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搭台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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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鳳來心中忐忑不安,人也有些飄忽不定,不經意間抬起頭,猛然發現皇帝還在看著自己,身子倏忽一抖,下意識將手揣進袖套里,摸索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道,「陛下,臣這裡還有一道奏疏,事關重大,內閣沒敢票擬,提請聖上御覽。」

  聽到施鳳來突如其來的陳奏,魏忠賢提著的硃筆忽然頓在空中,望向施鳳來。

  施鳳來目不轉睛,並沒有理會魏忠賢的目光,堅定地躬身捧起奏疏擺在御案上。

  魏忠賢心裡惴惴不安,內閣的施鳳來和張瑞圖素來和自己交往過密,這兩人也被朝野看作是天人共見的閹黨成員。

  首輔黃立極被言官彈劾告病在家後,是自己推薦施鳳來出任下一任內閣首輔,但明顯施鳳來有事瞞著自己。

  將沒有票擬的奏疏直接拿給皇上過目,在魏忠賢看來是犯了他的大忌!

  如果在往日,觸了自己的逆鱗,定是要當眾敲打一番以示懲戒,可在這位新君面前,魏忠賢終究還是選擇以不變應萬變,躊躇了片刻,接著埋頭批紅,但耳朵卻直愣愣豎了起來。

  朱由檢展開奏疏一看,這是浙江嘉興府貢生錢嘉征彈劾魏忠賢的十大罪狀。

  一與皇帝並列,二蔑視皇后,三搬弄兵權,四無二祖列宗,五克削藩王封爵,六目無聖人,七濫加爵賞,八掩蓋邊功,九剝削百姓,十交通關節。

  朱由檢知道歷史上有這個十大罪,但卻不知道細節,當下看了,也覺得這十大罪實在太過牽強,其中部分罪名就是欲加之罪。

  不是說他魏忠賢是個大奸臣就什麼屎盆子都能往他身上扣,尤其是那條削藩王封爵,就是代天啟受過。

  還有剝削百姓,所謂百姓,其實就是那些不交稅、不納糧、不服徭役的江南士紳。

  當然,朱由檢不是為了給魏忠賢翻案,他很清楚現在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現在這個時點他還沒準備好收拾魏忠賢,自然不能將這道彈劾魏忠賢的奏疏公之於眾。

  節奏要掌控在自己手中。

  只是,朱由檢一直在琢磨,浙江一個貢生的彈劾奏疏怎麼會落到內閣次輔施鳳來手上?

  這個貢生的能量也未免太大了吧。

  接著往下看,朱由檢很快找到答案,官場現形記描述的清清楚楚。

  原來,錢嘉征寫下這道彈劾魏忠賢十大罪的奏疏,立即被浙江巡撫潘汝楨拿獲。

  潘汝楨是魏忠賢的死黨,天啟六年,正是潘汝楨第一個請奏為魏忠賢立生祠,從此開啟了中華歷史上最轟轟烈烈的馬屁運動。

  天啟駕崩,潘汝楨預感大事不妙,便將此奏疏暗中送至密友施鳳來處,托施鳳來呈交崇禎帝,以此將功折罪。

  看到這裡,朱由檢才想通了。

  原來戲台之上,百味人生。

  戲台之下,各有千秋。

  有搭台的,同時就有拆台的。

  各路牛鬼蛇神都在揣摩上意,提前為將來的政治風暴做著準備。

  就像潘汝楨這樣,通過兩邊下注,對衝風險,確保閹黨倒台後還能夠全身而退。

  朱由檢拿著奏疏,問施鳳來道,「這道奏疏從何而來?」

  施鳳來道,「昨日掌燈時分,有人在夜裡將此疏裝在一個密匣,隔牆扔進臣府中,沒見到投信人。」

  朱由檢暗想,官場現形記里說是潘汝楨請託施鳳來呈交此疏,施鳳來卻沒提潘汝楨,扯了個慌說是有人匿名投遞,這是要把功勞全都記在自己頭上了?

  潘汝楨作為浙江巡撫,為什麼不直接將此疏呈交皇帝?

  朱由檢忽然想起來,明末還沒有清朝康雍年間實行的密折制。

  也就是說地方上疏都會先呈送內閣,再由內閣決定是不是將奏疏交由皇帝批閱。

  這樣設置其實也合理,如果每個官員都能給皇帝上密折,那皇帝啥事也別幹了,一天只能看奏摺。

  再加上明代皇帝普遍又懶惰,根本不會像工作狂雍正那樣,將處理朝政當樂趣。

  朱由檢問,「奏疏里這個姓錢的人呢?」

  施鳳來回,「昨日夜間臣方收到此疏,未來及尋找此人。」

  施鳳來接著扯謊,官場現形記里說是潘汝楨將錢嘉征秘密保護起來了。

  朱由檢點點頭,忽然問道,「施閣老,你是浙江人吧?」


  施鳳來道,「回皇上,臣是浙江平湖人。」

  朱由檢問,「平湖離嘉興遠嗎?」

  施鳳來怔了怔,回道,「平湖是嘉興府下面一個縣。」

  說完,斟酌了片刻,又補了句,「老臣已經十幾年沒有回平湖了!」

  朱由檢道,「浙江是個好地方啊,人傑地靈,有時間還是應該回去看看,聽說巡撫潘汝楨在浙江乾的不錯。」

  聞言,施鳳來到抽一口涼氣,立即品出了一絲奇怪的味道,但又說不上具體是什麼,只是在心裡反覆權衡,剛才自己說話有沒有出現什麼漏洞。

  怔了半晌才隨口應了句,「是。」

  朱由檢又將那奏疏隨便翻了翻,問道,「這道奏疏還有誰看過?」

  施鳳來道,「只臣一人所見。」

  朱由檢聽後沒有說話,然後示意高時明拿來火盆,直接將這道奏疏扔了進去!

  皇帝這個舉動,登時令在場的幾人目瞪口呆。

  按律,臣子的奏疏是不能燒掉的。

  不但不能燒,還必須交由翰林院謄抄後,將原本交通政司存檔保存。

  加之,皇帝和施鳳來一番沒頭沒尾的對話,也讓魏忠賢和王體乾幾人看得一臉錯愕。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魏忠賢更是一臉茫然,警惕地不時盯著施鳳來反覆琢磨,提著硃筆的手竟然忍不住顫了起來。

  魏忠賢再笨,這時也基本猜出來了,這道奏疏里的內容,大概也只有和自己相關,皇帝才不會將之公之於眾!

  但是什麼呢?

  魏忠賢死死瞪了施鳳來一眼,想要從施鳳來那裡得到答案,無奈施鳳來始終眼瞼低垂,古井無波,從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

  原來清流嘴裡的閹黨分子施鳳來要反水了?

  隨著大火熊熊燃燒,那奏疏里的內容再也無人可知。

  朱由檢見那奏疏瞬間淪為灰粉,隨意揮了揮手,「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接著議。」

  正在這時,徐應元急匆匆跑到西暖閣門口,見早議還在進行,便小聲招呼高時明出來。

  高時明獲得皇帝許可後,默默走出西暖閣。

  「徐公公什麼事?這麼急?」

  徐應元抬起下巴,朝暖閣里瞄了一眼,掩著嘴輕聲道,「不好了,淨軍指揮李永貞把楊侍郎給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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