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帶教
「我們先回家嘍~」何平背上亞麻色的斜挎包，拍拍嚴福的肩。
「好。」嚴福抬頭笑笑。
何樂大跨步蹦到教室門口：「回去吃飯嘍~」
看著在橘黃色調的光下離開的背影，嚴福也想趕緊回家。
自覺坐到教室第一排，拿起草紙跟鉛筆，呆呆地望著站在講台上的楊壹。
「你會背古詩嗎？」楊壹雙手背後，揚起下巴問道。
嚴福下意識搖頭，卻又感覺有隻言片語在腦海中划過，張了張嘴，說不出口。
「一、二、三、四……」楊壹轉身用粉筆在黑色木板上寫下幾個字，「這些認得嗎？」
「認得。」嚴福乖乖點頭，「媽記帳的時候教過我。」
「那這樣的，應該也認得吧？」繼續用繁體字寫下壹貳叄肆。
「是。」
「順便提醒你，我的壹是繁體的壹。」楊壹用粉筆在「壹」處畫了個圈。
「好，我記住了。」
「先按照最基礎的來認字，等到千字之後，再讓你讀《三字經》、《百家姓》、《千家詩》、《千字文》。」
「《三字經》……」嚴福猶猶豫豫地抿抿嘴，「我會。」
楊壹嚴肅板正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你會？」
「嗯。」嚴福用力點了下頭。
「能背出來？」楊壹用手指搓著粉筆。
「嗯！」
楊壹往前攤開左手，示意嚴福開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嚴福深吸一口氣，輕聲背道，「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
「大聲點。」楊壹微微皺眉。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閉上眼睛，嚴福的聲音越來越大，「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
教室門口冒出孫志的腦袋，不可置信地看著嚴福：這可是…我被打過八次才能背下來的內容啊！
「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融四歲，能讓梨，悌於長，宜先知！首孝悌，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咳咳咳咳……」太過高昂的情緒嗆到了嚴福，緩了幾秒，準備繼續卻又開始咳嗽。
「我、咳咳咳……」他想解釋，後面也會的。
「先喝口水。」楊壹把自己的水杯遞給嚴福，「慢慢喝。」
嚴福緩緩吞咽了幾口水，也讓情緒平靜了些。
「你好厲害啊！」孫志忍不住出聲，「我背《三字經》吃了很多苦頭！」
「小時候背過，還沒忘。」嚴福傻笑道。
楊壹拿回杯子：「繼續。」
「還讓他背啊？」孫志看著楊壹冷漠的神情，有一種保護嚴福的衝動。
「跟你沒關係，先生應該是讓你去摘菜吧？」楊壹斜眼看向孫志挎在左臂的小菜籃。
孫志撇撇嘴，右手握拳微微舉起，向嚴福做出加油的姿勢，隨後快步離開。
嚴福不介意，他覺得楊壹很像呂先生，清清嗓子，繼續背道：「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曰南北，曰西東。此四方，應乎中。曰水火，木金土。此五行，本乎數。」
楊壹站在窗戶前，透進來的橘黃將他包裹，眼神柔軟，目光悠長。
嚴福找到了合適的背誦節奏，一字一句，像一點一滴，穿過一寸光，點亮一寸心。
「十干者，甲至癸。十二支，子至亥。曰黃道，日所躔。曰赤道，當中權。赤道下，溫暖極。我中華，在東北。寒燠均，霜露改。右高原，左大海。曰江河，曰淮濟。此四瀆，水之紀。曰岱華，嵩恆衡。此五嶽，山之名。古九州，今改制，稱行省，三十五。曰士農，曰工商。此四民，國之良。曰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不容紊。地所生，有草木。此植物，遍水陸。有蟲魚，有鳥獸。此動物，能飛走。稻粱菽，麥黍稷。此六穀，人所食。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曰喜怒，曰哀懼。愛惡欲，七情俱。」
「停。」楊壹回過身，「可以了。先生目前就教到這裡。」
嚴福舒口氣，好在這一處能趕上他們。
「今天晚上我會梳理下除去你剛才背的那些字以外的生字，明天開始查漏補缺。」楊壹拿起布子，擦掉木板上的字跡。
聽到楊壹這麼說，嚴福心中一沉，不安地擰著雙手：「可是……」
「你……」楊壹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微微歪頭地看著嚴福，「該不會只是能背，但不認字吧？！」
「我不知道。」忐忑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回答。
楊壹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個小子為什麼既會又不會，既認識又不認識，像是被拔苗助長了一下後就再也沒有溫習過。
「曉得了。」楊壹走回座位，開始收拾書本。
「真的謝謝你，願意帶教我。」嚴福起身，規矩地作揖。
楊壹愣住，這般禮數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嚴福，需要培養。」回憶起呂先生意味深長的話，連忙轉身回禮：「你我為同窗，不必拘禮。」
抬眼看見嚴福燦爛的笑容，嘴角也微微揚起，收回目光時，他手裡的鉛筆異常扎眼：「後面正式練字的時候，最好用毛筆或者鋼筆。」
嚴福盤盤手中的鉛筆：「這隻鉛筆是媽昨天買給我的，毛筆跟鋼筆都太貴了，還需要墨水，更貴。」聲音輕柔，他深知父母的不易，能給到他的，就已經是最好的了。
這種回答讓楊壹莫名揪心，把書包扣上的一瞬間，下定決心轉身對嚴福說：「嚴福，等到練字的時候我給你毛筆用。」
「啊？」嚴福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楊壹拎起書包跑出了教室。
孩童跑出舊院，感到一身暢快，扭頭看到那位身著深灰色泛白衣服的母親，快速整理了下著裝，恭敬地鞠躬後，向著即將落下的光中走去。
又等了片刻，嚴福推開門出來，驚喜道：「媽？！」
母親溫暖的笑著：「我來接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嚴福挺起胸膛，「今天我給楊壹背了《三字經》！」
「你還記得住？」母親同樣很驚訝，那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
「當然！」嚴福驕傲的甩甩頭，突然想起，「您來接我，弟弟們誰管著？」
母親的面色瞬間變得複雜，伸手摸摸嚴福的小腦袋：「到家你就知道了。」
「好。」嚴福抬頭笑笑。
何樂大跨步蹦到教室門口：「回去吃飯嘍~」
看著在橘黃色調的光下離開的背影，嚴福也想趕緊回家。
自覺坐到教室第一排，拿起草紙跟鉛筆，呆呆地望著站在講台上的楊壹。
「你會背古詩嗎？」楊壹雙手背後，揚起下巴問道。
嚴福下意識搖頭，卻又感覺有隻言片語在腦海中划過，張了張嘴，說不出口。
「一、二、三、四……」楊壹轉身用粉筆在黑色木板上寫下幾個字，「這些認得嗎？」
「認得。」嚴福乖乖點頭，「媽記帳的時候教過我。」
「那這樣的，應該也認得吧？」繼續用繁體字寫下壹貳叄肆。
「是。」
「順便提醒你，我的壹是繁體的壹。」楊壹用粉筆在「壹」處畫了個圈。
「好，我記住了。」
「先按照最基礎的來認字，等到千字之後，再讓你讀《三字經》、《百家姓》、《千家詩》、《千字文》。」
「《三字經》……」嚴福猶猶豫豫地抿抿嘴，「我會。」
楊壹嚴肅板正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你會？」
「嗯。」嚴福用力點了下頭。
「能背出來？」楊壹用手指搓著粉筆。
「嗯！」
楊壹往前攤開左手，示意嚴福開始。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嚴福深吸一口氣，輕聲背道，「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
「大聲點。」楊壹微微皺眉。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閉上眼睛，嚴福的聲音越來越大，「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
教室門口冒出孫志的腦袋，不可置信地看著嚴福：這可是…我被打過八次才能背下來的內容啊！
「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融四歲，能讓梨，悌於長，宜先知！首孝悌，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咳咳咳咳……」太過高昂的情緒嗆到了嚴福，緩了幾秒，準備繼續卻又開始咳嗽。
「我、咳咳咳……」他想解釋，後面也會的。
「先喝口水。」楊壹把自己的水杯遞給嚴福，「慢慢喝。」
嚴福緩緩吞咽了幾口水，也讓情緒平靜了些。
「你好厲害啊！」孫志忍不住出聲，「我背《三字經》吃了很多苦頭！」
「小時候背過，還沒忘。」嚴福傻笑道。
楊壹拿回杯子：「繼續。」
「還讓他背啊？」孫志看著楊壹冷漠的神情，有一種保護嚴福的衝動。
「跟你沒關係，先生應該是讓你去摘菜吧？」楊壹斜眼看向孫志挎在左臂的小菜籃。
孫志撇撇嘴，右手握拳微微舉起，向嚴福做出加油的姿勢，隨後快步離開。
嚴福不介意，他覺得楊壹很像呂先生，清清嗓子，繼續背道：「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曰南北，曰西東。此四方，應乎中。曰水火，木金土。此五行，本乎數。」
楊壹站在窗戶前，透進來的橘黃將他包裹，眼神柔軟，目光悠長。
嚴福找到了合適的背誦節奏，一字一句，像一點一滴，穿過一寸光，點亮一寸心。
「十干者，甲至癸。十二支，子至亥。曰黃道，日所躔。曰赤道，當中權。赤道下，溫暖極。我中華，在東北。寒燠均，霜露改。右高原，左大海。曰江河，曰淮濟。此四瀆，水之紀。曰岱華，嵩恆衡。此五嶽，山之名。古九州，今改制，稱行省，三十五。曰士農，曰工商。此四民，國之良。曰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不容紊。地所生，有草木。此植物，遍水陸。有蟲魚，有鳥獸。此動物，能飛走。稻粱菽，麥黍稷。此六穀，人所食。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曰喜怒，曰哀懼。愛惡欲，七情俱。」
「停。」楊壹回過身，「可以了。先生目前就教到這裡。」
嚴福舒口氣，好在這一處能趕上他們。
「今天晚上我會梳理下除去你剛才背的那些字以外的生字，明天開始查漏補缺。」楊壹拿起布子，擦掉木板上的字跡。
聽到楊壹這麼說，嚴福心中一沉，不安地擰著雙手：「可是……」
「你……」楊壹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微微歪頭地看著嚴福，「該不會只是能背，但不認字吧？！」
「我不知道。」忐忑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回答。
楊壹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個小子為什麼既會又不會，既認識又不認識，像是被拔苗助長了一下後就再也沒有溫習過。
「曉得了。」楊壹走回座位，開始收拾書本。
「真的謝謝你，願意帶教我。」嚴福起身，規矩地作揖。
楊壹愣住，這般禮數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嚴福，需要培養。」回憶起呂先生意味深長的話，連忙轉身回禮：「你我為同窗，不必拘禮。」
抬眼看見嚴福燦爛的笑容，嘴角也微微揚起，收回目光時，他手裡的鉛筆異常扎眼：「後面正式練字的時候，最好用毛筆或者鋼筆。」
嚴福盤盤手中的鉛筆：「這隻鉛筆是媽昨天買給我的，毛筆跟鋼筆都太貴了，還需要墨水，更貴。」聲音輕柔，他深知父母的不易，能給到他的，就已經是最好的了。
這種回答讓楊壹莫名揪心，把書包扣上的一瞬間，下定決心轉身對嚴福說：「嚴福，等到練字的時候我給你毛筆用。」
「啊？」嚴福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楊壹拎起書包跑出了教室。
孩童跑出舊院，感到一身暢快，扭頭看到那位身著深灰色泛白衣服的母親，快速整理了下著裝，恭敬地鞠躬後，向著即將落下的光中走去。
又等了片刻，嚴福推開門出來，驚喜道：「媽？！」
母親溫暖的笑著：「我來接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嚴福挺起胸膛，「今天我給楊壹背了《三字經》！」
「你還記得住？」母親同樣很驚訝，那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
「當然！」嚴福驕傲的甩甩頭，突然想起，「您來接我，弟弟們誰管著？」
母親的面色瞬間變得複雜，伸手摸摸嚴福的小腦袋：「到家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