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問路
1
「尊敬的各位領導，同志們……」村裡的代表站在台上，望著台下的一眾人，覺得有些不適。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咳嗽兩聲，才開始做匯報。
那個，我們永光村，本年度，我們一共開展了35次創收工作……
台下的領導聽後，面露難色，相互交頭接耳。「這永光村工作開展倒是很多，也是用了心，怎麼經濟增長卻這麼慢？居民的人均收入不低，漲幅沒有什麼變化，與其他村相比，缺少活力。」
「那個地方，小山多，人均耕地少，又沒有什麼資源，也沒有什麼傳統手藝，能出去的都出去了。這位姓李的人前十年倒是有聲有色，現在比不過了。」
「現在形勢變了，不能按照原來的思路搞。要跟上時代的步伐，與時俱進，不然村裡的發展遲早會被別的村趕上。」
「是啊，可是太難了。那邊財政收入不怎麼好，也不好修路，交通閉塞，各項發展都不好開展。」
台下的人看著台上的人，他比自己年紀大些，兩鬢頭髮斑白，額頭上不斷冒出，看得出來他的窘迫，看得出來這些年風霜的艱難。
「不能總是找藉口，得想辦法解決。辦法總比問題多。」
夜晚，星光點亮鄉村。領導看著桌上的地圖犯愁。永光村地理環境偏僻，主要在丘陵地帶，山也不高，水也不多，據說是五六十年代因為各種原因搬來的人。
該怎麼辦？他取下眼鏡，思索良久。
「李領導，今天準備去誰家？」屋前的村民見了，笑著打招呼。
跟在李領導身後的人剛開始一聲不響，後來覺得奇怪，小聲問道，「這些人靠著幾畝地，怎麼能有超過全國平均產值的收入？」
「年輕的，能出去務工的都出去了。四十多歲的，還在家裡守著幾畝田。考上大學的那幾家，都搬到外地。不過了多久，這個村里怕是沒多少人。」
那人若有所思，「是，現在村裡的發展不如城裡大，留不住人。可是鄉村建設一定要有。城市再好，也有自己的容量，如果城市人口大於工作需求，大家的收入就再難上台階，而且競爭會越來越激烈。到時候，就有相當一部分人不願留在城市。」
李領導想不明白，這不願留在城市，難道要回到農村受窮？這不符合人的發展規律，「那好不容易到城市裡，還不安家紮根？」
那人笑著看向李領導，「城市有城市的優點，產業多，需求多，機會多。但是鄉村也有鄉村的特點，環境好，生活節奏慢，生活成本低。如果城市和鄉村的收入相差不是很大，我相信，很多人更願意待在自己家裡工作和生活。」
李領導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也不知道怎麼說，拉低城市和鄉村的收入差距，說得倒是簡單，可是做起來難，「哎呀，只不過啊，難於上青天。」
突然，那人被一處人家吸引，使勁伸著脖子看。李領導湊過去，發現有個小女孩在洗衣服，「領導可能不怎麼見，在農村，女孩子很小就會幹活。」
「丫頭，問你呢，今年多大，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衣服，稚嫩的聲音響起，「我今年六歲，爸爸出去幹活，姐姐在海市，弟弟今年上小學。」
「那你怎麼不去上學？」
「家裡一個人上學就夠了，女孩子讀書讀不大，一上初中，心就沉不下來。還不如趁早不讀，還可以有糖吃。」
那人聽了直搖頭，看了一眼李領導，有些想不通，「這都什麼年代，還這麼對待男女。而且國家早就實施了九年義務教育，李領導，這一點你總該能夠做到吧。」
這大概也是村里女人越來越少的原因吧。走了一路，除了那些小女孩，沒見過幾個婦女。「李領導，這村子以後的結婚率和生育率也會是個問題，得防患於未然。」
李領導點點頭，「還是那句話，要是能發展本地經濟，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所以那句話說得好啊，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
那人轉了一圈，來到河堤，視野變得稍微開闊，「你們說永光村這裡不好，那裡短缺，但也不全是消極面。」
說著，他指向附近的一條土路。「你們說財政困難，但我發現，這些年你們其實修了很多路。雖然是土路，但看得出來，用了心。這個村勤勞的人占大多數，他們是強大的生產力，是創造財富的有生力量。」
李領導回頭看了一眼，這都是這幾十年來村民自己按照走動的需求，自己慢慢填起來的。官方只是稍微做了規劃，讓道路的建設更加合理。一條大路通往田間各處，沿途還有許多分叉路口；一條將原來兩個生產隊連接起來。原來是兩個村，現在合併為一個村，走動更加方便些。
「如果可能的話，沿著這條長長的河堤，修建一條公路，將村里和市里連接起來，能夠極大改善交通問題。城市產業下移，你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我認為，當前要解決的問題有兩點，第一，加強九年義務教育，讓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入每個人的內心，這個關係到村里長遠的發展。第二，想辦法引進一些小工廠，讓剩餘的勞動力能夠得以充分利用，這樣可以達到小康致富的目標。不過，切不可因此把農田荒廢了……」
李領導聽了，一一記在心裡。「我想辦法聯繫那些過得還不錯的人，看他們願不願意出一份力。」
那人聽了，心裡十分欣慰。本以為這李領導是個思想守舊的人，卻也十分用心，這些年確實為這個村付出許多心血。
「過兩天我再過來一趟，請李領導幫忙帶帶路。」
李領導心裡高興，想不到自己的所在的地方能夠受到上面如此重視；也有些擔心，這樣的永光村，前路註定會有許多坎坷。
過了幾天，十來個人一起，聲勢浩大地來到村里。
「不敢不敢，您是領導，怎麼能夠讓我走中間呢？」陳秘書有些心慌，心想這幾年自己並沒有犯什麼錯誤，今天怎麼就突然被點出來。
「領導，您詐我呢。之前通知，讓我穿上最體面的衣服出來，這會兒又來打趣。」陳秘書長的臉緋紅，也沒見過這樣的兵法。
「你別誤會。今天你是主角，需要你發揮大作用，當然得讓你在中間。就讓你過過官癮。」
陳秘書趕緊否認，「我能發揮作用就夠了，別的我就不想，也不敢想。只不過，就這麼走，真的能發揮作用嗎？」
「那可不，你不知道嗎？美麗也能夠創造GDP呢。以後的美容產業，也是一條重要新興的產業。」
一群人鬨笑不止，這裡走那裡看，好不熱鬧。李領導不時看一眼那人，他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村裡的人，像看什麼新奇馬戲團似的，都跑出來，站在門口觀望。在他們眼中，從來沒見過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畫面。
原來女人能和男人肩並肩，甚至能夠在一群男人中毫不遜色。
有的人乾脆抱起女兒，指著那群人中不認識的女人，「你看那個阿姨，你要向她學習，以後也這麼風光氣派。」
有的人拉著李領導，「這個女的是誰呀，怎麼敢走在你前頭？」
李領導趕緊捂住他的嘴，小聲說，「你可不許瞎說，她雖然原來是隔壁紅崗村的小姑娘，但是人家現在不得了，是市裡的人呢！」
湊上來的村民，無一不張大嘴驚嘆。本想說句俏皮話，想了半天，也沒覺得什麼話好。
「想不到，女孩子還有這樣的氣派呢！」
2
李領導在早點鋪子裡過早，這是新開的一家牛肉麵館，價格還不便宜，想不到生意比想像中要好。剛剛開張，座無虛席。
「你倒是格外會享受！那海帶面、湯麵你是吃膩了還是看不上了？連著吃了這麼多天，你心裡沒有一點愧疚？」
那壯漢被媳婦這麼說，有些難為情，「就是吃膩了，怎麼了？天天吃天天吃，誰受得了？」
說著，他將打包好的一碗牛肉麵推過去，又將筷子遞到她手裡。
那婦女看了，也不好追究這事，語氣也變得平和起來，「省著點花，咱還有兩個孩子上高中。到時候考不上大學，上個大專也行，學個手藝混飯吃。」
還不等壯漢說話，旁邊的人起鬨，「吃什麼吃什麼，老婆大人吃飯，你還不站在旁邊，還敢上桌，反了天。」
壯漢聽了，笑著扭過頭，「你說話聲音小一些，我這腿差點就聽你的話，麻麻兒地站起來。」
大家聽了，也都笑個不停。
李領導感嘆道，這媳婦能賺錢，家裡的地位自然就高。當初擔心的問題，短短几年，就有轉變，以後應該會越來越好。
還有幾年，自己就要退休。想到這裡，李領導還有一樁未了的心事，未免覺得遺憾。
村里還有兩個困難戶，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拿他們沒辦法。苦口婆心、軟磨硬泡這麼多回，自己也真的沒轍。
憑他們刀槍不入的勁，幹什麼不能有一番出息？可是就是不聽，只知道懶散，再這樣下去，遲早吃不上飯。
鄉村的人，也不是人人都勤勞肯吃苦。
其中一個是張家。特別是華子大爺去世後，他兒子這家那家蹭吃蹭喝，日子一長，親戚們自然不樂意，現在靠著老頭生前留的錢過活。
李領導不理解，這個張傲也是上過中專的人，怎麼就一點覺悟都沒有。
「他有一個姐姐，初中畢業就出去闖蕩，人又聰明機靈，還肯吃苦，幾年的功夫，就賺了六七十個，村里人人都羨慕。更難得的是，他姐姐一片孝心，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家裡。」
老頭家裡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總想著光耀門楣，中考考了三次。在前幾年，能夠復讀三年的人家，掰著指頭都能數清。最後沒辦法，張大爺斷了念想，送他上個中專。
派到他家的人每次都是愁眉苦臉回來，聽他氣急敗壞的訴苦，更不知道怎麼做報告。
李領導從未見過這麼懶的人，特別是在農村，生活都成問題。他的眼光並不低，一點苦也吃不了，又要環境好，工作強度低，工資還要高。
「我覺得吧，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工作。保安的工作倒是挺適合你，你只要在大門口一坐，不准別人隨便進進出出就好。」
張傲聽了，搖搖頭，「那種工作，我沒臉干。聽說還要熬夜，我爸說了，熬夜傷身體。」
聽到這樣的話，誰都沒有脾氣，也不知道如何再勸說。
原本，她姐姐在市里投資了服裝廠，他完全可以投靠姐姐。不過，這個人拎不清，還要分姐姐的一半服裝廠，自己做管理。
「他姐姐真是個實在人，就這麼無理取鬧的要求都答應，也算是仁至義盡。我們也沒臉再找她。」
沒過幾天，他被趕回來。
回來之後，他一天天只躺在家裡，什麼也不干，什麼人也不見。
3
「他們的卡車撞壞了我家爹爹的墳，我拿一點補償怎麼了？」
韓秋華說著，自己還委屈起來。「在我們農村，窮是窮了些，但是祖宗誰敢忘，那都是大逆不道，誰都不敢大意。」
眾人聽了，都氣笑了，都想往回走，但是一大堆人聚在一起，一時半會兒不好走。
還沒等村里管事的開口，下面的人搶先，「你說你門口有你家爹爹的墳？你家祖先的墳建在溝渠邊上？既然你選了個風水寶地，我就把墳園裡的墳頭推了，免得你拜錯了祖宗！」
眾人轉頭，你推我我推你往回走，韓三叔趕緊說，「這個是建廠子，廠子建好了，一年賺三萬塊錢，你是要磚頭不要錢？是不是傻到沒辦法轉彎吧？」
這就是村里另外一個令人頭疼的家庭——村里一霸韓秋華和他家的三個兒子，這四個人說起來更讓人頭疼。明明有的是力氣，卻最喜歡癱成一團；也不能說懶，畢竟家裡的兩三畝地也在種；人也不傻，就是看不開，總是一門心思來個一步登天。
「就是個沒心肝的人形懶豬。」同在這個大隊的人私底下是這麼說的。
當初，他們幾個差點憑一己之力攪黃永光村的服裝廠計劃。這事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是有多大的心，才敢把全村人的路給斷了。
還還是幾年前夏天的事。
「你們是誰？怎麼把我家的樹給撞斷了？」韓秋華插著腰，光著膀子走出來，將鐵鍬放在門旁邊。
卡車司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笑著遞了根煙，「不好意思，這不你們村建廠子，以後每個月都可以掙點活錢，您這幾個月先擔待一下。」
韓秋華的臉色並沒有好轉，「這柳樹可是我爺爺輩就留下來的，到現在值個幾百塊錢都算少的。」
卡車司機聽了，臉都綠了，還沒見過這麼蠻不講理的人，但畢竟是地頭蛇，也不能撕破臉，還有四五個月呢。
「您真是說笑，誰家柳樹還是家養的柳樹。」
話音剛落，三個壯實的兒子出來，一人端一個碗，一人拿著鐵鍬，鏟柳樹周圍齊腰高的草，另外一人歪著頭，聽自家老頭和別人說話。
「爸，這柳樹枝怎麼斷了？這大夏天乘涼挺好的，真可惜啊。」說著，幾個人停止動作，看著這個外地人。
卡車司機也不多說話，就往車上跑，再磨蹭下去，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兩個人在外面拍著們，還有一個往油箱旁邊打量。
油門剛剛要踩下去，卻馬上停了動作。司機看了，無奈搖搖頭，迅速拿起電話，「老闆，我是沒有辦法，再耗下去，我的油都要耗干。還有一個人躺在地上不讓我走呢……」
發動機如蜜蜂一樣嗡嗡震動，大熱天也不敢開窗戶。再這樣下去，自己快撐不住。
那四個男的還真有骨氣，輪流在前面躺屍呢。司機心裡苦笑，這年頭果然賺錢都不容易，老闆這廠子還能開多久……
隨著一陣小汽車的滴滴聲，司機如同聽到了勝利的號角。直到看到後視鏡中，老闆從車上下來，他才打開了車門跳下來。
老闆離韓秋華家還有十幾米路，她也不忙跑過來，而是和旁邊家裡吃飯休息的人打招呼，「韓二叔，還記不記得我？我是環子，和你家悠悠一起做衣服呢。」
那人聽了，想起來這事，「早知道就和你一起當老闆開餐館了，吃沒吃飯，過來坐坐。」
環子搖搖頭用手指了指前面，步子也沒停下，又碰到熟人，「強子哥，你都接媳婦了？時間還過得真快，我都要給你兒子姑娘準備紅包喔。」
五六家人，有的端著碗走出來，有的背著手看熱鬧。
村裡邊沒什麼娛樂，人人都愛看熱鬧，也不圖什麼，算是勞動過後的一種休閒活動。
「秋華叔，我姑姑原來住這邊。這房子也都在呢。算起來，也是親戚。你先讓我們過去，等廠子修好了，我請您看廠子，一個月600塊錢。」
周圍的人聽了，騷動起來，「要幾個人看廠子，我這個體格也不差吧。」
「你這個是開的服裝廠吧？我跟我媳婦在裡頭做事，一個月多少錢？」
環子也不遮掩，直來直去，「我這個人說話不會拐彎，看廠子也就一兩個人換班，一個月白班夜班輪著來。服裝廠的工資比不得沿海那邊，因為來回運費，原材料也不是這邊的，工資一年大概低一兩萬。也就是說，原來在海市賺五萬的，在這邊一年賺三萬塊。」
三四萬塊，在那個時候的農村，也差不多是一年的收入。大家聽了這個消息，心中都有些激動。
「我們是計件，你做多少就有多少錢，與別人不相干。」
大家說著說著，催促環子趕緊來，「那你這個廠趕緊建好，我們田裡邊回來就有事做，天天在家也沒有什麼意思。」
晚上，太陽剛剛下山，強子的侄兒抱著幾塊磚頭跑過來，「三爺，我爸要我告訴你，那邊有好多好多磚頭，好多人撿呢，你快去！」
強子冷笑一聲，讓侄兒把磚頭還回去，「這幾個磚頭值幾個錢？快，還回去，要不然那邊抓你，你做壞事自然不會放過你。」
去廠區那個地方大概10分鐘，走到的時候，一堆老人和中年婦女正拿著磚頭、水泥、沙之類往家裡推，免費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你們拿這些東西不怕斷了自己家的財路？」
韓三叔和強子不停勸說，這裡路少，路旁邊又是兩米寬的溝渠，那些人都順著同一條路往回走。
那些人根本不理，只是默默推著小車，準備光天化日之下，來一個憑空消失。
「你們這些磚頭一年能賺三萬塊？能夠賺你們就拿，越多越好。」
「你拿人家磚頭，人家還讓你賺三萬塊錢？這是環子家開的廠，她家就在這裡，就是在這裡一家一家搜，都能夠給你搜出來。到時候看你們怎麼下地。」
前面的人愣住，後面的人不知道情況，也停下來，催促道，「怎麼停下來了？快點走啊，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待會兒別人過來了。」
「秋華叔你怕啊，你怕還拿我的磚和水泥？」
環子從後面趕過來，臉上都是汗。她盡力穩定自己的情緒，因為有人告訴自己，要是情緒不穩定，就是輸的開始。
「我爸生前和你那麼好，老拉著你到家裡喝酒，你怎麼能這麼對待他家姑娘？」
秋華叔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含混，「我是看少華說這裡荒廢了，都是不要的東西，就過來撿東西。我還回去。不見怪不見怪。」
大隊管事的人也到了，一邊勸大家放下手中的東西，一邊詢問緣由。環子在旁邊哭個沒完，一群人少不了安撫情緒。
「今天要是事情沒搞清楚，你們這些拿了東西的，都難得走回去。」管事的人臉上過不去，他必須拿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不一會兒，這裡的領導來了，身後跟著韓秋華。
「這我不是白白虧了，我那門口的損失怎麼辦，專門欺負老實人。」說著，他攤開雙手，眼中都是一副無緣無故受委屈的神態。
在韓秋華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愧疚或者心虛，仿佛做錯事的是別人。那一夜，因為他，所有人都沒睡好覺，也不全是廣播車的聲音，而是無緣無故的人生污點。
想到這裡，李領導拿起電話筒，又猶豫起來，為了這點事打擾上面的人，好像有點不好。而且，他現在調到市里去了……
他剛剛把電話放下，電話聲響了。他一看電話號碼，心裡還覺得奇怪：神了，他遠隔幾十里，還能知道我心裡擔心的事？
「李領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永光村可能劃到市里……」
「尊敬的各位領導，同志們……」村裡的代表站在台上，望著台下的一眾人，覺得有些不適。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咳嗽兩聲，才開始做匯報。
那個，我們永光村，本年度，我們一共開展了35次創收工作……
台下的領導聽後，面露難色，相互交頭接耳。「這永光村工作開展倒是很多，也是用了心，怎麼經濟增長卻這麼慢？居民的人均收入不低，漲幅沒有什麼變化，與其他村相比，缺少活力。」
「那個地方，小山多，人均耕地少，又沒有什麼資源，也沒有什麼傳統手藝，能出去的都出去了。這位姓李的人前十年倒是有聲有色，現在比不過了。」
「現在形勢變了，不能按照原來的思路搞。要跟上時代的步伐，與時俱進，不然村裡的發展遲早會被別的村趕上。」
「是啊，可是太難了。那邊財政收入不怎麼好，也不好修路，交通閉塞，各項發展都不好開展。」
台下的人看著台上的人，他比自己年紀大些，兩鬢頭髮斑白，額頭上不斷冒出，看得出來他的窘迫，看得出來這些年風霜的艱難。
「不能總是找藉口，得想辦法解決。辦法總比問題多。」
夜晚，星光點亮鄉村。領導看著桌上的地圖犯愁。永光村地理環境偏僻，主要在丘陵地帶，山也不高，水也不多，據說是五六十年代因為各種原因搬來的人。
該怎麼辦？他取下眼鏡，思索良久。
「李領導，今天準備去誰家？」屋前的村民見了，笑著打招呼。
跟在李領導身後的人剛開始一聲不響，後來覺得奇怪，小聲問道，「這些人靠著幾畝地，怎麼能有超過全國平均產值的收入？」
「年輕的，能出去務工的都出去了。四十多歲的，還在家裡守著幾畝田。考上大學的那幾家，都搬到外地。不過了多久，這個村里怕是沒多少人。」
那人若有所思，「是，現在村裡的發展不如城裡大，留不住人。可是鄉村建設一定要有。城市再好，也有自己的容量，如果城市人口大於工作需求，大家的收入就再難上台階，而且競爭會越來越激烈。到時候，就有相當一部分人不願留在城市。」
李領導想不明白，這不願留在城市，難道要回到農村受窮？這不符合人的發展規律，「那好不容易到城市裡，還不安家紮根？」
那人笑著看向李領導，「城市有城市的優點，產業多，需求多，機會多。但是鄉村也有鄉村的特點，環境好，生活節奏慢，生活成本低。如果城市和鄉村的收入相差不是很大，我相信，很多人更願意待在自己家裡工作和生活。」
李領導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也不知道怎麼說，拉低城市和鄉村的收入差距，說得倒是簡單，可是做起來難，「哎呀，只不過啊，難於上青天。」
突然，那人被一處人家吸引，使勁伸著脖子看。李領導湊過去，發現有個小女孩在洗衣服，「領導可能不怎麼見，在農村，女孩子很小就會幹活。」
「丫頭，問你呢，今年多大，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衣服，稚嫩的聲音響起，「我今年六歲，爸爸出去幹活，姐姐在海市，弟弟今年上小學。」
「那你怎麼不去上學？」
「家裡一個人上學就夠了，女孩子讀書讀不大，一上初中，心就沉不下來。還不如趁早不讀，還可以有糖吃。」
那人聽了直搖頭，看了一眼李領導，有些想不通，「這都什麼年代，還這麼對待男女。而且國家早就實施了九年義務教育，李領導，這一點你總該能夠做到吧。」
這大概也是村里女人越來越少的原因吧。走了一路，除了那些小女孩，沒見過幾個婦女。「李領導，這村子以後的結婚率和生育率也會是個問題，得防患於未然。」
李領導點點頭，「還是那句話，要是能發展本地經濟，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所以那句話說得好啊，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
那人轉了一圈，來到河堤，視野變得稍微開闊，「你們說永光村這裡不好，那裡短缺，但也不全是消極面。」
說著，他指向附近的一條土路。「你們說財政困難，但我發現，這些年你們其實修了很多路。雖然是土路，但看得出來，用了心。這個村勤勞的人占大多數，他們是強大的生產力，是創造財富的有生力量。」
李領導回頭看了一眼，這都是這幾十年來村民自己按照走動的需求，自己慢慢填起來的。官方只是稍微做了規劃，讓道路的建設更加合理。一條大路通往田間各處，沿途還有許多分叉路口；一條將原來兩個生產隊連接起來。原來是兩個村，現在合併為一個村，走動更加方便些。
「如果可能的話，沿著這條長長的河堤，修建一條公路，將村里和市里連接起來，能夠極大改善交通問題。城市產業下移，你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我認為，當前要解決的問題有兩點，第一，加強九年義務教育，讓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入每個人的內心，這個關係到村里長遠的發展。第二，想辦法引進一些小工廠，讓剩餘的勞動力能夠得以充分利用，這樣可以達到小康致富的目標。不過，切不可因此把農田荒廢了……」
李領導聽了，一一記在心裡。「我想辦法聯繫那些過得還不錯的人，看他們願不願意出一份力。」
那人聽了，心裡十分欣慰。本以為這李領導是個思想守舊的人，卻也十分用心，這些年確實為這個村付出許多心血。
「過兩天我再過來一趟，請李領導幫忙帶帶路。」
李領導心裡高興，想不到自己的所在的地方能夠受到上面如此重視；也有些擔心，這樣的永光村，前路註定會有許多坎坷。
過了幾天，十來個人一起，聲勢浩大地來到村里。
「不敢不敢，您是領導，怎麼能夠讓我走中間呢？」陳秘書有些心慌，心想這幾年自己並沒有犯什麼錯誤，今天怎麼就突然被點出來。
「領導，您詐我呢。之前通知，讓我穿上最體面的衣服出來，這會兒又來打趣。」陳秘書長的臉緋紅，也沒見過這樣的兵法。
「你別誤會。今天你是主角，需要你發揮大作用，當然得讓你在中間。就讓你過過官癮。」
陳秘書趕緊否認，「我能發揮作用就夠了，別的我就不想，也不敢想。只不過，就這麼走，真的能發揮作用嗎？」
「那可不，你不知道嗎？美麗也能夠創造GDP呢。以後的美容產業，也是一條重要新興的產業。」
一群人鬨笑不止，這裡走那裡看，好不熱鬧。李領導不時看一眼那人，他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村裡的人，像看什麼新奇馬戲團似的，都跑出來，站在門口觀望。在他們眼中，從來沒見過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畫面。
原來女人能和男人肩並肩，甚至能夠在一群男人中毫不遜色。
有的人乾脆抱起女兒，指著那群人中不認識的女人，「你看那個阿姨，你要向她學習，以後也這麼風光氣派。」
有的人拉著李領導，「這個女的是誰呀，怎麼敢走在你前頭？」
李領導趕緊捂住他的嘴，小聲說，「你可不許瞎說，她雖然原來是隔壁紅崗村的小姑娘，但是人家現在不得了，是市裡的人呢！」
湊上來的村民，無一不張大嘴驚嘆。本想說句俏皮話，想了半天，也沒覺得什麼話好。
「想不到，女孩子還有這樣的氣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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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領導在早點鋪子裡過早，這是新開的一家牛肉麵館，價格還不便宜，想不到生意比想像中要好。剛剛開張，座無虛席。
「你倒是格外會享受！那海帶面、湯麵你是吃膩了還是看不上了？連著吃了這麼多天，你心裡沒有一點愧疚？」
那壯漢被媳婦這麼說，有些難為情，「就是吃膩了，怎麼了？天天吃天天吃，誰受得了？」
說著，他將打包好的一碗牛肉麵推過去，又將筷子遞到她手裡。
那婦女看了，也不好追究這事，語氣也變得平和起來，「省著點花，咱還有兩個孩子上高中。到時候考不上大學，上個大專也行，學個手藝混飯吃。」
還不等壯漢說話，旁邊的人起鬨，「吃什麼吃什麼，老婆大人吃飯，你還不站在旁邊，還敢上桌，反了天。」
壯漢聽了，笑著扭過頭，「你說話聲音小一些，我這腿差點就聽你的話，麻麻兒地站起來。」
大家聽了，也都笑個不停。
李領導感嘆道，這媳婦能賺錢，家裡的地位自然就高。當初擔心的問題，短短几年，就有轉變，以後應該會越來越好。
還有幾年，自己就要退休。想到這裡，李領導還有一樁未了的心事，未免覺得遺憾。
村里還有兩個困難戶，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拿他們沒辦法。苦口婆心、軟磨硬泡這麼多回，自己也真的沒轍。
憑他們刀槍不入的勁，幹什麼不能有一番出息？可是就是不聽，只知道懶散，再這樣下去，遲早吃不上飯。
鄉村的人，也不是人人都勤勞肯吃苦。
其中一個是張家。特別是華子大爺去世後，他兒子這家那家蹭吃蹭喝，日子一長，親戚們自然不樂意，現在靠著老頭生前留的錢過活。
李領導不理解，這個張傲也是上過中專的人，怎麼就一點覺悟都沒有。
「他有一個姐姐，初中畢業就出去闖蕩，人又聰明機靈，還肯吃苦，幾年的功夫，就賺了六七十個，村里人人都羨慕。更難得的是，他姐姐一片孝心，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家裡。」
老頭家裡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總想著光耀門楣，中考考了三次。在前幾年，能夠復讀三年的人家，掰著指頭都能數清。最後沒辦法，張大爺斷了念想，送他上個中專。
派到他家的人每次都是愁眉苦臉回來，聽他氣急敗壞的訴苦，更不知道怎麼做報告。
李領導從未見過這麼懶的人，特別是在農村，生活都成問題。他的眼光並不低，一點苦也吃不了，又要環境好，工作強度低，工資還要高。
「我覺得吧，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工作。保安的工作倒是挺適合你，你只要在大門口一坐，不准別人隨便進進出出就好。」
張傲聽了，搖搖頭，「那種工作，我沒臉干。聽說還要熬夜，我爸說了，熬夜傷身體。」
聽到這樣的話，誰都沒有脾氣，也不知道如何再勸說。
原本，她姐姐在市里投資了服裝廠，他完全可以投靠姐姐。不過，這個人拎不清，還要分姐姐的一半服裝廠，自己做管理。
「他姐姐真是個實在人，就這麼無理取鬧的要求都答應，也算是仁至義盡。我們也沒臉再找她。」
沒過幾天，他被趕回來。
回來之後，他一天天只躺在家裡，什麼也不干，什麼人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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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卡車撞壞了我家爹爹的墳，我拿一點補償怎麼了？」
韓秋華說著，自己還委屈起來。「在我們農村，窮是窮了些，但是祖宗誰敢忘，那都是大逆不道，誰都不敢大意。」
眾人聽了，都氣笑了，都想往回走，但是一大堆人聚在一起，一時半會兒不好走。
還沒等村里管事的開口，下面的人搶先，「你說你門口有你家爹爹的墳？你家祖先的墳建在溝渠邊上？既然你選了個風水寶地，我就把墳園裡的墳頭推了，免得你拜錯了祖宗！」
眾人轉頭，你推我我推你往回走，韓三叔趕緊說，「這個是建廠子，廠子建好了，一年賺三萬塊錢，你是要磚頭不要錢？是不是傻到沒辦法轉彎吧？」
這就是村里另外一個令人頭疼的家庭——村里一霸韓秋華和他家的三個兒子，這四個人說起來更讓人頭疼。明明有的是力氣，卻最喜歡癱成一團；也不能說懶，畢竟家裡的兩三畝地也在種；人也不傻，就是看不開，總是一門心思來個一步登天。
「就是個沒心肝的人形懶豬。」同在這個大隊的人私底下是這麼說的。
當初，他們幾個差點憑一己之力攪黃永光村的服裝廠計劃。這事回想起來，還有些後怕，是有多大的心，才敢把全村人的路給斷了。
還還是幾年前夏天的事。
「你們是誰？怎麼把我家的樹給撞斷了？」韓秋華插著腰，光著膀子走出來，將鐵鍬放在門旁邊。
卡車司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笑著遞了根煙，「不好意思，這不你們村建廠子，以後每個月都可以掙點活錢，您這幾個月先擔待一下。」
韓秋華的臉色並沒有好轉，「這柳樹可是我爺爺輩就留下來的，到現在值個幾百塊錢都算少的。」
卡車司機聽了，臉都綠了，還沒見過這麼蠻不講理的人，但畢竟是地頭蛇，也不能撕破臉，還有四五個月呢。
「您真是說笑，誰家柳樹還是家養的柳樹。」
話音剛落，三個壯實的兒子出來，一人端一個碗，一人拿著鐵鍬，鏟柳樹周圍齊腰高的草，另外一人歪著頭，聽自家老頭和別人說話。
「爸，這柳樹枝怎麼斷了？這大夏天乘涼挺好的，真可惜啊。」說著，幾個人停止動作，看著這個外地人。
卡車司機也不多說話，就往車上跑，再磨蹭下去，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兩個人在外面拍著們，還有一個往油箱旁邊打量。
油門剛剛要踩下去，卻馬上停了動作。司機看了，無奈搖搖頭，迅速拿起電話，「老闆，我是沒有辦法，再耗下去，我的油都要耗干。還有一個人躺在地上不讓我走呢……」
發動機如蜜蜂一樣嗡嗡震動，大熱天也不敢開窗戶。再這樣下去，自己快撐不住。
那四個男的還真有骨氣，輪流在前面躺屍呢。司機心裡苦笑，這年頭果然賺錢都不容易，老闆這廠子還能開多久……
隨著一陣小汽車的滴滴聲，司機如同聽到了勝利的號角。直到看到後視鏡中，老闆從車上下來，他才打開了車門跳下來。
老闆離韓秋華家還有十幾米路，她也不忙跑過來，而是和旁邊家裡吃飯休息的人打招呼，「韓二叔，還記不記得我？我是環子，和你家悠悠一起做衣服呢。」
那人聽了，想起來這事，「早知道就和你一起當老闆開餐館了，吃沒吃飯，過來坐坐。」
環子搖搖頭用手指了指前面，步子也沒停下，又碰到熟人，「強子哥，你都接媳婦了？時間還過得真快，我都要給你兒子姑娘準備紅包喔。」
五六家人，有的端著碗走出來，有的背著手看熱鬧。
村裡邊沒什麼娛樂，人人都愛看熱鬧，也不圖什麼，算是勞動過後的一種休閒活動。
「秋華叔，我姑姑原來住這邊。這房子也都在呢。算起來，也是親戚。你先讓我們過去，等廠子修好了，我請您看廠子，一個月600塊錢。」
周圍的人聽了，騷動起來，「要幾個人看廠子，我這個體格也不差吧。」
「你這個是開的服裝廠吧？我跟我媳婦在裡頭做事，一個月多少錢？」
環子也不遮掩，直來直去，「我這個人說話不會拐彎，看廠子也就一兩個人換班，一個月白班夜班輪著來。服裝廠的工資比不得沿海那邊，因為來回運費，原材料也不是這邊的，工資一年大概低一兩萬。也就是說，原來在海市賺五萬的，在這邊一年賺三萬塊。」
三四萬塊，在那個時候的農村，也差不多是一年的收入。大家聽了這個消息，心中都有些激動。
「我們是計件，你做多少就有多少錢，與別人不相干。」
大家說著說著，催促環子趕緊來，「那你這個廠趕緊建好，我們田裡邊回來就有事做，天天在家也沒有什麼意思。」
晚上，太陽剛剛下山，強子的侄兒抱著幾塊磚頭跑過來，「三爺，我爸要我告訴你，那邊有好多好多磚頭，好多人撿呢，你快去！」
強子冷笑一聲，讓侄兒把磚頭還回去，「這幾個磚頭值幾個錢？快，還回去，要不然那邊抓你，你做壞事自然不會放過你。」
去廠區那個地方大概10分鐘，走到的時候，一堆老人和中年婦女正拿著磚頭、水泥、沙之類往家裡推，免費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你們拿這些東西不怕斷了自己家的財路？」
韓三叔和強子不停勸說，這裡路少，路旁邊又是兩米寬的溝渠，那些人都順著同一條路往回走。
那些人根本不理，只是默默推著小車，準備光天化日之下，來一個憑空消失。
「你們這些磚頭一年能賺三萬塊？能夠賺你們就拿，越多越好。」
「你拿人家磚頭，人家還讓你賺三萬塊錢？這是環子家開的廠，她家就在這裡，就是在這裡一家一家搜，都能夠給你搜出來。到時候看你們怎麼下地。」
前面的人愣住，後面的人不知道情況，也停下來，催促道，「怎麼停下來了？快點走啊，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待會兒別人過來了。」
「秋華叔你怕啊，你怕還拿我的磚和水泥？」
環子從後面趕過來，臉上都是汗。她盡力穩定自己的情緒，因為有人告訴自己，要是情緒不穩定，就是輸的開始。
「我爸生前和你那麼好，老拉著你到家裡喝酒，你怎麼能這麼對待他家姑娘？」
秋華叔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含混，「我是看少華說這裡荒廢了，都是不要的東西，就過來撿東西。我還回去。不見怪不見怪。」
大隊管事的人也到了，一邊勸大家放下手中的東西，一邊詢問緣由。環子在旁邊哭個沒完，一群人少不了安撫情緒。
「今天要是事情沒搞清楚，你們這些拿了東西的，都難得走回去。」管事的人臉上過不去，他必須拿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不一會兒，這裡的領導來了，身後跟著韓秋華。
「這我不是白白虧了，我那門口的損失怎麼辦，專門欺負老實人。」說著，他攤開雙手，眼中都是一副無緣無故受委屈的神態。
在韓秋華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愧疚或者心虛，仿佛做錯事的是別人。那一夜，因為他，所有人都沒睡好覺，也不全是廣播車的聲音，而是無緣無故的人生污點。
想到這裡，李領導拿起電話筒，又猶豫起來，為了這點事打擾上面的人，好像有點不好。而且，他現在調到市里去了……
他剛剛把電話放下，電話聲響了。他一看電話號碼，心裡還覺得奇怪：神了，他遠隔幾十里，還能知道我心裡擔心的事？
「李領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永光村可能劃到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