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十一人閣
頓弱走後，秦舞陽並未著急離開，此時大雪未停，此地距離易縣又山高路遠，崎嶇難行，還常有盜匪出沒，一個人獨自夜行實在太不安全。
而且好不容易來一趟城裡，他要趕在明天的早市去採買一些冬衣和藥材，然後爭取在太陽下山前回到易縣。
舞陽打開頓弱留下來的錢袋，對於這些明刀的數量他懶得去數，也無需去數。
他只知道這個老辯士出手一向闊綽，最起碼上次給自己的那些秦國貨幣，至今也沒能在燕國花完。
秦舞陽將錢袋裡的明刀悉數倒在案上，果不其然，其中的確有一枚樣式古樸的玉璧。
準確來說更像是一塊令牌，通體烏黑髮亮，材質細膩溫潤，背面還鐫刻著極其精美流暢的雲雷紋，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好物件。
而正面唯有一個用秦篆刻就的字體「黑」。
黑冰台？
他對於這支隱匿於大秦暗河下的神秘組織知之甚少，這些天不斷有秦商湧入趙地，秦舞陽很清楚，這些人大多是秦國的間客和殺手。
在嬴政解決了嫪毐事變，正式成為秦國的掌權者並制定橫掃六國的計劃時，李斯尉繚等人便提出了，遠交近攻，分而治之，以重金離間六國君臣的政治方略。
至於那些不收受賄賂的重臣，則直接物理消滅。
所以黑冰台似乎一直行走在六國氏族看不見的隱蔽角落。
因為當他們看清楚那些人的真正樣子時，自己的性命也悄然逝去。
……
燕北自古就是苦寒之地，一夜輾轉難眠的秦舞陽，並沒有再次佩戴那張為了掩人耳目的青銅面具，只是將面具和錢袋揣進懷裡，然後提著兩罐珍貴的蜂蜜，在大雪漸歇的明媚清晨，獨自朝市集趕去。
燕地遊俠之風盛行，這裡的治安可想而知。
毫不誇張，指不定哪個犄角旮旯里就有一具，或因械鬥，或因無家可歸而被活活凍死的新鮮屍體。
這還是在燕下都武陽，若是換做偏遠的遼東地區指不定會更加惡劣。
當年祖父秦開北破東胡，設立遼東等郡，如今那裡燕湖混居，時常發動暴亂，這些燕地遊俠最喜歡的便是爭勇鬥狠，以斬殺湖人頭顱做酒盅為生平快事。
這若是換做律法嚴酷的秦國，當街私鬥，管你是宗族貴胄，還是布衣黔首，輕則剃掉頭髮眉毛充做城旦，重則割鼻刺字施以肉刑。
就連百步之內，見死不救的行為，都要罰兩件鎧甲的錢，以作懲戒。
單這一點來看，常以姬周正統自居，笑罵秦人是養馬家奴的燕國，倒更顯得野蠻了一些。
但過猶不及，宏觀描述始終掩飾不了微觀事實，任後世對雲夢睡虎地秦簡如何文過飾非，也難掩當代百姓們被秦律壓抑的苦不堪言。
就像那位名叫「喜」的秦吏，所在縣城不過只是一個百戶人家的小縣，可吏員卻占了近一半。
這些秦吏仿佛編織了一個天羅地網，將秦朝百姓狠狠的束縛並串聯在一起，他們失去了自由，他們從出生之日起就是大秦帝國的奴隸。
就連走出家鄉，都要先向縣裡申請通行許可證，如果沒有批准，三月未歸者將被視為逃亡。
甚至還實行連坐制度，鼓勵互相檢舉揭發，讓鄰里之間多有提防，少有團結。
很多黔首終其一生，似乎只在大秦帝國這架高速運轉的機器上做了兩件事：種田和打仗。
所以秦舞陽很明智的抱緊了頓弱這隻大腿，最起碼能為以後前往秦國提前鋪好道路。
當然，還有一件事現在橫在自己面前，就是不久以後的荊軻刺秦。
不過無妨，任太子丹說破喉嚨，自己打死也不會去章台宮內看一場圖窮匕見，秦王繞柱的精彩戲碼。
然後再被稀里糊塗的剁成肉泥，留下千古罵名，丟去餵狗。
就自己現在這幅去了骨頭，沒有幾斤肉的身板，都不夠咸陽的野狗一頓造的吧。
所以他有什麼錯呢？他不過還是個孩子。
秦舞陽揉了揉嘰里咕嚕的肚子，他實在太餓了，普通老百姓在這個世道，吃飽都成了難事，哪有心情去刺秦啊。
他輾轉去了幾家鋪子，才湊夠了緩解肺癆的藥材，順便又買了幾張羊皮，剛準備去尋些吃食，便聽前方傳來了一陣吵嚷聲。
不少佩戴鐵劍的遊俠和湊熱鬧的百姓，紛紛朝前方的吵嚷聲處聚攏，秦舞陽也隨著莫名其妙的人流擠了進去。
這些遊俠佩戴的鐵劍，用粗製濫造來形容毫不誇張，秦舞陽都怕輕輕一碰，會被割出破傷風來，因此小心掩住財物，不斷在人流中躲避。
由於身材瘦小，竟一個不留神，被擠在了最前列，只見由百姓和遊俠圍觀的人牆中心，站著兩個中年男人。
其中一人最為古怪，他長髮披肩，赤膊著上身，露出枯瘦黝黑的軀幹，看上去就像一具行走的乾屍！
而且在這初雪的好時節里，他背後竟背著一方碩大的棺材。
那棺材通體烏黑，是上等的太行崖柏，兩根小臂粗壯的鐵鏈死死的將那棺材和男人束縛在一起。
這樣的古怪裝束，在人群中實在刺眼。
秦舞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以往對於那些空而又空，玄而又玄的內功和殺氣他並不相信。
直至距離此人不到百步時，秦舞陽才切身感受到那所謂的殺氣，竟比這燕北的風雪還要凜冽逼人。
「你們到現在還不肯放過我嗎！」
相比較那個背棺之人，對面的虬髯大漢，雖也生的燕頷虎鬚，手握長槍，但氣勢卻明顯弱了幾分，他怒目虎視，可眼神深處卻隱藏著深深的忌憚。
「十一人閣要殺的人，任你是王侯將相，還是牛鬼蛇神，都必須死。」
那背棺之人聲音冷厲如出鞘的腰刀，一字一句攝的圍觀眾人大氣都不敢多喘，更何況陣中那個被死死盯上的虬髯大漢了。
「十一人閣？他們就是以殺止戈的殺手組織十一人閣？」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
一聽道對方是殺手組織，頓感不妙的秦舞陽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剛想轉身擠出人群，可一個人的名字卻讓他呆立當場。
「樊於期，今天你必死無疑。」
而且好不容易來一趟城裡，他要趕在明天的早市去採買一些冬衣和藥材，然後爭取在太陽下山前回到易縣。
舞陽打開頓弱留下來的錢袋，對於這些明刀的數量他懶得去數，也無需去數。
他只知道這個老辯士出手一向闊綽，最起碼上次給自己的那些秦國貨幣，至今也沒能在燕國花完。
秦舞陽將錢袋裡的明刀悉數倒在案上，果不其然，其中的確有一枚樣式古樸的玉璧。
準確來說更像是一塊令牌，通體烏黑髮亮，材質細膩溫潤，背面還鐫刻著極其精美流暢的雲雷紋，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好物件。
而正面唯有一個用秦篆刻就的字體「黑」。
黑冰台？
他對於這支隱匿於大秦暗河下的神秘組織知之甚少，這些天不斷有秦商湧入趙地，秦舞陽很清楚，這些人大多是秦國的間客和殺手。
在嬴政解決了嫪毐事變，正式成為秦國的掌權者並制定橫掃六國的計劃時，李斯尉繚等人便提出了，遠交近攻，分而治之，以重金離間六國君臣的政治方略。
至於那些不收受賄賂的重臣，則直接物理消滅。
所以黑冰台似乎一直行走在六國氏族看不見的隱蔽角落。
因為當他們看清楚那些人的真正樣子時，自己的性命也悄然逝去。
……
燕北自古就是苦寒之地，一夜輾轉難眠的秦舞陽，並沒有再次佩戴那張為了掩人耳目的青銅面具，只是將面具和錢袋揣進懷裡，然後提著兩罐珍貴的蜂蜜，在大雪漸歇的明媚清晨，獨自朝市集趕去。
燕地遊俠之風盛行，這裡的治安可想而知。
毫不誇張，指不定哪個犄角旮旯里就有一具，或因械鬥，或因無家可歸而被活活凍死的新鮮屍體。
這還是在燕下都武陽，若是換做偏遠的遼東地區指不定會更加惡劣。
當年祖父秦開北破東胡，設立遼東等郡，如今那裡燕湖混居，時常發動暴亂，這些燕地遊俠最喜歡的便是爭勇鬥狠，以斬殺湖人頭顱做酒盅為生平快事。
這若是換做律法嚴酷的秦國，當街私鬥，管你是宗族貴胄，還是布衣黔首，輕則剃掉頭髮眉毛充做城旦，重則割鼻刺字施以肉刑。
就連百步之內，見死不救的行為，都要罰兩件鎧甲的錢，以作懲戒。
單這一點來看，常以姬周正統自居，笑罵秦人是養馬家奴的燕國，倒更顯得野蠻了一些。
但過猶不及，宏觀描述始終掩飾不了微觀事實，任後世對雲夢睡虎地秦簡如何文過飾非，也難掩當代百姓們被秦律壓抑的苦不堪言。
就像那位名叫「喜」的秦吏，所在縣城不過只是一個百戶人家的小縣，可吏員卻占了近一半。
這些秦吏仿佛編織了一個天羅地網，將秦朝百姓狠狠的束縛並串聯在一起，他們失去了自由，他們從出生之日起就是大秦帝國的奴隸。
就連走出家鄉，都要先向縣裡申請通行許可證，如果沒有批准，三月未歸者將被視為逃亡。
甚至還實行連坐制度，鼓勵互相檢舉揭發，讓鄰里之間多有提防，少有團結。
很多黔首終其一生，似乎只在大秦帝國這架高速運轉的機器上做了兩件事：種田和打仗。
所以秦舞陽很明智的抱緊了頓弱這隻大腿，最起碼能為以後前往秦國提前鋪好道路。
當然，還有一件事現在橫在自己面前，就是不久以後的荊軻刺秦。
不過無妨，任太子丹說破喉嚨，自己打死也不會去章台宮內看一場圖窮匕見，秦王繞柱的精彩戲碼。
然後再被稀里糊塗的剁成肉泥，留下千古罵名，丟去餵狗。
就自己現在這幅去了骨頭，沒有幾斤肉的身板，都不夠咸陽的野狗一頓造的吧。
所以他有什麼錯呢？他不過還是個孩子。
秦舞陽揉了揉嘰里咕嚕的肚子，他實在太餓了，普通老百姓在這個世道，吃飽都成了難事，哪有心情去刺秦啊。
他輾轉去了幾家鋪子，才湊夠了緩解肺癆的藥材，順便又買了幾張羊皮，剛準備去尋些吃食，便聽前方傳來了一陣吵嚷聲。
不少佩戴鐵劍的遊俠和湊熱鬧的百姓，紛紛朝前方的吵嚷聲處聚攏，秦舞陽也隨著莫名其妙的人流擠了進去。
這些遊俠佩戴的鐵劍，用粗製濫造來形容毫不誇張，秦舞陽都怕輕輕一碰，會被割出破傷風來，因此小心掩住財物，不斷在人流中躲避。
由於身材瘦小，竟一個不留神，被擠在了最前列，只見由百姓和遊俠圍觀的人牆中心，站著兩個中年男人。
其中一人最為古怪，他長髮披肩，赤膊著上身，露出枯瘦黝黑的軀幹，看上去就像一具行走的乾屍！
而且在這初雪的好時節里，他背後竟背著一方碩大的棺材。
那棺材通體烏黑，是上等的太行崖柏，兩根小臂粗壯的鐵鏈死死的將那棺材和男人束縛在一起。
這樣的古怪裝束，在人群中實在刺眼。
秦舞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以往對於那些空而又空，玄而又玄的內功和殺氣他並不相信。
直至距離此人不到百步時，秦舞陽才切身感受到那所謂的殺氣，竟比這燕北的風雪還要凜冽逼人。
「你們到現在還不肯放過我嗎！」
相比較那個背棺之人，對面的虬髯大漢，雖也生的燕頷虎鬚，手握長槍，但氣勢卻明顯弱了幾分，他怒目虎視，可眼神深處卻隱藏著深深的忌憚。
「十一人閣要殺的人，任你是王侯將相，還是牛鬼蛇神，都必須死。」
那背棺之人聲音冷厲如出鞘的腰刀，一字一句攝的圍觀眾人大氣都不敢多喘，更何況陣中那個被死死盯上的虬髯大漢了。
「十一人閣？他們就是以殺止戈的殺手組織十一人閣？」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
一聽道對方是殺手組織，頓感不妙的秦舞陽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剛想轉身擠出人群，可一個人的名字卻讓他呆立當場。
「樊於期，今天你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