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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圖耳克又想起了2018年一月或者是2月的那場下雪天。是白天,白茫茫一片的雪覆蓋了整個藝術機構區域,南方柔和的雪總是可以抓進手裡不等用力便可鬆散的從指縫裡飄出去。

  那個教學樓旁邊有一個類似煙囪的地方,高大且長條,走進那個類似教堂一樣的煙囪需要爬十米的階梯,爬上去之後便可以從任意一個空曠的門穿過,進入整個神聖的地方。豎直的長建築物內部是圓形樓梯,從底層上延到最頂層差不多有四五十米高。或許斯圖耳克忘了到底是有多高,或許也是在記憶里瘋狂找尋和感知相符合的數據,總之差不多「就是這樣高吧。」

  斯圖耳克喜歡爬那層高高的長建築物,也許內在是因為其中的圓形樓梯在祂看來是如此美麗,有規律可循的理性之美。這是斯圖耳克從長長的被藝術機構壓迫鞭策而保留的最後幾分樂趣,如果連這分對這裡的熱愛都要被毀減的話,那麼這裡除了雪以外真的是毫無生氣了。

  「我認識那個女人,我一直想和她在一起,我們已經有這麼多年的交集了,或許今年我就可以與她相見,或許就是在這冬天。」斯圖耳克緩慢的爬起圓形樓梯,外面紛紛下著柔弱的雪,祂從一樓慢慢走到了三樓。「這裡可以拍照,這裡的雪景很美,南方的雪我是第一次見,但是原來像是棉花糖。」三樓的空間還算大,但整個底層也不過是20平米,或許在這樓的空間還要再小一點。斯圖耳克走到一扇窗台前,用手滑在窗台上的雪,軟綿綿的,也沒有過冷的感覺:「或許我可以試試嘗一下。」斯圖耳克用手輕掃過雪,將雪滑落在嘴邊,用舌頭輕觸,見舌頭沒有不適應便將一小片雪含進嘴裡品嘗。

  「沒有味道。」斯圖耳克飄飄然說,:「或許還有灰塵的味道,但灰塵是什麼味道我不太清楚,如果雪沒有味道那麼灰塵想必也如此。」

  斯圖耳克繼續往上走,從三樓穿到了四樓,五樓,接著是六樓,越往上走內部的空間就會越小。走到七樓的時候,七樓石板整個地層只有是十三平米。斯圖耳克沉思了一會,接著從背包里拿出一本上面畫著幾張藝術機構要求的作業的速寫本子,和一支鉛筆,型號已經忘了,但只要能畫就行。祂從一扇窗台前往下望下去,滿是村莊的建築和低矮的當地人樓房,雪平等的賦予給每個樓房每個人自述清白的嘆息。

  「親愛的笛麗爾,還有媽媽,還有那個該死的對整個家庭不管不顧的爹,我愛你們,我也同時恨你們,哦我不愛任何人,對該死的夢想我也毫無半點赴任之心,完全沒有!不說了,這個世上的所有人,你們這群混蛋都該被絞殺,但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我現在就要去赴死了!」斯圖耳克無意識的從窗邊以較大但自己控制過的聲音滿是悲戚的喊出。「說起來這裡跳下去絕對會死的吧。」祂接著對著整片雪景,接著對著四周古老的樓梯建築空間忍不住高聲大笑起來。「哎呀,笑夠了,畫畫畫畫。他媽的該死的畫畫。」祂用左手將筆旋轉起,拿正在手心裡,快速的在淡黃色紙皮上畫出這幅雪景。「不錯,真的很醜,但是是幅傑作。」畫完後將背包重新背到肩上,本子和筆還拿在手上。

  斯圖餓克繼續向上走,從七樓穿過八樓,接著再走兩層到達了頂樓。這裡是10樓。十樓的正中間有個不穩且生鏽的工人鐵梯,從這裡上去的話需要極高的心理素質和身體能力,因為隨時都可能被樓梯的不結實摔倒在地面上。「媽的,我還在乎這個?」斯圖耳克把本子和筆放進背包里,接著背著背包一同爬上鐵梯,滿是緊張和壓力的花了不少功夫終於上去。隱蔽的十一樓,這裡只有九平方米,多塞幾個人甚至連體操都做不了。斯圖耳克往上看去,居然還有個鐵梯,向上登去的地方是屋頂,那裡的豎直空間估計不足40厘米,雖然祂滿是好奇,但由於往屋頂的鐵梯實在太高,即便是斯圖耳克這樣有勇的人也無法斗膽上去。「那裡能裝什麼?屍體?想必鳥不生蛋的地方連個老鼠都沒有!」斯圖耳克在頂樓徘徊輾轉了一會,看夠之後便回去了。

  那天下午是素描課,但斯圖耳克需要很早就趕到並且被監視器盯著和其他幾個人一同在板子上畫畫。因為考試沒能考好,斯圖耳克不得不和這些人一同做著這些無趣毫無意義的事情。祂在心裡一直念叨著:「國內的藝術考學可真完蛋了,人怎麼可以喪失才能喪失本性的去畫這樣毫無價值毫無生氣的複製品,僅僅為了過一個無趣的考試?甚至這個考試還會因此決定人的一生。這種由無才之人引導的藝術學界和那群平庸的考官真是太他媽該死了!」

  不知畫了多久,上課鈴打響了。那群被分數束縛的中庸之人陸陸續續懶散的從大門穿過,有的沒能睡醒東倒西歪的走到了教室,每個人都像羊群中的平白無故的一份子一樣,以同樣的姿勢和不同表情(卻無一不表現出他們的愚昧後半生)坐倒在自己的座位上。接著每個班的素描老師也陸續到場,教師們身高長相均不相同,但高傲平庸的愚蠢氣質卻如出一轍。斯圖耳克看著他們,想起之前有位教師對祂暴露他們教師的內部消息:『底薪三萬,帶走一名學生進美術學院,校方會獎勵教師兩千。』這下斯圖耳克徹底理解了他們為何全都如此趾高氣昂的對待他人,就好像自己是一個國王。那樣的話機構內部國王可真是太多了,如果真是那樣,真正的王又該叫做什麼呢!


  一位瘦高的教師來了斯圖耳克的班級,看了一圈斯圖耳克和其他人中午沒休息作出的作業。他聳著眼皮甚至忘記帶了眼鏡,沉默一會說道:「好吧,果然你們是沒有辦法在整個機構里生存的。現在退學還能有百分之三十的返還,多想想吧!」說完後便走到大屏幕前開始和其他老師異口同聲的傳教同樣的內容,接著便又是無意義的臨摹自習。

  「我想這一切總會結束的,在那之前,我或許要提前結束我的性命。」夜晚放學後,斯圖耳克一個人坐在教室里周圍一片漆黑,在心中如此思考著,打開手機在備忘錄里記下這些思考。

  在一年前,斯圖耳克無比希望自己可以考上國內最權威的美術學院,整個夢想和執念幾乎壓住祂的整個時間線每日埋頭在繪畫當中。祂在學校每日嚮往著可以提早出去考試,那樣的話自己的才能可以發揮到極致,因為斯圖耳克那段時間每天都充滿著激情。對夢想的渴望,對光輝的未來甚至可以讓祂能看到祂的周圍有一群志向相投的優秀夥伴,以及在滿是談論學術和才能之人的地方紮根,甚至可以望見自己的作品有朝一日可以出現在美術學院的展覽上。斯圖耳克每日嚮往著這些,每日因此對繪畫充滿渴求和激情,在老師和同學眼裡看來祂就像一個永遠燒不完的煤油燈。這盞燈甚至可以照向凌晨一二點的走廊,和斯圖耳克所在的宿舍。也有不少人和斯圖耳克一樣,每日一兩點準時將畫架和椅子輕手輕腳的從宿舍搬出來搬到走廊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畫便是幾個小時。有個人斯圖耳克滿是欽佩,基本上三點祂斯圖耳克就要回去睡覺,睡到早上七點起來的時候看到那個人居然還在走廊上堅守自己的崗位。

  倘若人的才能無法被社會承認和在世間立足的話,那努力又是否能彌補自己不夠平庸的缺憾呢。

  在剛進入這所藝術機構學校學習的時候,斯圖耳克是班上的寵兒,也就是其尖子生。其自身的才幹和鎮定的理性贏得了一次又一次考試,占據考試排名的前幾例。有時候祂的考試畫作還被一些教師投射在巨大教學螢屏上進行點評和誇讚。『自發性』的潛能是斯圖耳克引以為傲的也是祂本性里便擁有的東西。這是一種孩子認知本能的才能,但斯圖耳克還是個孩子,祂始終堅信這種自發性會持續到往後很久甚至是貫徹祂的一輩子。

  斯圖耳克在別的班上認識了幾位名列前茅的同學,初始的時候,學校機構內最不缺的就是有才能的同學,但這樣的人也其實屈指可數,但至少他們會被人們發現。倘若一百個人里有兩個是具有才能的,那麼之外的98個人便也不會就這樣被社會淘汰,相反的,那剩下的98個人反而會在社會上立足的更好。「螺絲釘,螺絲釘,可以被隨時生產也可以隨時替換的螺絲釘零件,可有可無。或許他們全部是螺絲釘。」斯圖耳克看向窗外,祂時常這樣想著。有時候又懼怕著些什麼。

  斯圖耳克的家庭並不富有,相反的在這大多數人中,祂的家庭略顯平庸,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出路。祂從沒有去過大城市旅遊過也從沒有去過國外,家庭經濟也不支持祂能做到這些。那些富有的人隨時可以準備從機構里走掉不用努力便可以去更開闊的地方生活,可以隨時去往他們想去的地方。但斯圖耳克從沒有絲毫灰心,因為祂手裡的一切就是祂這輩子所能看到的全部東西,也是祂可以理解到的全部,抬頭可以看向機構夜晚放學後的朗朗星空,低頭便是干水泥的地板和整個地基。這對祂來說這才是祂所能接受的能讓其自我安心的一切。

  即便如此,誰會不想走向更寬闊的草地?誰會不想踏入更廣闊的地方?

  「最好那裡的世界是無邊無際。」斯圖耳克看著窗外輕聲說道。

  就這樣藝術機構的學習日復一日的進行著,從每早七點醒來,八點上課,中午兩個半小時午休時間包括吃飯,之後下午接近兩點便是繼續上課,一天二十多張速寫和兩張素描和兩張色彩課作業,下午放學後給上吃飯的時間是四十分鐘,接著到了七點繼續上課,直到夜晚的十點十一點才方可休息。有些教師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將螺絲釘複製繪畫當作熱情的劇情典範,強行給學生加課安排到午夜十二點。太多學生午夜十二點回去後已經不能去洗澡,因為澡堂是在十一點就關門,他們便只能灰心喪氣的希望明天中午可以指望教師早點下課好讓他們可以搶到位置去洗一次乾淨舒適的澡。

  上學上課的時間總是很緊迫,斯圖耳克已經差不多習慣這種模式了,從沒想過這是多麼沒有人性的事情。甚至還在感慨自己有時候是不是太過於懶散,有些人可以從夜晚放學回去後接著畫到晚上兩三點,這意味著他們每天只能睡至多四小時的覺。『人的身體是沒有極限的,尤其是青少年的身體。』斯圖耳克時常這樣想著,便將生命的一腔熱血全押給在一場令祂期望的考試準備中。

  當炭筆筆尖從畫布滑落的時候,這聲音總是令祂痴迷。對著實體人物和實體照片進行描繪的複製,倘若要讓這些東西在自己的筆下成為特別,那麼除了作為個人的自發性的感覺,還能有什麼呢?


  一開始總是順利的,但越到最後這種生活讓斯圖耳克越來越無法忍受。統一的規訓,日復一日的複製照片的繪畫,和毫無美學,無所不在將死板和規訓利用到極致的藝術學習。這樣的繪畫,能叫做是繪畫嗎?倘若叫做繪畫,那麼到底有繪畫出了什麼東西呢?

  日子總是照常中出現一些差錯,猝不及防的。

  有一天斯圖耳克和其他同學一樣在畫著色彩小考,考試中寂靜一片,只有眾人的調色盤聲音和揮筆洗筆甩桶聲音貫穿整個巨大的考試間。一切都進行的非常順利,沒有半點差錯,斯圖耳克也在寂靜里安靜的思考著調色原理和考試。

  「啪!」

  突然一陣巨響在屋內響起,是旁邊班上一個學生打翻了水桶將筆重重的扔在地上。聲音在屋內迴響著,直到聲音頻率越來越小直到消失。所有人驚奇的看向那個人,看向他足足不過兩秒鐘,便沉默著轉頭繼續畫著考試內容。只有斯圖耳剋死死看向那個學生,祂的內心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一樣,忘卻了還在進行的最重要的事情,看著那個學生,看到他把一盒新鮮的顏料盒從自己書包的袋子裡拿出來,撕開那盒顏料,「檸檬黃。」斯圖耳克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在心裡默念出那盒顏料的顏色名稱。

  接著那個人把『檸檬黃』將其送入口中,輾轉之後吞入肚中。

  斯圖耳克頓住了,祂有些神經緊張,一時手足無措。「啊,啊……」斯圖耳克四下張望著,想向什麼求助。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在埋頭繪畫複製著,毫無察覺到這件事的發生。接著斯圖耳克看向那個人,他還坐在座位上,蜷縮起身體,不到一分鐘後他開始發出呻吟,用沾滿顏料的手指塞入喉嚨使勁扣自己的嗓子眼。事情過去了一會,但完全不知道到底一會是過去了多久,或許是幾秒後,或許是十秒,他終於從身體裡猛的前傾,將胃裡的粘液骯髒顏料混合物嘔吐到畫布上。接著身體傾斜,從椅子上重重的滑落下來,頭部打翻了鄰座人的水桶,交合著鄰座學生的尖叫聲,他的整個身體和骯髒的顏料水一同躺入了這片巨大的干水泥地里。如釋重負。

  隨著他鄰座的呢個人那聲無所謂的尖叫,頓時整個考場的人將臉再次看向那個人,有些學生看了一會便再次將頭轉回到畫布上。也有很多人不關心考試以外的事情,專心的將心思放置在這次小小考試上。監考員見狀叫來了輔導員,隨即便是打了120。「是的,是的,哦不是這樣子的,對的,他還在抽搐中。不知道他吃了些什麼,哦對是顏料,然後就,然後就倒下了。」監考員在電話里不緊不慢的敘述著這件事,「總之就是,就是,這個同學他還在抽搐,我說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這事會對這場考試在場的所有同學造成不便,和麻煩,你明白嗎?請快點來吧。」越說越伴隨著些許生氣的情緒激動,口齒不清晰的斷斷續續將這件事說完了。

  「他還有意識嗎?你看下他。」監考員對鄰座問道。

  「……我不知道,或許還有?他還在抖。還在嘔吐。」鄰座緊張的用手掰開那個人的身體,使其離自己的座位遠一點。

  「唉沒事。現在的孩子可真是……我叫了救護車,你們的輔導員也待會過來。你先別管了,好好地考試吧。」監考員嘆著氣,走了過來,拍了拍鄰座的肩膀。

  「嗯……」鄰座轉頭看向自己的畫布,接著手抖成一團,瑟縮的看向監考員:「那個,我想去打桶水,可以嗎。剛剛這個同學倒下來的時候把我水桶給打翻了。」

  「哦,哦,沒問題,你去吧。」

  鄰座收拾好自己的畫筆放入水桶,飛快的走向後門去了。監考員看向那個倒下的同學,用腳輕輕碰他的身體,他已經不再嘔吐,昏過去了。「淨給人添麻煩。」監考員發現了那盒和那個同學一起倒下的顏料,新的,才剛被拆開,便是空了一大半。他用手滑過封皮,看到顏料的色彩名稱。便略帶嗤笑的聲音稍高說道:

  「呵。拿坡里黃。這個毒性不大,死不了。真想死,就去喝檸檬黃吧!」

  過了一會,救護車和工作人員來了將那個同學三五下就抬到醫護架子上抬走了,救護車很快的就走了,輔導員見狀滿是焦慮和哀愁,揉著太陽穴和鼻骨憋著一股氣,接著沒忍住將那股氣釋放了出來。「唉……」他感到不快。想必這個月的工資要扣不少,他估計覺的這甚至都不是他的錯,他希望校方可以大發慈悲的理解他的難處就好了。

  斯圖耳克看著這所有的發生,從那個學生被抬走之後便繼續拿起畫筆畫著考試。從那個學生吞下顏料的那一刻到目前為止,大概總共也不過十幾分鐘,或許要長一點,現在的斯圖耳克完全記不住時間,他的手還在畫布上徘徊著,馬上就要畫完了,接著只要添上一抹高貴的白色高光就好。這是教師們的旨意,在事物結束之後總有光輝結束的那一筆。而教師們認定美術考學裡為此添上高貴的一筆就是最後的高光。


  「扯淡。」斯圖耳克一邊腦內思考著,一邊將乾淨的細條畫筆筆尾從乾淨的顏料盒裡乾淨未遭污染的白色部分狠狠挖出一塊,接著順從且堅定的將此重重的打在畫布上。

  「好的,好的,這樣就他媽的完成了。狗屁色彩和狗屎考試!」斯圖耳克在心裡不滿的罵道,將筆甩進水桶里。考試結束了,祂的煩躁感伴隨著祂的疑問和莫名焦慮逐漸遞增。祂的心思在這場考試里有大半部分都在被那個吃掉顏料的學生占據著。當他將那盒『檸檬黃』送入口中並毫無疑慮的吞下去的時候,那個時候斯圖耳克的身心被這個場面頓住了,時間在這一刻都像是停滯掉,僅僅因為那個人將此吞下肚中。在無人關注的情形下,時間如此變為永恆。接著他的倒下,他的嘔吐,將停滯的時間打破,接著時間便因他的一系列舉動而流動起來,整個時空變得合理起來,符合邏輯的時間,只屬於那一連串的永恆。直到終於有人注意到他的倒下,神經慌亂的他人將此事件認定為這是一個歪理。那個同學的永恆就這樣在他人的判定中被他們無情又骯髒的打破了。

  這或許其實是斯圖耳克的永恆,人是會將自我觀念和自我感知投射到其他事物身上的生物。當斯圖耳克看到他倒下來,他的這一連串舉動直到最後口吐白沫的停滯抽搐,仿佛一具屍體,這些在祂看來給予了祂永恆的感覺。祂很感激這些人可以至少在最後發現他的自殺行為,即使的救助以免的會讓他在痛苦中更加痛苦。但這些感激都是白搭,是否是機構的義務且不論,斯圖耳克很清楚這是他們為了機構的名聲採取的最合理的行動。機構里的教職工作者可沒有什麼義務可言,有的話也都是人人為了自身利益而採取的行動而已。

  考試結束了,學生們陸續收拾好畫架和將各種畫材用具裝進背包里,扛著自己的椅子和整個巨大的畫包各自奔向自己所在的教室。一切結束後,所有人都陸續像食堂走去,排著好幾隊在好幾個窗口內排隊打飯。待所有人吃完之後,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寢室休息去了。行動邏輯和做事如出一轍完全一致。宛如機器一樣。每天如此。

  斯圖耳克已經忘記那個學生倒下的那天是上午還是下午了,是幾月份也都忘記了,或許是當年的上半年。至於年份,那祂是絕對不會忘記的了,那一年是2017年。事件發生之後的一天後,考試成績快速的就出來了,斯圖耳克是全年級第一名,最高分的色彩考卷原卷被當作顯眼標誌一樣的貼到了機構的高分榜上,祂的畫在最上面,其他的高分卷以排名依次排序在下面,所有的畫集合起來貼滿了三面牆。像是GG張貼。

  祂的成績被當作標識一樣的讓其他同學快速認識了祂。事實上那些學生本就認識祂,因為祂的所有成績一直是高分,且多次在機構內被點名稱讚過。就像是隨處被人拉出來吐口水的植物。斯圖耳克很開心,但內心的煩躁感在眾人的面前死死的被壓在心裡,手心裡,直噴到祂的頭腦里。祂依稀記得在那個學生倒下的那天的傍晚放學回來後,整個宿舍樓都在議論著那件事。

  「太可笑了!那個男生甚至是個復讀生,你看到他的畫了嗎?畫成那樣就不要再復讀學美術了。實在是浪費時間。」一個人在洗漱間邊揉搓著自己的襪子邊朗朗說道。

  「與其說是浪費時間,不如說是浪費金錢。學畫畫可是很費錢的。」那個人旁邊另一個人說道。

  「哎呀我覺得呢,既然都有錢復讀了,那一定家裡很有錢吧!」

  「喝了拿坡里黃就去洗胃了,沒死也算是萬幸。不過他本身也沒那麼想死吧,想死的話就去喝檸檬黃好了。那個氣味特別大。」

  「我知道,蓋子上的指標還說明了毒性。」

  「你放屁,又不是油畫,這種東西上面才不會說明是否有毒!」

  ……

  之後的兩天還是因此講的沸沸揚揚,所有人只要提起這件事就會因此獲得快樂,他們把在畫室自殺或者畫畫想死的時候就去喝顏料當作段子,講了很久。幾天後這件事大家對此沒有什麼反應了,但所謂的『想死就去喝顏料』的段子被當作校園佳話流傳到乃至斯圖耳克進入社會之後。

  回到一年之後的2018年1月或2月的那場下雪天。這個時候距離斯圖耳克認為最重要的一場考試的考試時間不過短短半個月了。斯圖耳克中間換了學校,從最初的機構來到外省的另外一個機構分校。那裡荒僻交通不便,如若到達市中心需要轉三次公交,坐兩此地鐵才能到。不過斯圖耳克從沒坐過,也沒想過要去市中心遊玩,祂來到這裡的主要目的就是在機構學習,並且希望通過這次的學習能在校考中取得成績。

  「我一直都希望去那所學校,因為那是國內最權威的學校。我想我應該去那裡,並且我有能力去那裡。」斯圖耳克時常在心裡默念著,就像是魔咒一樣縈繞著祂的心靈。


  每次坐大巴車或是在坐高鐵這樣的交通工具時,斯圖耳克總是在想著祂愛的人。長途漫漫時間也變得緩慢,只有輕微波盪的車在行駛著,這個時候祂會望著車窗外的風景,看著巨大的湖從視野的一端到達另一端直至望向遠大的天空。冬天的樹已是乾枯一片,合著早已習慣的寒冷直直滲入到南方的溫和。去往這所機構便是如此,祂還是第一次來到南方,正宗的南方,自己原本所處的生活城市處在南北正中間,沒有絕對的定義,這次祂跟隨著校考考試需要必然的來到了南方。來到了這所荒僻的機構分校。斯圖耳克看著窗外的一切,慢慢閉上了眼睛。一股歪扭造亂的感情涌了上來,繞著心靈使感受沉悶痛楚的同時又給予祂極大的溫情和激情。這種感情只有當回憶起那個人的時候才會出現,毫無防備的給斯圖耳克重重的無法緩和的一擊。

  「笛麗爾。」笛麗爾。笛麗爾。祂閉著眼睛,想到她就會讓斯圖耳克的身心都為之蜷縮起來。從和她結識之後的一切都為之期待著。期待著終有一天會握著她的手,會與她相擁抱,接著就是傾訴自己巨大的思念之情。

  斯圖耳克總是在想著笛麗爾。這件事已經成為祂的日常了。

  世界變得一切雪白,將斯圖耳克的所有情緒吞入其中再消化。大巴每隔兩小時停靠一次,不知過去了多久,大巴最終在一天的中午停靠在一個陌生機構前邊。「到了。」司機說完便提醒學生們拿完自己的物品下車,接著車箱裡的東西讓他們不要忘記。車箱打開了,每個人都拿到了自己的畫包,艱難的合著自己的書包一起背到了肩上。

  現在回想起來,斯圖耳克總覺得去往機構的路程是一條山路,走的人整個歪歪斜斜的,那段路實在不好走。進入大門,便是居民區,那裡有非常多居民自己蓋的房子。走不遠就是機構的所在地,機構的旁邊是一個類似煙囪一樣的長條建築物,非常高,筆直的屹立在樓梯上,樓梯的右端是機構地下是平地,左端是高高的堅硬的草坪。或許這確實是一段山路。時間過去太久遠了,有些已經想不太清楚了。

  「現在這裡便是你們的新學校。明白了嗎?既然要去更開闊的地方,肯定要換場所去學習新的東西。你們會感謝你們做的這個決定的。」

  一次夜晚的開會,所有人包括教師都集合在一個大教室內聽著最前方的演講。那個人手足舞蹈的侃侃說著,台下的一群人大多在玩手機。他們都趁著馬上要被機構沒收手機之前先好好地滿足自己的電子欲望。斯圖耳克看著眼前周圍的一切,祂沒有打開手機,但前方領導的演講說辭祂也沒有聽進去。祂在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是何種氣氛,這讓斯圖耳克感到世界是黑夜裡沒有空氣的清涼。沒有氧氣,但祂卻可以呼吸。

  「好了,都把手機給放進去。以後每天晚上都要上交手機,不准有僥倖心理。還有記得都給關機了。」演講結束了,領導的僕從拿來幾個大袋子分發給各個班級的教師,教師們按照座位上的學生依次將他們手裡的手機索要過來,接著扔進袋子裡。教師走向斯圖耳克,斯圖耳克順從的將手機交了出去。

  開會結束後當天晚上所有人都回到寢室里,等待著明天的上課。至少現在是休息時間雖說沒有能玩耍的東西,但至少可以多睡一會覺。只是有不少同學私下裡還藏了另外的手機,很多人手上都有著不止一兩個手機,這種情形十分常見,在藝術機構學習繪畫和考學的人的家裡不少都很有錢完全沒有金錢擔憂,這也確實是一件事實。但這在斯圖耳克看來是非常無法理解的,是的,斯圖耳克家裡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有存款。但至少能通過藝術考試考學,無論花費的金錢還是從精神上來講斯圖耳克都非常感謝祂的母親。但更無法理解的是明明僅有晚上是無法玩手機的,即便如此這些人還是會無法控制電子欲望。

  新機構的上課如期進行著,但斯圖耳克有些跟不上了。能進入這個機構學習的基本都是有更高追求的人,當然水平高的人也會更多。斯圖耳克的畫雖說在學校里依舊是領先,但相比前面的人,祂的成績屢次都無法與之相比。一次的失敗會讓祂感到難過,第二次第三次開始,接著屢次三番的失敗讓祂愈加找不到繪畫的意義了。

  『我像是迷失了,我空洞了,大腦空空如也,內心非常掙扎。』斯圖耳克在日記里這樣寫道。焦慮感與日俱增,在多次上課期間教師讓學生們混亂坐著隨意挑人畫的時候,斯圖耳克的心臟像是就要爆炸了。再過不久就要到臨界點了。

  「今晚會下雪哦,天氣預報這樣說了嗎?」

  「是啊,但是我們還是要畫畫,沒有時間去看外面。」

  午休時間,同學們在食堂里議論著景色的事情。太多人都是從進入學校的時候便是成群結隊和抱團小組的集合在一起,無論吃飯還是上課亦或是下課,不能說所有人,但九成九的人都是這樣。斯圖耳克每天看到這些人,頭腦發痛,全身發熱,憤怒從胃裡開始發痛,心臟緊縮,喘不上氣。極大的憤恨和痛楚散發到全身,緊握的拳頭卡住手裡的筷子,卻無法折下。倘若從一步開始『走錯』,那麼接下來的所有都將是毀滅。

  『我看不慣這些人,和他人互相勾肩搭背的嬉笑著,這些人全部都是加害者。我無法理解,為什麼人會是這個樣子。』斯圖耳克在日記里寫下。

  雪下落的悄無聲息,所有人都在埋頭畫著手裡的東西,即便有人抬頭看到窗外的雪花飄飄然的落下也不會發出聲音,轉臉便是把注意力放到畫上。「下雪了啊。」直到教師無聊的放下手機,看向窗外的時候,才會發出一聲感嘆。「這場雪大概會下很久。等你們這張畫完之後,我們中午在外面集合,冬景也是需要講解的地方,首先就是雪。」教師說著,然後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回巡視著視野下在畫作業的學生。

  「雪的陰影是紫色,你們能看出來嗎?能看出來的吧。它不是沒有顏色,畫的時候千萬不要畫成灰色了。這點你們可以多去看看印象派大師是怎樣處理顏色的。」這次出去也僅僅只有十幾分鐘左右,看一遍腳下的雪和遠處的樹後,教師就領著學生們回去了。

  斯圖耳克被眼前的雪景吸引住,再過一天孩子們就可以休息了,到時候很多人想必會在這裡打雪仗。斯圖耳克微笑著想著這些,接著將視線從周圍的白色看向了那條長長的建築。祂還沒去過那裡,依照底層建築的容量來看那裡是不能住人的。如果不能住人那作用也就只有觀光的作用了嗎?斯圖耳克想著,然後跟著帶隊的教師和學生們一起回去了。

  看到雪景會讓斯圖耳克感覺很奇妙,在老家的雪是非常硬朗的,但在南方看到的雪是柔和軟綿的。「而且這一點也不冷。」南方冬天的氣溫是溫和的,這讓祂感到非常新奇。即便老家嚴格意義上也不算是北方,但是氣溫上在冬天倘若沒有取暖措施的話還是難扛。而南方的冬天讓斯圖耳克覺得外出的話身上就穿一件T恤和外面套一個棉衣也不會感到冷。

  「不知道笛麗爾那裡有下雪嗎。」

  斯圖耳克回去午休時在床上全身放鬆下來,迎合著關上的窗簾所夾雜逃脫著的一縷陽光安穩的照射在祂的臉上。那一刻祂腦子裡想起了笛麗爾。想起高中剛開始的那些美麗的陽光,眼下的綠樹和草地,遠處的湖,和對著電話向那個人傳達感情的時刻。想起這些,斯圖耳克的心頭湧起了暖意,在溫暖里祂連同著自己的思念一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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