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縱橫捭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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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宣布議事,施鳳來立即將黃匣子捧到高時明面前,高時明又恭恭敬敬擺在御案右上角,後退三步站定。

  朱由檢看著魏忠賢,施鳳來等五人都欠著身,圍著自己站著頗不習慣。

  以前他在基層工作,經常會和來訪群眾打交道,那些群眾樸實純粹,就喜歡圍在自己辦公桌邊上站著說話。

  每到這時,他都會勸群眾們坐下來慢慢再說。

  但是有些人很享受這種「我坐著你站著」的官威,好像那樣便擁有了權力。

  他那時候就明白,真正的權力不是在規則範圍內的高高在上,而是擁有制定規則的能力。

  穿越到皇帝身上,也是一個意思。

  靠殺人和威脅無法得到真正的權力,崇禎殺的人還不夠多嗎?可他何時真正擁有過權力?

  歸根結底,崇禎始終沒有創建規則的能力。

  除了剿滅閹黨,十七年來沒有做成過一件事!

  當年嘉靖一手「大禮儀」之爭為何如此執拗較真,甚至上升到了國本之爭,為的就是打破禮制束縛,重新建立一套有利於自己的禮制體系,再去約束他人。

  當年十三歲的嘉靖,就知道權力的核心是制定規則,而不是在規則內為所欲為。

  突破禮制的束縛,他朱由檢才能放開手腳,縱橫捭闔,中興大明。

  他很清楚,祖宗成法才是阻礙大明中興的最大障礙。

  想到此處,朱由檢道,「眾位愛卿,都別站著了,開始吧。」

  聽到皇帝吩咐議事,幾人都在心中打著腹稿,準備接下來的奏對,只有王體乾把皇帝這句話的重點放在「都別站著了」,一聲不吭,挑了把紫檀木椅子,準備坐下去。

  就在王體乾的屁股馬上就要挨上座位那一刻,王體乾冷不防看到魏忠賢居然坐在了繡墩上,立時像觸了電一樣,屁股彈起,也跟著想找一個繡墩坐下,卻發現另外三個繡墩已然被施鳳來、張瑞圖、李國普坐下了。

  王體乾頓時僵在當場,看著紫檀木椅子,再看看皇帝,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要是真坐在紫檀木椅子上,那不就是和皇帝平起平坐,大不敬嗎?

  王體乾登時激出一身冷汗。

  朱由檢指著紫檀木椅子道,「王公公,那把椅子不願意坐嗎?」

  「萬歲,臣不敢獨坐。」王體乾本能地偷眼瞄向魏忠賢,而魏忠賢面沉似水,眼睛半閉半睜,根本不予理睬。

  朱由檢看在眼裡,對王體乾更是生出了百般厭惡。

  「朕賜你坐。」

  朱由檢聲音不大卻透著刺骨寒意。

  王體乾脖子一縮,一口濁氣哽在喉頭,臉脹得豬尿泡一樣,感受著皇帝如刀一般的目光,終於鼓足勇氣將屁股蹭在紫檀木椅邊,坐不像坐,站不像站。

  朱由檢不再理他,命高時明接過施鳳來捧著的黃匣子,親自打開之後,將內閣票擬的奏疏擺在面前。

  一共五十七道,全都是邊關守將和各地督撫的奏疏,壘起來有半尺來高。

  朱由檢拿起奏疏,草草掃了一遍,這些奏疏大致只有一個意思,要錢!

  陝西賑災要錢,浙江修堤要錢,關寧防線要錢,九邊軍餉要錢....

  其中要錢要的最多的還是軍費,這錢要的還不是當年邊軍的年例,而是歷年來,拖欠九邊將士高達九百多萬兩的年例。

  正統年間,年例銀不過四十多萬兩。隆慶初年,接濟邊軍的「年例」銀,增加到二百八十萬兩,萬曆中期增到三百八十多萬兩,及至天啟年間,與後金戰事消停,加築關寧防線,軍費又激增到五百萬兩以上。

  年例外又有臨時的戰費,萬曆二十年後寧夏、朝鮮、播州三大征就用銀一千多萬兩,萬曆四十六年至天啟七年前後十年間對後金的戰費用銀六千多萬兩。

  除了賑災救急,內閣對遼東九邊這些「討薪」的奏疏的票擬結果一概是「無錢可調,自籌自支」。

  內閣這麼做也並非推卸責任,確實也是無錢可派。

  年初的國庫歲入一千二百萬兩,及至年底,國庫存銀已經不到二百萬兩,而最大項的開支是重修三大殿,工價就花掉了五百九十五萬七千五百兩。

  去年的赤字高達三百五十二萬兩還沒有補上,如果補上這筆錢,今年國庫一文錢不剩,反倒又欠銀一百多萬兩。


  朱由檢將奏疏扔到一旁,揉著眉心,他的官場現形記看的清楚,這龐大的軍費,經過層層搜刮,有八成會落到了各級官僚手中,被他們中飽私囊。

  而武將們吃空餉也是蔚然成風,一層吃一層,不吃白不吃。

  寧夏鎮守軍實際只有兩千一百七十七人駐守屯田,報上來的吃餉人數居然是一萬兩千人。

  直接給翻了六倍!

  真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這筆錢還不能不給,不給那就是戰線千瘡百孔,士兵譁變潰逃,不日喀喇沁蒙古叛軍就會長驅直入進入河套地區燒殺搶掠。

  不過朱由檢現在沒這個精力處置這些問題,只能暗暗記下一筆,留在以後再慢慢算帳。

  九邊的問題,也不是殺幾個將軍,換幾個總兵官就可以解決的。

  因而現在朱由檢的精力還是要重點放在「用人」上面,也就是繼續組建自己的核心團隊。

  自己沒有足夠得力的人,就是天上掉下來一座金山,給他十萬天兵天將,他也守不住,用不了。

  收回思緒,朱由檢放下奏疏,對幾位閣臣道,「即日起,票擬過的奏疏還是交給司禮監批紅,不用送到朕這裡了。」

  有了前面的鋪墊,王體乾,張瑞圖,李國普也不意外,紛紛點頭稱是,只有施鳳來意味深長地望了魏忠賢一眼。

  朱由檢道,「那就開始吧,還按以前的規制,內閣票擬的奏章,該批紅批紅,不該批紅的,和內閣再議議,給個說法,該駁回的也要有理有據,別讓下面人難辦。」

  魏忠賢一雙死魚眼閃著活光,欣然道,「是。」

  王體乾這時將所有的奏疏都搬到另外一張紫檀木桌子上,魏忠賢則穩坐釣魚台,開始逐一審閱批紅,然後王體乾用印。

  對內閣票擬結果有異議之處,魏忠賢和王體乾也會和內閣商議處置。

  當然,基本上是一路綠燈照准。

  朱由檢反倒跟局外人一樣,一邊品著茶,一邊津津有味地看這幾人煞有介事的「群策群議「。

  他也不在意,這些奏章他剛才也都掃過一遍,心中早有定見,索性抓大放小,對於一些無關痛癢的奏疏,就交給魏忠賢他們去折騰。

  忽然,朱由檢一抬頭,與施鳳來雙目不期而遇,施鳳來迅速低下頭,直勾勾盯著地板,朱由檢心中一動,這施鳳來似乎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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