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風月無情,天涯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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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月天與唐玄天的初遇是在二仙橋。

  她出身於九霄城四大家族之首的趙家,是趙公子既敬畏又寵溺的妹妹,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就是想去摘星星摘月亮,哥哥也會立刻招兵買馬籌磚備瓦不惜為她修建一座摘星台。

  按理來說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什麼事是能夠讓她不高興的,可那一夜她就是不高興。

  和以往每次不高興的時候一樣,她趁著夜色離家出走徒步百里來到神奈河畔、二仙橋頭,卻發現已經有人先坐在那裡了。

  神奈河的河水是出了名的風平浪靜,光滑得就像一面新展開的鏡子,月亮的倒影坐在河面上渾圓無比穩如泰山,似乎連一絲漣漪也沒有。

  她不高興的時候最愛坐在橋頭聽月看風,月是靜的像她的人,風是動的像她的心。

  可那夜她看見一個青年盤膝獨坐於橋頭,素淨的白髮一直垂到腳下,英俊之極的眉眼令她感到無比熟悉。她不認識那個人,但她認識那種眼神,從前每次在橋上低頭時,她都會看見河中自己倒影的眼神,和那青年的眼神一模一樣。

  那一剎那她覺得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在她看到那個青年的時候,那個青年也看到了她。他邀她同坐,二人從交談中得知了彼此的姓名,而兩人相似的心事卻已無需通過語言揭曉,正如河中天上的兩輪明月,彼此明白,心照不宣。

  這一夜月明風清,有兩個人坐在橋頭,另有兩個人分別坐在他們心中。

  雙月四人,沉默不語,穩如泰山,思念的氣氛悄然瀰漫,潮漲潮落,直至天明。

  趙月天特別喜歡神奈河這個名字,神奈河神奈河,思念一個人這種事,連神也無可奈何啊!

  臨別之際,唐玄天說與她有緣,便贈她三枚銀針,並說明用法。

  此針名為暴雨梨花,只須對敵時投擲而出,地煞境之下,均可一擊必殺。

  後來她才知道,這名看上去年紀不過三十歲的唐玄天,竟是紐瑪帝國五大宗門之一,玄天正宗的創派祖師,據說其靈力修為已臻至地煞境,名列於紐瑪帝國十大強者之中。

  唐玄天的故事很簡單,一位草根平民憑藉自己的堅持和努力,進入了帝國頂級強者之林,並廣收門徒自成一派。

  在這個過程之中,自有許多不可言說的辛酸和代價。對於唐玄天而言,最沉痛的代價就是永遠地失去了自己摯愛的結髮妻子。

  風月無情人暗換,後來他走遍天涯,見新人笑,亦見舊人哭,繁華看盡,可唯獨是思君不見君。

  他多麼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夠活過來,能夠讓他再見她一面,可那是連天罡境強者也無法辦到的事情。

  後來趙月天每每念及此事,都覺得自己至少比唐玄天幸運很多,能夠時常見到心中思念的那個人。

  可她忽然想到人是會長大、會變老、會死去的,哪怕你是地煞境強者,哪怕你是天罡境強者,也只不過比常人多活些歲月罷了。

  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挽回之事。

  人死燈滅,塵埃落定。

  哪怕你再怎麼張牙舞爪,憤怒猙獰,也沒辦法把那個人從死神手裡奪回來。

  所以,她覺得自己該做些事情,趕在死神來臨之前。

  她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大膽的程度不亞於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在城西錢家,她從天而降,以哥哥趙公子日天之名,震懾住錢坤大一干人等,救走了鐵、蕭二人。

  她盜走自己老爹打算用來吃了延年益壽的天材地寶,治好了鐵羊兒那幾乎致命的傷勢。

  她拉著鐵羊兒和蕭林葉楚在桃樹下義結金蘭,歃血為盟,狂歌痛飲。

  儘管她自己只喝了半杯就爛醉如泥抱著鐵羊兒的大腿「好姐姐好姐姐」地叫個不停,儘管在割手指的時候蕭林葉楚痛得滿地打滾哇哇大叫,但這無傷大雅。

  趙月天要帶著他們去一個好地方,卻在路上撿到了一個可疑的傢伙。

  那便是剛從噩夢中醒來,便被蕭林葉楚一記手刀催眠過去的夜高邁。

  姐弟三人還不知道夜高邁的名字,只知道這傢伙修為不俗卻神志不清,嘴裡不斷喊著「哥哥、哥哥」連睡夢中也痛哭流涕。

  鐵羊兒見其如此思念兄長,不禁想起了自己那葬身星斗山脈的哥哥鐵牛,同病相憐之感油然而生,便讓趙、蕭二人帶著此人同行。


  否則此人靈力修為雖高,但人事不省,在荒郊野外之中被野獸吃了也未可知。

  這時三人離開九霄城已有七八日,身上所帶錢財消耗殆盡,鐵羊兒打算前往附近的魔獸聚居地碰碰運氣,留下趙、蕭二人照看夜高邁。

  鐵羊兒服用了趙月天盜來的天材地寶,不僅傷勢痊癒,連靈力也突破到了人傑境四重,並且隨著體內藥效不斷被消化,修為還在高速日益增長。

  以此刻鐵羊兒的實力,若是再與錢坤大相鬥,即便仍無勝算,卻也至少能夠保證全身而退。所以二人也放心她獨自前去獵殺魔獸。

  「聽說那個李嘉圖後來加入了銅雀傭兵團,在一次出獵任務之中,隨團全軍覆沒於星斗山脈了。」蕭林葉楚不知為何有些心虛,還是選擇隱瞞了自己曾經就是李嘉圖這個事實。

  趙月天漫不經心:「也算是個隕落的天才了。」

  蕭林葉楚尋思:天才李嘉圖是在十一歲那年隕落的,後來隕落的那個李嘉圖應該算是廢柴才對吧。

  「誒,三弟,我問你個事。」趙月天忽然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用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夜高邁,「你覺得羊兒姐姐為什麼要把這傢伙帶上。」

  「也許是積德行善吧。」蕭林葉楚明白其實是因為鐵牛的緣故,但以趙月天的性格,趙公子又沒跟她生離死別過,她是沒辦法體會這種心情的。

  所以蕭林葉楚乾脆隨口敷衍一句,省得她追著一直「此事怎講、此事怎講」問個不停。

  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不會是對這傢伙一見鍾情就是了。」

  趙月天恍然大悟如釋重負,滿眼崇拜:「羊兒姐姐真是心地善良。」

  蕭林葉楚扶額,心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二姐,你有從家裡偷些使人鎮靜的藥物麼?」蕭林葉楚瞥了夜高邁一眼,「這傢伙要是下次醒來還是這副樣子,我們依然沒法從他口中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不是偷,是盜,自己家的東西,能叫偷麼?我那是監守自盜,我大哥負責監守,我負責自盜。」趙月天義正辭嚴,但又旋即皺眉,「不過,你說的那種藥,對羊兒姐姐的傷勢又沒有幫助,我哪知道會在路上撿到一個神志不清的四弟,提前把這種藥也準備好?」

  「坊市中或許會有,但我們對這座城市並不熟悉。」蕭林葉楚說。

  趙月天眼珠轉了轉:「這樣吧,你留下看著四弟,我去坊市買藥。」

  「你有錢麼?」

  「呃,好像沒有。」

  「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兒了。」

  「哈哈,恭喜你猜對了。」

  「說來咱們離開九霄城也有好幾日了,二姐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蕭林葉楚展開一張紐瑪帝國地圖,目光落在一個名為「龍城」的地名上,正是他們所在的城市。

  九霄城位於紐瑪帝國西南邊境,而龍城卻在帝國中北部,離帝都僅有數百里之遙。短短七八日之內,他們已橫跨了半個紐瑪帝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趙月天丟下這句話便一溜煙飛出門外。

  蕭林葉楚合上地圖無奈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這兩姐妹帶著到處瞎跑,但他的人生軌跡向來雜亂無章,便索性順勢而為,既來之則安之了。

  他盤膝而坐,凝神靜氣,吐納調息,默默修煉起靈力來。自從被九天玄雷劈過之後,他發現自己的修煉速度居然有所提升,只是修行時日尚短,離人傑境二重還有著不小的距離。

  鐵牛和鐵羊兒這對兄妹跟他蕭林葉楚並沒有什麼關係,他完全可以不去理會這等閒事。

  但這兩人的一死一傷卻提醒了他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當有一天真的發生了讓你無法袖手旁觀置身事外的事情時,你除了無能狂怒著被命運碾碎以外,什麼都做不了。

  蕭林葉楚試過張牙舞爪,也試過憤怒猙獰,可他手中連只賣五分錢一本的《如來神掌》都沒有,又憑什麼能成為那條獨自挑翻狼群,救羔羊於水火之中的絕世好狗呢?

  他在心中無聲地說:如果真有那麼一個機會擺在面前,我一定會贏下所有。

  「如果真有那麼一個機會擺在面前,我一定會贏下所有!」一名滿頭銀髮整齊梳攏於腦後、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怒吼道。

  趙月天正手捧瓜子站在一眾路人之中,一邊興高采烈地磕著,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大街中央發生的這一幕,並不時發出「鵝鵝鵝」的笑聲。


  街心站著一男一女。

  女子白衣飄飄,身材纖細高挑,幾乎比蕭林葉楚還要高出半個趙月天;肌膚雪白,金帶束髮,燦然生光,手持雙劍,頗有凌波出塵之意,但一張臉上卻有許多傷疤縱橫交錯,似是曾給人用刀劍胡亂劃了幾十道口子,容貌奇醜,分外可怖,甚至看不出年紀。

  那銀髮青年則容貌端正,自稱名叫浪子銀,正糾纏著這白衣女子不斷吐露傾慕之情,直至當街求愛,要讓她給他一個追求的機會。白衣女子被他纏得煩了,便從袖中滑出兩柄長劍,冷冷的說:「你打贏我,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浪子銀臉上顯露出猶豫躊躇之色,不斷左右徘徊,時而咬牙切齒,時而捶胸頓足。

  白衣女子見他不答,轉身欲走。

  浪子銀見狀跳起來將手掌搭在她肩上試圖挽留:「哎,你別走。」

  那白衣女子反手就是兩劍,轉身又是兩劍,四道劍光似同時發出一般,交織成一個凌厲的「井」字形,向浪子銀斬切出去。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浪子銀已將身形轉移至白衣女子身側,令那四斬落空。

  白衣女子連斬追擊,出手如電。

  浪子銀輾轉騰挪,身法奇特,甚至連一絲劍氣也落不到他身上。

  白衣女子停下劍招,冷冷地看了浪子銀一眼,轉身又要走,可剛一轉過身,就看見浪子銀正站在她面前嬉皮笑臉。

  「你想幹什麼?」白衣女子怒道。

  「我想贏下所有。」浪子銀繼續嬉皮笑臉。

  「有種你別躲!」白衣女子雙手分使兩門不同劍法,角度之刁鑽、變化之豐富、花式之俏麗,令路邊眾人嘆為觀止。

  「彩!」趙月天忍不住歡呼。

  可無論那白衣女子如何奔馳斬擊,始終連浪子銀的衣角都沾不到,而每當她打算脫身離去之時,浪子銀又出現在她面前嬉皮笑臉,簡直像是一塊無論如何都甩不掉的超級牛皮糖。

  「如果你失去戰鬥能力,也算我贏了吧?」浪子銀一個漂亮的托馬斯迴旋險之又險地閃開一劍。

  「你能讓我失去戰鬥能力?」白衣女子怒不可遏,將手中雙劍運得猶如一團風暴,令一眾路人都遠遠避開,以免被她波及。

  「當然啦,我浪子銀浪跡天涯多年,自認為體力還不錯,可你總會累的吧。」

  浪子銀起跳後空翻接空中轉體兩周半,落地後甚至還做了兩個伏地挺身,並歪頭看向白衣女子,「怎麼樣?你願意跟我一起浪跡天涯麼?」

  白衣女子氣喘吁吁,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累的,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你……」

  趙月天在一旁磕著瓜子,笑逐顏開,心中對這個浪子銀頗為欽佩和讚賞。

  對嘛,追女孩就是應該這樣勇敢堅強死不要臉,她進你退她逃你追,解放思想開動腦筋,極致拉扯直到她累。她累了你就有機會了。

  趙月天覺得浪子銀是一位真正的大師,更是自己的人生導師,他充分掌握了這世間最為純粹的力量——厚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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