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嶄新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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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小溪日誌:83年秋起,~~1995年,十幾年彈指一揮間,是我生命中很有意義的一段時間,我進入到編輯部工作,做主編,認識了許多優秀的撰稿人。

  每天都被一些優美動人的文字感動著,被一些曲折感人的故事打動著。我又見到了那個我人生中第一次讓我心動的人。在等她長髮及腰的過程中,發生了很多值得記憶的故事。

  我:83年的秋天,我回到了家鄉,成為了一個光榮的人民教師。十幾年彈指一揮間,我一直踏踏實實的為做一個優秀的語文老師而努力。期間,我結婚生子,與我的朋友同學一起。到95年的秋天,我又像一隻候鳥,飛向遠方。兩年後,重回家鄉,仍然是一個人民教師,依舊站在講台上,傳授知識,教書育人。

  不錯的,彈指十幾年,我們的人生里都發生了太多的故事,隨著他的日誌,我重新走進這段美好時光里,走進我的嶄新征程中。

  畢業之後我們原則上是各縣回各縣,各鄉回各鄉。

  就像一群大雁,在一定時間裡按照固定的時間和路線飛回原來的地方,只是落腳的位置稍有不同而已。

  我的兩個老鄉都留在了縣城。

  我則回到鄉鎮等待分配。

  那個時候,不知道這一點有什麼不同。

  多年之後,當他們都混的風生雲起的時候,我才真正知道起點的不同對於一個人的一生會有多大的影響。

  嶄新的生活,從此開始,嶄新的世界裡,有許多的想像不到……

  等待分配的日子裡,很期待。

  還有許多的憧憬……

  除了幫助父母幹些農活,就是窩在我那小屋裡翻看從鄰居小妹妹那裡借來的初中語文課本,邊看邊在心中設計著自己將來如何講好每一課。

  如何像老師教的那樣把課本知識傳輸給同學們……

  有時候想像一下自己站在講台上的樣子,就看到了陸小溪,就會忍不住笑。

  那時對如何當老師,就像是面對一個嶄新的課題。全部的經驗都來自於老師的言傳,還有自己所喜歡的老師的身教。

  那個五尺講台,是我們的嚮往,但也有說不出的惶恐。站上去簡單,怎麼能夠一直站下去,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雖然我剛從學生時代走出來,但想起要怎樣面對自己的學生,那就是一個個完全不同的嶄新世界。

  需要用心去解讀,要想做好,肯定也會遇到不少的麻煩。

  想到這裡的時候,擔心多於期待。

  擔心雖則擔心,但興奮還是溢滿在心頭的。

  懷著這種興奮的心情,我走進了父母幹活的田地里。盛夏酷熱,習習的熱風吹走臉上的汗,卻吹不走暑天的熱。我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了他們的生活,感覺自己對他們的世界也是一無所知。

  父母的世界,在我面前,同樣嶄新。

  那時土地已經承包,父母哥嫂各種各的地。二哥被老爹打發出去做點小生意。

  家裡的地就全部由父母兩個人來種,比起大集體時候,更忙更累,是一種無間歇的累。

  聯產承包責任制,讓農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己的地自己種,自己的莊稼自己收。自己想種什麼種什麼。

  對農民來說,是多大的自由啊。

  說極大的提高了他們的積極性,是真的。

  但讓他們真的靠土地擺脫貧窮,還真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尤其是對那些像我父母一樣的老年人,更加的不易。

  至多,也就是個溫飽。

  而且他們只能一天天的在農田裡辛勤耕作,沒有停歇的。

  有時候披星戴月,連飯都顧不得吃。

  因為,那個時候的農村,種地靠的不是機器,而是人和牛。

  能養得起一頭小毛驢的家庭就是村裡的首富,全村人都會望著他們的臉說話的。

  我老爹養了兩頭牛,是從集體裡分到的。

  自己加了點錢。

  所以,我家拉犁倒耙的事就由它們代替。春耕秋種的季節里,就不會那麼累。

  可人都是有欲望的,過好日子的願望他們都有。那時二哥還沒有結婚,他們需要存錢。


  所以,儘管老了,但還是要卯足勁想多掙錢。

  他們種了大面積的棉花,以期能從地里多刨出點收入。

  爹還種了一片自己的小菜園,一邊自給自足。

  多出來的就拿到集市上換點錢,我在外上學的日子裡,所有的花銷都出自於這裡。

  我很不孝,一直都沒有幫他們幹過什麼。

  因此,給棉田打藥捉蟲就成了父母的主要工作。

  看著父親在棉田裡扛著沉重的藥桶子打藥,汗如雨下。依然堅持著,一趟一趟的來回跑,很心疼。

  覺得父親年紀大了,在炎炎烈日下打藥捉蟲太辛苦。自己應該趁在家時多幫助他們一點。

  我走到父親身邊。

  「爹,我來吧!」

  我伸手從他肩上把藥桶子接過來背在身上。

  父親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我。

  笑哈哈的問:「你行嗎?看你那小身板?還沒藥桶子高呢,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的逮蟲好了。」

  「行不行試試不就知道了?應該比你這老身板強一些吧。老頭都學會誇張了,什麼叫沒藥桶子高?那我得跪下來。」

  我也笑呵呵的對他說。

  「好吧,小心,不行就不要強撐。」父親還是擔心的囑咐我。

  我背著藥桶子走進棉田裡。

  開始還沒覺得什麼,誰知道越背越沉,越來越力不從心。

  我第一次親身嘗到了父母勞動的艱辛,忍不住的淚水就流了下來。

  奮力的往前。

  邊走邊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幫父親把剩下的打完,讓父親歇一歇。

  沒想到一趟還沒到頭,噴頭就不出水了。

  我只好朝父親喊:「爹,這藥桶子怎麼不噴水了?」

  「沒事,是該打氣了。」

  父親從地里出來,教給我如何打氣。

  我用盡全力,但怎麼也摁不下去。

  父親從我手裡把打氣把接過去,邊打邊示範。

  我才知道,這小活也不是那麼好乾的。

  我打好氣重新回到地里。

  就這樣來來回回幾趟,一桶水打完,弄的全身濕漉漉的。

  尤其是那涼鞋,一走一打滑。我只好把鞋脫在地頭,赤腳上陣。

  走著走著,感覺腳一疼,低頭一看,是一不小心,碰到了玻璃碴子上,把腳割了一個大口子。

  我強忍著痛把水打完,回到地頭,血,已經把腳染紅了,但還在忽忽的流。

  鑽心的痛。

  我再也忍受不住,大哭起來。

  「莎,怎麼了你?怎麼了?」

  老爹一邊問一邊從棉田裡跑出來。

  娘也從另一邊奔過來。

  看到我的腳,他們嚇壞了。

  爹非要去找地排車拉我去醫院。

  「你讓她幫你打藥,想磨滑也得看對象是不?不知道她……」

  娘在一邊埋怨爹,說出的話,讓我忍不住破啼為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嶄新世界(下)

  「去醫院?是不是想我乾媽了?」

  我玩笑著跟他說。

  「你乾媽?誰呀?什麼時候認的?」

  老爸不解地問我。

  「就鄉醫院的那個。你忘了嗎?人家可記著你呢。」

  我再次跟他開玩笑,想聽他笑,來緩解我腳上的痛。

  然後,我就把莉姐大姨的事說給他聽。

  「哦,你是說賈鳳啊?小時候打死不喊,現在能喊得出口了?」

  父親摸著頭,笑呵呵的說。

  看來乾媽還真的沒有騙我。

  我不再喊疼,父親強著背我回家。

  到了家裡,我撕了一些棉花把血搽乾淨,又找出一條乾淨的白布把傷口包上,即沒有上藥,也沒有打針。


  「這樣行嗎?別以後發了。」

  父親擔心的問我。

  「都怨我,就不該讓你打藥,我……」

  父親十二萬分地自責。

  「不會的,傷口不會發的。」我安慰他,「都是我沒用,要怨就怨你和娘太嬌我了。」我笑到。

  「以後多讓我鍛鍊鍛鍊,就好了。」

  「好好。」

  父親再次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我。

  「等著享閨女的福了。」

  笑出滿臉褶子,滿眼的自豪。

  從那一刻起,我心中就生出強烈的責任感——我必須竭盡所能,讓父母過上開心享福的好日子。

  不想讓他們再這麼忙,這麼累。

  讓人沒想到的是,我的腳還是化膿了。為了不讓老爹擔心,我不動聲色的把膿擠出來,撒上一些土黴素碾成的粉末,幾天後,竟然好了。

  當時醫療條件差,沒那麼多講究。從來也沒誰想著去打破傷風針什麼的,有個小病小災,大多都是自己扛過去。

  我一向福大命大造化大,也就扛過了那一關。那個疼,鑽心,到現在還記得。

  只是當時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心疼,才硬說不疼的。

  那是我唯一一次替父親打藥,並不是非常充分的感受和了解父母的艱辛以及上天對我的厚愛。

  但終究,感恩的種子已經深深地埋在心底。

  後來父母就只讓我幫他們捉蟲子。

  沒想到,連這樣的小事,我也沒幹好。

  棉田裡的蟲子還好,沒有多少十分恐怖的。但有時看到一隻爬動著的,身體一拱一拱的飛快向前的,我就會嚇得高聲尖叫,娘就會趕快到跟前幫我把它掐死。

  看娘毫不猶豫的下手,小蟲子在她手裡瞬間成泥,我心裡竟顫顫的發抖。

  臉上還會顯出一副很疼的樣子。

  心裡卻暗暗驚嘆娘有一種超常的勇氣。能夠對一隻小蟲子下得了狠手,毫不手軟。

  可我真的是做不到。

  對那些小蟲子,趴在那一動不動的,我會用棉花葉包著,把它們幹掉。至於用手捏著把它掐死,是我今生今世都不敢做的事。我對這種軟體動物有一種天生的懼怕。

  一天,娘對我說:「莎,豆地里生蟲了,去幫我看看,我們去捉蟲。」

  聽到捉蟲,我頭就大了,後脊背嗖嗖發麻。

  「能不去嗎?」

  我可憐巴巴的看著娘。

  「你就幫我看看,我眼神不好,又不讓你捉,怕什麼?」

  娘笑著說。

  我勉強和娘走進豆地里幫她找蟲。

  那種比桑蠶還要大的蟲子,恐怖極了。

  頭上有長長的根須,尾部還有一個尖尖的針。

  身體又粗又長。

  一身綠或者黃的趴在豆葉上,眨眼之間一片片豆葉就被咬成花花答答的。

  我一見,全身汗毛都直豎起來。

  不由得大聲尖叫,還像一個投降的俘虜把兩手高高舉起。跳得遠遠的,而後才能指給娘看。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這一驚一乍的。娘起初還覺得挺好笑,好玩。

  每次都笑嘻嘻的看著我,然後惡狠狠的掐起豆蟲,任它在手中左滾又翻的把我嚇得又驚又叫的,反覆嗤笑我。

  可次數多了,娘也實在忍受不了,就笑著讓我「滾蛋。」

  「怎麼了?你不是挺享受我的慘狀嗎?還一直笑一直笑的!就這麼一會,受不了了?」

  我故意和她開玩笑。

  「走吧,再不走,恐怕豆蟲逮不了,還把我嚇出心臟病來。」

  娘的話讓我一怔。

  看著她那副哭笑不得的面孔,我恍然憶起她年輕時的樣子。

  「娘老了。這時間真是一把無情的剪刀,剪去了歲月中那個充滿青春活力的美麗倩影。喚出一把瀰漫歲月艱辛的皺紋來記錄我們的成長。

  這就是我們的母親,她們生命的意義。」


  黯然回想,心疼。

  我笑著和她逗:「誰讓你讓我來的?還不是沒安好心,想把我嚇死。」

  「把你嚇死了,誰孝順我?我有那麼傻嗎?」

  娘似有意又像無意的來了這麼一句。

  我心裡像波濤洶湧。

  「走吧,把這艱巨的任務交給我那能幹的老爹吧。」

  我沒接娘的話,直接來了這麼一句。

  娘笑道:「你呀,從小到大就不是幹活的料。讓你干點什麼,總是推三阻四的耍滑頭。沒想到懶人有懶福,老天爺爺這麼照顧你,給了你一隻鐵飯碗。以後工作了,可不要耍滑頭。」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什麼時候耍滑頭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當一個好老師,好好的教學生,給你們臉上爭光。」

  我說,像對什麼什麼宣誓似的。

  「我們臉上光不光沒什麼。主要你。要少說話,多幹活,多聽領導的話。領國家的錢,要對得去國家。在外不比在家,受點委屈沒什麼。少給別人計較,吃虧是福。只要你好好的,我們喝涼水都甜。」

  娘的話,像催淚彈,讓我眼淚嘩嘩流。

  農村人,農家的孩子,世世代代所接受的,都是這種教育。世世代代傳下來的,也是這種樸實無華,踏實肯乾的作風。

  在人生的拐點上,沒人給他們指路,劈捷徑。所走的路,都是順其自然。所幹的事都是職責所在。

  面對即將到來的嶄新世界,家長們能給的,就是這種支撐他們終身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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