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歸家
恰是小寒的臘月初五的十里邑大集，山匪殘暴，劫掠鄉里，縣裡察知，率捕役及快手圍而殲之，大破山匪。
至於無辜受難的百姓，縣裡的士紳權貴自然不會給予過多關注。然而，在十里邑的周邊鄉村，各個村落皆有人身著孝服，處處可聞哀鳴哭泣之聲。即便在白晝，此方地界也仿若鬼蜮一般。
兩天後，一個瘦弱的少年重新走過十里邑市集，街上的屍骸早已被認領回去，道上的鮮血也被徹底清洗，似乎只余建築上的隱約的刀痕劍傷才在默默地訴說著前日的故事。
少年搖了搖頭，嘟囔著什麼，或許是懼怕街上的冤魂，平日裡即使不是大集仍然喧鬧的小街上空無一人，也沒人聽見他在講什麼，但從他的表情來看，緊皺著眉頭的少年心情極為沉重。
少年繞過一堵高牆來到河邊，從水中撈起一隻竹簍，看少年吃力的樣子，竹簍似乎頗為沉重。
見東西沒丟，少年甚是開心，咧著嘴呵呵傻笑。
當日他匆忙的將竹簍偷藏在河岸邊，只待事了能拿回自己的收穫，本想著大機率會被河水沖走，但意外的是竹簍還在。
少年看了看裡面，錢物都沒少，甚至還有兩隻螃蟹將這竹簍當做了窩被他抓住，見七八天的辛苦並沒有白費，少年喜上眉梢，襤褸的衣衫擋不住寒意，但熾熱的心可以。
十里邑的集市距離少年的家並不遠，走過一條在山間蜿蜒的小道便到了。
隔著很遠，少年便瞧見自家院子口一個坐在台階上的嬌小身影，垂首抱膝，哽咽的哭泣聲幽幽的傳來。
少年加快腳步，然後站定在小女孩的身前，柔聲道；「綠珠，我回來了。」
少女驚喜的抬起頭，看清少年的面容，一把抱住身前的少年，一邊大聲哭喊；「公子！」
少年的手自然輕柔地落在她的背上，緩緩的輕拍著，而女孩哭得更大聲了，少年無奈只好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然後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能面對面的注視著自己。
「公子那日散集後，突然想起還沒幫你還願，便去了你上次去祈福的廟裡，是落霞山的觀音禪院，沒錯吧？」謝恆解釋道。
「嗯，對，可公子怎麼都不打聲招呼，一連消失了兩天？」女孩抹了抹眼淚問道。
「本來想托周二叔給你帶信的，卻一時間沒找到，想著去去就回，可廟裡的禪師說我大劫已過，余劫未消，需誠心禮佛才能平安順遂，便留我在廟裡齋戒一日。」
「啊，公子，那你怎麼今天才回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公子是個路痴，昨日想趕著回來吃晚飯，但在山中迷了路，還不得不在山中露宿了一宿，都怪我，害你擔心了。」
小丫頭淚眼婆娑的看著自家公子：「公子下次再也不要一個人到處亂逛了，綠珠好擔心。」
「沒事了，都過去了，公子以後到哪裡都帶著綠珠。」
「嗯。」小丫頭重重的點頭。
少年輕輕的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動作輕柔，很是心疼。
「咱不哭了啊，都變成小花貓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綠珠本來就是個醜丫頭。」
「哪裡丑？可漂亮了，再長大些定比你說的那什麼紅葉姐還要好看。」少年似乎很喜歡揉這小丫頭的腦袋，見小姑娘仍是不開心，又揉了揉。
小丫頭感受著少年手掌的溫度，像小貓般用小腦袋蹭了蹭那溫熱的手心。
「咳，咳。」
這時身邊傳來兩聲咳嗽聲，少年轉頭望去，卻是溫潤長者趙先生。
謝恆趕忙作揖，恭聲道:「先生，您來了。」
趙先生看著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的少年，半晌沒說話，眼神里滿是疼惜，而後才開口；「你隨我來說話，綠珠，你去給你家公子準備沐浴的熱水。」
「嗯，綠珠這就去！」小丫頭這才察覺到謝恆的狼狽，剛才滿眼都是公子，竟忽略了這些，看著謝恆悽慘的模樣，小丫頭又忍不住想哭。
「綠珠這小丫頭不錯，對你情深義重，你以後要好好待她。」趙先生邊走邊對謝恆說道。
「先生說的是。」謝恆深表贊同。
「前日大集驚變，你徹夜未歸，綠珠托人去鄉中找到我，跟我說了你失蹤的消息，托我幫忙活動，打聽你的下落。」趙先生說出自己過來的原因，然後盯著謝恆；「說吧！看得出來你這兩日過得甚為艱辛。」
趙先生自是不會輕易相信謝恆對綠珠的解釋，漏洞太多，若是有心真去觀音禪院打聽一番，謝恆必定暴露無疑。
謝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說起，該不該說。
看出謝恆的猶疑，趙先生拍了拍的肩膀道嘆了一聲：「罷了，回來就好，你不想說出來自有你的苦衷，觀音禪院那邊我自會幫你處理首尾，這幾日的經歷你不要隨意跟人訴說，實在有人問起，就拿剛才的那套搪塞。」
謝恆抬頭怔怔的看著先生，良久無言，然後才緩緩點頭道；「是，先生，有勞先生了。」
「聽綠珠說起你最近的經歷，為師很是欣慰，魚籠的設計甚為巧妙，籠內放置餌料，入口寬闊，出口狹窄，以鮑肆之香引誘貪婪之徒，魚兒受困卻渾然不知，待其有所察覺之時，再欲逃脫牢籠已然不可能。」
「對人心人性洞察至微，確實是學以致用，還不錯！」先生誇讚。
「學生其實沒想那麼多，就是想補貼點家用。」謝恆尷尬的攤了攤手。
「只是你一個讀書人去集市上做買賣，甚不體面，以後還是莫要去了。」
「啊？」
「你那火焙魚我嘗了，味道不錯，在下面鄉邑也賣不出什麼好價錢，你師母弟妻家中是做生意的，有幾間鋪子，我以後遣人到你這裡來收讓那邊幫你代售，你準備好就行了，年紀輕輕，不要為了些瑣碎的利益營營苟且，就算不去學塾，也勿忘了讀書。」
「先生說得是。」謝恆再次作揖。
「就這麼說定了，這次來我帶了幾本書，認真讀完記得還我，還有到時候附上你的心得體會。」
「是。」看著先生給自己布置作業，謝恆苦笑。
「你那火焙魚準備一份，我要帶走，你師娘和我家那丫頭肯定喜歡。」
「好，都給先生裝上。」
「你師娘對你甚是掛念，有時間也來鄉里看看。」
謝恆連忙應下。
「對了，來年驚蟄之後隨我去縣裡，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至於無辜受難的百姓，縣裡的士紳權貴自然不會給予過多關注。然而，在十里邑的周邊鄉村，各個村落皆有人身著孝服，處處可聞哀鳴哭泣之聲。即便在白晝，此方地界也仿若鬼蜮一般。
兩天後，一個瘦弱的少年重新走過十里邑市集，街上的屍骸早已被認領回去，道上的鮮血也被徹底清洗，似乎只余建築上的隱約的刀痕劍傷才在默默地訴說著前日的故事。
少年搖了搖頭，嘟囔著什麼，或許是懼怕街上的冤魂，平日裡即使不是大集仍然喧鬧的小街上空無一人，也沒人聽見他在講什麼，但從他的表情來看，緊皺著眉頭的少年心情極為沉重。
少年繞過一堵高牆來到河邊，從水中撈起一隻竹簍，看少年吃力的樣子，竹簍似乎頗為沉重。
見東西沒丟，少年甚是開心，咧著嘴呵呵傻笑。
當日他匆忙的將竹簍偷藏在河岸邊，只待事了能拿回自己的收穫，本想著大機率會被河水沖走，但意外的是竹簍還在。
少年看了看裡面，錢物都沒少，甚至還有兩隻螃蟹將這竹簍當做了窩被他抓住，見七八天的辛苦並沒有白費，少年喜上眉梢，襤褸的衣衫擋不住寒意，但熾熱的心可以。
十里邑的集市距離少年的家並不遠，走過一條在山間蜿蜒的小道便到了。
隔著很遠，少年便瞧見自家院子口一個坐在台階上的嬌小身影，垂首抱膝，哽咽的哭泣聲幽幽的傳來。
少年加快腳步，然後站定在小女孩的身前，柔聲道；「綠珠，我回來了。」
少女驚喜的抬起頭，看清少年的面容，一把抱住身前的少年，一邊大聲哭喊；「公子！」
少年的手自然輕柔地落在她的背上，緩緩的輕拍著，而女孩哭得更大聲了，少年無奈只好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然後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能面對面的注視著自己。
「公子那日散集後，突然想起還沒幫你還願，便去了你上次去祈福的廟裡，是落霞山的觀音禪院，沒錯吧？」謝恆解釋道。
「嗯，對，可公子怎麼都不打聲招呼，一連消失了兩天？」女孩抹了抹眼淚問道。
「本來想托周二叔給你帶信的，卻一時間沒找到，想著去去就回，可廟裡的禪師說我大劫已過，余劫未消，需誠心禮佛才能平安順遂，便留我在廟裡齋戒一日。」
「啊，公子，那你怎麼今天才回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公子是個路痴，昨日想趕著回來吃晚飯，但在山中迷了路，還不得不在山中露宿了一宿，都怪我，害你擔心了。」
小丫頭淚眼婆娑的看著自家公子：「公子下次再也不要一個人到處亂逛了，綠珠好擔心。」
「沒事了，都過去了，公子以後到哪裡都帶著綠珠。」
「嗯。」小丫頭重重的點頭。
少年輕輕的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動作輕柔，很是心疼。
「咱不哭了啊，都變成小花貓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綠珠本來就是個醜丫頭。」
「哪裡丑？可漂亮了，再長大些定比你說的那什麼紅葉姐還要好看。」少年似乎很喜歡揉這小丫頭的腦袋，見小姑娘仍是不開心，又揉了揉。
小丫頭感受著少年手掌的溫度，像小貓般用小腦袋蹭了蹭那溫熱的手心。
「咳，咳。」
這時身邊傳來兩聲咳嗽聲，少年轉頭望去，卻是溫潤長者趙先生。
謝恆趕忙作揖，恭聲道:「先生，您來了。」
趙先生看著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的少年，半晌沒說話，眼神里滿是疼惜，而後才開口；「你隨我來說話，綠珠，你去給你家公子準備沐浴的熱水。」
「嗯，綠珠這就去！」小丫頭這才察覺到謝恆的狼狽，剛才滿眼都是公子，竟忽略了這些，看著謝恆悽慘的模樣，小丫頭又忍不住想哭。
「綠珠這小丫頭不錯，對你情深義重，你以後要好好待她。」趙先生邊走邊對謝恆說道。
「先生說的是。」謝恆深表贊同。
「前日大集驚變，你徹夜未歸，綠珠托人去鄉中找到我，跟我說了你失蹤的消息，托我幫忙活動，打聽你的下落。」趙先生說出自己過來的原因，然後盯著謝恆；「說吧！看得出來你這兩日過得甚為艱辛。」
趙先生自是不會輕易相信謝恆對綠珠的解釋，漏洞太多，若是有心真去觀音禪院打聽一番，謝恆必定暴露無疑。
謝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說起，該不該說。
看出謝恆的猶疑，趙先生拍了拍的肩膀道嘆了一聲：「罷了，回來就好，你不想說出來自有你的苦衷，觀音禪院那邊我自會幫你處理首尾，這幾日的經歷你不要隨意跟人訴說，實在有人問起，就拿剛才的那套搪塞。」
謝恆抬頭怔怔的看著先生，良久無言，然後才緩緩點頭道；「是，先生，有勞先生了。」
「聽綠珠說起你最近的經歷，為師很是欣慰，魚籠的設計甚為巧妙，籠內放置餌料，入口寬闊，出口狹窄，以鮑肆之香引誘貪婪之徒，魚兒受困卻渾然不知，待其有所察覺之時，再欲逃脫牢籠已然不可能。」
「對人心人性洞察至微，確實是學以致用，還不錯！」先生誇讚。
「學生其實沒想那麼多，就是想補貼點家用。」謝恆尷尬的攤了攤手。
「只是你一個讀書人去集市上做買賣，甚不體面，以後還是莫要去了。」
「啊？」
「你那火焙魚我嘗了，味道不錯，在下面鄉邑也賣不出什麼好價錢，你師母弟妻家中是做生意的，有幾間鋪子，我以後遣人到你這裡來收讓那邊幫你代售，你準備好就行了，年紀輕輕，不要為了些瑣碎的利益營營苟且，就算不去學塾，也勿忘了讀書。」
「先生說得是。」謝恆再次作揖。
「就這麼說定了，這次來我帶了幾本書，認真讀完記得還我，還有到時候附上你的心得體會。」
「是。」看著先生給自己布置作業，謝恆苦笑。
「你那火焙魚準備一份，我要帶走，你師娘和我家那丫頭肯定喜歡。」
「好，都給先生裝上。」
「你師娘對你甚是掛念，有時間也來鄉里看看。」
謝恆連忙應下。
「對了，來年驚蟄之後隨我去縣裡，我帶你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