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識字
掛在牆上的板子畫著幾幅看不懂的圖樣，坐在第一排右上角的孩童放下書本起身走到門外，伸手抓住垂繩，搖響懸掛在門樑上方的泛青銅鐘。
「當……當……當……」
沉悶的聲音讓嚴福本就快要閉上的眼睛乾脆睜不開，連下課的行禮都沒有起身。
呂先生走到嚴福的課桌前，伸手拍了嚴福的腦袋一下：「醒醒！跟我來。」
嚴福揉揉頭髮，趁呂先生轉身往出走的時候，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
從教室到走廊的另一頭，那是呂先生的書房。
呂先生走到門口，讓嚴福先進，隨後掛好門閂，將教具放在桌上，緩緩坐好，看著睡眼惺忪的嚴福：「剛才課上教的，你認識幾個？」
嚴福皺著眉，回想著剛才的夢中之旅，腦子裡蹦出了一個問題：板子上到底是些什麼畫？
呂先生看到這種反應，嘆了口氣：「哎，你一個字也不識？」
「字？」嚴福的腦袋終於開始運轉，那麼多橫線、那麼多彎彎繞繞的，竟然是字？！
一個反問，直接讓呂先生眼前一黑、心口一沉，做了個深呼吸，右手捋起鬍鬚，思索著。
嚴福意識到自己的愚鈍，趕忙作揖解釋：「呂先生，是學生笨拙，剛才課堂上學習的字我確實不識，但前兩年我有讀過畫冊，那裡面的字我倒是認識不少。」
「哦？」呂先生睜開眼，「說說看，你讀過哪些畫冊？」
「多半是打仗的簡易畫冊。」嚴福規規矩矩的回答。
基本上都是用來招兵買馬的宣傳紙張……呂先生心中想著：幸虧應了良塵讓這小子來讀書，不然早晚被忽悠了去。
沒聽到呂先生的答覆，嚴福有些擔心，繼續說：「也有看了一點名著，像是岳飛岳將軍、孫悟空……這些。」他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畫冊故事的名字，只能想起來裡面的人物姓名，至於「名著」這個詞，是前陣子在聽別人講的時候記下的，具體的定義，他不懂。
「這麼心虛，讀得好故事嗎？」呂先生重新抬眼看著嚴福，捋鬍鬚的頻率快了些。
「精忠報國！直搗黃龍！卻被誣陷死在風波亭！那句『承師父指引，但岳飛以身許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雖死無恨！』震撼人心！」嚴福眼中含淚，第一次看到關於岳將軍的畫冊時，他整個人就像被點燃了似的，一點一點的去看畫中人物的神情，一字一句的讀跟認，不理解就去問爹或者媽，儘管他拿到的畫冊並不全，但有開頭、有中間的大捷之戰、還有末尾的遺憾而終，足以讓嚴福對岳將軍敬重萬分，尤其是在最後面對自己命運的「慷慨」之態，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
不易察覺的笑意在鬍鬚中揚起，呂先生的目光也帶了些炙熱：「我讓楊壹給你帶教，想跟上現在的進度，回家也要多多努力。」
「是！多謝先生！」嚴福咽下眼淚，堅定地回答。
走出書房，嚴福的心情並未平復，他有點委屈，又有點慶幸，一上午的課，如夢似幻，上學，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道媽跟弟弟們在家怎麼樣了…
停在能看到大門口的走廊中間，微風吹起，樹枝輕晃，無形的壓力第一次，出現在了他的心上。
「嚴福！」
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喊，讓嚴福瞬間回過神，看向教室，門口站著一個張牙舞爪的男孩，另一個男孩正在招手讓他過去。
待嚴福走近，剛才招手的男孩問道：「帶飯了嗎？」
「帶了，媽給我做的菜飯糰子。」嚴福老實回答，能幫他解除尷尬的不會是壞孩子。
「那好，一起吃吧！」招手的男孩把手一揮，張牙舞爪的男孩就跑進教室開始把放在後面無人坐的桌子往一起推。
「我來吧，我來吧。」坐在第二排比其他人都要高、狀的男孩子起身，順手拽了一下旁邊正在聊天的兩個，「江海、向紅，一起唄。」
幾個男孩快速把閒置的六張桌子拼成了一大張，凳子繞圈放好，把自己的午飯放到桌上。
「這樣一起吃飯，香！」張牙舞爪的男孩調皮地笑笑，「哦，對了，我們給你報個名字，認識一下。」
「那你先開始唄。」
「沒問題！我叫何樂，6歲，今天我們在院子裡見過！」
「罰站被新來的同學看到，別這麼開心。」站的離桌子最遠的男孩語氣平淡卻不失威嚴的說道。
「這是我們先生最喜歡的學生——楊壹，掌管著上下課鈴聲、紀律、作業的第一名！」何樂對楊壹莫名「指責」的「報復」方式就是不給他自我介紹的機會。
他就是呂先生剛才提到的楊壹啊…規整的寸頭，規整的白衫，規整的棕色褲子，規整的人，就應該是好學生的模樣。
嚴福盯著楊壹，雖然不是不懷好意的眼神，但楊壹還是覺得不太自在，於是很官方地回以微笑、點頭。
「我叫何平，是何樂的堂哥。」讓嚴福最有好感的男孩介紹著自己，「7歲，學習一般，喜歡運動，不過我們這裡運動第一名肯定是他。」伸手就把話題引給了對面的男孩。
「嘿嘿，我叫孫志，家在隔壁鎮，借住在呂先生後屋的一個小房間裡面。我之所以比大家都高都壯，是因為我已經9歲了，是年齡最大的。」孫志不好意思地邊撓著頭髮邊說。
「這是我們大哥。」站在孫志旁邊的男孩接話，「我叫曾江海，7歲，學習一般，沒有什麼特長。」
「別這麼說，」何樂蹦到曾江海旁邊，挑起他的幾根頭髮，「你頭髮最長！」
大家鬨笑，曾江海白了何樂一眼：「那是因為我奶奶說，頭髮長長，平安順昌。」
嚴福猛然恍惚，這句話……怎麼會這麼耳熟？還伴著銀質飾品的敲擊聲迴蕩在記憶中。
「你別理他，他就嘴貧。」站在孫志另一邊的男孩開口，「我叫李向紅，7歲。」
「xiang…hong？」嚴福學著讀音，但想不出對應的字。
「一心向紅旗！這麼記就行。」何平拍了下嚴福的肩，打趣道。
這時，一個矮矮的身影竄到嚴福身邊，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我，是陳威威，5歲！」
「是年紀最小的弟弟。」何平寵溺地摸摸陳威威的小腦袋，「今天哥哥有紅薯給你哦~」
「哇！平哥哥，你最好啦！」陳威威一下子撲進何平懷裡，大聲笑著。
「那我的菜糰子也可以分給你。」嚴福看著陳威威，仿佛看到了嚴誠。
「哇！福哥哥，你也最好啦！」陳威威又轉身撲進嚴福懷裡，大家都笑了起來。
「可以坐下用飯了。」呂先生的聲音響起，八個孩子瞬間坐下，只剩下解開布袋的聲音。
他已經在門口站了許久，望著孩子們玩鬧，才讓他感覺到身心的休息，可惜…還差一個。
「當……當……當……」
沉悶的聲音讓嚴福本就快要閉上的眼睛乾脆睜不開，連下課的行禮都沒有起身。
呂先生走到嚴福的課桌前，伸手拍了嚴福的腦袋一下：「醒醒！跟我來。」
嚴福揉揉頭髮，趁呂先生轉身往出走的時候，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
從教室到走廊的另一頭，那是呂先生的書房。
呂先生走到門口，讓嚴福先進，隨後掛好門閂，將教具放在桌上，緩緩坐好，看著睡眼惺忪的嚴福：「剛才課上教的，你認識幾個？」
嚴福皺著眉，回想著剛才的夢中之旅，腦子裡蹦出了一個問題：板子上到底是些什麼畫？
呂先生看到這種反應，嘆了口氣：「哎，你一個字也不識？」
「字？」嚴福的腦袋終於開始運轉，那麼多橫線、那麼多彎彎繞繞的，竟然是字？！
一個反問，直接讓呂先生眼前一黑、心口一沉，做了個深呼吸，右手捋起鬍鬚，思索著。
嚴福意識到自己的愚鈍，趕忙作揖解釋：「呂先生，是學生笨拙，剛才課堂上學習的字我確實不識，但前兩年我有讀過畫冊，那裡面的字我倒是認識不少。」
「哦？」呂先生睜開眼，「說說看，你讀過哪些畫冊？」
「多半是打仗的簡易畫冊。」嚴福規規矩矩的回答。
基本上都是用來招兵買馬的宣傳紙張……呂先生心中想著：幸虧應了良塵讓這小子來讀書，不然早晚被忽悠了去。
沒聽到呂先生的答覆，嚴福有些擔心，繼續說：「也有看了一點名著，像是岳飛岳將軍、孫悟空……這些。」他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畫冊故事的名字，只能想起來裡面的人物姓名，至於「名著」這個詞，是前陣子在聽別人講的時候記下的，具體的定義，他不懂。
「這麼心虛，讀得好故事嗎？」呂先生重新抬眼看著嚴福，捋鬍鬚的頻率快了些。
「精忠報國！直搗黃龍！卻被誣陷死在風波亭！那句『承師父指引，但岳飛以身許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雖死無恨！』震撼人心！」嚴福眼中含淚，第一次看到關於岳將軍的畫冊時，他整個人就像被點燃了似的，一點一點的去看畫中人物的神情，一字一句的讀跟認，不理解就去問爹或者媽，儘管他拿到的畫冊並不全，但有開頭、有中間的大捷之戰、還有末尾的遺憾而終，足以讓嚴福對岳將軍敬重萬分，尤其是在最後面對自己命運的「慷慨」之態，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
不易察覺的笑意在鬍鬚中揚起，呂先生的目光也帶了些炙熱：「我讓楊壹給你帶教，想跟上現在的進度，回家也要多多努力。」
「是！多謝先生！」嚴福咽下眼淚，堅定地回答。
走出書房，嚴福的心情並未平復，他有點委屈，又有點慶幸，一上午的課，如夢似幻，上學，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道媽跟弟弟們在家怎麼樣了…
停在能看到大門口的走廊中間，微風吹起，樹枝輕晃，無形的壓力第一次，出現在了他的心上。
「嚴福！」
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喊，讓嚴福瞬間回過神，看向教室，門口站著一個張牙舞爪的男孩，另一個男孩正在招手讓他過去。
待嚴福走近，剛才招手的男孩問道：「帶飯了嗎？」
「帶了，媽給我做的菜飯糰子。」嚴福老實回答，能幫他解除尷尬的不會是壞孩子。
「那好，一起吃吧！」招手的男孩把手一揮，張牙舞爪的男孩就跑進教室開始把放在後面無人坐的桌子往一起推。
「我來吧，我來吧。」坐在第二排比其他人都要高、狀的男孩子起身，順手拽了一下旁邊正在聊天的兩個，「江海、向紅，一起唄。」
幾個男孩快速把閒置的六張桌子拼成了一大張，凳子繞圈放好，把自己的午飯放到桌上。
「這樣一起吃飯，香！」張牙舞爪的男孩調皮地笑笑，「哦，對了，我們給你報個名字，認識一下。」
「那你先開始唄。」
「沒問題！我叫何樂，6歲，今天我們在院子裡見過！」
「罰站被新來的同學看到，別這麼開心。」站的離桌子最遠的男孩語氣平淡卻不失威嚴的說道。
「這是我們先生最喜歡的學生——楊壹，掌管著上下課鈴聲、紀律、作業的第一名！」何樂對楊壹莫名「指責」的「報復」方式就是不給他自我介紹的機會。
他就是呂先生剛才提到的楊壹啊…規整的寸頭，規整的白衫，規整的棕色褲子，規整的人，就應該是好學生的模樣。
嚴福盯著楊壹，雖然不是不懷好意的眼神，但楊壹還是覺得不太自在，於是很官方地回以微笑、點頭。
「我叫何平，是何樂的堂哥。」讓嚴福最有好感的男孩介紹著自己，「7歲，學習一般，喜歡運動，不過我們這裡運動第一名肯定是他。」伸手就把話題引給了對面的男孩。
「嘿嘿，我叫孫志，家在隔壁鎮，借住在呂先生後屋的一個小房間裡面。我之所以比大家都高都壯，是因為我已經9歲了，是年齡最大的。」孫志不好意思地邊撓著頭髮邊說。
「這是我們大哥。」站在孫志旁邊的男孩接話，「我叫曾江海，7歲，學習一般，沒有什麼特長。」
「別這麼說，」何樂蹦到曾江海旁邊，挑起他的幾根頭髮，「你頭髮最長！」
大家鬨笑，曾江海白了何樂一眼：「那是因為我奶奶說，頭髮長長，平安順昌。」
嚴福猛然恍惚，這句話……怎麼會這麼耳熟？還伴著銀質飾品的敲擊聲迴蕩在記憶中。
「你別理他，他就嘴貧。」站在孫志另一邊的男孩開口，「我叫李向紅，7歲。」
「xiang…hong？」嚴福學著讀音，但想不出對應的字。
「一心向紅旗！這麼記就行。」何平拍了下嚴福的肩，打趣道。
這時，一個矮矮的身影竄到嚴福身邊，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我，是陳威威，5歲！」
「是年紀最小的弟弟。」何平寵溺地摸摸陳威威的小腦袋，「今天哥哥有紅薯給你哦~」
「哇！平哥哥，你最好啦！」陳威威一下子撲進何平懷裡，大聲笑著。
「那我的菜糰子也可以分給你。」嚴福看著陳威威，仿佛看到了嚴誠。
「哇！福哥哥，你也最好啦！」陳威威又轉身撲進嚴福懷裡，大家都笑了起來。
「可以坐下用飯了。」呂先生的聲音響起，八個孩子瞬間坐下，只剩下解開布袋的聲音。
他已經在門口站了許久，望著孩子們玩鬧，才讓他感覺到身心的休息，可惜…還差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