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惡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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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張鐵子坐在陽台的藤椅上,一邊抽菸,一邊看體育賽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手上的煙越來越短,只剩下最後一小節。

  他下意識就要把菸頭從窗戶邊扔下去,瞬間又回過神,用眼睛瞄了瞄,然後試圖將菸頭扔進離他四五米遠的垃圾桶內。

  電視上正好播放球進了的畫面,但是張鐵子並不開心,極不情願站起身,將掉落在地上的菸頭撿到垃圾桶里。

  這棟樓一共有七層,平時樓下找樓上人有事,專門上樓走一趟吧,不至於;打電話吧,又浪費錢。大多數時候,大家都選擇在樓底喊一嗓子,也不怕其他人聽見,而且什麼都說。

  這裡的居民剛剛從平房瓦屋搬到樓房,在村裡的一些習慣一時間改不了。不過,他們正在努力適應新環境。

  比如在家裡蹦跳,大聲嘈雜,隨地吐痰,從窗戶倒垃圾……有些只是影響房間裡的人,有些則會對鄰里上下造成影響。

  不一會兒,樓下傳來聲聲大罵:「哪家的,哪家的不長眼睛,狼心狗肺,早都搬進城裡了,還改不了狗吃屎的習慣。」

  張鐵子從窗戶往下一看,一戶人家的被子已經被燻黑,那婦女隨手拍滅火星子,依舊不依不饒。這種情況,除非有證據,要不然打死都不會承認。不過一旦被抓,又會低聲下氣賠禮道歉。

  農村人就是這樣,蠻的地方蠻,講道理的地方還是講道理。

  張鐵子仔細想了一會兒,又走進垃圾桶反覆確認。確認不是自己乾的,他才安心坐在原處,繼續看電視。

  不一會兒,樓下又是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過了大概幾分鐘,聲音消失。又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自家門外的敲門聲,趕緊站起身。

  對方喊著他的名字,雖然還沒說什麼,張鐵子心裡明白,這是來捉拿真兇的。此時不積極配合,極有可能被認為是「兇手」,這種冤枉自己可不會背。

  「來了來了」,門剛剛打開,婦女的聲音就一發不可收拾,「鐵子哥,你今天有沒有抽菸?」她也不等鐵子回答,自己在屋裡晃來晃去。

  陽台上有菸灰,婦女很得意自己的火眼金睛,現在只差最後一步,找出對應的香菸品牌。只是被撲了空,張鐵子抽的煙,一看就不一樣。

  婦女臉上滿是委屈,走到張鐵子跟前訴苦,「你說變成城裡人有什麼好,三天兩頭不是這壞了,就是那被人拿了。今天曬被子,被子上有一個大洞。」

  張鐵子只能笑著安慰幾句,建議在樓頂拉一根繩子晾曬衣物。說著,他轉身到儲物間裡拿出一捆繩子。他們做服裝的,這種東西多得很。

  婦女笑著出去,準備到其他家發力。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幾個人就吵起來。因為在樓上,聲音聽得格外清楚。

  樓上住的是韓秋華他們一家,住他們樓下,簡直就是折磨。還好這一層還有兩套房子,有時候實在太吵,就到其他房間去。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將房子租出去賺錢。主要原因還是為了撐臉面——好歹是廠里的老闆,氣派還是不能少。

  「贏了?」張鐵子一直站在門口觀望,準備找一個合適的時機上去勸架。婦女下來的時候,門口已經扔了兩個菸頭。

  婦女之前的怒氣已經消了大半,摸了一把口袋,隨後又面露委屈,「就是上面的人幹的,家裡煙霧裊繞,賠也不想賠,就給了一包煙。」

  正在說話間,樓底下又有人在吵架,看架勢,應該快打起來。「誰啊,這都還是認識這麼多年的,還真的打起來……」

  說著,兩人快速走下樓,發現前面早就有人圍了一兩圈。張鐵子認得這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妹夫,一個是自己現在的心腹老丁。

  方三平的電瓶車停在老丁旁邊,今天老丁剛要出門,發現電瓶車的電瓶被偷了。轉了一圈,只發現和自己有過節的方三平最可疑,他的車緊挨著自己的車。

  「你不就是眼紅我的車,我的車才買不到一年。剛好你的車就停在這裡,我的電瓶就不見了。之前是跟牛有點過節,也不至於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你光明正大不行?」

  老丁這個人比較喜歡搞小動作,上次甚至打方三平的主意,要替換他的活,讓他不舒服了很久。聽到這個老丁越說越難聽,方三平爆發了,指著鼻子就罵。

  「你算個什麼東西,你這個舊電瓶車誰會偷?你不要三天兩頭就找我麻煩,你厲害,你了不起,盡干一些招人煩的事情。」

  這些話瞬間讓周圍好幾個人想起來,自己幹活本來乾的好好的。誰知道這個狗腿子老丁,跑到張鐵子那裡出餿主意,搞什麼分段式計價,害自己的工資平白無故減了好幾百。


  這些人也出來幫腔,「平日裡就喜歡搞這種小動作,人不怎麼樣,還老覺得別人要害他。」「是啊,搞不好是遭到報應,別人那麼傻,把車停在你旁邊等你偷?」

  方三平人緣好,大家都幫著他說話。但是這也是他招恨的地方,老丁看他平時也不幹活,淨和廠里的人聊天。只是十天半個月出去一次,一次就去一整天。

  他把這些話告訴老闆,誰知道他竟然是老闆的妹夫,這下算是結下樑子。

  張鐵子兩邊都不好說重話,只是讓他們消停一點。「老丁啊,你說你的電瓶被他拿了,不能空口說白話,影響不好。」

  老丁看到老闆過來,也不說話,氣焰也弱下來。韓三平還在不依不饒,「我缺你那點東西?人是歪的想的東西都歪……」

  老丁拍著韓三平的肩膀,讓他安靜下來,又讓大家都回去,「小事,小事,說出來就好,沒什麼,大家都回去吧,該吃飯吃飯。」

  人群散後,老丁拿出一百塊,「老丁啊,今天車壞了,你就打車去公司吧,不用走報銷了。」

  「謝謝老闆,我現在就去工廠幹活。」老丁拿了錢,喜滋滋地道謝,還故意從方三平面前經過。

  方三平想要說什麼,但什麼都說不出來。張鐵子讓他上去一起吃飯,他笑著指著手機,「今天去進貨,跟人家老闆約好了。」

  張鐵子簡單叮囑幾句,也就由他了。

  晚上八點多,聽到隔壁有開門聲,張鐵子知道是方三平回來了,因為他聽到妹妹的聲音,「每次都喝這麼多酒,說了你多少回了,就是不聽。你說你就進個貨,在外面到底幹什麼了……」

  門關了,方三平無力地躺在沙發上,讓媳婦小點聲音,「你不如直接跟你哥說,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喝酒,什么正事都不干。」

  媳婦並不怕,也沒有給好臉色,「你說你老老實實幹活,還怕他知道?一天到晚這裡那裡,也沒見你干出成效。」

  這話方三平不愛聽,「你知道進貨進哪些貨?你知道今年賣得最好的是什麼?你知道今年衣服好賣還是不好賣,哪些好賣哪些不好賣?你知道什麼?你又不懂,我不想跟你多說。」

  2

  又是一天清晨,又是太陽高照的大晴天,又是被那個婦女吵醒的一天。

  「天天曬被子,天天燒被子,服了。」傲子有些煩,走到窗前,想知道到底什麼事,天天著麼大喊大叫的。

  婦女的臉上不是怨恨,也不是惱怒,突然變得驚慌失措,她像是在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周圍的人,「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孩子?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孩子?」

  怎麼,孩子不見了?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傲子三下兩下穿好衣服下樓,就看到前面早就聚集了許多人。

  婦女可能是因為太害怕,問什麼都不說話,就說自己孩子不見了。周圍有的人打電話,有的人四處查看,傲子也跟著其中一人走了一圈。

  大概五分鐘後,一群人回來,「小區路口有人守著在,有什麼帶孩子的人經過都會問一句。」「房間裡都找了,柜子,箱子,桶里,確實沒看到人。」「樓梯間也沒有,天台也看了的。」

  不一會兒,樓上所有人都下來了,連平時懶到自家孩子丟了都不會擔心的秋華一家,也下來了。懶洋洋地站在後面湊熱鬧。

  不一會兒,孩子的爸爸氣喘吁吁回來,看到媳婦話都說不清了,拿著她的頭用力搖晃幾下,才慢慢了解事情的經過。

  「我帶著小麼去菜場買菜,那裡人多,我就讓他跟緊,人多走散了別被別人抱走了。他在菜場跟著都好好的,一路回來。回來的時候,是我把他抱下來的。我就讓他在邊上等,我就把車上的菜拿下來,把車子鎖了,就這麼一會兒,人就不見了。」

  說著,她拿出口袋裡的鑰匙,「鑰匙都在我手上,他進不去。我不信,又到房間裡看了一圈,也沒看到人。」

  人群中有人急了,問她,「你鎖車的時候,有沒有人經過,什麼車經過沒有?」

  婦女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於發現不對勁,「當時好像有一個騎電瓶車的經過。拐彎進巷子裡邊的時候還撞了一下。我還說這趕著投胎,什麼巷子都敢走那麼急。」

  這時,傲子想起來,剛剛在花壇旁邊倒著一輛電瓶車,「是不是一輛藍色和白色相間的車,我剛剛在後面看到了,就在大樹底下。」

  一群人又你推著我,我趕著你,一擁而上。果然,在小區進入小路的附近,有一輛電瓶車,大家在附近還找到了小孩沒吃完的包子。


  「剛剛我一個親戚,他在小路的盡頭,大路口子上當保安,說看到一個老人抱著一個又哭又鬧的小孩,本來想攔住他,結果他轉頭又朝這邊過來。你家小孩是不是穿著一個紅色外套,花褲子,臉上還有一個包。」

  孩子的爸爸和媽媽瘋狂點頭,「是的是的,就是他,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磕到桌角了,今年四歲。」

  另外一邊是一個小花園,花園後面是一條河,過了河就是馬路。「快點,快點過去,應該是有人在河對面接應,上車就直接開車走的。要是上了汽車,那就麻煩了。」

  「河那邊也有人在找,怕孩子掉進河裡。我打個電話讓他們留意一下,特別是老頭,凡是看到老頭都不是好人。」

  在場的人中,不少老人,聽了這話反而樂了,「見到老人,都給我抓起來,關進去。好的壞的先管他呢,就是不能放過那個壞的。」

  一群人在河邊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這都過去三個小時,馬上要到中午,有的人連早飯都沒吃,餓著肚子找了一上午。

  現在已經報警,相關人員也趕到現場,幾個人之前還在河邊排查。按理說,警察應該比我們專業吧,他們都走了,我們是不是也走?

  正說著,幾個人就要往回走,孩子爸媽怎麼給錢說好話都沒用。婦女也被勸著回去,「這錢我們怎麼好意思收,你這不是打我們臉。可能不在這一塊,我們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一個中年人被河對岸一輛陌生的車吸引,回頭看了好幾次。旁邊的人笑道,「怎麼了?別人都在慌裡慌張找孩子,你在這裡看中了車子?」

  秋華也吃不准,「我還不是來找孩子的。你看對面那輛車,剛剛開過去停了好半天,這車好像從來沒見過。」

  「這你就不操心了,剛剛警察對著這輛車搜了好幾次,都沒發現一個土豆南瓜。我過去看了的,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連坐墊都恨不得沒有。說是等運貨的。」

  正在說話的空當,孩子媽媽似乎有什麼感覺,不放心回頭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她立刻尖叫起來,「紅的,紅的,橋底下有紅色的衣服。他準備游過去。」

  「在橋底下!孩子在橋底下!」不知誰吼了一嗓子,幾個走在前面的年輕人聽了,迅速折返,像是草原上的牧羊犬遇到狼一樣,飛快地朝橋上狂奔。

  傲子和幾個年輕人跑過橋,在河對面攔截。此時,那輛車見情況不對,原來還在裝睡,下一秒一腳油門開跑。

  馬路上立刻響起鳴笛聲,路上一片混亂嘈雜。這些都未曾被這邊的居民注意。他們的心思都放在河裡這個狡猾的老頭身上。

  見河道兩邊都有人,老人也不敢上岸,在河裡一直往前游。岸邊水性好的,跳進河裡追,水性不好的,就在岸邊用木棍打。

  終於,有一兩個人快要追上。誰知道那老頭突然目露凶光,拿出匕首就要次過去,幾個年輕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根本不幹上前。

  孩子爸媽不怕,一個被踹了一腳,一個手臂被劃傷,一直緊跟不舍。大家怎麼也沒料到,窮途末路的老傢伙,竟然挺歹毒。

  秋華看不下去,罵罵咧咧半天,看這些人都不中用,大罵一句。「凡凡把我的衣服拿好,丟了看我不收拾你。」說著,他脫掉衣服就跳進河裡,頓時掀起巨大的水花,跟馬達似的朝老人游去。

  眼看河裡老頭的匕首朝自己刺過來,秋華還是有些害怕,畢竟傷了自己以後喝酒抽菸都會有影響。他又急又氣,遇到一個水性好的,勝負欲一下子上來。

  在這個地方,只有我韓秋華是最狠最霸主的人,在我的地盤耍狠,你要耍給誰看?想著,秋華一個翻身,一腳狂踹下去。

  老頭在水裡重心不穩,暫時失去攻擊力。周圍的水波不斷晃動,看不清前面的形勢,他像一條走投無路的野狗,沒有目的的亂揮舞。

  老頭的胳膊被秋華一把捏住,隨後胳膊一陣吃痛,被扭轉過來,手中的匕首自然掉下來。這時候,背後的孩子也從昏迷中醒過來,哇哇的哭聲響徹河水兩岸。

  周圍的人都坐不住,紛紛跳下河,不一會兒,十幾個人圍著老頭。有的用匕首割掉老頭身上的布繩,將孩子搶過來,有的扯頭髮,有的扯鬍子。能出一分力的,儘量出兩分。

  壞老頭體力終於支撐不住,任由周圍的人拳打腳踢。要不是有人攔阻,怕是那條爛命就留在河裡。

  「我就說,哪有這樣的老人,本事不小,能夠和這麼多人打。」風波過後,幾個人還留在那裡閒聊,剛剛發生的事,如同電影一樣,一閃而過,並未留下太多回味。

  小區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人們照常生活,周圍偶爾幾句咆哮,仍然能夠穿透整個小區,在河邊輕輕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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