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形壁壘
1
也就十年左右的光景，那個翹著腳，斜靠在樹上睡覺的小屁孩，現在正翹著腳，斜靠在舒適的辦公椅上。
「光輝，你不要被眼前的升職沖昏頭腦，這個位子你坐不住，稍不留心還會出事。你趕緊辭職，我替你頂著，我來。我已經和你爸媽說了……」
韓光輝正在和他的表哥韓光遠打電話，對方說話很沒有水平，他甚至聽笑了。
學生時代我確實不如你。可是我辦公室外面坐著的，哪個不是高材生，現在還不是乖乖聽我指揮。所以說，讀書就是最大的謊言，還是得有能力，是唯一的道理。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不耐煩，因為有一層親戚關係，只好漫不經心聽著表哥胡言亂語，心裡盤算著怎麼打發這樣的親戚。
要我主動辭去好不容易得來的經理之職？然後拱手讓給你？痴人說夢呢，你怎麼不讓我管你叫爹。要不說是遠房親戚，真親戚哪能說出這樣無恥的話。
「光遠哥，你的心意我領了。我知道你一番苦心，但是我覺得我坐得穩，不管什麼事我都能應付，你不用操心。有個會找我，就這樣吧。」
電話終於掛斷，老頭的電話響起，韓光輝皺著眉頭，暴躁地打開手機，「怎麼了爸？」
「光遠說你近幾年會遇到很大的麻煩，你要不回來算了。家裡這邊也有打工的地方，不能冒那個險，搞不好坐牢，到時候怎麼辦？」
光輝的頭一個有兩個大，「爸，你懂不懂？我現在是代替了他的位置，他當然想方設法要我下來，要不然面子上怎麼過得去？」
時間過得真快，光輝憑藉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走上來。雖然在最後的關頭遇到一些棘手的事，但最終得以圓滿解決。
現在，他以集團子公司經理的身份坐在這裡，一人之下，幾百人之上。誰能想到，我韓光輝雖然沒有考上大學，但是一樣能管事，照樣被領導器重，只怪那群人不爭氣。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才傳出聲，「瞎說什麼，你光遠哥那麼優秀，你都是他介紹進去的。你別染一些不好的習慣，在外面親戚要團結……」
這都是什麼老思想，說到這裡，光輝無可奈何，打斷父親的話，「爸，你懂不懂？現在是只要有能力，就會被老闆相中，不是原來的幾畝田一代一代種。我很忙，先這樣，等我放假回去再說。」
光輝匆匆掛斷了，韓爸爸看著手中的聽筒，仍然不甘心，「喂喂」說了兩聲。
這個韓光輝，真的出息了？自己的孩子，越來越看不清。可是韓光遠是個好孩子，應該不會害我們家。他不放心，又撥通了電話。
「光遠說了，叫你絕對不要踩紅線，他這話錯不了，要不然事情就一點挽回的希望都沒有。」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韓光輝敷衍著小聲答應，電話那邊才肯罷休。他抬起頭，會議室的人都在等他打完電話。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他等著別人如何解釋。
這是老闆交給他為人處事的方法：自己的主場，遇事根本不用慌，首先自己的氣場要穩，這樣別人不敢看輕看扁，然後再不動聲色，鎮得住場子，談的時候能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真傷腦筋，以前都是別人搶著給光遠找藉口。現在沒人替我說話，看來位子還沒有真正坐穩，得想辦法煞一煞這群人的銳氣。
「經理還是和以前一樣忙啊。」終於，有人開口了，看來財務部暫時安全。
他尷尬地一笑而過，「今天開會，大家暢所欲言，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集思廣益……」
想不到這經理的位子也不好坐，那個椅子不行了，改天讓人事部換一下。好歹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經理一把椅。
銷售部的人倒是人精，送來一副書法作品，說是一位客戶送的，「那位客戶是一個書法愛好者，在書法界有臉面的人。經理，你看看。」
韓光輝有些心虛，但又不好說出口，眯著眼睛看了幾眼，心下疑惑，為刪蘭夫？應該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今天看上一天也不一定看出來。
「我就喜歡這藝術之類的東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欣賞角度，我覺得寫的很好。字如其人，嚴謹渾厚。小秦，你來看看，你看出來什麼了？」
小秦歪著頭看了一眼書法，又看了一眼韓光輝，心中糾結了一陣，又看向銷售大哥胡經理，「我才疏學淺，不知道什麼意思。我這人比較淡泊，只看實事。」
問了一圈，都說看不懂。稍微懂事的人，就說韓總說的有道理，不願意違背良心的人，就找理由搪塞過去。
「韓總，要不你跟我具體說說，該怎麼欣賞書法，以後我們也好出去顯擺顯擺。」
這下實在是逃不過去，不過這群人一大半都比較好拿捏，隨便糊弄糊弄，他們也不敢說什麼，正好給他們施施威，得讓他們懼怕。
「這四個字，每個字都很有意境，每個字都是我們做人的道理。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品質高潔，該留留，該去的去，有所作為。」
在場的人越聽越玄乎，看著桌上的書畫，摸著下巴琢磨，突然恍然大悟，憋得臉都紅了。
胡經理倒是坐得住，看著旁邊財務部的雨桐，若有所思地笑著。對方雖然低頭不語，看著手中的單據，但胡經理仍然察覺到一絲輕蔑暗中流露。
韓光輝正在胡思亂想，電話聲再次響起。他覺得有些眩暈，一天會下來，這韓光遠還沒完沒了，這不是給我添亂呢。
「光輝，下班了吧。我找你說點事……」
要說光遠哥，實力也是有的，正兒八經首都那邊的大學出身，技術確實被老闆看中。可是在這樣的公司，光有技術是不行的。不會看老闆的想法，也不顧老闆的臉面，當然吃虧上當。
可是技術這事，大把的人都會，一山更比一山高。差一個人不少，多一個人不多。但懂老闆的心思，替他解憂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自己才會一步一步穩紮穩打上來。
這是老闆的原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有事沒事都會向老闆請教，奉為真理。這幫人，還是讀書讀傻了，不知道人情世故，老闆的話都不聽。還想有出路。
「哥，你別說了。我這兩天走不開，晚上還有局。就這樣吧。」
韓光遠不死心，自己的弟弟現在不是那個剛剛從村里出來的人，他著了社會急劇變化中的五迷六道，肯定後悔莫及。我們這些鄉村出來的孩子，能相互拉一把就拉。
想著，他囑咐身邊的助理，「今天的數據出來後，你記得和前面對比分析一下，做得好就可以順利推進下一步……」
他請了半天假，專門在原公司門口堵光輝。還沒等來弟弟，迎面而來的是胡經理他們幾個人。
2
「也真是好笑，觀音菩薩座下的鯉魚，聽了幾天經，就覺得自己成仙。」
幾個人打啞謎，周圍的人也聽不懂，只當是茶餘飯後討論名著的閒情逸緻。他們越發肆無忌憚，聲音越來越大。
「別的都還好，只是人家大佬這些道術都是用在談生意，巔峰對決。哪有對準自己人的，明明不用這些道道也不會有問題。這不就是做賊心虛，我倒覺得之前的那位挺好的。」
胡經理嘆了一口氣，拍著雨桐的肩膀，「這你就不知道了。你想想，你天天對著架子上的小人說話，本來不指望它能回應你。結果小人不僅能聽懂你的話，還能照著你說的做，是你你會怎麼想。」
雨桐推開胡經理的手，一臉不可思議，「照你的意思，我們都是玩物嗎？」
「你想想看，一棟大樓鋼筋水泥都搭建好了，幾隻螞蟻在上面蹦噠，就是把腿蹦折了，對大樓都沒什麼影響……」
他們突然停下來，看著眼前的人，覺得詫異。這人難道還會吃回頭草？
他總是衣著簡樸，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那副眼鏡令人印象深刻，從進這家公司的時候他就戴著，現在離開這家公司這麼久，也沒見換。
「光遠，你怎麼來了？老闆該不會後悔了，讓你回來？」
光遠笑著，有些窘迫，雙手插入口袋，「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我是來找光輝的，他……有些事不清楚，我想跟他說說。你們見到他了嗎？」
雨桐剛要說話，被胡經理攔下，他看著身邊小王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去經理辦公室看看，記得他說今天要會幾個老總，還挺重要的。」
光遠不相信，自己從兩點鐘等到現在，壓根沒見到他的身影。
幾個人帶著他來到光輝的辦公室，裡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其實，他早早躲在另一個辦公室，等光遠進自己的辦公室，自己趁著空隙偷偷走了。
「胡經理李經理，麻煩你們，他要是回來，就跟他說……有什麼話可以回老家說說，或者有任何事都可以打電話找我。」
幾個人點點頭，「韓經理，什麼時候帶著我們飛唄，我們看著也眼紅。」
韓光遠連忙擺手，低著頭笑道，「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光技術人員就有大幾百人，我現在還在學習，每天都如履薄冰，更別說帶你們。」
幾個人聽了，心裡琢磨一陣，突然恍然大悟。他們壓抑內心的激動，試探地詢問，「你該不會進了那個三千人的華宇集團吧？哎，我怎麼沒有這麼個好哥哥。」
「我還羨慕你。那次下雨，你爸媽都來接你回去。看得出來，你是家裡的掌上明珠，我當時暗地裡嫉妒了好久呢！」
雨桐覺得不可思議，也有些感動，想不到經理還會記得一年前的一件小事。這個人很細心，對一些小細節記得很清楚，如果那次大膽一些……
「你是怎麼突然進技術中心的？聽說那裡邊人才出眾，好多都是專家、留學生，不過光遠哥也是國內頂尖大學出身，能進去也不為奇，實力就擺在那裡呢。」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說得光遠臉上通紅，他也不會說什麼客套話，就把那天的情況半遮半掩，講給眾人。
「什麼？你是說那個要錢沒錢，還什麼要求都特別急的老頭？」
光遠這才知道，鄭教授在他們眼裡是這樣的一個人。再怎麼說，也是個資深的老教授，斯斯文文，溫文爾雅。
他來的那次，剛好大暴雨，整個行程都很不順。後來，老闆因為生意沒談攏，讓光遠送老闆一程。
老教授站在公司門口，「小伙子，趕緊回去吧，這單生意真的沒希望。」
「您的車不是沒油了嗎？這個天，你們兩個怎麼辦？」說著，他將自己的車開出來，載上教授和助理。「您覺得哪裡方便，就去哪裡。這麼大的雨，您還是先回家比較好。要是颱風來了怎麼辦？」
老教授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哪有生意沒談成，還讓這個年輕人忙活這么半天。老闆沒說送到哪裡，誰知道光遠人實誠，一路將人送到學校附近。
「小伙子，我是看在你真誠的份上才說給你聽，並不是害你。你們的廠，有問題。你是個聰明人，仔細查查就知道。到時候你沒地方去，就找我。」
老教授說話不會拐彎，還一副居高臨下教訓的架勢，刺刺的，還真是好為人師。
這個時候，公司效益還是不錯的。為了還公司一個清白，將一個乾乾淨淨的公司呈現在老教授面前，他準備寫一份報告。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光遠發現公司的技術投入狀況不對勁，數據方面也存在人為改動。再後來，老闆處處限制光遠，最後找了個事由，讓光遠自行辭職。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說的。只是隱隱約約提醒眾人，「我這個人不會做人，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老闆甩臉色。只是覺得這樣的人壞透了，不顧大多數人的死活。」
「現在的老闆，哪個不是把自己的口袋裝得滿滿的，員工的口袋扁扁的。」眾人明白話裡有話，不過不知道具體什麼意思，只是稍微留了個心眼。
胡經理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好好的真經就在眼前，不取真經，倒是對假經書愛不釋手。難怪這也算是一難。」
這些話卻觸動了雨桐。因為她進公司之後，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自己在財務部只是一個普通的財務人員。
財務部長是一個年紀較大的老頭，跟不上時代，還用算盤珠子計算。每次開會都推脫自己忙，大小會議都讓自己參加。
而且有關技術部的單子，從未見到部長在辦公室簽字，總是厚厚一摞放著，過幾天又全部處理好。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下班後自己工位似乎被人動過。
「做銷售的人真不簡單，一說出差，恨不得一個月都見不到人。」吃飯的時候，雨桐主動坐在胡經理旁邊。
胡經理倒是受寵若驚，這兩年來雨桐對自己愛答不理，這個時候怎麼突然湊上來。
他滿臉堆笑，「哪裡哪裡，都是為了生活，要不然也不想這麼累。誰讓自己沒文化，要不然坐在辦公室里多舒坦。」
雨桐用眼神瞟了四周，壓低聲音，「胡經理，你說，你每次報表上的簽字，一共除了我，還有哪個財務人員？」
胡經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想了一會兒，小聲說道，「聽說公司為了省錢，財務部長兼任審計，所以很多東西他簽不了字……」
聽到這裡，雨桐心裡有了一個大概。「那你說，我現在要不要等一等，說不定，過幾年公司各項規章制度齊全。」
胡經理沒有說話，只是埋頭吃飯。
「你還記不記得光遠哥那天傍晚說的話？我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麼。本來想問問他，但是一想，你是老闆娘的表弟，興許你知道得多一些。」
胡經理仍然沒有答話，他的態度已經作了回答。
雨桐收拾飯盒就要離開，被胡經理拉住手臂，「你受過高等教育，有些事你比我清楚，做事要比我果斷，不要拖拖拉拉。」
她不知道怎麼說，只是看著空白的桌面。
「再會。」
說著，她整理好自己的儀表，如往常一樣朝著公司走去。至此以後，胡經理的心中多了一份思念和牽掛。有些人，遇見了，也知道總有一天會分別。
也就十年左右的光景，那個翹著腳，斜靠在樹上睡覺的小屁孩，現在正翹著腳，斜靠在舒適的辦公椅上。
「光輝，你不要被眼前的升職沖昏頭腦，這個位子你坐不住，稍不留心還會出事。你趕緊辭職，我替你頂著，我來。我已經和你爸媽說了……」
韓光輝正在和他的表哥韓光遠打電話，對方說話很沒有水平，他甚至聽笑了。
學生時代我確實不如你。可是我辦公室外面坐著的，哪個不是高材生，現在還不是乖乖聽我指揮。所以說，讀書就是最大的謊言，還是得有能力，是唯一的道理。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不耐煩，因為有一層親戚關係，只好漫不經心聽著表哥胡言亂語，心裡盤算著怎麼打發這樣的親戚。
要我主動辭去好不容易得來的經理之職？然後拱手讓給你？痴人說夢呢，你怎麼不讓我管你叫爹。要不說是遠房親戚，真親戚哪能說出這樣無恥的話。
「光遠哥，你的心意我領了。我知道你一番苦心，但是我覺得我坐得穩，不管什麼事我都能應付，你不用操心。有個會找我，就這樣吧。」
電話終於掛斷，老頭的電話響起，韓光輝皺著眉頭，暴躁地打開手機，「怎麼了爸？」
「光遠說你近幾年會遇到很大的麻煩，你要不回來算了。家裡這邊也有打工的地方，不能冒那個險，搞不好坐牢，到時候怎麼辦？」
光輝的頭一個有兩個大，「爸，你懂不懂？我現在是代替了他的位置，他當然想方設法要我下來，要不然面子上怎麼過得去？」
時間過得真快，光輝憑藉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走上來。雖然在最後的關頭遇到一些棘手的事，但最終得以圓滿解決。
現在，他以集團子公司經理的身份坐在這裡，一人之下，幾百人之上。誰能想到，我韓光輝雖然沒有考上大學，但是一樣能管事，照樣被領導器重，只怪那群人不爭氣。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才傳出聲，「瞎說什麼，你光遠哥那麼優秀，你都是他介紹進去的。你別染一些不好的習慣，在外面親戚要團結……」
這都是什麼老思想，說到這裡，光輝無可奈何，打斷父親的話，「爸，你懂不懂？現在是只要有能力，就會被老闆相中，不是原來的幾畝田一代一代種。我很忙，先這樣，等我放假回去再說。」
光輝匆匆掛斷了，韓爸爸看著手中的聽筒，仍然不甘心，「喂喂」說了兩聲。
這個韓光輝，真的出息了？自己的孩子，越來越看不清。可是韓光遠是個好孩子，應該不會害我們家。他不放心，又撥通了電話。
「光遠說了，叫你絕對不要踩紅線，他這話錯不了，要不然事情就一點挽回的希望都沒有。」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韓光輝敷衍著小聲答應，電話那邊才肯罷休。他抬起頭，會議室的人都在等他打完電話。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他等著別人如何解釋。
這是老闆交給他為人處事的方法：自己的主場，遇事根本不用慌，首先自己的氣場要穩，這樣別人不敢看輕看扁，然後再不動聲色，鎮得住場子，談的時候能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真傷腦筋，以前都是別人搶著給光遠找藉口。現在沒人替我說話，看來位子還沒有真正坐穩，得想辦法煞一煞這群人的銳氣。
「經理還是和以前一樣忙啊。」終於，有人開口了，看來財務部暫時安全。
他尷尬地一笑而過，「今天開會，大家暢所欲言，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集思廣益……」
想不到這經理的位子也不好坐，那個椅子不行了，改天讓人事部換一下。好歹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經理一把椅。
銷售部的人倒是人精，送來一副書法作品，說是一位客戶送的，「那位客戶是一個書法愛好者，在書法界有臉面的人。經理，你看看。」
韓光輝有些心虛，但又不好說出口，眯著眼睛看了幾眼，心下疑惑，為刪蘭夫？應該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今天看上一天也不一定看出來。
「我就喜歡這藝術之類的東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欣賞角度，我覺得寫的很好。字如其人，嚴謹渾厚。小秦，你來看看，你看出來什麼了？」
小秦歪著頭看了一眼書法，又看了一眼韓光輝，心中糾結了一陣，又看向銷售大哥胡經理，「我才疏學淺，不知道什麼意思。我這人比較淡泊，只看實事。」
問了一圈，都說看不懂。稍微懂事的人，就說韓總說的有道理，不願意違背良心的人，就找理由搪塞過去。
「韓總，要不你跟我具體說說，該怎麼欣賞書法，以後我們也好出去顯擺顯擺。」
這下實在是逃不過去，不過這群人一大半都比較好拿捏，隨便糊弄糊弄，他們也不敢說什麼，正好給他們施施威，得讓他們懼怕。
「這四個字，每個字都很有意境，每個字都是我們做人的道理。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品質高潔，該留留，該去的去，有所作為。」
在場的人越聽越玄乎，看著桌上的書畫，摸著下巴琢磨，突然恍然大悟，憋得臉都紅了。
胡經理倒是坐得住，看著旁邊財務部的雨桐，若有所思地笑著。對方雖然低頭不語，看著手中的單據，但胡經理仍然察覺到一絲輕蔑暗中流露。
韓光輝正在胡思亂想，電話聲再次響起。他覺得有些眩暈，一天會下來，這韓光遠還沒完沒了，這不是給我添亂呢。
「光輝，下班了吧。我找你說點事……」
要說光遠哥，實力也是有的，正兒八經首都那邊的大學出身，技術確實被老闆看中。可是在這樣的公司，光有技術是不行的。不會看老闆的想法，也不顧老闆的臉面，當然吃虧上當。
可是技術這事，大把的人都會，一山更比一山高。差一個人不少，多一個人不多。但懂老闆的心思，替他解憂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自己才會一步一步穩紮穩打上來。
這是老闆的原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有事沒事都會向老闆請教，奉為真理。這幫人，還是讀書讀傻了，不知道人情世故，老闆的話都不聽。還想有出路。
「哥，你別說了。我這兩天走不開，晚上還有局。就這樣吧。」
韓光遠不死心，自己的弟弟現在不是那個剛剛從村里出來的人，他著了社會急劇變化中的五迷六道，肯定後悔莫及。我們這些鄉村出來的孩子，能相互拉一把就拉。
想著，他囑咐身邊的助理，「今天的數據出來後，你記得和前面對比分析一下，做得好就可以順利推進下一步……」
他請了半天假，專門在原公司門口堵光輝。還沒等來弟弟，迎面而來的是胡經理他們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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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真是好笑，觀音菩薩座下的鯉魚，聽了幾天經，就覺得自己成仙。」
幾個人打啞謎，周圍的人也聽不懂，只當是茶餘飯後討論名著的閒情逸緻。他們越發肆無忌憚，聲音越來越大。
「別的都還好，只是人家大佬這些道術都是用在談生意，巔峰對決。哪有對準自己人的，明明不用這些道道也不會有問題。這不就是做賊心虛，我倒覺得之前的那位挺好的。」
胡經理嘆了一口氣，拍著雨桐的肩膀，「這你就不知道了。你想想，你天天對著架子上的小人說話，本來不指望它能回應你。結果小人不僅能聽懂你的話，還能照著你說的做，是你你會怎麼想。」
雨桐推開胡經理的手，一臉不可思議，「照你的意思，我們都是玩物嗎？」
「你想想看，一棟大樓鋼筋水泥都搭建好了，幾隻螞蟻在上面蹦噠，就是把腿蹦折了，對大樓都沒什麼影響……」
他們突然停下來，看著眼前的人，覺得詫異。這人難道還會吃回頭草？
他總是衣著簡樸，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那副眼鏡令人印象深刻，從進這家公司的時候他就戴著，現在離開這家公司這麼久，也沒見換。
「光遠，你怎麼來了？老闆該不會後悔了，讓你回來？」
光遠笑著，有些窘迫，雙手插入口袋，「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我是來找光輝的，他……有些事不清楚，我想跟他說說。你們見到他了嗎？」
雨桐剛要說話，被胡經理攔下，他看著身邊小王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去經理辦公室看看，記得他說今天要會幾個老總，還挺重要的。」
光遠不相信，自己從兩點鐘等到現在，壓根沒見到他的身影。
幾個人帶著他來到光輝的辦公室，裡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其實，他早早躲在另一個辦公室，等光遠進自己的辦公室，自己趁著空隙偷偷走了。
「胡經理李經理，麻煩你們，他要是回來，就跟他說……有什麼話可以回老家說說，或者有任何事都可以打電話找我。」
幾個人點點頭，「韓經理，什麼時候帶著我們飛唄，我們看著也眼紅。」
韓光遠連忙擺手，低著頭笑道，「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光技術人員就有大幾百人，我現在還在學習，每天都如履薄冰，更別說帶你們。」
幾個人聽了，心裡琢磨一陣，突然恍然大悟。他們壓抑內心的激動，試探地詢問，「你該不會進了那個三千人的華宇集團吧？哎，我怎麼沒有這麼個好哥哥。」
「我還羨慕你。那次下雨，你爸媽都來接你回去。看得出來，你是家裡的掌上明珠，我當時暗地裡嫉妒了好久呢！」
雨桐覺得不可思議，也有些感動，想不到經理還會記得一年前的一件小事。這個人很細心，對一些小細節記得很清楚，如果那次大膽一些……
「你是怎麼突然進技術中心的？聽說那裡邊人才出眾，好多都是專家、留學生，不過光遠哥也是國內頂尖大學出身，能進去也不為奇，實力就擺在那裡呢。」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說得光遠臉上通紅，他也不會說什麼客套話，就把那天的情況半遮半掩，講給眾人。
「什麼？你是說那個要錢沒錢，還什麼要求都特別急的老頭？」
光遠這才知道，鄭教授在他們眼裡是這樣的一個人。再怎麼說，也是個資深的老教授，斯斯文文，溫文爾雅。
他來的那次，剛好大暴雨，整個行程都很不順。後來，老闆因為生意沒談攏，讓光遠送老闆一程。
老教授站在公司門口，「小伙子，趕緊回去吧，這單生意真的沒希望。」
「您的車不是沒油了嗎？這個天，你們兩個怎麼辦？」說著，他將自己的車開出來，載上教授和助理。「您覺得哪裡方便，就去哪裡。這麼大的雨，您還是先回家比較好。要是颱風來了怎麼辦？」
老教授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哪有生意沒談成，還讓這個年輕人忙活這么半天。老闆沒說送到哪裡，誰知道光遠人實誠，一路將人送到學校附近。
「小伙子，我是看在你真誠的份上才說給你聽，並不是害你。你們的廠，有問題。你是個聰明人，仔細查查就知道。到時候你沒地方去，就找我。」
老教授說話不會拐彎，還一副居高臨下教訓的架勢，刺刺的，還真是好為人師。
這個時候，公司效益還是不錯的。為了還公司一個清白，將一個乾乾淨淨的公司呈現在老教授面前，他準備寫一份報告。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光遠發現公司的技術投入狀況不對勁，數據方面也存在人為改動。再後來，老闆處處限制光遠，最後找了個事由，讓光遠自行辭職。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說的。只是隱隱約約提醒眾人，「我這個人不會做人，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老闆甩臉色。只是覺得這樣的人壞透了，不顧大多數人的死活。」
「現在的老闆，哪個不是把自己的口袋裝得滿滿的，員工的口袋扁扁的。」眾人明白話裡有話，不過不知道具體什麼意思，只是稍微留了個心眼。
胡經理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好好的真經就在眼前，不取真經，倒是對假經書愛不釋手。難怪這也算是一難。」
這些話卻觸動了雨桐。因為她進公司之後，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自己在財務部只是一個普通的財務人員。
財務部長是一個年紀較大的老頭，跟不上時代，還用算盤珠子計算。每次開會都推脫自己忙，大小會議都讓自己參加。
而且有關技術部的單子，從未見到部長在辦公室簽字，總是厚厚一摞放著，過幾天又全部處理好。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下班後自己工位似乎被人動過。
「做銷售的人真不簡單，一說出差，恨不得一個月都見不到人。」吃飯的時候，雨桐主動坐在胡經理旁邊。
胡經理倒是受寵若驚，這兩年來雨桐對自己愛答不理，這個時候怎麼突然湊上來。
他滿臉堆笑，「哪裡哪裡，都是為了生活，要不然也不想這麼累。誰讓自己沒文化，要不然坐在辦公室里多舒坦。」
雨桐用眼神瞟了四周，壓低聲音，「胡經理，你說，你每次報表上的簽字，一共除了我，還有哪個財務人員？」
胡經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想了一會兒，小聲說道，「聽說公司為了省錢，財務部長兼任審計，所以很多東西他簽不了字……」
聽到這裡，雨桐心裡有了一個大概。「那你說，我現在要不要等一等，說不定，過幾年公司各項規章制度齊全。」
胡經理沒有說話，只是埋頭吃飯。
「你還記不記得光遠哥那天傍晚說的話？我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麼。本來想問問他，但是一想，你是老闆娘的表弟，興許你知道得多一些。」
胡經理仍然沒有答話，他的態度已經作了回答。
雨桐收拾飯盒就要離開，被胡經理拉住手臂，「你受過高等教育，有些事你比我清楚，做事要比我果斷，不要拖拖拉拉。」
她不知道怎麼說，只是看著空白的桌面。
「再會。」
說著，她整理好自己的儀表，如往常一樣朝著公司走去。至此以後，胡經理的心中多了一份思念和牽掛。有些人，遇見了，也知道總有一天會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