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風吹一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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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同學聚會,若非開車回家,順便捎我一起。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完整無缺的同學聚會。

  我們早早的就到了以前選定的飯店。

  走進去,發現僅半年時間,這裡「豪華」了不少,有了大圓桌,桌子上鋪著漂亮的桌布,顯得格外乾淨。

  讓進食者心情好很多,胃口也好了很多。

  宋茜進來了,看她表情,就知道好事到了。

  「祝金榜題名。」

  我迎上去,一本正經的和她擁抱,恭賀。

  「謝謝。」

  她客氣地說。

  「唉,我這身經百戰,總算脫離苦海。還沒明白過來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宋茜沒來由的來了這麼一句,讓我覺得摸不著頭腦。

  「當然是該喜了?金榜喜題名,是人生一大喜,有什麼可憂的?」

  「唉,你不懂。但不管怎樣,我都有一個人得謝。」

  他說完就奔著正在點菜的若非而去。

  「若非,謝謝你。」

  還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這個,這個……」

  沒想到若非紅著臉,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個了好大一陣才手指著我:「這個你謝的應該是我姐,是她拜託我,我……」

  她說到這裡停下來,看著我。

  很久,又看向宋茜:「你懂的。」

  宋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轉頭對我說:「謝謝你,莎莎。」

  「不客氣,應該的。」

  我也客氣道。

  「你們這?我咋覺得生分了呢?這謝來謝去的,不像啊?」

  若非說。

  「就是。我都不認識你了,什麼時候都這麼彬彬有禮啦?不像,不像了。」

  我嘴裡感嘆,心裡也明顯的感覺到疏遠。

  「你這是樂極生悲嗎?還又喜又憂的,怎麼了?」

  我思緒還在她剛才的話里,這樣問,離話題有點遠,引得若非一陣哈哈大笑。

  宋茜也笑,笑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成分。

  「唉,你這都畢業了,我才剛剛考上,如果不是若非助攻,我也許就會終生與大學無緣了。」

  宋茜又是一嘆。

  「怎麼會?不是說好和考學死磕,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嗎?還真熬不住了?」

  我看著她,一臉的不相信。

  「這三年痛苦的過往不說你也知道。終於結束黑暗迎來光明,的確該喜。令我糾結的是我不該堅守不住把一縷陽光扯進自己的生活,本來也是覺得今年沒大希望。考試過後就緊鑼密鼓地準備結婚,沒想到命運就這樣不緊不慢的給我開了這麼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宋茜說這些的時候是一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表情。

  但我沒有注意到。

  只是沉浸在她說的話里,並在心裡暗暗為她擔心。

  表現出一種先驚後喜而後滿滿是愁的表情。

  「你戀愛了?恭喜,和誰?我認識嗎?想結婚?那可不行,學校怎麼會允許?你報的哪家?」

  我一連串的想一連串的問。

  「傻不傻?你還真以為我還會結婚?小書痴,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天真爛漫。」

  宋茜笑到,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好你個小寧寧(諧音,我們那地方的對年齡最小的人的稱呼),竟敢騙我,看我……」

  我揚起手,才發現她竟比我高了許多。

  我只好悻悻的放下手,假裝生氣的看著她。

  「你才是小寧寧,我們幾個就你小,小手小腳小心眼,不禁逗。」

  宋茜依然開我玩笑。

  我不知如何反駁她,一時竟無語凝咽。

  「不會是真生氣了吧?」

  真是人逢喜事。今天的宋茜非常高興,情感格外外外露。


  這也難怪。范進中舉的時候還發了瘋呢,何況人家是愛情學業雙豐收,能理解。

  「哎,你那個,今晚來不?不讓我們認識認識?我們可是你娘家,這種事應該讓娘家哥哥姐姐先把關的。」

  我笑著逗她。

  「不來,娘家姐姐。他今年沒考上,如果明年再考不上,我們之間也就沒戲了。相見不如懷念。」

  宋茜淡淡的說。

  「怎麼就沒戲了?那可是你的陽光。你捨得呀?這暖暖的陽光啊,時刻溫暖我心房,一直……」

  我誇張的笑。

  「走過了黑暗,不到處都是陽光嗎?那點光,就太弱了。暖心房,暖全身,都是過往。即便能暖終生,也不行。」

  宋茜的話,讓我再次感到無語。

  門當戶對,那個時候的我們可能還不是真的在意。

  但女攀高門應該是沒人敢逾越的屏障。

  「這幾個人怎麼了,到現在還不來?都磨蹭什麼呢?」

  若非忽然就插話進來。

  他已經點好菜了。

  「來了,來了。」東山地邪,說誰誰到。

  若非話音沒落徐仙和江舟一起走進來。

  我和宋茜站起來,讓座寒暄。

  徐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江舟一臉強裝的笑。

  一看就知道江舟今年又落榜了。

  「得虧我們來的早,否則連說考試的機會都沒有。」

  我想。

  暗暗的笑。

  「你們先聊,我去接小蝶和孩子。」

  若非說完就出去了。

  我們四個坐在那裡等,說一些有的沒得。

  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又引起徐仙的不滿。

  終於看到若非帶著小蝶和孩子到了。

  雖然才只短短的幾分鐘,還真的感到度日如年。

  我高興的迎過去,宋茜也毫不猶豫的跟在我後面。

  徐仙和江舟坐著沒動。

  不知在想些什麼。

  「上菜!」

  若非坐下就沖服務員喊。

  「別慌嗎,蓉蓉還沒到呢。」

  宋茜說。

  「她哥哥住院,她去醫院了,晚一點到。讓我們先。」

  若非說。

  我們邊等著上菜,邊說些最近的見聞。我看著小蝶懷裡的孩子,心裡有說不出的喜歡。

  「妮,叫乾媽?」

  我逗孩子。

  「切,你這心急想吃熱豆腐,這么小的孩子能叫人嗎?」

  小蝶笑話我,大家跟著笑。

  大家的話題都自然而然地轉到孩子身上。

  「笑什麼笑,我說會叫就會叫,你們聽著,妮,叫乾媽!」

  一邊說,一邊捏起鼻子,準備學童聲叫。

  「別笑了,小書痴,哪有自己說自己叫的。說你傻你還是真傻。」

  小蝶笑著打了我一下。

  沒想到這個時候妮妮竟然笑著啊啊起來,真的就像叫人似的。

  我當然不會錯失良機:「叫了吧?誰說不會叫的?誰說的?一會罰三杯!」

  也許我的理直氣壯很搞笑,大家都肆無忌憚的笑起來。

  我把妮妮抱過來,狠狠地親了兩口,那種柔嫩柔嫩的爽滑感讓我頓覺心曠神怡。

  「好妮妮,真架勢,一會幹媽給你夾好吃的。」

  我把臉貼在小妮的臉上。

  「木木…木木」

  小妮扎撒著兩手往小蝶懷裡掙。

  「你這妮妮妮妮的叫的還真親,我們家叫莎。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還要做人乾媽?這乾媽可不是隨便叫叫的,得有包包。」

  小蝶似笑非笑的說。

  猛然聽見小妮叫莎,和我重名。


  無語,有點發傻。

  「看,一說包包就發傻了吧?還要當乾媽?下輩子吧?」

  宋茜笑我。

  「什麼包包?」

  我一臉懵逼。

  「當然是紅包了。放心,不只是抱抱就能當乾媽的。」

  宋茜接著笑。

  「不是,別鬧。你說,你剛才說小妮叫什麼名字?」

  我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問。

  「莎呀,茹莎。有什麼不對嗎?江茹莎不好聽嗎?」宋茜依然在笑。

  「這又是一個莎,不嫌難聽嗎?不,是不怕被人叫傻嗎?多……多……」

  我百般思索,想不出合適的詞來說出我心中對這個名字的感受。

  「這可是你弟起的。」

  小蝶話裡有話的說。

  「你是嫌和你重名吧?侵權?」

  這宋茜還真是有點惹是生非的樣子,連侵權這種詞都弄出來了。

  我真不知道如何跟她說。

  「這多好啊。你聽,茹莎,茹莎,不就是像你嗎?若非這是希望他女兒像你一樣?我們從小看到大的,這小子對你的崇拜不亞於我們對英雄。他是希望女兒像你什麼呢?總不至於就是一個傻吧?肯定是你的才氣呀,漂亮啊,有追求,有……」

  宋茜一點一點的邊想邊說。

  「你就別有了,若非對我的評價也就只有一個字:「傻。」兩個字「真傻」。腦子裡不是泥巴就是漿糊,他一定不希望他女兒像我。」

  我肯定的說。

  「你這樣一說,我還真想到了。這若非還真是對你情有獨鍾,還這麼巧妙的把這種鍾情藏到了女兒的名字里了……」

  這宋茜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這麼起勁的瞎起鬨。

  有人進來,帶著一股涼涼的風……

  風吹一夏(下)

  我看向正在一邊張羅著的若非,他似乎對我們的談話一點都沒有在意,一臉的雲淡風輕。

  「你就不要在那裡瞎謅謅了,我家若非說了,這莎字有才氣,希望她將來像姑姑。」

  小蝶看宋茜說的熱鬧,就打擊了她一把。

  聽小蝶的話,看來關於小妮的名字,他們之間是有過爭執的。

  應該這名字肯定不合小蝶的意。宋茜知道了,才會這麼起鬨,似乎要傳遞某種信息給我。

  「姑姑?是說我嗎?」

  我有意轉移話題,故意假裝不高興。

  「我要做乾媽,不要做姑姑。」

  「做姑姑好,有血緣,親。」

  宋茜說。

  「做乾媽好,和小蝶親。」

  我故意的,和她槓。

  「不管血親乾親,都是親。心底無私天地寬。不如,我們就給小妮改個名字吧?」

  不知為什麼,我就說出這話來。

  「那就叫花,我希望我女兒未來像鮮花一樣漂亮。」

  小蝶說。

  「這個好,媽媽是蝶,女兒是花,不離不棄,都漂亮。」

  我馬上表示贊同。

  「這漂亮歸漂亮,就是叫的人太多了。通俗,平常。女孩子,不僅要漂亮,還要大氣,我看就叫江輪,多氣派……」

  江舟一向不愛說話,是那種一開口就遭眾人錘的那種。這半晌不吭聲,這一吭還真叫一個「一鳴驚人。」

  「你………」

  徐仙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說你什麼好的樣子。

  「你小子會不會說話,這名字好,就留給你女兒吧。」

  一直等在那裡的若非忽然發話。

  「我女兒就得她老爸來給她起名字,什麼花啊瓶呀的,擺在那讓人看啊?就叫莎,茹莎,又響亮又有才氣,你們聊點什麼不行,對一個孩子的名字死掰,有意思嗎?此事不可再議。」

  若非霸氣的說。

  「要不就叫天使吧。江天使,多好聽,多有意義啊!將來……」


  我硬著頭皮往下說。

  「姐,你是不是又犯老毛病?腦子裡灌漿糊了是吧?什麼天使地使的,你指望我女兒拯救世界呢?我才不。她肩膀太弱了,不可堪此重任,我只希望她管好自己,活得快樂幸福就足夠了。」

  若非竟真的生氣了。

  大概是因為我的態度。

  我忽然也覺得自己也和江舟一樣,一出口就是招人錘的那種人。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正當我感到無地自容的時候,蓉蓉進來了。

  「什麼都行,只要你們喜歡。這名字,就是個記號,喊阿貓叫阿狗,只要習慣了都識號。」

  又是江舟。

  看來今天他就沒帶好話來,也沒帶什麼好情緒。

  我嚴重懷疑,以徐仙的刁鑽和強勢,這些年他是靠什麼把她哄在身邊的?

  「你……」

  我正想反駁他,小蝶忽然就笑著說:「都別爭了,我們叫艷妮,莎是小名,若非的專利。」

  大家一時愣神。

  「蓉蓉,你來的真是時候,真有口福,正好菜上齊了,你也到了。」

  小蝶邊說邊站起來,讓座給她。

  「菜上齊了,請各位慢用!」

  真讓人刮目,連上菜員都如此客氣了。

  真是日新月異的變化啊。

  「來,筷子動起來,吃。」

  若非發號施令。

  「我們先喝個酒吧,為宋茜的雙喜臨門。」

  我思維拐了個彎。

  宋茜能夠金榜題名,這對我們這些同學來說,真的是大喜事一件。本就很值得慶賀,但因為江舟在,我還是無法把這個理由當作理由提出來。

  這是一個唯一不讓我難受兼尷尬的話題。

  一起舉杯。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飲而盡。

  可杯杯都是愁腸。

  首先是江舟又一次以一分之差名落孫山。他難過,徐仙急。他們喝的是那種「舉杯澆愁愁更愁的」悶酒。

  若非和小蝶一直在他娘對待孩子的態度上有摩擦。

  因為生的女兒,亟待抱孫子的婆婆對小蝶頗有不滿,好像小蝶讓她家斷了後似的。

  小蝶當然是不肯低頭的。

  所以,若非在兩個人之間左右為難。

  心裡裝的都是鬱悶。

  也許不和諧的婚姻經不起任何的風吹草動。

  連若非給女兒起個名字都引起了小蝶的連篇浮想,平白無故的吃起我的乾醋。

  他們喝的應該是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得過且過的行樂之酒。

  蓉蓉因為自己的晚到自願自罰三杯,她喝的應該是前路漫漫不知所以的迷茫之酒。

  我們都關心的問起她哥哥的情況。

  她說還好,臉上都是強裝的笑。

  酒盡人願。

  雖高興,還是少了點氣氛。

  問題自然而然的就轉移到我們畢業之後的去向上。

  「莎莎,想去哪裡?」

  小蝶關心的問。

  「這個?還用我想?分哪裡就去哪裡唄!」

  這出乎意料的提問,讓我很懵圈,不知如何回答。

  「去中心校,還用想嗎?」若非說。

  「這樣我們就能經常見面。」

  若非的話說的小蝶兩眼冒火,像個妒婦。

  若非好像故意似的,置若罔聞,不管不顧。

  「這恐怕得活動活動。」蓉蓉說。

  「活動?什麼活動?跑步還是做操?不會………」

  我思維滑坡。

  本想再問下去,沒想到大家都笑成了一鍋粥,連一直苦著臉的徐仙都笑了起來。

  「都畢業這麼久了,你在家幹啥呢?都沒出去走動走動,比如,去你舅舅哪裡……」


  蓉蓉說話像拋磚引玉。

  「我能幹啥?充分體驗父母的甘苦,為自己將來能夠有一顆感恩的心做準備……」

  我也說的別有用心。

  「哦,哦,哦。……」

  大家的「哦」聲一片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仿佛迎來的又是一片看傻子似的目光。

  「你呢?留在市裡的事定下了沒?」

  我趕快轉移話題。

  「我哥病了,不知道最終會怎樣?」

  蓉蓉神情暗淡了下來。

  「大不了回來唄,也沒有什麼不好,這樣我們還能常聚。」

  她說的不是真心話,滿心的不甘。

  我看得出來。

  只是有些不明白,蓉蓉什麼時候起都不肯給我實話實說了呢?

  最後大家還是自然而然的關心起江舟。

  畢竟都是同學,對他將來的打算不能不問。

  儘管話題艱難,但關心還是要關心。

  「怎麼打算?」若非問他。

  「能有什麼打算,繼續唄。不斬樓蘭誓不罷休。為了我家仙兒,我也得拼呀是不?」

  江舟言簡意賅。

  看他那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我真想罵他:「真夠笨的,年年就差那麼一點點,年年留希望年年都無望,你就不能細心一點點,隨便哪個地方多出一分,不就成了。」

  可看見徐仙那即將飛出的淚水,我硬生生的把話咽了回去。

  我理解徐仙的糾結。

  明年她就要畢業了。

  即便江舟明年能夠考上,也必將面臨三年漫長的等待。

  如果不能,那對他們的愛情來說,就是一個死期。

  現在,一年又一年的分離已經把兩個人之間的情感打磨的差不多了。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他們是戀人。

  而徐仙的活潑和人見人愛,她能夠不能夠抵擋住來來往往的誘惑,這很難說。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聚會,沒有夏至,也沒人提起他。

  忘卻是沒有紀念的。

  這次相聚,即沒有不歡而散,也沒有慣常中的熱鬧。

  因為江舟像一個失去夥伴的孤獨者,將獨自面對不可知的命運。

  他忐忑,我們也替他不安。

  所以,沒有盡歡而散。

  多年的同學,因為分開而散淡,因為長大而陌生。

  漸行漸遠。

  只有對宋茜的祝福和對江舟的關心,還讓我心中淺淺的留下一絲絲溫暖的回憶。

  臨分別的時候,若非像小時候一樣在我頭上揉了兩下:「姐,別犯傻,中心校,不見不散!」

  我看著他,不知如何回答。

  分別,道再見。

  夏夜,少見的涼風習習。

  這晚的風,吹出一夏的別意……

  也吹出一夏的思緒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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