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親
劉備駕崩，雖然早已是人們意料之中的事情，卻仍在蜀漢境內激起了不少波瀾。先帝喪期剛過，四處紛起的動亂還未徹底平息，一封千里加急的信件送到了成都皇宮朝堂之上。
南中叛亂！
朝堂上的群臣炸開了鍋，雖然早有風聲傳來，但當叛軍拿起武器將槍尖對準自己的時候，不少人還是感到驚慌失措。
「陛下，南中人心浮動由來已久，此次藉機作亂聲勢雖大，但群賊山頭林立，相互不能轄制難成氣候。待國內安定，派出精銳之師，兵分三路剿滅平定即可。」諸葛亮站了出來，朗聲向劉禪啟奏，平復了群臣的恐懼。平定南中的計劃早已開始著手準備，只等時機成熟而已。
劉禪聽完，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回應道：「小小毛賊不足掛齒，等咱們和東吳的議和之事談妥了，勞煩相父揮師南下掃平了便是。」
諸葛亮鬆了口氣。成都一別至今，劉備病重的這一年來，劉禪在政事上漸漸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尤其對軍務方面頗感興趣，還在白帝城時就常常偷空子跑去趙雲的營地，嘴上說是視察來著，卻也偶爾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他本以為按劉禪現在的性子，說不定興頭一上來，嚷嚷著要御駕親征也說不準。平定南中雖然不是件簡單的事，但對蜀漢來說只要準備周全還不是手到擒來，倒是雲南那邊瘴氣瀰漫、蛇蟲遍地，萬一傷著劉禪身子，動搖了國本，他可擔待不起。不過眼下看來，劉禪對南中的事情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如此倒省得自己多費口舌勸諫他。
如果諸葛亮知道此時御座上的劉禪腦子裡在想著什麼，那才真的會讓他頭疼不已。
劉禪實在是熬不住了，原本興沖沖的想要跟南下大軍一同去雲南開開眼界，怎奈安分守己當了一年模範君主，一身上下的懶蟲和饞蟲早已鬧個不停，終究還是忍耐不住打了退堂鼓。畢竟自己清晰記得諸葛亮在南方打了場漂亮仗，從此南中人心歸附，再也沒發生大的風波。如果自己硬要摻和進去的話，說不定還會給相父添麻煩。
劉禪心裡美滋滋地打著小算盤：哎喲喲，我離開成都整整一年多，回來又忙著給父皇服喪，一天天的守著這幫老傢伙開這麼久的朝會，聽他們嘮嘮叨叨這麼多無關緊要的事，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這都多長時間沒跟美人兒們痛痛快快地親熱親熱了，還是得勞逸結合結合細水長流嘛，把自己累出毛病來就不好了。
就這樣就這樣，我得給自己放個假輕鬆輕鬆！
朝會剛一結束，劉禪一溜煙逃回了後宮，鑽入美人懷裡，腦袋枕在皇后香香嫩嫩的大腿上，兩腳窩在貴人軟軟暖暖的肚子裡，手上開始不老實起來。
張皇后將剝好的荔枝送入劉禪口中，嘟著嘴嗔怪道：「陛下一去這麼久，還以為陛下把姐姐和我都忘了呢。」
「哎呀朕的心肝寶貝兒，朕可想死你們了，天天睡覺都能夢到，哪能把你們忘了呀。」
「嘻嘻，那陛下在夢裡都同我們做什麼呀？」
「這個嘛，嘿嘿，嘿嘿嘿嘿……」劉禪回憶起那些快樂的時光，嘴角不受控制的翹起，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對了，黃皓呢？黃皓，黃皓！」
「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屋外傳來了黃皓憔悴無力的聲音。劉禪自從白帝城回來後，天天命他頭上頂個果子當作靶子練習射術，最初是用稍大些的桃和梨，後來變成較小的橘子和柿子，最近甚至開始挑戰荔枝和杏子，自己本以為大限已到小命不保，令人意外的是劉禪竟從未失過手，但自己那小心臟也禁不起這樣折騰，成天站戰戰兢兢擔驚受怕的，精神氣一天比一天虛弱。
「不是還有剛摘的柿子嗎？快頂上，我先練練手。」
「是、是。」黃皓戰戰兢兢地把柿子放在頭上，「陛下，你看小李子腿腳壯實，站得穩，要不也讓他來給陛下練練手。」
「誒，朕看著你心裡舒服，就你來，站穩了。」
「噗嗤。」張皇后被黃皓一張哭喪臉逗得笑出聲來。唉，到底還是個孩子，她看著劉禪嬉皮笑臉的樣子，無可奈何地笑著搖了搖頭。這個不省心的弟弟在群臣面前還能勉強維持個正經模樣，一回到她懷裡就原形畢露了，雖然比起以前有了不少進步，也不知何時才能真正的成熟起來，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劉禪端著御用的輕弩，瞄著黃皓頭上的果子射了幾十輪，箭無虛發，左右皆喝彩擊掌。劉禪過夠了癮，擦了擦汗，回到皇后身旁坐下，正感嘆當年李廣呂布也不過如此，張皇后突然神神秘秘地用手輕輕蓋住他的雙眼，笑盈盈地說道：「陛下，給陛下報個喜，閉上眼睛，猜猜看是什麼？」
「喲，姐姐要考我？」劉禪見張皇后心血來潮逗他玩，心裡也是期待不已，美滋滋地閉上眼睛由著皇后擺布他。
溫潤的縴手托起劉禪的右手，牽著他的手掌，輕輕地撫在一個圓乎乎的東西上面。光滑細膩的觸感，略微涼涼的溫度，圓球中心有個微小的凸起。劉禪立馬感覺出來這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肌膚，可就是實在摸不出來這是哪一塊兒部位。
正納悶間，一陣難以察覺的觸動從皮膚下面傳來，劉禪能清晰的覺察到，這動靜並非來自這個女人。
難道說……不會吧！劉禪猛地坐起來，推開張皇后的手，站在他面前的是，呃，呃……王，王什麼來著？
「恭喜陛下，王姾有喜了。」張皇后笑盈盈地向劉禪恭賀。王姾是她的侍女，這孩子自然是劉禪某次不老實的成果。
看著王姾微微隆起的小腹，劉禪一時沒能回過神來，耳旁又響起了張皇后的聲音：「到現在已經四個多月了，一直等到胎兒安穩了才敢告訴陛下。老天保佑，千萬是個男孩兒，咱們大漢就可算是有繼承人了。」
「是個男孩兒。」劉禪出神地看著王姾的肚子，點點頭，自顧自地說道。身旁女眷們只當他是想兒子想瘋了，紛紛附和著恭喜他，劉禪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愣愣地看著王姾的小腹，喃喃自語道：「璿兒，他叫璿兒。」
「好，好，就叫他璿兒。天子之寶謂之璿，真是個好名字。」張皇后看他痴痴的樣子，便依著他哄他開心，哪知劉禪不喜反悲，失神地盯著王姾的肚子，臉上竟漸漸流露出悲傷之色。
璿兒……劉禪輕輕地撫摸著王姾微微隆起的肚子，光滑細膩的皮膚下再次傳來細微的動靜，透過皮膚，順著手臂而上，撥動著劉禪的心弦，一行淚水不由自主地從他眼眶中湧出，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劉禪腦海中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成都大劫時，魏軍顧及自己身份貴重不便亂來，可身邊的人就沒這麼幸運了，太子劉璿不知世事兇險，挺身站出來斥責魏軍，卻被殺紅眼的魏軍亂刀砍死。眼看著兒子倒在血泊之中，那麼一瞬間，劉禪心裡甚至產生過一絲衝上去跟魏軍拼命的念頭，可終究還是沒那個膽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雙眼中的光澤一點一點暗淡下去。
被軟禁於洛陽這近十年來，劉禪日日夜夜用酒色麻痹自己，卻無論如何也忘不掉這雙了無生氣的眼睛。
最初，劉禪為這一切感到悲傷痛苦，長年的煎熬後，內心不堪折磨，竟開始無端地怨恨起劉璿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得罪魏軍，白白葬送自己性命，還差點連累父皇，你不孝，不孝啊……」
到底是誰不孝啊……是誰讓父皇離開人世的時候還放心不下？是誰讓蜀漢臣民失望不已，讓一代人的心血付之東流？是誰懦弱無能，卻竟然把一切歸咎於自己的孩子身上？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劉禪臉上。人們上一刻還在恭賀劉禪喜得貴子，轉眼便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又高高舉起手來，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張皇后率先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死死拉住劉禪揚起的手臂，才沒讓第三個巴掌落在劉禪臉上。
「陛下！陛下？」張皇后焦急地喚著劉禪，她從未見過劉禪這等的模樣，唯有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抱住，生怕他再傷害自己。
「嗚嗚……」劉禪掙扎一番，沒能掙脫張皇后的臂膀，只好將頭深深地埋在皇后的懷抱中，放聲嚎啕大哭起來，淚水如泉涌般傾瀉而出，濕透了兩人的衣衫。
周圍人們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驚擾了這位性情無常的祖宗。張皇后也一時不知道該讓王姾退下還是留下，只好默默地摟著劉禪，任他肆意宣洩著心中的哀痛。
侍者們噤若寒蟬，四下里除了微風吹拂的聲音，只能聽見劉禪的哭嚎聲在宮中迴蕩。半晌過後，劉禪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頭來，拉起王姾的手說道：「就給他取名叫劉璿吧，希望他就像美玉那般，成為溫潤懂事的好孩子。」
「謝陛下。」王姾見劉禪給孩子賜名，趕緊跪下謝恩。
「過幾天我正式冊封你為貴人，你好好休養身子，千萬不要動了胎氣。」
「謝陛下！」
「都下去吧，朕想靜一靜。」劉禪打發眾人都離開，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整理整理一團亂麻的頭緒。
侍者們都離去後，悲傷過度造成的虛脫感湧上劉禪全身，如果在以前遇上此般情形，他一定會順勢倒在張皇后懷裡喘口氣歇息一會兒，可現在他已經沒有那樣的閒情。如果說成為一位國君、接替父皇的位子對劉禪來說是一份沒有選擇無法逃避的重任，那現在成為一名父親、擁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劉禪終於下定決心坦然面對自己的命運。
南中的情形確實用不著自己操心，相父會順利擊敗叛，從此南邊將成為蜀漢的大後方，源源不斷的向成都輸送人力和物資。北邊，北邊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劉禪記得很清楚，不久的將來，蜀漢的軍隊在北邊會遭遇一場大敗，葬送了本就渺茫的未來，將整個國家拖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最終被亂世的漩渦吞沒殆盡。
相父肩上的擔子已經夠沉重了，單憑他一個人是沒法獨自戰勝整個魏國的，要是這輩子不想再拖家帶口去洛陽養老，自己必須也行動起來。
「黃皓，」劉禪站起身來，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吩咐道：「立即去把趙廣叫來，朕有事找他。」
南中叛亂！
朝堂上的群臣炸開了鍋，雖然早有風聲傳來，但當叛軍拿起武器將槍尖對準自己的時候，不少人還是感到驚慌失措。
「陛下，南中人心浮動由來已久，此次藉機作亂聲勢雖大，但群賊山頭林立，相互不能轄制難成氣候。待國內安定，派出精銳之師，兵分三路剿滅平定即可。」諸葛亮站了出來，朗聲向劉禪啟奏，平復了群臣的恐懼。平定南中的計劃早已開始著手準備，只等時機成熟而已。
劉禪聽完，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回應道：「小小毛賊不足掛齒，等咱們和東吳的議和之事談妥了，勞煩相父揮師南下掃平了便是。」
諸葛亮鬆了口氣。成都一別至今，劉備病重的這一年來，劉禪在政事上漸漸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尤其對軍務方面頗感興趣，還在白帝城時就常常偷空子跑去趙雲的營地，嘴上說是視察來著，卻也偶爾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他本以為按劉禪現在的性子，說不定興頭一上來，嚷嚷著要御駕親征也說不準。平定南中雖然不是件簡單的事，但對蜀漢來說只要準備周全還不是手到擒來，倒是雲南那邊瘴氣瀰漫、蛇蟲遍地，萬一傷著劉禪身子，動搖了國本，他可擔待不起。不過眼下看來，劉禪對南中的事情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如此倒省得自己多費口舌勸諫他。
如果諸葛亮知道此時御座上的劉禪腦子裡在想著什麼，那才真的會讓他頭疼不已。
劉禪實在是熬不住了，原本興沖沖的想要跟南下大軍一同去雲南開開眼界，怎奈安分守己當了一年模範君主，一身上下的懶蟲和饞蟲早已鬧個不停，終究還是忍耐不住打了退堂鼓。畢竟自己清晰記得諸葛亮在南方打了場漂亮仗，從此南中人心歸附，再也沒發生大的風波。如果自己硬要摻和進去的話，說不定還會給相父添麻煩。
劉禪心裡美滋滋地打著小算盤：哎喲喲，我離開成都整整一年多，回來又忙著給父皇服喪，一天天的守著這幫老傢伙開這麼久的朝會，聽他們嘮嘮叨叨這麼多無關緊要的事，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這都多長時間沒跟美人兒們痛痛快快地親熱親熱了，還是得勞逸結合結合細水長流嘛，把自己累出毛病來就不好了。
就這樣就這樣，我得給自己放個假輕鬆輕鬆！
朝會剛一結束，劉禪一溜煙逃回了後宮，鑽入美人懷裡，腦袋枕在皇后香香嫩嫩的大腿上，兩腳窩在貴人軟軟暖暖的肚子裡，手上開始不老實起來。
張皇后將剝好的荔枝送入劉禪口中，嘟著嘴嗔怪道：「陛下一去這麼久，還以為陛下把姐姐和我都忘了呢。」
「哎呀朕的心肝寶貝兒，朕可想死你們了，天天睡覺都能夢到，哪能把你們忘了呀。」
「嘻嘻，那陛下在夢裡都同我們做什麼呀？」
「這個嘛，嘿嘿，嘿嘿嘿嘿……」劉禪回憶起那些快樂的時光，嘴角不受控制的翹起，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對了，黃皓呢？黃皓，黃皓！」
「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屋外傳來了黃皓憔悴無力的聲音。劉禪自從白帝城回來後，天天命他頭上頂個果子當作靶子練習射術，最初是用稍大些的桃和梨，後來變成較小的橘子和柿子，最近甚至開始挑戰荔枝和杏子，自己本以為大限已到小命不保，令人意外的是劉禪竟從未失過手，但自己那小心臟也禁不起這樣折騰，成天站戰戰兢兢擔驚受怕的，精神氣一天比一天虛弱。
「不是還有剛摘的柿子嗎？快頂上，我先練練手。」
「是、是。」黃皓戰戰兢兢地把柿子放在頭上，「陛下，你看小李子腿腳壯實，站得穩，要不也讓他來給陛下練練手。」
「誒，朕看著你心裡舒服，就你來，站穩了。」
「噗嗤。」張皇后被黃皓一張哭喪臉逗得笑出聲來。唉，到底還是個孩子，她看著劉禪嬉皮笑臉的樣子，無可奈何地笑著搖了搖頭。這個不省心的弟弟在群臣面前還能勉強維持個正經模樣，一回到她懷裡就原形畢露了，雖然比起以前有了不少進步，也不知何時才能真正的成熟起來，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劉禪端著御用的輕弩，瞄著黃皓頭上的果子射了幾十輪，箭無虛發，左右皆喝彩擊掌。劉禪過夠了癮，擦了擦汗，回到皇后身旁坐下，正感嘆當年李廣呂布也不過如此，張皇后突然神神秘秘地用手輕輕蓋住他的雙眼，笑盈盈地說道：「陛下，給陛下報個喜，閉上眼睛，猜猜看是什麼？」
「喲，姐姐要考我？」劉禪見張皇后心血來潮逗他玩，心裡也是期待不已，美滋滋地閉上眼睛由著皇后擺布他。
溫潤的縴手托起劉禪的右手，牽著他的手掌，輕輕地撫在一個圓乎乎的東西上面。光滑細膩的觸感，略微涼涼的溫度，圓球中心有個微小的凸起。劉禪立馬感覺出來這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肌膚，可就是實在摸不出來這是哪一塊兒部位。
正納悶間，一陣難以察覺的觸動從皮膚下面傳來，劉禪能清晰的覺察到，這動靜並非來自這個女人。
難道說……不會吧！劉禪猛地坐起來，推開張皇后的手，站在他面前的是，呃，呃……王，王什麼來著？
「恭喜陛下，王姾有喜了。」張皇后笑盈盈地向劉禪恭賀。王姾是她的侍女，這孩子自然是劉禪某次不老實的成果。
看著王姾微微隆起的小腹，劉禪一時沒能回過神來，耳旁又響起了張皇后的聲音：「到現在已經四個多月了，一直等到胎兒安穩了才敢告訴陛下。老天保佑，千萬是個男孩兒，咱們大漢就可算是有繼承人了。」
「是個男孩兒。」劉禪出神地看著王姾的肚子，點點頭，自顧自地說道。身旁女眷們只當他是想兒子想瘋了，紛紛附和著恭喜他，劉禪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愣愣地看著王姾的小腹，喃喃自語道：「璿兒，他叫璿兒。」
「好，好，就叫他璿兒。天子之寶謂之璿，真是個好名字。」張皇后看他痴痴的樣子，便依著他哄他開心，哪知劉禪不喜反悲，失神地盯著王姾的肚子，臉上竟漸漸流露出悲傷之色。
璿兒……劉禪輕輕地撫摸著王姾微微隆起的肚子，光滑細膩的皮膚下再次傳來細微的動靜，透過皮膚，順著手臂而上，撥動著劉禪的心弦，一行淚水不由自主地從他眼眶中湧出，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劉禪腦海中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成都大劫時，魏軍顧及自己身份貴重不便亂來，可身邊的人就沒這麼幸運了，太子劉璿不知世事兇險，挺身站出來斥責魏軍，卻被殺紅眼的魏軍亂刀砍死。眼看著兒子倒在血泊之中，那麼一瞬間，劉禪心裡甚至產生過一絲衝上去跟魏軍拼命的念頭，可終究還是沒那個膽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雙眼中的光澤一點一點暗淡下去。
被軟禁於洛陽這近十年來，劉禪日日夜夜用酒色麻痹自己，卻無論如何也忘不掉這雙了無生氣的眼睛。
最初，劉禪為這一切感到悲傷痛苦，長年的煎熬後，內心不堪折磨，竟開始無端地怨恨起劉璿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得罪魏軍，白白葬送自己性命，還差點連累父皇，你不孝，不孝啊……」
到底是誰不孝啊……是誰讓父皇離開人世的時候還放心不下？是誰讓蜀漢臣民失望不已，讓一代人的心血付之東流？是誰懦弱無能，卻竟然把一切歸咎於自己的孩子身上？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劉禪臉上。人們上一刻還在恭賀劉禪喜得貴子，轉眼便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又高高舉起手來，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張皇后率先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死死拉住劉禪揚起的手臂，才沒讓第三個巴掌落在劉禪臉上。
「陛下！陛下？」張皇后焦急地喚著劉禪，她從未見過劉禪這等的模樣，唯有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抱住，生怕他再傷害自己。
「嗚嗚……」劉禪掙扎一番，沒能掙脫張皇后的臂膀，只好將頭深深地埋在皇后的懷抱中，放聲嚎啕大哭起來，淚水如泉涌般傾瀉而出，濕透了兩人的衣衫。
周圍人們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發出一點聲響驚擾了這位性情無常的祖宗。張皇后也一時不知道該讓王姾退下還是留下，只好默默地摟著劉禪，任他肆意宣洩著心中的哀痛。
侍者們噤若寒蟬，四下里除了微風吹拂的聲音，只能聽見劉禪的哭嚎聲在宮中迴蕩。半晌過後，劉禪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頭來，拉起王姾的手說道：「就給他取名叫劉璿吧，希望他就像美玉那般，成為溫潤懂事的好孩子。」
「謝陛下。」王姾見劉禪給孩子賜名，趕緊跪下謝恩。
「過幾天我正式冊封你為貴人，你好好休養身子，千萬不要動了胎氣。」
「謝陛下！」
「都下去吧，朕想靜一靜。」劉禪打發眾人都離開，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整理整理一團亂麻的頭緒。
侍者們都離去後，悲傷過度造成的虛脫感湧上劉禪全身，如果在以前遇上此般情形，他一定會順勢倒在張皇后懷裡喘口氣歇息一會兒，可現在他已經沒有那樣的閒情。如果說成為一位國君、接替父皇的位子對劉禪來說是一份沒有選擇無法逃避的重任，那現在成為一名父親、擁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劉禪終於下定決心坦然面對自己的命運。
南中的情形確實用不著自己操心，相父會順利擊敗叛，從此南邊將成為蜀漢的大後方，源源不斷的向成都輸送人力和物資。北邊，北邊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劉禪記得很清楚，不久的將來，蜀漢的軍隊在北邊會遭遇一場大敗，葬送了本就渺茫的未來，將整個國家拖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最終被亂世的漩渦吞沒殆盡。
相父肩上的擔子已經夠沉重了，單憑他一個人是沒法獨自戰勝整個魏國的，要是這輩子不想再拖家帶口去洛陽養老，自己必須也行動起來。
「黃皓，」劉禪站起身來，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吩咐道：「立即去把趙廣叫來，朕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