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人間真實（上）
新學期開學前的一天，我拿著派令，去新學校報到。
懷著夢想實現的興奮，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踏上征程。
出發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帶著翅膀飛到人間的天使，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偉大理想，做一個光榮的人民教師。
給孩子們傳授知識，樹立理想，帶給他們美好的希望和有前途的光明未來的。
記得陸小溪說過，教師的職責就是讓學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讓他們攀的更高，更高……
雖然，我沒有如願的去中心校。
雖然，若非知道這個結果後對我大發雷霆，大罵我蠢，一副看不起我的樣子。
我們之間的友誼小船差點就因此翻了。
但我義無反顧。
我要去的是一個小聯中，就在幾個村莊的中間。
和我的母校一樣，從小學到初中一貫制。
據說那裡每個年級都有兩個教學班。
規模似乎比我們的母校還大，歷史也比較悠久，是所老學校。
但學校離我們家有點遠。
有十幾里路，還要拐上幾道彎，用曲折而遙遠來形容一點都不差。
所以，我是早早的就吃完飯往學校趕的。
還哼著小曲，騎車飛奔向學校的。
第一天上班，心裡無比的歡快。
哼的是我們都喜歡的《打靶歌》。
騎著家裡剛給我買的自行車，大鏈盒。很酷。
但對我來說，還是有點高。
我是在師範才開始長個的，也許時間有點短，只是推進了幾個厘米。
所以，我個子一直顯得有點矮。
我很想像若非那樣飛車，但速度就是提不上來。
有些許的遺憾。
好不容易奔到了去縣城的公路上。
路寬敞而又平坦，無奈人太多。
我又害怕會像實習時被別人拐到，不得不格外的小心翼翼。
等下了公路，就都是小村。
那裡的路不僅僅是不平，是高度不平。忽高忽低，坎坷不平之間，不僅僅是窄，是窄到僅一隻車輪碾過。稍有偏差，就會有車翻人仰的危險。
像我這種騎車技術很差的人，實在不敢貿然在上面騎行。
那種擔心的速度，絕對超過騎行的速度。
所以就不得不一次次跳下車子，推一段騎一段，蝸然前行。
就這樣一路折騰，本來預計半個小時的路程，我整整騎了一個多小時。
本來的興奮一下子減了大半。
一絲絲的懊悔爬滿心中。
有點後悔沒聽若非的，留在中心校。
就不用再跑這麼遠的地方，也不用走這坎坷路了。
也不用這麼一路慌慌的，把小心臟都掙的生疼。
好不容易來到學校門口。
我跳下自行車，四處一望，像似被兜頭澆了一瓢冷水。
這哪裡像學校啊，？分明就是一個小場子，大門口連個牌子都沒有。
我探頭過去，看到裡面站著一個小老頭。
正熱情地看著我，笑呵呵的。
「大爺，這是柳樓學校嗎？」
我問道。
「來了？你是葉莎莎老師嗎？」
他沒答反問，那一句老師叫的我心情澎湃，熱血沸騰。
第一次聽到這麼大年紀的老人管我叫老師，那份激動足足讓我牢記一輩子。
「是的大爺，你是咱學校的門衛吧？我是來報到的。請大爺以後多多關照。」
我一激動起來就話多，像醉了似的。
「我不是門衛大爺。我們這裡廟小，沒有門衛。我是專門到這裡來迎你的，我是這學校的校長……」
我的興奮更近一成，由驚訝變成驚詫。
「校，校，校長。你是劉校長，劉，劉，劉伯伯……」
我終於按照舅舅教我的，叫出伯伯。
「這也太，太，太……」
我對著這個穿了一身舊軍裝，神采奕奕，滿臉笑容的迎接我的小老頭，太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找出一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和對他的評價。
「太什麼太？你這丫頭，說話不是很爽快的嗎？怎麼說著說著就沒詞了呢？不急不急，你仔細想，我帶你在學校走走。」
校長說完，就做起了我的導遊。
「想？想什麼？看來這小老頭還真逗。」
我跟在他後面，剛走一步，就猛然靈光一閃，張口就道：「大爺，不用想了，我是想說你這也太熱心，太樸實，太平易近人，太……太…太不像一般的校長了。」
我努力的在腦海里搜索詞語。不管適用不適用，但凡能夠表達出我對他的褒揚之意的詞，就往外倒。
舅舅告訴過我，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的。
誇人的話要多說。
我這是現想現用，有點吃力，更何況這不是我的強項。
我只是想努力讓校長對我有個好印象。
舅舅對我說，第一面的印象是很重要的。
「哦，那你看過學校之後，我想又會有一系列的太。嗯，走吧，我還是很願意聽你這些太的。丫頭，我倆都有一個頭，以後我大頭，你小頭，我老頭，你小頭……」
校長又是一頓哈哈。
「你舅舅和我，你懂的。」
他言簡意賅的，第一次提起舅舅。讓我大吃一驚。
我們已經走到一排教室前面。
「看，前面這一排六口教室，初中的。」
我仔細打量著，房子分東西兩面，一溜六口教室，一間辦公室，單間。其他三間一口。
磚瓦結構，還算新。
應該是剛剛翻蓋的。
我們走到後面，兩排，十口教室。
「這是小學，去看看吧。」
我走過去，靠近教室。
「呀，這也太，太，太……」
我果真又太了起來。
「太簡陋了是不是？」
沒想到校長替我說了出來。
「是。」
我只說出一個字，滿滿的失望漫上心頭。
想起我們上小學的日子。
教室是半磚半土的牆，上面剛換的瓦，估計是因為漏雨翻蓋的。
裡面桌凳都是磚壘的，上面架著不算很厚的木板。寫字如果用勁太大的話，恐怕都會搖晃起來。
「唉——」
忍不住的長嘆，心裡堵的慌。
理想和現實的碰撞中，獲取的不僅僅是失望，更多的是心疼。
這還只是個開始。
「我領你去辦公室看看，希望你能勇敢的面對現實。」
小老頭意味深長的說。
除了緊鄰教室的單間，學校最前面還有一排房子，應該是蓋的時間最早的。
也有兩個單間，和一個三間房挨著。在路的東邊，另外是兩間房挨著一個單間，藍磚紅瓦，也是新翻修過的。
「這是伙房，我們就在這裡吃飯。這邊三間是家屬區，如果你要在這裡結婚成家，給你兩間。」
小老頭笑哈哈的，就像看到自己家的小輩結婚那樣開心，臉上的笑容像一朵菊花。
「小老頭，別瞎說。」我不好意思。直接呼他做小老頭。
臉憋的通紅，成功的又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第一百五十七章：人間真實（下）
校長把我帶進大辦公室。
說是大，也就兩間房。
全校的老師幾乎都在這辦公。
老師們似乎知道我要來，都等在那裡。
辦公桌有些破舊，椅子有點吱呀，昭示著學校條件的簡陋和落後。
「你不太了吧？那我就給大家介紹一下你？」
校長用的是問號。
語氣裡帶著疑問。
一副滑稽相，獨獨沒有校長的威儀。
「老師們，這是我們學校新派來的老師，免貴姓葉，葉老師。今年師範畢業，科班出身，專家級別的。是我們學校的又一正規軍。請大家熱烈的呱唧呱唧。」
校長的話早已讓老師們哄堂大笑，他們果真都站起身鼓掌，格外的熱烈。
我的心怦怦急跳，也不知說什麼好。
就站在那裡看著他們鼓掌。
校長揮了一下手，掌聲停下來。
「以後你們之間互相學習。」
校長又笑呵呵的說，讓我更加的不好意思。
「葉莎莎，請前輩們多指教。」
我想到舅舅在我報到前說過的話：「到了新單位，人家都是前輩，要虛心向人家學習。」
情急之下就順了過來。
惹得他們一陣哈哈笑。
辦公室的氣氛就這樣活絡了起來。
我雖然不理解校長口裡的正規軍是幾個意思，但其中的讚揚之一還是能聽出來的，所以心中還有一點點的小得意。
來時路上的懊悔，參觀學校時的堵心，在此時煙消雲散。
「葉老師，我姓萬，萬華。也是師範畢業，很高興能和你一起工作。」
一個年齡看上去和我大不了幾歲的男老師走到我面前，主動介紹起自己。
「請萬老師多多指教。」
我寒暄。
「叫什麼老師，叫師哥。」
萬老師笑嘻嘻的。
「師，師哥？」
我一時沒轉過彎來。
「有什麼？我們一個學校畢業的，我比你早。」
「啊，師哥。」
我一晃之下，痛快的叫了聲師哥。
「葉老師，我姓程，程韜，教務主任。」
一個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的男老師搶在萬老師有所表態之前主動介紹自己。
「程主任，多多指教。」
我繼續寒暄。
「這是崔老師，崔晨。教英語的，也是師範畢業，正規軍。這是他妻子，孫老師，小學的………」
看樣子程主任是想把所有的老師都介紹一遍給我。
沒想到崔晨吃不住勁了，打斷他。
「葉莎莎，你都不認識我了？我們是同學，高中的。」
他熱情地走上來想和我握手。
我沒有搭理他，而是愣愣的看著他，不知說什麼好。
「高中同學，我認識的？本來就沒有幾人，不認識不是很正常的嗎？」
雖則心裡這樣嘀咕，但還是表現出比其他人不同的熱情。
「對不起，老同學。我眼睛不好，請多多關照。」
我不是說虛的，就是為自己沒有認出他找個理由。
「好說，好說。」
他顯出分外的熱情，接著程主任給我介紹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
在一次次「請多多關照」聲中，我終於和全體老師都認識了。
幾個陳，一大把孫，大多民辦，兩個接班。
此時我才明白他們口裡的「正規軍」是什麼意思了。
有瞬間找到老家的感覺。
可還是覺得有微微的不足。
有一種理想與現實相差太遠的感覺。
師範生就我們仨啊？這是不是有點少？不是有點，是太少了啊？
這是歷史悠久的老學校嗎？我看是剛剛組建的新學點還差不多？
心裡不知不覺間又泛起深深的失望。
幾分鐘的時間。
我就了解了我的學校和學校里所有的老師以及他們所教的學科。
讓我不僅僅是驚奇，而是驚詫。
這是來到學校里第二次有這種被震撼到的感覺。
等他們都坐下來，我看著程主任：「主任，我坐哪？」
「哦，哦，你？你不在這裡。」
程主任吞吞吐吐的，邊說邊看向大家。
「我，不在這裡？那……」這是我第三次被震驚。
「我看我還是先給你布置完任務再說住處吧。」
程主任不好意思的說。
「布置任務？什麼任務？你說吧。程主任，我剛上班，你多多關照。」
我能說這話，是因為從進來學校到現在的所見所聞讓我明白，我今後的任務不會簡單，我甚至覺得，會很重。
我從內心深處覺得對此缺少信心。
果然，如我所料，程主任給我的任務對一個初次踏入教育戰線的新手來說，不僅稱得上艱巨，而且是很艱巨。
「葉老師，學校給你定的是初一語文兩個班，兼歷史兩個班。文史不分家，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這，這……」
我驚愕到不知說什麼好。
「都一樣，學校老師少，副科都是由主課老師代的。」
萬老師在旁邊小聲對我說。
我只好沖他點點頭。
但一時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這什麼主科副科的？怎麼分的？我都沒學過歷史，怎麼教？」
我小聲對他說。
「考試的就叫主科。語數外，外加政治。其他的，都是副，不考。有什麼好擔心的，語文你是學過，但教的課文你不一定都學過吧？萬事都有個第一次，沒學過不等於不會教。教著教著就會了。這老師我們也不是沒當過嗎，還不是當著當著就會了嗎。無論是語文還是歷史，都有參考書……」
萬老師笑著鼓勵我。
「一會程主任還會交給你一個任務……」
萬老師的話又讓我大吃一驚。
「還有任務？這是要壓死我的節奏啊？」
我再一次膽戰心驚起來。
「看你怕的，就是班主任。語文和數學老師是天選之人……」
萬老師笑呵呵的。
「那你的意思是推不掉的是嗎？」我發愁的看向萬老師。
「不是推不掉，是不給機會推。」
「我還沒有提反對意見的權利？」
「應該是。」
「嗨，你們兩個說完了沒？說完就讓葉老師回宿舍，你辦公室也在那兒。學校條件差，只能給你一間房。這可是校長特批的，連校長都享受不了這待遇。」
程主任笑呵呵的。
「我們說完了，主任，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不相信程主任會讓我這麼一個沒有絲毫工作經驗的人做班主任。
雖然語文老師是天選，但有那麼多前輩在那兒。所以，我還是滿懷希望的問了一句。
「沒……」
只聽這一個字，我就哈哈的笑起來。
「就是還有一個小任務，你得做初一，一班的班主任………」
我樂極生悲。
差一點就淚流滿面。
「不要這麼愁眉苦臉的，年輕人，多鍛鍊鍛鍊有好處。」
程主任說的雲淡風輕，缺少同情心。
我什麼都沒說，看了看萬老師。
「一樣，我兩個班的數學與地理。二班班主任。初一這兩個班的孩子就是我們兩個的了。我們是他們的老師，有時候還得像父母一樣關心他們。」
萬老師言外有意的說。
我只能沖他傻笑。
程主任安排一個姓陳的老大姐領我去我的辦公室。
那是一單間，緊挨著我所任班級的教室。
很簡陋，一張床，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
「葉老師，你帶鋪蓋了嗎？我幫你鋪上。」她很熱情的說。
「帶了，帶了，我自己拾掇就行了。」
我趕緊說。
「沒事，我來幫你。路上不好走，累壞了吧？」
她一邊說一邊就幫我鋪床。
「這床有點硬，你這鋪體有點薄，恐怕不好住。你得去換床厚點的。」
「哦，是嗎？我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天還熱……」
我有點吃驚的說。
「那你今天是回不去了吧？離家這麼遠，路又不好走，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家離的近。」
陳大姐熱情的說。
「我還是回去吧，今天應該能回得來。學生開學後，恐怕更沒時間了。」
我說。
「好吧，你路上小心些，別太急了。要不然就明天早點來，學生上午才能到校，第一天不上課。」
陳姐對我說。
「好吧，我看情況。」
「葉老師，你這家徒四壁的樣子，怎麼睡呀？要不要我……」程老師過來，熱情有加的說。
「沒事，我回家一趟，把該帶的東西都帶齊了，再住。」
「行，那你路上小心些。」
他也像陳姐一樣叮囑我。
「謝謝。」
我也同他客氣。
「不客氣，一個戰壕的戰友，還能不互相照應？」
他笑，我也笑。
「這個學校怎麼這麼多柳老師和陳老師啊？」
我和他兩個嘮嗑。
「你也不看這學校叫什麼名字？柳樓聯中。就坐落在柳樓和陳莊兩個村子的中間，你說老師還能姓什麼？」
「都是民辦。」
「哦，我知道了，那這裡的學生也都是柳姓和陳姓一大把了吧？」
「那還用說，這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唄。」
「唉——」
我沒來由的長嘆一聲，我這個帶著翅膀飛過來的天使，沒想到看到的都是人間真實。
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也不知以後的日子要怎麼度過……
沒有了期待，只剩下擔心……
懷著夢想實現的興奮，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踏上征程。
出發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帶著翅膀飛到人間的天使，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偉大理想，做一個光榮的人民教師。
給孩子們傳授知識，樹立理想，帶給他們美好的希望和有前途的光明未來的。
記得陸小溪說過，教師的職責就是讓學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讓他們攀的更高，更高……
雖然，我沒有如願的去中心校。
雖然，若非知道這個結果後對我大發雷霆，大罵我蠢，一副看不起我的樣子。
我們之間的友誼小船差點就因此翻了。
但我義無反顧。
我要去的是一個小聯中，就在幾個村莊的中間。
和我的母校一樣，從小學到初中一貫制。
據說那裡每個年級都有兩個教學班。
規模似乎比我們的母校還大，歷史也比較悠久，是所老學校。
但學校離我們家有點遠。
有十幾里路，還要拐上幾道彎，用曲折而遙遠來形容一點都不差。
所以，我是早早的就吃完飯往學校趕的。
還哼著小曲，騎車飛奔向學校的。
第一天上班，心裡無比的歡快。
哼的是我們都喜歡的《打靶歌》。
騎著家裡剛給我買的自行車，大鏈盒。很酷。
但對我來說，還是有點高。
我是在師範才開始長個的，也許時間有點短，只是推進了幾個厘米。
所以，我個子一直顯得有點矮。
我很想像若非那樣飛車，但速度就是提不上來。
有些許的遺憾。
好不容易奔到了去縣城的公路上。
路寬敞而又平坦，無奈人太多。
我又害怕會像實習時被別人拐到，不得不格外的小心翼翼。
等下了公路，就都是小村。
那裡的路不僅僅是不平，是高度不平。忽高忽低，坎坷不平之間，不僅僅是窄，是窄到僅一隻車輪碾過。稍有偏差，就會有車翻人仰的危險。
像我這種騎車技術很差的人，實在不敢貿然在上面騎行。
那種擔心的速度，絕對超過騎行的速度。
所以就不得不一次次跳下車子，推一段騎一段，蝸然前行。
就這樣一路折騰，本來預計半個小時的路程，我整整騎了一個多小時。
本來的興奮一下子減了大半。
一絲絲的懊悔爬滿心中。
有點後悔沒聽若非的，留在中心校。
就不用再跑這麼遠的地方，也不用走這坎坷路了。
也不用這麼一路慌慌的，把小心臟都掙的生疼。
好不容易來到學校門口。
我跳下自行車，四處一望，像似被兜頭澆了一瓢冷水。
這哪裡像學校啊，？分明就是一個小場子，大門口連個牌子都沒有。
我探頭過去，看到裡面站著一個小老頭。
正熱情地看著我，笑呵呵的。
「大爺，這是柳樓學校嗎？」
我問道。
「來了？你是葉莎莎老師嗎？」
他沒答反問，那一句老師叫的我心情澎湃，熱血沸騰。
第一次聽到這麼大年紀的老人管我叫老師，那份激動足足讓我牢記一輩子。
「是的大爺，你是咱學校的門衛吧？我是來報到的。請大爺以後多多關照。」
我一激動起來就話多，像醉了似的。
「我不是門衛大爺。我們這裡廟小，沒有門衛。我是專門到這裡來迎你的，我是這學校的校長……」
我的興奮更近一成，由驚訝變成驚詫。
「校，校，校長。你是劉校長，劉，劉，劉伯伯……」
我終於按照舅舅教我的，叫出伯伯。
「這也太，太，太……」
我對著這個穿了一身舊軍裝，神采奕奕，滿臉笑容的迎接我的小老頭，太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找出一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和對他的評價。
「太什麼太？你這丫頭，說話不是很爽快的嗎？怎麼說著說著就沒詞了呢？不急不急，你仔細想，我帶你在學校走走。」
校長說完，就做起了我的導遊。
「想？想什麼？看來這小老頭還真逗。」
我跟在他後面，剛走一步，就猛然靈光一閃，張口就道：「大爺，不用想了，我是想說你這也太熱心，太樸實，太平易近人，太……太…太不像一般的校長了。」
我努力的在腦海里搜索詞語。不管適用不適用，但凡能夠表達出我對他的褒揚之意的詞，就往外倒。
舅舅告訴過我，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的。
誇人的話要多說。
我這是現想現用，有點吃力，更何況這不是我的強項。
我只是想努力讓校長對我有個好印象。
舅舅對我說，第一面的印象是很重要的。
「哦，那你看過學校之後，我想又會有一系列的太。嗯，走吧，我還是很願意聽你這些太的。丫頭，我倆都有一個頭，以後我大頭，你小頭，我老頭，你小頭……」
校長又是一頓哈哈。
「你舅舅和我，你懂的。」
他言簡意賅的，第一次提起舅舅。讓我大吃一驚。
我們已經走到一排教室前面。
「看，前面這一排六口教室，初中的。」
我仔細打量著，房子分東西兩面，一溜六口教室，一間辦公室，單間。其他三間一口。
磚瓦結構，還算新。
應該是剛剛翻蓋的。
我們走到後面，兩排，十口教室。
「這是小學，去看看吧。」
我走過去，靠近教室。
「呀，這也太，太，太……」
我果真又太了起來。
「太簡陋了是不是？」
沒想到校長替我說了出來。
「是。」
我只說出一個字，滿滿的失望漫上心頭。
想起我們上小學的日子。
教室是半磚半土的牆，上面剛換的瓦，估計是因為漏雨翻蓋的。
裡面桌凳都是磚壘的，上面架著不算很厚的木板。寫字如果用勁太大的話，恐怕都會搖晃起來。
「唉——」
忍不住的長嘆，心裡堵的慌。
理想和現實的碰撞中，獲取的不僅僅是失望，更多的是心疼。
這還只是個開始。
「我領你去辦公室看看，希望你能勇敢的面對現實。」
小老頭意味深長的說。
除了緊鄰教室的單間，學校最前面還有一排房子，應該是蓋的時間最早的。
也有兩個單間，和一個三間房挨著。在路的東邊，另外是兩間房挨著一個單間，藍磚紅瓦，也是新翻修過的。
「這是伙房，我們就在這裡吃飯。這邊三間是家屬區，如果你要在這裡結婚成家，給你兩間。」
小老頭笑哈哈的，就像看到自己家的小輩結婚那樣開心，臉上的笑容像一朵菊花。
「小老頭，別瞎說。」我不好意思。直接呼他做小老頭。
臉憋的通紅，成功的又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第一百五十七章：人間真實（下）
校長把我帶進大辦公室。
說是大，也就兩間房。
全校的老師幾乎都在這辦公。
老師們似乎知道我要來，都等在那裡。
辦公桌有些破舊，椅子有點吱呀，昭示著學校條件的簡陋和落後。
「你不太了吧？那我就給大家介紹一下你？」
校長用的是問號。
語氣裡帶著疑問。
一副滑稽相，獨獨沒有校長的威儀。
「老師們，這是我們學校新派來的老師，免貴姓葉，葉老師。今年師範畢業，科班出身，專家級別的。是我們學校的又一正規軍。請大家熱烈的呱唧呱唧。」
校長的話早已讓老師們哄堂大笑，他們果真都站起身鼓掌，格外的熱烈。
我的心怦怦急跳，也不知說什麼好。
就站在那裡看著他們鼓掌。
校長揮了一下手，掌聲停下來。
「以後你們之間互相學習。」
校長又笑呵呵的說，讓我更加的不好意思。
「葉莎莎，請前輩們多指教。」
我想到舅舅在我報到前說過的話：「到了新單位，人家都是前輩，要虛心向人家學習。」
情急之下就順了過來。
惹得他們一陣哈哈笑。
辦公室的氣氛就這樣活絡了起來。
我雖然不理解校長口裡的正規軍是幾個意思，但其中的讚揚之一還是能聽出來的，所以心中還有一點點的小得意。
來時路上的懊悔，參觀學校時的堵心，在此時煙消雲散。
「葉老師，我姓萬，萬華。也是師範畢業，很高興能和你一起工作。」
一個年齡看上去和我大不了幾歲的男老師走到我面前，主動介紹起自己。
「請萬老師多多指教。」
我寒暄。
「叫什麼老師，叫師哥。」
萬老師笑嘻嘻的。
「師，師哥？」
我一時沒轉過彎來。
「有什麼？我們一個學校畢業的，我比你早。」
「啊，師哥。」
我一晃之下，痛快的叫了聲師哥。
「葉老師，我姓程，程韜，教務主任。」
一個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的男老師搶在萬老師有所表態之前主動介紹自己。
「程主任，多多指教。」
我繼續寒暄。
「這是崔老師，崔晨。教英語的，也是師範畢業，正規軍。這是他妻子，孫老師，小學的………」
看樣子程主任是想把所有的老師都介紹一遍給我。
沒想到崔晨吃不住勁了，打斷他。
「葉莎莎，你都不認識我了？我們是同學，高中的。」
他熱情地走上來想和我握手。
我沒有搭理他，而是愣愣的看著他，不知說什麼好。
「高中同學，我認識的？本來就沒有幾人，不認識不是很正常的嗎？」
雖則心裡這樣嘀咕，但還是表現出比其他人不同的熱情。
「對不起，老同學。我眼睛不好，請多多關照。」
我不是說虛的，就是為自己沒有認出他找個理由。
「好說，好說。」
他顯出分外的熱情，接著程主任給我介紹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
在一次次「請多多關照」聲中，我終於和全體老師都認識了。
幾個陳，一大把孫，大多民辦，兩個接班。
此時我才明白他們口裡的「正規軍」是什麼意思了。
有瞬間找到老家的感覺。
可還是覺得有微微的不足。
有一種理想與現實相差太遠的感覺。
師範生就我們仨啊？這是不是有點少？不是有點，是太少了啊？
這是歷史悠久的老學校嗎？我看是剛剛組建的新學點還差不多？
心裡不知不覺間又泛起深深的失望。
幾分鐘的時間。
我就了解了我的學校和學校里所有的老師以及他們所教的學科。
讓我不僅僅是驚奇，而是驚詫。
這是來到學校里第二次有這種被震撼到的感覺。
等他們都坐下來，我看著程主任：「主任，我坐哪？」
「哦，哦，你？你不在這裡。」
程主任吞吞吐吐的，邊說邊看向大家。
「我，不在這裡？那……」這是我第三次被震驚。
「我看我還是先給你布置完任務再說住處吧。」
程主任不好意思的說。
「布置任務？什麼任務？你說吧。程主任，我剛上班，你多多關照。」
我能說這話，是因為從進來學校到現在的所見所聞讓我明白，我今後的任務不會簡單，我甚至覺得，會很重。
我從內心深處覺得對此缺少信心。
果然，如我所料，程主任給我的任務對一個初次踏入教育戰線的新手來說，不僅稱得上艱巨，而且是很艱巨。
「葉老師，學校給你定的是初一語文兩個班，兼歷史兩個班。文史不分家，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這，這……」
我驚愕到不知說什麼好。
「都一樣，學校老師少，副科都是由主課老師代的。」
萬老師在旁邊小聲對我說。
我只好沖他點點頭。
但一時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這什麼主科副科的？怎麼分的？我都沒學過歷史，怎麼教？」
我小聲對他說。
「考試的就叫主科。語數外，外加政治。其他的，都是副，不考。有什麼好擔心的，語文你是學過，但教的課文你不一定都學過吧？萬事都有個第一次，沒學過不等於不會教。教著教著就會了。這老師我們也不是沒當過嗎，還不是當著當著就會了嗎。無論是語文還是歷史，都有參考書……」
萬老師笑著鼓勵我。
「一會程主任還會交給你一個任務……」
萬老師的話又讓我大吃一驚。
「還有任務？這是要壓死我的節奏啊？」
我再一次膽戰心驚起來。
「看你怕的，就是班主任。語文和數學老師是天選之人……」
萬老師笑呵呵的。
「那你的意思是推不掉的是嗎？」我發愁的看向萬老師。
「不是推不掉，是不給機會推。」
「我還沒有提反對意見的權利？」
「應該是。」
「嗨，你們兩個說完了沒？說完就讓葉老師回宿舍，你辦公室也在那兒。學校條件差，只能給你一間房。這可是校長特批的，連校長都享受不了這待遇。」
程主任笑呵呵的。
「我們說完了，主任，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不相信程主任會讓我這麼一個沒有絲毫工作經驗的人做班主任。
雖然語文老師是天選，但有那麼多前輩在那兒。所以，我還是滿懷希望的問了一句。
「沒……」
只聽這一個字，我就哈哈的笑起來。
「就是還有一個小任務，你得做初一，一班的班主任………」
我樂極生悲。
差一點就淚流滿面。
「不要這麼愁眉苦臉的，年輕人，多鍛鍊鍛鍊有好處。」
程主任說的雲淡風輕，缺少同情心。
我什麼都沒說，看了看萬老師。
「一樣，我兩個班的數學與地理。二班班主任。初一這兩個班的孩子就是我們兩個的了。我們是他們的老師，有時候還得像父母一樣關心他們。」
萬老師言外有意的說。
我只能沖他傻笑。
程主任安排一個姓陳的老大姐領我去我的辦公室。
那是一單間，緊挨著我所任班級的教室。
很簡陋，一張床，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
「葉老師，你帶鋪蓋了嗎？我幫你鋪上。」她很熱情的說。
「帶了，帶了，我自己拾掇就行了。」
我趕緊說。
「沒事，我來幫你。路上不好走，累壞了吧？」
她一邊說一邊就幫我鋪床。
「這床有點硬，你這鋪體有點薄，恐怕不好住。你得去換床厚點的。」
「哦，是嗎？我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天還熱……」
我有點吃驚的說。
「那你今天是回不去了吧？離家這麼遠，路又不好走，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家離的近。」
陳大姐熱情的說。
「我還是回去吧，今天應該能回得來。學生開學後，恐怕更沒時間了。」
我說。
「好吧，你路上小心些，別太急了。要不然就明天早點來，學生上午才能到校，第一天不上課。」
陳姐對我說。
「好吧，我看情況。」
「葉老師，你這家徒四壁的樣子，怎麼睡呀？要不要我……」程老師過來，熱情有加的說。
「沒事，我回家一趟，把該帶的東西都帶齊了，再住。」
「行，那你路上小心些。」
他也像陳姐一樣叮囑我。
「謝謝。」
我也同他客氣。
「不客氣，一個戰壕的戰友，還能不互相照應？」
他笑，我也笑。
「這個學校怎麼這麼多柳老師和陳老師啊？」
我和他兩個嘮嗑。
「你也不看這學校叫什麼名字？柳樓聯中。就坐落在柳樓和陳莊兩個村子的中間，你說老師還能姓什麼？」
「都是民辦。」
「哦，我知道了，那這裡的學生也都是柳姓和陳姓一大把了吧？」
「那還用說，這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唄。」
「唉——」
我沒來由的長嘆一聲，我這個帶著翅膀飛過來的天使，沒想到看到的都是人間真實。
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也不知以後的日子要怎麼度過……
沒有了期待，只剩下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