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念心樓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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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泊舟認真的聽著念心樓的話語,想不到公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過他們的那些過去,他在這一刻既有了一份苦澀之感,他真希望公子忘記這段過去,至少忘了他心中要好受一些。

  然,這樣的情緒很快就被他壓下,轉而平靜的接話道「那年公子六歲,老爺緊鎖著眉頭從簡湖書院將你帶了回來,我以為是那裡的先生不讓公子在那裡求學了」

  念心樓聽到此處,已經知道泊舟要說他的過去了,但他沒有阻止,而是靜靜坐在一旁,就像當年先生的得意弟子般,乖巧聽話。而一旁的洛惜卻很是好奇的撐著小腦瓜認真的聽著泊舟說故事,就像聽說書人說書一樣,更何況主角是她的心樓哥哥。

  泊舟目光掃了一眼念心樓後又繼續說道「哪知,老爺第二日就將公子送出了府中,並安排了我與公子同行,也沒有交待任何事,但老爺憤怒的表情告訴了我們他的決然,是狠下心來打算今後不再讓公子歸家。」

  「要知道那時的公子可是生性桀驁,不讓歸便二十多年來一次都沒有歸過,我不知道公子是記恨還是較勁,我也沒有問過。然讓我欣慰的是,公子當時雖是童年,但沒有如同別家孩子一般自暴自棄,而是收拾好情緒後就入了江湖。」

  「公子本就是在聖賢書的陪伴下成長,更是簡湖書院可是有三儒聖坐鎮,且有著可以左右天下局勢的大因果,論文論武都沒有任何一方勢力可以出其右,而教公子仁義禮智信的先生更是三儒聖之首,名為李書山,如今想起來,公子這二十年來的所有行徑怕也是他一手策劃的」

  念心樓知道,當時先生在六歲時就將自己逐出了書院,給的理由很是荒唐,說自己的存在會破壞天下氣運走向,當時並不知道其中意思,哪怕是現在他依舊不知道,自從入了江湖,他就不再提及所謂的天下大道,只是以一個普通人的方式行走於世間。

  泊舟品了口茶,又說道「江湖在公子六歲時的樣子是充滿著傳奇的,從街頭的武人徒手開石,到俠客的鋤強扶弱,以及能者的蕭殺,還有平凡人的涅槃,亦有絕頂高手的歸隱,也有置身在人群中不問世事的大能」

  「但這些也只不過是公子六歲時的憧憬,當過了一年光景後,公子的心性卻變了,不再喜歡那個江湖了,而是融入了民間,品百味,然有一天,公子竟然突然萌生了賺錢的想法,而我只能陪著公子折騰,先是賣草藥,再到開客棧,還開了布坊,只要是市面上有的都嘗試了下,開始還有所收穫,但在公子十歲那年,我們卻敗光了所有家當,於是我們開始了餐風露宿的生活,睡過木橋,住過破廟。」

  念心樓品了口茶,眼神中竟然有一絲笑意,的確那個少年的自己真的太能折騰了,如今想起來也,心中不免有些暖。

  泊舟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份久違的溫存,竟然隱隱有了嚮往之意,只是現在的他們不再是當年了,隨即收回了情緒,又說道「也是在公子十歲那年,儒聖李書山找到了我們落腳的破廟,當時差點要把他氣死,堂堂儒聖親傳弟子如今卻活得這般狼狽,直接把他那老臉丟盡,他問過公子,這是公子想要的生活,公子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遠方,說到如果因為我的出現會讓天下氣運破敗,現如今我已然落魄至此,先生又何須再來尋我」

  「當時李書山沒有回答,而是帶著我們二人走過諸多充滿罪惡的城鎮,在這裡的人似乎沒有任何約束,只是野蠻的生長,任性的掠奪,而他的問題就是要解決這樣的事態。而他每次只是會帶我們來,就立馬退居幕後,不知道藏在何處。公子的《天下三問》也是在此時被他贈予的,這是一本記錄諸多先賢歷來處世之道的書籍,可以解決一些存在或不存在的動亂事件。

  「對於儒家來說,被他們選中之人,要麼成聖要麼化塵,沒有第三種結果。我們二人在這樣的思想奴役下,輾轉人世十餘載,終是看不到李書山的身影了,原以為這樣就可以無拘於世間,做自己可以選擇之事,只是,當我們再一次回到最初走過的城鎮時,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民眾信念,卻在瞬息之間潰散,又被烏煙瘴氣充滿,甚至隱隱有擴大之勢,公子這一刻的世界觀開始崩塌,惡的一面也趁機占據了公子的心靈,於是公子再次拾起《天下三問》,將其中的救世之道,改為了罰世之道。」

  「也是在這時一個將自己置身在面具之下的神秘高手悄然的出現在了江湖之中,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驚艷於世的,只知道在他殺伐之意下,死了很多人,但那些與之有干係的人從來沒有一絲怨言,反而大加讚頌,不僅如此,他的出現還如同制約般改掉了諸多人的惡習,讓人間存了一股清流。」

  也是如此,念心樓才會出現在洛惜被遺棄的村落中,才有了風雪尋醫的故事,洛惜聽到此處,竟然拍手稱快,念心樓的形象在她心中變得更加偉岸起來,只是這真相卻讓泊舟與念心樓心間又被壓上了巨大的苦澀之感。


  泊舟用對話與述說的方式將了念心樓的這二十一年的主要人生托出,緩緩起身,抱拳說道「公子,我該離開了,以後的路,我不能再陪著你了,還有小洛惜,今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要害怕,心中有陽光,腦中有思想,眼中有嚮往,這樣就很好了。」

  洛惜在泊舟說出這句話時就已經察覺到了有一份極淡的悲涼之感在整個場所蔓延開來,她收攏起了先前的興致,點了點頭,望向了身旁的念心樓。

  念心樓知道這樣的情緒已經感染了洛惜,看著泊舟遠去的背影無奈的說道「非要如此嗎」

  「要」

  「好,我會把你安葬在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埋下二十一壇月露白,待我閒時去那裡看你,泊兄。」

  泊舟沒有回應,但那蕭瑟的背影在念心樓話語剛落下時,他的人也倒在了地面,他與這世間離別了,走得如此決然,他身上的那兩道枷鎖也隨著他的身死而消散,這世間他來過,卻又匆匆的走了。

  洛惜看到了遠方泊舟倒下的身影,已經豁然起身,徑直飛奔過去,這是他們這短暫的四個月時間裡,洛惜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死亡,她小小的心靈已經被重創,人也做出了反常的舉動,念心樓也緊跟其後,來到了泊舟的屍體旁,只是嘴角有極小的血漬流出,他的面容也還是安詳的。

  他是自斷全身筋脈而亡的,雖然有些扭曲,但保存了完整的身軀,走時可能會痛苦,但那只是短暫的。

  念心樓把他埋在了舟溪鎮邊緣的一座小山上,墓碑上只是刻了泊舟兩字,並在其墳前埋下了二十一壇月露白,一壇不多一壇不少,代表著他陪伴的二十一年。

  念心樓帶著洛惜離開了這裡,去向了遠方。

  洛惜問過他,她們要去哪裡,他說江湖,洛惜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自從這件事以後,洛惜好像話變得有些少了。

  念心樓知道,泊舟的離世已經在她心中種下了瀟瀟江湖的影子,他不是熱血少年的夢,而是一壺濁酒,一抔黃土的遠行,沒有歸期,亦不知其未來。

  好像每座城裡都有說書人,他們的故事從來都不是編的,而是真的發生過,正如當下的「一紙法則」就悄然的落在了民間,它正是這屆論道會的結果,被植入到了說書人的故事,讓天下人所熟知。

  當今天下以法家立刑,儒家行禮,道家駐山河,兵家鎖邊關,有釋家高僧出世渡人,有謀士行於世間,解民眾之苦,有術士遊走山麓雲水間,鎮一方氣運,有俠士管江湖不平,這就是此次論道會的結果,文字簡短但卻也涵蓋諸多世間之貌。

  念心樓自是知道了這個信息,但他的身份不允許他成為任何一種人,因為他直接關乎著儒家在天下的地位,然這只是表象的。內在卻是無論法、儒、道、釋、兵,都會至少有一傳承之人會出現在天下,而這些人身邊都會有護道人存在,他們會為了維護自家道統,犧牲掉一切,包括性命,但這還不夠,他們還兼顧著拆解別家理念的任務,提前做好抹殺的準備,畢竟這世間的法則最終只會有一條可以存在,雖然現在看起來百家達成了某種共存的協議,但也只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法。

  念心樓本是儒家傳承之人,六歲就被推入了局中,只是後來在守道之路上出了問題,成為了不可控的存在,如今念心樓的儒家傳承人的消息已經被一些陰謀家得知,所以泊舟才會自戕於舟溪。

  然,即便如此,那位儒家第一人李書山卻好似無所作為,依舊在簡湖書院教著書,也沒重新選擇傳承之人,或許在他心中早就認定了念心樓儒家傳承的唯一。

  他現在的不可控其實反向來說是一件好事,至少,對於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傳承人,那些想做文章的陰謀家,是保持著質疑的態度,因此也換回了他與洛惜這江湖之路走得順暢,雖沒有人打擾,但他們的所有舉動都有可能被人記錄在冊。

  之所以念心樓要入江湖,是因為他自身陷入泥潭中,不想讓如今這個才三歲多的小洛惜又一次流落在街頭,因為念心樓一旦入了大道之爭,他將會面臨九死一生的結果,他可以背得動,但洛惜小小年紀背不動,但他又不能一生陪伴其終老,只有待她擁有獨自面對世間冷暖的能力時,才是他可以放心離開之日。

  所以念心樓以一個突兀的方式出現在了江湖,在各大名山大川中遊走,只為尋一適合洛惜的生存方式,她不想讓洛惜背負如同百家那般的責任,她有屬於自己的道要走,對於有著深厚底蘊的百家,他們都背負著信念,而那些信念太過沉重。

  確實淋過雨的人,會願意為她人撐傘。但這天下間能讓自身變得強大的,又豈非只有真正的實力。念心樓雖然有儒家的絕頂心法《天下三問》但不能傳授於她,除非洛惜得李書山肯定,帶其入儒,她才可以學習,不然一旦被外人得知,對於儒家來說是天大的不幸。


  但話又說回來,如今年紀才三歲的洛惜,又如何才能走上修行之路,傳言均萌山有大道自成之人,從三歲時,就已經有窺視天下武密的能力,或許這裡適合洛惜。

  於是,她們來到了均萌山,可始終找不到高人的身影,但在即將離開時,念心樓心中有一種強烈的不安之感傳來,洛惜既然不願意走出這裡,而是想進入此山深處,或許有某些機緣是他自己不知道的,但適合洛惜的,雖然心中那份不安很是強烈,但也讓他硬著頭皮帶著洛惜向深處走去。

  小橋流水人家,這樣的場景有些傳奇,但卻出現在了均萌山,讓念心樓有些詫異,在清泉流經的小溪旁,矗立著一座竹苑,裡面有孩童的聲音傳來,,他好像在自顧自的言語,因為沒有聽到任何人回應著。

  孩童似感覺到了她們的到來,不再說話,而是將竹苑的門打開,從屋內走了出來,孩童估摸著有五歲的樣子,相貌倒也算是俊秀,他向她們這邊拱了拱手說了聲「請」後,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念心樓帶著洛惜從小溪上的一座竹橋走了過去,竹橋看起來有些老舊,但他們走在上面卻絲毫沒有晃動的現象,她們來到了竹苑處,念心樓氣息在四周探查了一番,發現除了這個小孩,沒有任何一人,當回過神來時洛惜已經和小孩搭上話了,她問起了他家就你一個人嗎,小孩搖了搖頭,還有爺爺,爺爺上山去採藥去了,又問起了他叫什麼名字,小孩卻也誠實的說道叫蘇子嵐。

  念心樓的那份不安即便到了如今,依舊沒有散去,他沒有插手她們小孩之間的對話,只是注意著四周一切對於洛惜不利的因素,但好似沒有什麼,也就坐在石凳上向此處四周觀望,卻見一白衣老者,正在對面山間尋找著草藥,但念心樓卻感覺到了老者已經知道了她們的到來,但又好似十分放心,並不急著趕回來。

  直到夕陽落下,老者才背著藥簍緩緩從那竹橋上走來,念心樓趕忙向老者打了招呼,老者也擺了擺手算是回應,而那個五歲的小孩卻生火做起了晚飯,山里沒有城鎮那般精美的菜餚,但野味卻是有,洛惜卻自來熟的在幫忙著準備,雖然做得有些亂,但至少還看得下去。

  或許在均萌山的這頓飯,味道不能與在外的客棧酒樓的入味,但是他這二十多年來唯一一次可以安穩的吃著的,在飯桌上念心樓問起了均萌山的傳言,老人家只是笑了笑,並表示那是假的,沒有所謂的三歲就能窺視天下武密的能力,有的只是江湖杜撰,大多不實。

  但心中的那份不安一直梗在念心樓心間,隨即向老人問起,老人琢磨了一會才慎重的說道「此山被道家高人布了陣法,我們爺孫二人只不過是借了這樣的庇護在此處生存,畢竟外面的世界太過雜亂,孫兒的父母就是死於那些紛爭之中,我們不能左右天下大道,但要順應它才能生」

  沒等念心樓答話,老者又看向了在一旁與蘇子嵐玩耍的洛惜緩緩的開口道「小女孩是被重組經脈的,即便有大神通傳授於她,如今她也接不住,但你們千辛萬苦的行至於此,我便贈一造化給予她,也算相識一場,說不定以後我孫兒還會在外面的世界與她有糾葛,算是老朽為我孫兒鋪的一條道」

  念心樓聽到此話,對老者更是尊敬有加,他試過老者的修為,不知其深淺,要麼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藥農,要麼是歸隱於山間的絕頂高人,又因為他一眼就看出了洛惜被重組經脈,顯然是在醫道上有不小的能力,只是不知與醫聖相比孰強孰弱,但他也不好提這樣的問題,只是行了一禮道「晚輩替洛惜謝過前輩,以後若用得到我的地方,自當感恩於報,那今日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洛惜很是懂事,與蘇子嵐告別,又向老者揮了揮手,隨著念心樓離開了均萌山,至於那造化,已經直接口訴傳授於洛惜了,是一些晦澀難懂的文字,別說洛惜不知道,即便連念心樓都只知道其中一二,而那一二大體是如道家那般借一方氣運強身健體的基本吐納之法,至於其它的可能洛惜會慢慢體會,他有儒家「天下三問」自是不會覬覦別家的功法,該忘就會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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