第十一章 三生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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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蕭林葉楚正守在夜高邁床邊默默修煉靈力,趙月天在龍城中看熱鬧,鐵羊兒前往城外的魔獸聚居地。

  隨著體內靈力運行九個大周天圓滿,蕭林葉楚的識海微微一震,靈識猶如黃雀出籠一般,隱約掙脫了一層束縛,只覺頓時天地為之一寬。

  他靈識一路下沉,來到丹田之處,仿佛化作一個虛幻的身影駐留此間。那虛影緩緩張開眼睛,仰頭望去,只見體內五臟六腑如宮似殿,寶光氤氳,縹緲莊嚴;周身百脈之中靈力奔涌,橫貫蒼穹,宛若白虹經天……

  這是,內視?

  蕭林葉楚靈識一詫,這不是修煉到人傑境三重之後才有可能會出現,直到人傑境七重才能徹底穩定下來的能力麼?

  自山巔重生之日數來,自己突破到人傑境一重也不過九日,而其中正經修煉的時間更是連一半都不到,何以竟能提前進入了這坐照內觀的境界?

  莫非是那九色雷霆的緣故麼?

  蕭林葉楚靈識略作思索,開始自丹田出發,循體內經脈走向四處巡視起來,良久,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皆已看盡,並無什麼特異之處。

  便在此時,他感到體內一陣震動,內視之景開始如夢境般崩塌,可靈識不但沒有重歸識海令他醒轉,反而朝著一片更加深邃虛無之處墜落,像是進入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夢境。

  他的靈識來到了一片潔白的空間,無論從哪一個方向望去,都是一望無際的白色。靈識在白色空間之中行走,最初是好奇,接著是困惑,然後是煩躁恐慌,再然後是麻木疲倦,最後是孤獨絕望。

  蕭林葉楚抱膝坐在地上,低著頭一動不動。他想像在世界上是否存在著一個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那裡是否也有那麼一個人和自己一樣,與世隔絕一無所有,抱膝而坐直到地老天荒。

  他忽然感到白色空間開始震動,一堵漆黑的高牆在他面前緩緩升起。

  他猛然站起來,望著那堵牆,眼中竟流露出欣喜和感激的神色。

  明明這巨大的黑牆是如此平平無奇,毫無美感可言。

  可對他來說,這已經是這該死的白色空間裡唯一新奇的事物了。他困在這白色空間中已經太久太久,不論出現的是黑牆還是紅牆,蜘蛛俠還是貞子,他都會感激涕零地衝上去歡呼著擁抱他們。

  他走過去仔細觀察著這堵黑牆,不久便發現了一個入口。

  奇怪,他居然第一時間就覺得那是一個入口而不是出口。

  他覺得這似乎是一個迷宮,便走了進去,想看看裡面會不會還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近了,接近了。

  蕭林葉楚眼神中流露出狂熱之色。

  他在這黑色的迷宮之中不知轉悠了多久,沒有地圖也沒有上帝視角,但他心中卻升起一股越來越強烈的預感,自己很快就要抵達這迷宮的終點,而那裡一定有什麼東西在等待著自己。

  轉過最後一個彎,他停下腳步。

  潔白的天地和四面漆黑高牆上有九色紋路蔓延著,向中央匯聚,那裡有一個巨大的水晶王座,造型華麗,不斷有細碎地雷電光芒順著九色紋路如百川歸海般匯入其中,頓時流光溢彩。

  在蕭林葉楚看到那個王座的一瞬間,有一個巨大的聲音在這一整個堪稱怪異的世界響起:「你、終、於、來、了——」

  那聲音沉重威嚴,猶如教皇獨立於空曠的洗手間之中發出聖詠般的講話,神靈的意志通過他才得以向世間傳遞。

  「你是教皇麼?」

  蕭林葉楚仿佛能感受到那神秘聲音的主人被他的問題沉默了。

  「我不是。」那聲音頗為艱難地說道,仿佛剛在過期的鯡魚罐頭裡吃到了自己曾祖母發酵的鞋墊子。

  「那你是奧丁麼?還是宙斯?又或者達摩、張三丰?是貞子也行啊……」

  「你夠了!」那聲音憤怒地打斷蕭林葉楚,又過了良久,才幽幽說道,「你還是忘不了貞子!」

  「其實我還想說蜘蛛俠來著……」

  「你閉嘴!」

  蕭林葉楚覺得對方已經開始暴跳如雷了,但不知為什麼他自己心裡還蠻開心的,就像誰家內小誰,天天就愛窮開心。

  「我是三生尺。」那聲音似乎過了良久才平復心情,平淡地說道。

  「哦。」

  沉默。


  「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

  「你認識貞子麼?我跟你說……」

  「不認識!我根本不認識什麼真子、假女!別再惦記什麼日本恐怖片裡的白衣女鬼了!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又怎樣出去麼?!」那聲音怒不可遏。

  「好吧好吧,那你說來聽聽吧。」蕭林葉楚艱難地放棄了關於貞子的話題,打算當一個好好聽講、善解人意,並且有職業操守的知心聽眾朋友。

  就像鍾子期之於俞伯牙,胡一菲之於曾小賢。

  「你得保證接下來不會再提那個日本女鬼。」

  「好的好的,我以蕭林葉楚之名答應你,行了吧。我跟你說,之前有一個叫鐵牛的人,我以蕭林葉楚之名答應他托我辦的事……」

  「如果你不是主角,我早弄死你了。」那聲音生無可戀地說道,接著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不再理會蕭林葉楚的任何一句話,只是自顧自地說著自己要說的內容,仿佛趕著到點下班,「所謂三生,乃是指前生、今生、來生……」

  「後來我又遇到一個把劍耍得跟板磚似的暴力姑娘,就是那個鐵牛的妹妹……」蕭林葉楚滔滔不絕。

  「前生即是一個人的過去,今生和來生則分別是一個人的現在和未來……」那聲音說。

  「她可漂亮了,身材也好,有個叫趙月天的小姑娘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還非拉著我桃林三結義。唉,誰叫我這副身體年齡最小呢,只能當叫喳喳的黑張飛了……」蕭林葉楚說。

  「前生應死而未死,待斬;今生即作而即逝,待定;來生將至而不至,待往……」那聲音說。

  「只是不知道她們究竟要帶我去哪兒,路上還撿到一個神志不清的四弟……」蕭林葉楚說。

  「凡此三生,皆以一尺丈量。我便是丈量你這三世人生的三生尺,是在你之外的另一個你。」那聲音說。

  「另一個我?那也沒什麼可奇怪的,畢竟我都穿越異世界還被雷劈得又死又活的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發生的。」蕭林葉楚攤手,「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本網絡小說,那麼這本小說的作者一定是……」

  說到這裡,蕭林葉楚忽然感到被某種莫名的力量支配了,不由自主地說道:「他一定是個超級大帥哥!」

  「不是,我是說他是個超級大帥哥。」蕭林葉楚試圖掙脫控制。

  「不是大帥哥,而是大帥哥、大帥哥、大帥哥!」蕭林葉楚手舞足蹈拼盡全力亦無法戰勝那股莫名的力量,始終沒能說出心中所想的那三個字。

  「你放棄罷。」那聲音嘆息一聲。

  接著,有一道九色光柱從天而降,映照在那水晶王座之上,一道身影終於不再掩飾,顯露而出……蕭林葉楚!

  那真的是另一個蕭林葉楚,只不過他的畫風和蕭林葉楚本尊完全不同,比異世界更加異世界,比蕭林葉楚更加蕭林葉楚。

  王座上的蕭林葉楚上身穿著一件寬大的粉色HelloKitty半袖T恤,下身則是一條酷似精神小伙系列的黑色緊身褲,腳踩人字拖,頭頂鳳翅紫金冠,手捧半隻金黃脆皮炸雞,嘴中還叼著一根漆黑的石楠菸斗。

  甚至在他出現之時,這個詭異的世界還有背景音樂響起:「浪奔~浪流~浪里濤濤江水永不休~」

  「感覺不如《滄海一聲笑》。」蕭林葉楚扭頭四顧,想要找個黑絲肥婆脫下她的高跟鞋在她小腿上拉二胡,就像《賭俠》里的阿星那樣,可惜並沒有找到。

  王座上的蕭林葉楚打了一個響指。

  竟然真的有一條胖腿憑空出現蹬在蕭林葉楚臉上,同時他的手裡也多了一隻高跟鞋,不受控制的鋸著那條腿。

  「停下,取消、取消!」蕭林葉楚驚恐萬狀。

  王座上的蕭林葉楚又打了一個響指,一切恢復如常。

  「你可以叫我三生尺。在這個世界裡,我僅次於神。」他說。

  「好吧,尺爺您吉祥。但您能說說您為什麼是這副打扮出場麼?」

  「因為我僅次於神。」

  「您的意思是,這是次神級強者的標準配置麼?」

  「不,神說要有光,於是便有了光。神說我要這樣出場,我便這樣出場。」

  「明白了,您是說有一位比您更地道的爺,他讓您幹嘛您就得幹嘛,就像您讓我幹嘛我就得幹嘛一樣,是麼?」


  「不錯。」

  「那敢問內位爺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可說。」

  「那麼您叫小的來這兒是有什麼吩咐麼?」

  「有三件事需要你完成,我會給你提供三次幫助的機會。當你完成這三件事以後,我就會消失,那個在我之上的存在,也無法再通過我來間接操縱你的人生。到那時,你的命運將完全由你自己主宰。」

  「好的爺,別說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三百件、三千件也不在話下。但在這之前能容小的提一個小小的要求麼?」

  「你說。」

  「您能讓小的恢復成正常人的語氣麼?小的尋思著這口話兒說起來奴才味兒太重,怕爺聽著不舒服。」

  「好。」三生尺又打了一個響指。

  「老子忍你很久了!」蕭林葉楚橫眉厲目張牙舞爪,突然大吼一聲撲向三生尺,但只踏出一步就感到身體範圍內重力倍增,整個人都被死死按著趴在地上,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三生尺緩步走下王座,將一隻腳踩在蕭林葉楚頭上狠狠摩擦著:「我能創造你,也能抹殺你。」

  「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桀桀桀!!!」

  蕭林葉楚趴在地上發出瘮人的狂笑,「你敢麼?」

  三生尺身形一僵,抬頭望天,久久不語。

  他不敢。

  天意不讓他敢,他就不敢。

  三生尺忽然長嘆一聲:「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做麼?天意不可違。」

  「狗屁天意!那傢伙根本就不敢拿你怎麼樣,就像你不敢拿我怎麼樣一樣!沒了我你算個屁!沒了你他算個屁!如果我的人生是劇本,那麼你的人生為什麼不是?如果你的人生是劇本為什麼他的人生不是?再偉大的創造者也要被創造出來,而既然他能被創造,也就一定能夠被毀滅。」

  蕭林葉楚全身升騰起九色雷光,他居然掙脫了那不可思議的重力掙扎著站了起來,獰笑道:「你們想折磨我,因為我是你們唯一的樂趣。但你們又不敢弄死我,同樣因為我是你們唯一的樂趣。你們可以讓我死去活來痛不欲生,奴顏婢膝滑稽荒唐,你們的權能無異於神……」

  「可是!」蕭林葉楚站直了,他的背挺得筆直,在這一刻無論是什麼力量也無法讓他低頭,他君臨天下字字鏗鏘,「可是,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存在你們做不到的事情,也存在你們不敢做的事情。我還站在這裡,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們才不是神,更不是什麼天意,你們只不過是……可憐的蟲子罷了!」

  三生尺笑了,笑著說出了五個字:

  「你、終、於、來、了——」

  那聲音迴蕩在整個世界之中,似乎真的恢宏浩大起來了,連蕭林葉楚也不禁為之一愣,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明白了這句話里的深意。

  他的目光漸漸冷靜下來,利劍般直視三生尺:「第一件事。」

  他接受了三生尺開出的條件,因為他想真正站起來。

  是,無論是神還是天意都不敢真的拿他怎麼樣,但難道一直這樣下去麼?

  滿世界亂跑撒潑打滾像個小丑?

  他不累觀眾都累了。

  他要去找他自己的人生和命運。無論他是瞎貓還是土狗又或者是癩皮蛇,無論前方等待他的是老鼠還是老虎又或者是更加窮凶極惡的東西,他都要勇往直前。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他不能任由自己的命運握在天意手中,而是要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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