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錯位遇見
1
「最煩那些走關係進來的人。老老實實待著也行，偏偏還要事事摻和。真的很難不讓人頭大上火。」技術部助理在匯報工作的時候，摻雜著難以壓抑的情緒。
韓經理只是笑著不說話。在他的眼裡，只有影響了研發的進度才算出事，這個時候他會出面，而且會毫不留情。至於其他，根本就無心過問。
工作嘛，沒有那麼好的事情都輪到自己。他總是這麼想，怨不得部門的人都覺得他是冤大頭。有事的時候他來頂，出了事就讓他來背。
「沒事，我們做好自己就行。如果是你，你有一個弟弟整天吃不飽穿不暖，而你又有能力把你弟弟安排進來，你會忍心不管你弟弟。」
助理將報告整理列印，交給韓經理。「還好我沒有弟弟。」
對於這位經理，助理打心眼裡敬佩，不僅能力出眾，而且又沒有領導的架子。會想自己剛進公司，只要有不懂的地方，經理會不厭其煩地教自己。
助理的工作可以用安逸度日來形容，每天幹完活就可以按時下班，閒暇時間自己都可以看看書，日子也是無事小神仙。
反觀隔壁部門小姐妹每天不是訂咖啡，訂餐，就是幼兒園接送，每天有各種各樣的發票要處理。現在想來，自己真是幸運。
這個剛來的關係戶，雖然天天闖禍，但是心不壞，屬於好心辦壞事。歸根結底，是基礎太薄弱，這個地方又是弱肉強食，難以招架。
她看了一眼經理，決定當一次好人，就看她自己的造化。救人救己，誰讓自己和她有一些工作交接，她工作順手了，自己也可以輕鬆一些。
「要不你先從這本書入手？要想在這個行業待著，每天都要接觸這些專業知識，可能需要一點技術方面的累積。」
一位女同事從一堆文件中鑽出來，看得出來，她很疲憊，沒有太多的眼神動態。見到眼前的書本，連忙用雙手接過，笑著不停道謝。「我正不知道從哪裡入手，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教教我。」
何惜依連忙擺手，自己還真不敢當這個師傅，「我自己都是別人一步一步扶著走到現在，怎麼敢隨便耽誤你。只不過看到你，想起我剛進公司的樣子。」
這裡的人都很忙，女同事今天又是很晚才下班。提交報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對方雖然嘴上一句話都沒說，但看得出來陰沉。
要不是梁先生打了招呼，自己現在要麼被罵個半死，要麼被開除了吧。
「張小姐，今天早了一個小時出來，看來有逐漸適應的趨勢呀？」梁潤澤一身運動裝，頭髮也耷拉下來，倒是像個平常人。
「遇到好人了，上周有一個小妹願意教我，真的是走了大運。」說著說著，環子想到了自己同鄉的表弟，只記得他上過大學，不知道是不是幹這個的。
環子不好意思打擾他，他一個人能夠撐到現在也不容易，自己沒幫上什麼忙不說，居然敢腆著臉讓他為自己費心。
「在想什麼呢？」梁潤澤大口吃著麵包，「很懷疑你們這些女孩子是外星人，都不覺得餓嗎？」
環子看著他，覺得好笑，「女孩子有時候氣都可以氣飽。你們這些金尊玉貴的人，怎麼也會吃麵包？我前兩天學了你們那邊的煲湯，周日的時候我拿給你。」
「這麼麻煩嗎？我就不能到你家去喝新鮮的湯？」梁潤澤歪著頭看向她，眼中都是期待，一副拒絕我你就不是好人的表情。
環子有些顧慮，「我覺得我是一個比較傳統的人，你一個大男人到我家，而且家裡也就我一個人，會不會不太好。」
梁潤澤連忙搖搖頭，伸出食指否定，「這個都不要緊，要是不放心，你拿兩個塑料凳放在走廊，我坐在走廊喝湯總不過分吧？」
環子笑著答應，雖然心裡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先走一步看一步，要是真入了狼窩，我就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
正當環子以為事情往好的方向走的時候，就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
「你哥哥好不容易來看你一趟，你跟家人好好聚聚。我這邊有我的好姐妹，我們出去逛街、吃吃喝喝很開心。」
電話那頭還想解釋，「其實，我家裡的情況比較複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你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我晚點到可以嗎？」
環子沒有給他任何機會，「何必呢？我不喜歡等，而且你陪你哥哥一天下來也很累，這裡可沒有沙發之類的東西供你休息，只有兩個塑料凳。」
「那行吧，我將就一下，兩個塑料凳就夠了。」
「不行不行，約好了就是約好了。不能有任何打折或者勉強。再說了，太晚了我得休息，明天上班可是要打硬仗。」
對於梁潤澤的接近，她始終抱有懷疑，自己憑什麼會得到偏愛？回想自己二十六七年，沒有一步不是自己踏踏實實走過來的，怎麼突然天上掉餡餅了？
張環啊張環，即便才讀了幾年說，也沒學到什麼痴人說夢有好下場的課文吧？社會上這麼多摸爬滾打，那個不是勸你，不要癩蛤蟆吃天鵝肉。
有時候，環子甚至在幻想，如果他是個落魄的公子哥倒可以考慮考慮，要不然，那種看寄生蟲的眼神真的會窒息般的壓抑。
砂鍋里的湯開始沸騰，隨後灶台的火焰慢慢變小。香味徐徐飄來，味道越來越濃，不斷刺激著人的味蕾。
環子面前的書頁一頁一頁翻轉，外面的霓虹燈也次第明亮，她看了看時間，已經七點。
算了，回想起之前十一點多下班，他都會等在公司門口等自己，也沒見他不耐煩。自己這麼苛刻，會不會太不仗義。
這一個月以來，兩人的相處倒是很愉快。他很有耐心，也願意聽自己拙劣的想法。
環子逼自己不要再回想，要不然自己的內心終將被動搖，這是個危險的信號。不在自己手中的幸福，都不能夠叫做幸福。
從小到大，她和男士的相處，都會強烈感受到算計的意圖。或許這事得怪自己，自己對家人都這麼想，很難不這麼想其他人。
她一邊喝著湯，一邊盯著手機。看吧，即便不來，也不願意打個電話解釋。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是環子期待已久的電話號碼。但是，這通電話，環子卻有些為難。「今天玩得開心嗎？」
電話那頭沒有回答，而是轉到其他話題，「就不說我在走廊上沒有聞到煲湯的香味，就連塑料凳都沒看到，你該不會根本就沒做吧。」
環子的理智被輕易摧毀，「你還好意思說，現在都十二點了。誰還喝湯擾民……」說到這裡，環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門口，他該不會在門外吧。
她輕輕地打開門，生怕電話那頭的人聽到。
要是讓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一定會想：原來張小姐一直在等著我來家裡喝湯呢。這還不美死他了？有錢人也不能這麼嘲笑別人。
「怎麼，開個門也這麼鬼鬼祟祟，現在是什麼特工時刻？」門開了，梁潤澤看著環子躡手躡腳的樣子，忍著笑意，俯身在環子的耳邊大聲說道。
環子被當場撞破，臉上頓時紅得不行，伸手就想把門關上。兩人拽著門打打鬧鬧，被鄰居問候一聲後，才老老實實回房間。
環子把剩下的湯熱了一遍，拿出兩張塑料凳，放在走廊。那是她新買的塑料凳，上面還有薄膜沒撕乾淨。
「湯我就放這裡了，你喝了之後，自己識相點，安安靜靜地回家。」說著，她不顧梁潤澤的乞求，將他推到門外，「我先睡了，晚安，梁潤澤。」
「晚安，張環。」
2
時間簡直是一把快刀，一下斬斷了三個月的光陰。而在這段時間內，環子迎來了她的考驗。
她覺得自己就像流水線上的商品，要在各種機器的掃描檢測下，被動地等待自己這個特殊的產品是否合格的通知。
現實狀況就是，環子還需要更長一段時間，才能消化這些天所見到、所接觸的工作。但是公司不是學校，不存在留級或者復讀的說法。
原來社會生活中的學校比單純的學校還要嚴苛殘酷，早知道當初還不如去學校，至少不會被別人敢出門。
環子對學校的意義，感觸又深了幾分。不過，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結果再爛，也得去面對。
還有，這次打賭，看來是那個傢伙贏了。真是不服氣，原來他早就知道我不能通過適用，故意設的套，好讓我答應他的要求。也不知道他的條件是什麼。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環子推開經理的門，對方放下手中的文件。兩人四目相對，同時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
「光遠，怎麼是你。你看我，都不會說話，你都是經理了。快讓我瞧瞧……」異鄉的親人相逢，總會消弭一些寒意。
「我是想著你應該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就是不知道你在哪裡，想不到還真遇到了。這叫什麼，心想事成。」
光遠看到表姐，也高興得不行，拉著她坐下，想給他端茶，被對方攔下。「我畢業後沒有留在學校，想到海市這邊看看，也沒來多久。」
環子拉著光遠的胳膊，「你從小聰明，你這性格，更適合在學校裡邊搞研究，在外面被一些狡猾的人欺負……算了，不說了。就是挺難為你，一個人養家餬口。娘娘現在在那裡邊還好吧？」
光遠點點頭，「比以前好多了，只要不在她面前故意提那兩年的事情，她還算正常。不過她年紀也大了，有時候有些恍惚。」
「挺好挺好，年紀大了多多少少有些毛病。你看我家老頭，還不是一口氣沒上來。你媽媽現在好好的，你就安心工作。你住哪裡，我改天看你。」
想了一會兒，環子還是忍不住開口，「對了，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還賴在你家吧？我是想把那個房子買下來，這樣你可以請個人照顧你媽媽。」
在環子的眼裡，傲子的品性算是徹底沒救了。但這種人老天爺居然看不過眼，總是出手幫他，才讓他現在有半死不活的機會。
自從拆遷併入市裡邊，各家各戶都分了房，少則兩套，多則四套。環子和光遠家裡人少，各分了兩套房。
因為擔心弟弟亂花錢，她早早就把房子賣了，再加上自己手上原先的一點錢，在海市買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
姐姐的預見不是沒有道理。傲子不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大好福利，反而跟人家去搞投資，最後血本無歸，虧掉房子，差點無家可歸。
「這是為什麼？要不是你，我連讀大學的機會都沒有。你要是這麼說，我先把讀大學的錢還給你，你再把錢給我，我們的錢算得清清楚楚。」
聽到這裡，環子也無話可說，同樣是弟弟，自家的那個怎麼就不能有光遠一半的好……「我怎麼偏偏有傲子這樣的弟弟。」
「也不能全怪他，聽傲子哥說，我們那邊有好幾家人都在搞投資，這才跟風。他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她的弟弟她最清楚，覺得自己比誰都聰明，又不想吃一點苦，但是想賺最多的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每每想到這裡，她都覺得喪氣。
「對了姐姐，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在家那邊有廠嗎？」
環子自己都覺得好笑，自己這裡捯飭一陣，那裡捯飭一陣。什麼也沒整明白，現在倒把自己弄成一個一竅不通的四不像。
「也沒什麼，家裡的廠，有人和我談了幾次。說是要擴大規模，統一產業模式，現在劃到其他市區，我那一二十人的小廠賣了，現在應該是幾百人的廠。」
說到這裡，環子湊近他，笑著問，「你對你們這個行業，認識的人多不多。我也是聽我一個很好的老闆娘說，這個行業前景好，絕對不會錯。但是，你也是知道的，這裡邊門檻高，很多東西只有行業內部才知道。然後我也怕被騙，再加上啟動資金也大……」
光遠有些為難，更多的是擔心，「熟人我現在就可以介紹一些給你，就是這個行業前期投入很多，然後更新換代越來越快。燒錢燒得很旺，一般人的話，心臟都受不了。姐姐你想好了嗎？」
環子神秘一笑，「我自然是有志同道合的人。」
「對了，我表弟光輝，他也在這邊。我介紹了幾次，一年多的時間，都能跟著老闆談業務。你問問他，他認識的老闆更多……」
環子自然見過那個天天跟在老闆身後的人，只是現在他站了高枝，不願有過多的交集，隨便客氣了幾聲，後面都沒怎麼說話。
「他呀……他整天太忙了，而且經常不在公司。我跟他打交道的機會不多，再說了，也算不上真正的親戚，不好意思麻煩他。」
光遠的臉色有點難看，「這算什麼，出門在外，能幫一把就幫。我幫你聯繫他，現在他翅膀越來越硬，但還不敢為難我。」
環子沒說什麼，只是拉著光遠的胳膊，不好意思笑著。
天色剛沉，環子看著光遠給自己介紹的各種展會和各種資料，心裡又是感激又是生氣。感激的是，在海市有親人相助，生氣自己以前就是個盲人，白瞎了一些錢去聽那些洗腦的鼓動言論。
當然，環子還有另外一件事值得高興，那就是她和梁潤澤之間的打賭，自己贏定了。有光遠在，自己在公司怎麼著也會站穩腳跟。
環子拿出手機，緊盯著屏幕發簡訊：哈哈，我跟你的打賭，還記得嗎？我可能會贏。剛要按「發送」鍵的時候，耳邊響起了陌生人的聲音。
「請問，是張環小姐吧？」聽聲音，像是特別區那邊的口音。環子抬起頭，看著陌生的面孔，實在想不起來自己還認識這類人。
「請問你是……」
「很冒昧打擾到你，張小姐。我們廢話不多說，其實我有點事想要找你，是關於梁潤澤先生。」
環子仔細盯著她看，似乎看到一張壓抑著輕蔑和不屑的臉。憑藉女人之間的直覺，她大概猜到眼前的人為何而來。
「最煩那些走關係進來的人。老老實實待著也行，偏偏還要事事摻和。真的很難不讓人頭大上火。」技術部助理在匯報工作的時候，摻雜著難以壓抑的情緒。
韓經理只是笑著不說話。在他的眼裡，只有影響了研發的進度才算出事，這個時候他會出面，而且會毫不留情。至於其他，根本就無心過問。
工作嘛，沒有那麼好的事情都輪到自己。他總是這麼想，怨不得部門的人都覺得他是冤大頭。有事的時候他來頂，出了事就讓他來背。
「沒事，我們做好自己就行。如果是你，你有一個弟弟整天吃不飽穿不暖，而你又有能力把你弟弟安排進來，你會忍心不管你弟弟。」
助理將報告整理列印，交給韓經理。「還好我沒有弟弟。」
對於這位經理，助理打心眼裡敬佩，不僅能力出眾，而且又沒有領導的架子。會想自己剛進公司，只要有不懂的地方，經理會不厭其煩地教自己。
助理的工作可以用安逸度日來形容，每天幹完活就可以按時下班，閒暇時間自己都可以看看書，日子也是無事小神仙。
反觀隔壁部門小姐妹每天不是訂咖啡，訂餐，就是幼兒園接送，每天有各種各樣的發票要處理。現在想來，自己真是幸運。
這個剛來的關係戶，雖然天天闖禍，但是心不壞，屬於好心辦壞事。歸根結底，是基礎太薄弱，這個地方又是弱肉強食，難以招架。
她看了一眼經理，決定當一次好人，就看她自己的造化。救人救己，誰讓自己和她有一些工作交接，她工作順手了，自己也可以輕鬆一些。
「要不你先從這本書入手？要想在這個行業待著，每天都要接觸這些專業知識，可能需要一點技術方面的累積。」
一位女同事從一堆文件中鑽出來，看得出來，她很疲憊，沒有太多的眼神動態。見到眼前的書本，連忙用雙手接過，笑著不停道謝。「我正不知道從哪裡入手，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教教我。」
何惜依連忙擺手，自己還真不敢當這個師傅，「我自己都是別人一步一步扶著走到現在，怎麼敢隨便耽誤你。只不過看到你，想起我剛進公司的樣子。」
這裡的人都很忙，女同事今天又是很晚才下班。提交報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對方雖然嘴上一句話都沒說，但看得出來陰沉。
要不是梁先生打了招呼，自己現在要麼被罵個半死，要麼被開除了吧。
「張小姐，今天早了一個小時出來，看來有逐漸適應的趨勢呀？」梁潤澤一身運動裝，頭髮也耷拉下來，倒是像個平常人。
「遇到好人了，上周有一個小妹願意教我，真的是走了大運。」說著說著，環子想到了自己同鄉的表弟，只記得他上過大學，不知道是不是幹這個的。
環子不好意思打擾他，他一個人能夠撐到現在也不容易，自己沒幫上什麼忙不說，居然敢腆著臉讓他為自己費心。
「在想什麼呢？」梁潤澤大口吃著麵包，「很懷疑你們這些女孩子是外星人，都不覺得餓嗎？」
環子看著他，覺得好笑，「女孩子有時候氣都可以氣飽。你們這些金尊玉貴的人，怎麼也會吃麵包？我前兩天學了你們那邊的煲湯，周日的時候我拿給你。」
「這麼麻煩嗎？我就不能到你家去喝新鮮的湯？」梁潤澤歪著頭看向她，眼中都是期待，一副拒絕我你就不是好人的表情。
環子有些顧慮，「我覺得我是一個比較傳統的人，你一個大男人到我家，而且家裡也就我一個人，會不會不太好。」
梁潤澤連忙搖搖頭，伸出食指否定，「這個都不要緊，要是不放心，你拿兩個塑料凳放在走廊，我坐在走廊喝湯總不過分吧？」
環子笑著答應，雖然心裡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先走一步看一步，要是真入了狼窩，我就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
正當環子以為事情往好的方向走的時候，就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
「你哥哥好不容易來看你一趟，你跟家人好好聚聚。我這邊有我的好姐妹，我們出去逛街、吃吃喝喝很開心。」
電話那頭還想解釋，「其實，我家裡的情況比較複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你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我晚點到可以嗎？」
環子沒有給他任何機會，「何必呢？我不喜歡等，而且你陪你哥哥一天下來也很累，這裡可沒有沙發之類的東西供你休息，只有兩個塑料凳。」
「那行吧，我將就一下，兩個塑料凳就夠了。」
「不行不行，約好了就是約好了。不能有任何打折或者勉強。再說了，太晚了我得休息，明天上班可是要打硬仗。」
對於梁潤澤的接近，她始終抱有懷疑，自己憑什麼會得到偏愛？回想自己二十六七年，沒有一步不是自己踏踏實實走過來的，怎麼突然天上掉餡餅了？
張環啊張環，即便才讀了幾年說，也沒學到什麼痴人說夢有好下場的課文吧？社會上這麼多摸爬滾打，那個不是勸你，不要癩蛤蟆吃天鵝肉。
有時候，環子甚至在幻想，如果他是個落魄的公子哥倒可以考慮考慮，要不然，那種看寄生蟲的眼神真的會窒息般的壓抑。
砂鍋里的湯開始沸騰，隨後灶台的火焰慢慢變小。香味徐徐飄來，味道越來越濃，不斷刺激著人的味蕾。
環子面前的書頁一頁一頁翻轉，外面的霓虹燈也次第明亮，她看了看時間，已經七點。
算了，回想起之前十一點多下班，他都會等在公司門口等自己，也沒見他不耐煩。自己這麼苛刻，會不會太不仗義。
這一個月以來，兩人的相處倒是很愉快。他很有耐心，也願意聽自己拙劣的想法。
環子逼自己不要再回想，要不然自己的內心終將被動搖，這是個危險的信號。不在自己手中的幸福，都不能夠叫做幸福。
從小到大，她和男士的相處，都會強烈感受到算計的意圖。或許這事得怪自己，自己對家人都這麼想，很難不這麼想其他人。
她一邊喝著湯，一邊盯著手機。看吧，即便不來，也不願意打個電話解釋。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是環子期待已久的電話號碼。但是，這通電話，環子卻有些為難。「今天玩得開心嗎？」
電話那頭沒有回答，而是轉到其他話題，「就不說我在走廊上沒有聞到煲湯的香味，就連塑料凳都沒看到，你該不會根本就沒做吧。」
環子的理智被輕易摧毀，「你還好意思說，現在都十二點了。誰還喝湯擾民……」說到這裡，環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門口，他該不會在門外吧。
她輕輕地打開門，生怕電話那頭的人聽到。
要是讓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一定會想：原來張小姐一直在等著我來家裡喝湯呢。這還不美死他了？有錢人也不能這麼嘲笑別人。
「怎麼，開個門也這麼鬼鬼祟祟，現在是什麼特工時刻？」門開了，梁潤澤看著環子躡手躡腳的樣子，忍著笑意，俯身在環子的耳邊大聲說道。
環子被當場撞破，臉上頓時紅得不行，伸手就想把門關上。兩人拽著門打打鬧鬧，被鄰居問候一聲後，才老老實實回房間。
環子把剩下的湯熱了一遍，拿出兩張塑料凳，放在走廊。那是她新買的塑料凳，上面還有薄膜沒撕乾淨。
「湯我就放這裡了，你喝了之後，自己識相點，安安靜靜地回家。」說著，她不顧梁潤澤的乞求，將他推到門外，「我先睡了，晚安，梁潤澤。」
「晚安，張環。」
2
時間簡直是一把快刀，一下斬斷了三個月的光陰。而在這段時間內，環子迎來了她的考驗。
她覺得自己就像流水線上的商品，要在各種機器的掃描檢測下，被動地等待自己這個特殊的產品是否合格的通知。
現實狀況就是，環子還需要更長一段時間，才能消化這些天所見到、所接觸的工作。但是公司不是學校，不存在留級或者復讀的說法。
原來社會生活中的學校比單純的學校還要嚴苛殘酷，早知道當初還不如去學校，至少不會被別人敢出門。
環子對學校的意義，感觸又深了幾分。不過，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結果再爛，也得去面對。
還有，這次打賭，看來是那個傢伙贏了。真是不服氣，原來他早就知道我不能通過適用，故意設的套，好讓我答應他的要求。也不知道他的條件是什麼。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環子推開經理的門，對方放下手中的文件。兩人四目相對，同時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
「光遠，怎麼是你。你看我，都不會說話，你都是經理了。快讓我瞧瞧……」異鄉的親人相逢，總會消弭一些寒意。
「我是想著你應該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就是不知道你在哪裡，想不到還真遇到了。這叫什麼，心想事成。」
光遠看到表姐，也高興得不行，拉著她坐下，想給他端茶，被對方攔下。「我畢業後沒有留在學校，想到海市這邊看看，也沒來多久。」
環子拉著光遠的胳膊，「你從小聰明，你這性格，更適合在學校裡邊搞研究，在外面被一些狡猾的人欺負……算了，不說了。就是挺難為你，一個人養家餬口。娘娘現在在那裡邊還好吧？」
光遠點點頭，「比以前好多了，只要不在她面前故意提那兩年的事情，她還算正常。不過她年紀也大了，有時候有些恍惚。」
「挺好挺好，年紀大了多多少少有些毛病。你看我家老頭，還不是一口氣沒上來。你媽媽現在好好的，你就安心工作。你住哪裡，我改天看你。」
想了一會兒，環子還是忍不住開口，「對了，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還賴在你家吧？我是想把那個房子買下來，這樣你可以請個人照顧你媽媽。」
在環子的眼裡，傲子的品性算是徹底沒救了。但這種人老天爺居然看不過眼，總是出手幫他，才讓他現在有半死不活的機會。
自從拆遷併入市裡邊，各家各戶都分了房，少則兩套，多則四套。環子和光遠家裡人少，各分了兩套房。
因為擔心弟弟亂花錢，她早早就把房子賣了，再加上自己手上原先的一點錢，在海市買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
姐姐的預見不是沒有道理。傲子不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大好福利，反而跟人家去搞投資，最後血本無歸，虧掉房子，差點無家可歸。
「這是為什麼？要不是你，我連讀大學的機會都沒有。你要是這麼說，我先把讀大學的錢還給你，你再把錢給我，我們的錢算得清清楚楚。」
聽到這裡，環子也無話可說，同樣是弟弟，自家的那個怎麼就不能有光遠一半的好……「我怎麼偏偏有傲子這樣的弟弟。」
「也不能全怪他，聽傲子哥說，我們那邊有好幾家人都在搞投資，這才跟風。他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她的弟弟她最清楚，覺得自己比誰都聰明，又不想吃一點苦，但是想賺最多的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每每想到這裡，她都覺得喪氣。
「對了姐姐，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在家那邊有廠嗎？」
環子自己都覺得好笑，自己這裡捯飭一陣，那裡捯飭一陣。什麼也沒整明白，現在倒把自己弄成一個一竅不通的四不像。
「也沒什麼，家裡的廠，有人和我談了幾次。說是要擴大規模，統一產業模式，現在劃到其他市區，我那一二十人的小廠賣了，現在應該是幾百人的廠。」
說到這裡，環子湊近他，笑著問，「你對你們這個行業，認識的人多不多。我也是聽我一個很好的老闆娘說，這個行業前景好，絕對不會錯。但是，你也是知道的，這裡邊門檻高，很多東西只有行業內部才知道。然後我也怕被騙，再加上啟動資金也大……」
光遠有些為難，更多的是擔心，「熟人我現在就可以介紹一些給你，就是這個行業前期投入很多，然後更新換代越來越快。燒錢燒得很旺，一般人的話，心臟都受不了。姐姐你想好了嗎？」
環子神秘一笑，「我自然是有志同道合的人。」
「對了，我表弟光輝，他也在這邊。我介紹了幾次，一年多的時間，都能跟著老闆談業務。你問問他，他認識的老闆更多……」
環子自然見過那個天天跟在老闆身後的人，只是現在他站了高枝，不願有過多的交集，隨便客氣了幾聲，後面都沒怎麼說話。
「他呀……他整天太忙了，而且經常不在公司。我跟他打交道的機會不多，再說了，也算不上真正的親戚，不好意思麻煩他。」
光遠的臉色有點難看，「這算什麼，出門在外，能幫一把就幫。我幫你聯繫他，現在他翅膀越來越硬，但還不敢為難我。」
環子沒說什麼，只是拉著光遠的胳膊，不好意思笑著。
天色剛沉，環子看著光遠給自己介紹的各種展會和各種資料，心裡又是感激又是生氣。感激的是，在海市有親人相助，生氣自己以前就是個盲人，白瞎了一些錢去聽那些洗腦的鼓動言論。
當然，環子還有另外一件事值得高興，那就是她和梁潤澤之間的打賭，自己贏定了。有光遠在，自己在公司怎麼著也會站穩腳跟。
環子拿出手機，緊盯著屏幕發簡訊：哈哈，我跟你的打賭，還記得嗎？我可能會贏。剛要按「發送」鍵的時候，耳邊響起了陌生人的聲音。
「請問，是張環小姐吧？」聽聲音，像是特別區那邊的口音。環子抬起頭，看著陌生的面孔，實在想不起來自己還認識這類人。
「請問你是……」
「很冒昧打擾到你，張小姐。我們廢話不多說，其實我有點事想要找你，是關於梁潤澤先生。」
環子仔細盯著她看，似乎看到一張壓抑著輕蔑和不屑的臉。憑藉女人之間的直覺，她大概猜到眼前的人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