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暴雨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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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始無終的黑霧充斥於天地之間,山一般巨大的蜘蛛巍然矗立,鋒利的口器銀白獰亮,八條腿如長矛揮舞,攜帶著幽冷的氣息攪碎雲霧,形成千百層灰敗的雪堆墜落,鋪天蓋地。

  濃霧之中一團黑炎迎風暴漲,席捲四方,那是巨龍的吐息。龍森冷的瞳孔中金光湛然,通體覆蓋著鱗片、充滿力與美的巨大身軀橫空出世,在撕裂一切的意志支配之下,猛然撲向那巨型蜘蛛。

  這是一場龍與蜘蛛的搏殺,碎裂的鱗甲四散紛飛,切山斷岳,地獄一般的嗜血景象愈演愈烈。隨著兩根蛛腿洞穿巨大的龍軀,狂暴的殺戮戛然而止,蜘蛛將巨龍扯碎,口器開合,瘋狂進食,詭異的變化開始在蜘蛛身體上出現。

  在它原本破碎的甲殼上開始長出慘白的龍鱗,森森白骨破開蛛尾野蠻生長,扭曲的血肉蠕動著,頃刻間將其覆蓋,赫然是一條黑白相間的詭異龍尾。蜘蛛頭爆裂開來,重新生長出形似巨龍的頭部,那龍頭之上,卻有著四道血紅的口器和八隻燦金色的複眼。

  名為龍蛛的怪異魔獸不斷開合著口器,仿佛有瘮人的笑意瀰漫。

  「哥哥!」夜高邁從一個漫長的噩夢中驚醒,腦海之中一片混沌,不時閃過龍蛛那邪異的笑容,更是令他不住顫抖。

  「哥哥……哥哥……」

  夜高邁口中不斷喃喃自語,茫然地環顧四周,模糊的視線中仿佛感覺到有人向他走來,渙散的瞳孔這才開始聚焦。

  「哥哥?」

  「你醒了?你好好看看,我不是你哥哥。」

  映入夜高邁眼帘的是一個清秀少年,看起來至多不過十四五歲,但當他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之後,卻不受控制地將其擁入懷中:「哥哥!」

  淚水正要奪眶而出,一記利落的手刀已切在夜高邁頸中,令他重新昏迷過去。

  一個輕靈婉轉如黃鶯般的女聲從門外傳來:「三弟,是那傢伙醒了麼?」

  「醒了,不過又睡著了,真羨慕年輕人的睡眠質量。」

  有人推門而入。

  「撲哧,你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呢,總是說這種老氣橫秋的話,真是人小鬼大。」

  說話之人是名十六七歲的少女,身材嬌小,比那少年還要矮半個頭,一襲白裙簡約輕盈,細長的黑髮卻編成極為繁複的樣式。她此刻正雙手叉腰,站在門檻上,像春暖花開時棲身枝頭的一隻嬌俏麻雀。

  少年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心說我還真不是小孩子,論及年紀,當你爺爺或許不足,但做你父親是綽綽有餘了。

  可他並未將這番話直接說出來,而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道:「二姐,不出意外的話,你可能要多一個四弟了。」

  「此話怎講、此話怎講?」那少女聞言雀躍地蹦下門檻,圍繞著少年兜了好幾個圈子,這讓少年覺得自己像一隻老母雞,而她則是活潑的小雞仔。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看起來起碼跟你大哥一個年紀的傢伙,一醒來就抱著我叫哥哥。」少年攤了攤手。

  「有這種事?」少女繼續繞著他轉圈,同時搖頭晃腦、眼骨碌亂轉,突然間停步拍掌,笑道,「哈,一定是這樣!也許這傢伙夢見我們姐弟三人結拜,心裡十分羨慕,便也過來湊一份熱鬧,於是拜了你做三哥,拜了我做二姐,又拜了羊兒姐姐做大姐……不對不對,順序錯了,應該是先拜羊兒姐姐做大姐,然後再……哎喲,你幹嘛。」

  少女被彈了一個腦瓜崩,嗔目怒視。

  「別鬧了二姐,我只是開個玩笑,我這個年紀怎麼當他哥哥?」少年扶額,心說我當他爹還差不多。

  而後他又續道,「你忘記咱們那天撿到他時,大姐說的話了麼?這傢伙靈力修為不俗,甚至還在那個錢坤大之上,以他的年紀能有這個成就,很大可能是出身於某個不遜色於你趙家的大家族之中。」

  少女聞言微微挑眉,作思索狀,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我可以肯定,九霄城四大家族之中沒有這麼一個人,除了我大哥和李家那個叫李嘉圖的小子之外,年輕一輩里還沒有第三個小輩能突破到人傑境五重以上。當然,很快就會有了,而那個人就是你二姐我。」

  她瞥了少年一眼,略顯狐疑地打量起他來:「咦,三弟,不是我說,我曾經見過李嘉圖那小子一面,他跟你長得還挺像的。就是年齡對不上,他比我還要矮一點呢。」

  少年嘴角抽搐,心說你說的那個李嘉圖就是我,那時候我還很年輕。

  這少年正是蕭林葉楚,而被他稱作二姐的少女名為趙月天,乃是九霄城趙家大公子的妹妹,年方十七,靈力修為已達人傑境四重巔峰。


  至於他們的相遇,還得從那日鐵羊兒拎著蕭林葉楚殺進錢坤大的書房說起。

  「喂,臭小子,你會幫我的對吧。」鐵羊兒看向被扔在地上的蕭林葉楚。

  「我……」他猶豫。

  「嗯?」她挑眉。

  「好吧,我幫你。」他站起來整理著裝,義正辭嚴,「錢坤大,你已犯下不可饒恕之放貸罪,我以蕭林葉楚之名勸你束手就擒。」

  錢坤大看著這個身著長裙正氣凜然的清秀少年,神色詫異,心道這小子身上的靈力波動分明只有人傑境一重,就算再加上一個人傑境三重的鐵羊兒,也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況且這可是在錢家的勢力範圍之內。

  難不成他是失心瘋了?嗯,的確有這個可能,他那可笑的裙擺還在迎風飄揚呢。

  「看招!」鐵羊兒昂首挺胸,飛身出劍,一連十幾道寒芒直奔錢坤大劈頭蓋臉砸落。

  蕭林葉楚從未見過這種運劍如板磚的暴力劍術,心中不禁感嘆一句「彪悍如斯」,旋即四顧欲尋一件趁手的兵器,很快便發現了先前被鐵羊兒連人帶門板一同踹得嵌入牆壁的錢坤二。

  他運起靈力,將嵌入牆中的房門一把拔下,又扯出嵌入門中死狗一般的錢坤二,才舉起碩大的門板,義無反顧地奔向錢坤大,反手就是一記橫掃。

  但剛衝出幾步,他便聽見一連串密集的金屬脆鳴聲,接著看到一個姣好的背影在眼中迅速放大。

  錢坤大左臂高舉過頭,強橫的靈力震碎衣袖,也把鐵羊兒震得倒飛而出,恰好命中了衝過來的蕭林葉楚,兩人頓時化作滾地葫蘆。

  那錢坤大的左臂,赫然是由黝黑的鋼鐵所鑄成的假肢,只見他猥瑣的臉上收斂了笑容:「老子當年可是以「鐵腕手段」出名的啊,這才不過放了幾年高利貸就被人忘乾淨了,也好,就拿你們倆來試試老子的「八極鐵肘」吧。」

  多年前錢坤大還只是一名散修之時,因還不起高利貸,而被債主斬斷了左臂。心灰意冷的錢坤大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廢了,卻不料在跳崖後意外獲得了一卷中品靈訣《八極勁》,以及一大塊奇特的玄鋼。他請人將這玄鋼鑄成假肢代替左臂,並勤修苦練終於將《八極勁》修煉至大成,通過這玄鋼左臂施展出來,便是所謂的「八極鐵肘」,威力足可與上品靈訣相媲美。他便是憑著這記殺招屠了當年斬斷他左臂的債主滿門,並將其財產盡數據為己有。多年之後他拜入四大家族之一的錢家,只是借著家族名勢放高利貸,早已不必親自動手打打殺殺了。

  直到今日鐵、蕭二人殺上門來,這「八極鐵肘」才得以重現江湖。

  「臭小子,從我身上起開。」鐵羊兒趴在地上,將連人帶門板壓在自己背上的蕭林葉楚掀開,隨後一個翻滾起身,橫劍身前,目光凜然地盯著錢坤大。

  她自幼有三大愛好,第一是暴力,第二是劍,第三是將暴力與劍相結合的暴力劍術。

  她的暴力劍術與她哥哥鐵牛的蠻力刀術一脈相承,哥哥經常笑呵呵地摸著她的頭說,這種硬拼蠻打的戰鬥方式只能用來欺負弱者,而當對方的力量和戰鬥方式比你更加強硬時,就會被反向碾壓。

  她問哥哥那如果遇到比自己更加強硬的對手該怎麼辦呢?鐵牛拍著結實的胸膛,豪氣干雲地對她說,沒事,有哥替你扛著,你只管跑路就好了。

  可現在哥哥已經不在了,比她更強硬的對手正步步逼近,而她也不能只管跑路,因為那個人就是間接害死哥哥的兇手。

  她叫鐵羊兒,卻並不是任人宰割的溫順綿羊,她身上那股牛勁兒並不比哥哥少,其中還夾雜著一分兇惡暴烈的狼之性。

  「喂,臭小子,你怕死麼?」

  雖然鐵羊兒並未側目,但蕭林葉楚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只不過這時他還有點懵,下意識說道:「呃……很軟,挺舒服的。」

  「你說什麼?」鐵羊兒怒氣上沖。

  便在此時,錢坤大已是催動著一記「八極鐵肘」狠狠地朝兩人砸了過來,鐵羊兒雙手持劍格擋,蕭林葉楚連忙上去雙掌支撐在她背上。

  但這一記「八極鐵肘」當真是雷霆萬鈞,鐵、蕭二人直接被肘得破牆而出,狠狠摔在大街上,驚散了大片路人。

  這一次換成鐵羊兒壓在蕭林葉楚身上,蕭林葉楚畢竟是被九天玄雷劈過的男人,身體素質奇佳,除了略感疼痛之外倒是並無大礙。

  可鐵羊兒的情況就很不樂觀了,她的長劍直接斷裂成數截,碎片刺入手臂和前胸,好在入體不深,並未傷及性命。但她全身肋骨已悉數折斷,不斷有鮮血從口鼻中溢出,瞬間染紅了蒼白的臉頰。


  蕭林葉楚嘗試為她注入靈力穩住傷勢,可他靈力太淺而她傷得太重,根本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看著鐵羊兒略微渙散的瞳孔,他忽然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感,這種被宿命般不可抗拒的絕對力量一下子碾碎的感覺真是令人難過。

  「餵……咳咳……臭小子,咳咳,我還沒……沒死呢……」

  蕭林葉楚不敢相信她居然還能開口說話,可他現在情緒低迷思維混亂,只是握住她的手:「你也要托我帶什麼東西給誰麼?」

  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他就清醒了,並且想狠狠給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他的眼神在剎那間凌厲起來,九色雷光在他眼底閃過:「我勸你最好別過來。」

  見蕭林葉楚緩緩扭頭,錢坤大謹慎地停下腳步,不是因為蕭林葉楚的眼神,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和鐵、蕭二人之間竟憑空多出了一個人,這個人他認識。

  她就是趙月天。

  此時正不斷有錢家勢力手下的人從附近趕來,將場內四人團團圍住。

  可趙月天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所有人散開了,包括錢坤大在內的所有錢家下屬都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

  「趙公子要見她。」

  趙家大公子趙日天之名,九霄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要是趙公子想要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成的,原因也只有一個。

  實力,絕對的實力。

  年僅二十五歲的趙日天,靈力修為已經突破了人傑境六重,並且在這個境界之中有了相當程度的積累,比起達到人傑境七重的四大家族族長級人物,也只是略遜一籌而已。

  除了當年的李嘉圖之外,論及天賦與實力,趙公子可以說是九霄城年輕一輩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趙公子完全是被當作家族順位繼承人培養的,甚至他的父親,也就是趙家當代族長曾表示:趙公子在將來很可能會帶領趙家走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但九霄城小輩之中,還有一個令趙公子也要感到恐懼的人物。

  這人不是早已從天才之名隕落的李嘉圖,而是趙公子的妹妹趙月天。

  一年前,她曾以一枚銀針擊殺了孫家上代族長孫嘯山。她的可怕之處並不在於一針擊殺了人傑境七重的強者,而在於她這樣做了之後,整個孫家竟然連半點報復的心思都不曾動過。

  因為那枚銀針有一個令紐瑪帝國境內人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暴雨梨花針!

  那次之後,趙月天便得到了一個外號,正是「暴雨梨花」。

  而這樣的銀針,她還有兩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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