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務學
嘹亮的鳴叫穿破清晨的霧，將剛挑回來的水一鼓作氣地倒進大缸中，再爽快地喝上一口。
「哈……」今天可是個好日子。
嚴福走進裡屋，反覆摸著放在床邊的一套新衣服，忍不住的欣喜蕩漾在臉上。
「哥…」嚴誠揉揉眼睛，語氣黏糊地說，「你怎麼起…這麼早…」
「今天要去上學啦！」嚴福聲音清亮，腰板筆直，這個姿態是最近練出來的，專門用來在上學第一天見到老師同學第一面的時候做自我介紹用的。
「呼……」嚴誠並未聽到，又睡了過去。
小心翼翼地將新衣服穿上，棉麻的材質透氣舒服，小小的立領顯得俊俏，儘管顏色偏暗，反而襯出日常幹活的精練，嚴福扒拉扒拉自己的寸頭，神采奕奕地站在不太清晰的鏡子前，移不開眼。
母親從廚房拿出米餅跟熱湯，看著老大興奮的樣子：「來，先把飯吃嘍。」
「媽，你看我！」嚴福將身子繃的更直，梗起脖子，揚起腦袋。
母親只能先把早飯放在桌上，走到嚴福面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嗯！我的大兒子，蘣！」
笑容綻放在嚴福臉上：「嘿嘿，爹呢？」
一絲憂慮的神情划過，母親轉身：「夜裡就跟人走了。」
嚴福收起笑臉，安慰道：「沒事的，媽，家裡還有我呢。」
母親抿出一點笑：「趕緊吃飯吧，吃完我送你去私塾先生家裡。」
從嚴家出發，穿過坡上的林區，基本上跨了鎮子的大半，再走幾條小巷，才看到一處獨門獨戶的院子：灰牆墨瓦，屋檐飛翹，歷史的痕跡更添加它的肅穆。
母親懷裡抱著嚴華，牽著嚴誠，嚴福背著自己的書包，幾人立在緊閉的大門前，不知該做些什麼。
「家裡還有我呢。」才在家裡對母親做出承諾，嚴福咬咬下唇，攥緊拳頭，眼神堅毅地大步邁至門前。
「咚、咚、咚。」抓著門上的銅環微微用力，響聲沉悶有力地傳進坐在院中藤椅上的老人耳里。
老人緩緩起身，本站在身前的孩童挪步讓開，慢慢走到門前，開了一條縫。
映入嚴福眼帘的，是一位身著素黑大褂，頭戴小帽，臉型瘦削，花白長須的老頭，眼神凌厲地盯著自己，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氣，雙手慌亂地在衣服上亂蹭。
老人將門開至一人身寬，眼神轉到後面臉色同樣緊張的婦女身上，柔和了些：「嚴家的？」
「哎，哎，我丈夫是嚴良塵，那是老大，嚴福。」母親趕忙應著，腰微微彎了彎。
老人將門開的更大，走到母親面前，伸出有些枯乾的雙臂：「我來抱他。」
嚴華其實還沒睡醒，眯瞪著小眼睛，只感覺到從溫暖熟悉的懷抱被放在了「樹枝」上，還有些絲絲縷縷的線弄得自己臉很癢。
撲騰的小手把老人的長須輕輕揚起，母親驚慌地想把嚴華抱回來：「哎呀，哎呀！還是我來抱吧！」
「沒關係。」老人柔聲回應，「良塵說你們過的很不容易，辛苦你了。」
母親愣了下神，眼睛有些熱，低下頭：「為了孩子嘛，苦點…值得的。」
老人回身，看向僵直地站在門口的嚴福：「你可要好好學。」
「是！」嚴福嘹亮地回答，感覺自己就像畫冊裡面接到軍令狀的將軍，一定要保家中太平！
「進來吧。」老人抱著嚴華走進院子，介紹道，「這個院子，是我家的老宅，家中僅剩我一人，所以用它開個私塾，教孩子們識字寫字，也算對得起祖輩福澤。」
母親點點頭，環顧四周，沿著牆的乾涸池塘，斑駁的怪石，地上棕黑色的痕跡是各種植物逝去後沒有及時打掃留下的，惟活一棵銀杏樹，枝繁葉茂的橫霸在院中，十分惹眼。
「這棵樹好大！」嚴誠不禁感嘆道。
老人抬頭，嗓音滄桑：「它已經很多年了，比我老。」
嚴福在儘量平復自己的緊張，他也想跟老人搭話，眼神一轉，他看到了在樹下藤椅旁的孩童。
孩童一邊維持平衡一邊動動腳，畢竟，他的腦袋上頂著兩本書。
「別亂動！」中氣十足的訓斥讓嚴福收回眼神，只敢盯著地面，「一日背不下來就在這裡站一日！」老人用力地拍了下孩童的腦袋，孩童吃痛地「呃」了一聲。
「我對孩子們的學習看得很嚴格，你父親說你可以。」老人扭頭沖嚴福說道。
「是，我可以。」嚴福下意識答應，並不敢對視。
老人繼續往前，越過第一條穿廊，裡面的屋子更顯古舊，連牆體都已經開始剝落。
再通過走廊右轉，就已經能聽到讀書聲了。
門被老人推開，讀書聲停止，立刻響起整齊的問候聲：「呂先生好！」嚴福感覺這聲音能穿透整個院落。
「請坐！」呂先生應道，眼神示意嚴福上前，「這位是嚴家的大兒子，嚴福，以後跟你們就是同學了，一定要互相幫助，互相勉勵！」
嚴福回想著最近練習的自我介紹，清清嗓子，壓著透進骨頭的緊張：「同、同學們好！我叫嚴福！第一次進入私塾讀書！請、請、多多關照！！！」喊完這些，閉上眼睛，深深地將身體「對摺式」彎了下去。
「嗯？」嚴華終於被大哥的聲音震得清醒，他看到自己在一個沒見過的老爺爺懷中，側過頭，是幾名年齡參差的孩子驚訝且好奇的表情，一時心慌，不禁用哭腔喊起了「媽！」。
呂先生對嚴福的表現並沒有太過震驚，但懷中的那聲著實嚇了他一跳，險些徹底鬆手。
母親趕忙衝進來接過嚴華，單手抱緊老三的同時，用騰出來的手掌拍了一下老大「鞠躬盡瘁」的背。
嚴福睜開眼緩緩起身，尷尬的氛圍讓他開始後悔：做這種自我介紹的意義到底在哪裡？！畫冊上加入隊伍的宣誓明明很帥氣！
「好！」從後方響起了一聲喝彩，還伴隨著掌聲，其餘的6名孩子也都展開笑容鼓起掌來。
呂先生浮現一絲笑意：「嚴福，選個位置坐下吧。」
理所應當的，嚴福奔向了「拯救」他的同學旁邊。
「哈……」今天可是個好日子。
嚴福走進裡屋，反覆摸著放在床邊的一套新衣服，忍不住的欣喜蕩漾在臉上。
「哥…」嚴誠揉揉眼睛，語氣黏糊地說，「你怎麼起…這麼早…」
「今天要去上學啦！」嚴福聲音清亮，腰板筆直，這個姿態是最近練出來的，專門用來在上學第一天見到老師同學第一面的時候做自我介紹用的。
「呼……」嚴誠並未聽到，又睡了過去。
小心翼翼地將新衣服穿上，棉麻的材質透氣舒服，小小的立領顯得俊俏，儘管顏色偏暗，反而襯出日常幹活的精練，嚴福扒拉扒拉自己的寸頭，神采奕奕地站在不太清晰的鏡子前，移不開眼。
母親從廚房拿出米餅跟熱湯，看著老大興奮的樣子：「來，先把飯吃嘍。」
「媽，你看我！」嚴福將身子繃的更直，梗起脖子，揚起腦袋。
母親只能先把早飯放在桌上，走到嚴福面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嗯！我的大兒子，蘣！」
笑容綻放在嚴福臉上：「嘿嘿，爹呢？」
一絲憂慮的神情划過，母親轉身：「夜裡就跟人走了。」
嚴福收起笑臉，安慰道：「沒事的，媽，家裡還有我呢。」
母親抿出一點笑：「趕緊吃飯吧，吃完我送你去私塾先生家裡。」
從嚴家出發，穿過坡上的林區，基本上跨了鎮子的大半，再走幾條小巷，才看到一處獨門獨戶的院子：灰牆墨瓦，屋檐飛翹，歷史的痕跡更添加它的肅穆。
母親懷裡抱著嚴華，牽著嚴誠，嚴福背著自己的書包，幾人立在緊閉的大門前，不知該做些什麼。
「家裡還有我呢。」才在家裡對母親做出承諾，嚴福咬咬下唇，攥緊拳頭，眼神堅毅地大步邁至門前。
「咚、咚、咚。」抓著門上的銅環微微用力，響聲沉悶有力地傳進坐在院中藤椅上的老人耳里。
老人緩緩起身，本站在身前的孩童挪步讓開，慢慢走到門前，開了一條縫。
映入嚴福眼帘的，是一位身著素黑大褂，頭戴小帽，臉型瘦削，花白長須的老頭，眼神凌厲地盯著自己，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氣，雙手慌亂地在衣服上亂蹭。
老人將門開至一人身寬，眼神轉到後面臉色同樣緊張的婦女身上，柔和了些：「嚴家的？」
「哎，哎，我丈夫是嚴良塵，那是老大，嚴福。」母親趕忙應著，腰微微彎了彎。
老人將門開的更大，走到母親面前，伸出有些枯乾的雙臂：「我來抱他。」
嚴華其實還沒睡醒，眯瞪著小眼睛，只感覺到從溫暖熟悉的懷抱被放在了「樹枝」上，還有些絲絲縷縷的線弄得自己臉很癢。
撲騰的小手把老人的長須輕輕揚起，母親驚慌地想把嚴華抱回來：「哎呀，哎呀！還是我來抱吧！」
「沒關係。」老人柔聲回應，「良塵說你們過的很不容易，辛苦你了。」
母親愣了下神，眼睛有些熱，低下頭：「為了孩子嘛，苦點…值得的。」
老人回身，看向僵直地站在門口的嚴福：「你可要好好學。」
「是！」嚴福嘹亮地回答，感覺自己就像畫冊裡面接到軍令狀的將軍，一定要保家中太平！
「進來吧。」老人抱著嚴華走進院子，介紹道，「這個院子，是我家的老宅，家中僅剩我一人，所以用它開個私塾，教孩子們識字寫字，也算對得起祖輩福澤。」
母親點點頭，環顧四周，沿著牆的乾涸池塘，斑駁的怪石，地上棕黑色的痕跡是各種植物逝去後沒有及時打掃留下的，惟活一棵銀杏樹，枝繁葉茂的橫霸在院中，十分惹眼。
「這棵樹好大！」嚴誠不禁感嘆道。
老人抬頭，嗓音滄桑：「它已經很多年了，比我老。」
嚴福在儘量平復自己的緊張，他也想跟老人搭話，眼神一轉，他看到了在樹下藤椅旁的孩童。
孩童一邊維持平衡一邊動動腳，畢竟，他的腦袋上頂著兩本書。
「別亂動！」中氣十足的訓斥讓嚴福收回眼神，只敢盯著地面，「一日背不下來就在這裡站一日！」老人用力地拍了下孩童的腦袋，孩童吃痛地「呃」了一聲。
「我對孩子們的學習看得很嚴格，你父親說你可以。」老人扭頭沖嚴福說道。
「是，我可以。」嚴福下意識答應，並不敢對視。
老人繼續往前，越過第一條穿廊，裡面的屋子更顯古舊，連牆體都已經開始剝落。
再通過走廊右轉，就已經能聽到讀書聲了。
門被老人推開，讀書聲停止，立刻響起整齊的問候聲：「呂先生好！」嚴福感覺這聲音能穿透整個院落。
「請坐！」呂先生應道，眼神示意嚴福上前，「這位是嚴家的大兒子，嚴福，以後跟你們就是同學了，一定要互相幫助，互相勉勵！」
嚴福回想著最近練習的自我介紹，清清嗓子，壓著透進骨頭的緊張：「同、同學們好！我叫嚴福！第一次進入私塾讀書！請、請、多多關照！！！」喊完這些，閉上眼睛，深深地將身體「對摺式」彎了下去。
「嗯？」嚴華終於被大哥的聲音震得清醒，他看到自己在一個沒見過的老爺爺懷中，側過頭，是幾名年齡參差的孩子驚訝且好奇的表情，一時心慌，不禁用哭腔喊起了「媽！」。
呂先生對嚴福的表現並沒有太過震驚，但懷中的那聲著實嚇了他一跳，險些徹底鬆手。
母親趕忙衝進來接過嚴華，單手抱緊老三的同時，用騰出來的手掌拍了一下老大「鞠躬盡瘁」的背。
嚴福睜開眼緩緩起身，尷尬的氛圍讓他開始後悔：做這種自我介紹的意義到底在哪裡？！畫冊上加入隊伍的宣誓明明很帥氣！
「好！」從後方響起了一聲喝彩，還伴隨著掌聲，其餘的6名孩子也都展開笑容鼓起掌來。
呂先生浮現一絲笑意：「嚴福，選個位置坐下吧。」
理所應當的，嚴福奔向了「拯救」他的同學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