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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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過去是很慢的。至少在現在看來,斯圖耳克感覺是這樣的。或許剛進入高中學習那會到現在明明只有兩年半的時間,但總覺得像是過去了大半輩子。其中並沒有發生太多事情,或許事情也並不是僅僅停留在學習層面上,學習如果不做到最好就沒有意義,其實不光學習其餘事情也同樣。打從小學畢業遭受第一次不公平對待之後,斯圖耳克就對此漠然了。在處處追求合理和正確的斯圖耳克的人生看來,當迎接來自社會的第一次不公平對待之後,此後的一生都已經不需要拼命了。

  「我有些不太能明白你的用意。你的意思是你只能這樣畫是嗎?」

  進入總機構學習之前,斯圖耳克在分機構待上了將近半年,其中有一個月的時間是在渾水摸魚。去總機構前兩個月,小畫室內迎接了一次比較重要的月考。而現在的成績就直接打在斯圖耳克的眼前。

  「你有你的理解,這很好,但這在考學的時候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你可不能把錢白白的花在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個性』上啊。」畫室的一個老師將斯圖耳克叫來,給祂分析祂卷子的問題。

  「……」斯圖耳克捏著手指,低著頭,沉默著。

  「你這,唉,為什麼無論別人說什麼你都不說話呢。這樣很沒禮貌的。」

  「……我不是沒禮貌,我沒有問題。我只是不知道說什麼而已。」斯圖耳克想了想,還是將憋著的氣吐露出來。

  斯圖耳克班裡的素描老師見狀來到祂身邊,讓祂抬頭看看他,聽他說幾句。斯圖耳克照做了,將手心握緊然後緊緊直視著老師的眼睛,那個教師和斯圖耳克對視了好一會,但是什麼都沒說,之後將自己身上的外套一把子披到椅子上,笑出了聲來。

  「受不了,我走了。你們要是想去玩過家家的話就不要再這裡玩了。我和祂在說很正經的事情,你這是在搗亂。你也要做好你的工作才行,非要天天抱著煙抽。快點戒掉吧。」批評斯圖耳克的教師將祂的卷子扔在桌子上,接著準備離開。走到大門前又回過頭來說道:「我知道你是怎樣想到,你覺得美術考學按照那套規定就像公式一樣確實是死板沒有意義的,我也承認現在的美術考學確實是這樣。以後或許也是這樣。但是忍一下吧,稍微收收自己的個性,會有更好的結果。你畫的可不差啊。」他說完後便走了。

  「你畫的可不差啊。」斯圖耳克的教師雨斯一本正經地複述了那個人最後的話,接著開懷大笑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嗎?」斯圖耳克被聲音振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什麼好笑的,但是這是最好笑的。」雨斯思索了片刻,看向牆角一位同學的畫。然後手指敲了敲斯圖耳克的肩膀,問祂:「你覺得那個學生畫的怎麼樣?」

  「畫的很好。」斯圖耳克輕瞟了一眼,答道:「這是符合考試的試卷,應該也是高分卷。這才是被人們承認,被學校考試承認的試卷。」祂一邊說著,一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將地上的筆盒打開,確認筆尖還能確保可以繼續進行繪畫便開始繼續畫之前沒能畫完的作業。

  整間教室都瀰漫著死板的空氣,自那個批評家走了之後只剩下祂和雨斯兩個人,和雨斯扯上關係算不上是什麼好事,他過去做的一系列舉動包括剛剛他的笑聲,這一切都讓斯圖耳克感到心神不寧,祂拿起筆的手隨著煩躁的內心一同扭曲著,接著是安靜的教室內只有筆尖在滑動畫板的聲音,之後便聽到打火機的聲音。斯圖耳克聽到他抽菸弄出來的聲響,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

  「你說謊了。」

  雨斯抽著煙走到斯圖耳克身邊,摸了摸斯圖耳克的頭,看著祂的畫。「你畫的很好,這一切都沒有任何問題。我是真心這樣覺得的。至於你說的那個學生畫的很好也沒有任何問題,在客觀上來說他的畫也確實是高分卷。但是你是真心這樣想的嗎?」

  「你想聽到我的真實想法嗎?」斯圖耳克拿起筆的左手頓住了,接著停下筆,緊盯著那個人,煩躁的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句話說出來。打從斯圖耳克入學開始,這個人就一直引導祂做自己難以去做的事情,所謂真心在斯圖耳克心裡是絕不可外露的東西,這也是祂遭遇第一次不公後所能領悟的道理。人如果不能忍耐著自我去生存,那麼接下來的一切都將化為灰燼,這種忍耐是必要的,否則這盤打輸了之後接下來的所有一切都如同泡沫一般輕易碎掉。

  「很爛,我覺得那個人的畫,爛的一塌糊塗,沒有存在的價值。」

  雨斯聽了後滿意的笑了,走遠一點將嘴裡的煙氣吐了出來。但這還是把斯圖耳克給嗆住了。

  「咳……你,你以後,你以後不准在教室里抽菸,咳咳,搞不懂為什麼人要抽菸,難聞死了。」斯圖耳克使勁扇風,讓雨斯把窗戶打開透氣。


  「這東西可戒不了,不過我會離你遠點再抽的。」雨斯再吸了一口便將手中的煙掐滅。走到大桌的椅子邊將順手丟在上面的外套拿在手裡,走到斯圖耳克邊上,將外套披在祂的身上。「我人很好吧?我去吃個碗飯,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雨斯說完便準備離開。

  「卷餅。」斯圖耳克說道。

  「OK。」雨斯做了個手勢接著便走了。

  斯圖耳克的身上現在被一股濃濃的煙氣浸染了,祂拽下雨斯的外套,放在腿上。回想起雨斯將外套遞過來時候外露出來的手臂,纖細有些像拿坡里黃的色調顏色,和他擺在斯圖耳克眼前的那些和祂毫無干係的劃痕。當第一眼看到雨斯自殘的傷痕的時候,祂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母親的身上有著同樣的傷痕。那樣的傷痕和斯圖耳克毫無干係,而是在為追求愛情的時候受挫所造成的情緒傷痕,至於那些傷痕在斯圖耳克身上的代價,那就是在祂母親自殘之後往往會將自己的怒氣和受情傷的怨氣宣洩在斯圖耳克身上,祂過去時常被祂的母親暴打。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我明明這樣愛她,我愛我的媽媽,為了讓她開心我什麼都願意做,我也願意努力去做任何犧牲。但是她的痛苦永遠都是為了追求狗屁的情愛而造成的,而我卻要被她當作發泄的道具。當然這一切我都能接受,但是她的痛苦和我無關,因為這不是我造成的,而我卻要去承擔她的痛楚。有比這更荒唐的嗎?』斯圖耳克過去在日記本里這樣寫道。那一頁曾被欺負祂的同學看到對著祂原封不動的複述斯圖耳克日記里的內容。當那一刻發生時,斯圖耳克整個人都麻木了,接著便是忍耐著憤怒造成的顫抖。

  「為什麼要忍耐呢?」

  雨斯仿佛能看穿一切,將所有斯圖耳克不願承認的事情一一拉回到現實,好比按著祂的頭讓祂看清這一切,尤其是看清自己。斯圖耳克的身體越是在顫抖,那個人就越是在複述同樣的話語:「為什麼你要忍耐。」「不忍耐也不會怎樣。」「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在說謊。」……就好像斯圖耳克的一切忍耐盡頭的那個爆發臨界點都將要被雨斯控制。雨斯這樣的人與其說是祂不能理解的類型,不如說,因為知道這個人是絕對不可以接觸的生物,與其說是生物,不如說是一個導火索。

  有一次在斯圖耳克因為一張畫顫抖的時候,雨斯又一次將同樣的話拋向了祂:「不忍耐也可以,反正我可以理解…」而那一次沒等雨斯說完,斯圖耳克就再也無法克制,整個人將身體重壓在他的身上,緊抓住他的領子大罵道:「你他媽理解我個屁啊!」

  雨斯被驚住了,這在他的印象里那個平日裡安穩平靜的孩子如今會因為自己屢次三番的招惹而衝動到對自己發火。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也或許是因為掐住脖頸的那隻手即便是已經對自己造成了威脅也沒有停手的作為人的本能過於偏執。所以他之後平靜的看著斯圖耳克對他發火,好像這一切都像是一種戲劇性的表演一樣。雨斯的平靜在斯圖耳克看來,讓祂感到不快的那個地方就在這裡,就在他無時無刻都會牽引著斯圖耳克的本能,即便那早已經是絕對不能承認的事物了。這樣停了一會之後,斯圖耳克的理智快要回來了,想著對他道歉。當祂的手快要鬆開的那一刻,雨斯將雙手平擺在空中。斯圖耳克被驚了神,狠拉住雨斯的衣服拽在自己面前。「斯圖耳克,需要我抱抱你嗎?」雨斯滿臉憐憫和竊喜的對祂說道。這一下直接將斯圖耳克的理性徹底擊碎。

  「你有病,你和她一樣有病。然而至少她還是因為別人有病,而你是本來就有病,還要因為自己的問題去牽扯到其他不相干的人!」斯圖耳克的顫抖隨著這聲怒吼稍微變得緩和,手心卻在死死勒住那個人的衣領。

  「你要把自己的母親帶入到我身上嗎?哈哈。」

  「……」當斯圖耳克聽到母親這個詞,整個人都頓住了。祂看了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滿是煙氣的大人。即便說在這一天雨斯還沒有抽菸,但身上的煙氣依舊沒有留存。祂想到當進入這個分機構的第一天,母親將祂拉在這個人面前拜託他可以照顧自己的第一面起,斯圖耳克的眼睛就被這個人被手錶擋住的胳膊牽制住了。祂這輩子最不能理解的事情就是,為什麼會有人做這樣的事情。以及那樣的傷痛明明絲毫和祂毫無關係,卻要祂在他人的傷痛中牽制失神,乃至一輩子。

  「不會。你和她不一樣,但某種意義上你們是一樣的。」斯圖耳克已經緩了神,說著將雨斯的手錶扯下來,抓住他的胳膊放在他面前:「這一點是一樣的。」

  雨斯笑著:「只有這一點是一樣的嗎?」

  「我不知道。但是在我看來只有這一點是一樣的。」

  「所以你不希望在這上面變得不一樣嗎?」

  雨斯將手顯在斯圖耳克眼前,問道:「如果這部分有一些是你所造成的,那就變得不一樣了。」他將目光轉移到自己的木頭筆盒上,示意著在那裡面上層有美工刀。「你就不想讓這一刻在自己的人生里變成永恆嗎?」

  『變成永恆?只要那樣做了就會變成別人的傷痛只屬於我自己的了嗎?那樣的話,我就可以不用再承擔本不屬於我的痛苦的痛苦了嗎。不,只是換個方式把我從根本上徹底擊垮罷了。』斯圖耳克在後來的日記本上這樣寫道。『為什麼人們就不可以不要受傷,不要有任何爭執和痛苦。倘若母親沒有因為那些男人而痛苦,那麼我和她就可以像普通親子那樣幸福安定的生活下去,那樣的話,現在也不會看到這樣的事情。』

  那一天處在夏日末尾,午後的陽光從寬大的陽台玻璃窗外照進來。高溫在日期淹沒的洗刷後變得輕柔緩和,但還是難以承受。空曠的教室只有平靜的呼吸聲,緩和的呼吸頻率如同水槽里的水,感到麻木的同時又令人噁心。從手心中傳來的熱意隨著水流的淹沒將所有思緒都付諸以此,一切都從這一刻開始變得粉碎,從眼瞼上滑下的淚和這一生被砸粉碎的堅韌信念一同落入這份熱意里,讓祂再也不能從中逃離。但記憶中的陽光卻是顯得格外耀眼,映照了斯圖耳克的一生。

  「只要這樣就成了永恆了。斯圖耳克。」

  陽光照著雨斯的身體,暖烘烘的。他帶著如往日一樣的嬉趣看向斯圖耳克,看著祂了好一會兒,微微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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