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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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城外,劉禪拉著兩位愛妃,眼淚汪汪,不捨得離開。

  「姐姐,我走了,你一定注意保重身體,現在天氣雖還不冷,可也快入秋了,不要喝那麼多涼水;晚飯後也別再吃東西了;還有晚上千萬早點睡啊,我知道你喜歡聽曲子,可以白天起來再聽嘛……」劉禪一改常態,絮絮叨叨地跟大小張妃叮囑著,他記得自己被擄到魏國後,閒暇之時老是翻看一本《傷寒雜病論》解悶,如今竟派上了用場。「妹妹啊,你可把姐姐看好了,她身子不好,你得管著點兒她。」

  「唉,知道了,殿下。」小張妃心裡納悶,但也乖巧地應承下來。

  劉禪拉著兩姐妹的手,摩摩挲挲一遍又一遍,遲遲捨不得離去。尤其是大張妃,他和這位心上人陰陽兩隔幾十年,如今只覺得難捨難分,真想把自己掰成兩半,一半去接應父皇,一半留在宮中與佳人相伴。

  「好啦,我們留在宮裡舒舒服服的,沒什麼可操心的。倒是殿下千萬把自己照顧好才是。」大張妃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劉禪,她看著這個不省心的弟弟長大,知道他嬌生慣養,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可這一趟出行,他卻堅持不帶下人,只領著一隊皇宮近衛,儼然一副軍人模樣。有經驗的老兵都被父皇抽調東征去了,這些人大多是官員們的子弟,倒也與劉禪脾氣相投,不至於一路上太過辛苦。

  「嗯,我知道了。」劉禪膩膩歪歪耽擱太久,這會兒太陽都爬得老高了,雖然那些列隊完畢的侍衛們毫無怨言地頂著大太陽等他,可胯下馬兒卻老大不高興,抬起蹄子刨著土,噴著重重的鼻息。

  「出發!」劉禪收斂神色,翻身上馬,望了兩位美人最後一眼,縱馬行到隊列最前方,領著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向東而去。

  濕熱的夏天雖叫人悶熱難耐,但策馬奔馳起來,勁風拂面,倒也令人感到酣暢涼爽。為了不打擾百姓,整支隊伍不置旌旗,輕裝簡行在成都平原上向東疾行。劉禪一路瞧著兩旁田園風光,不禁感到有些恍惚。

  無垠的田園宛如一幅細膩溫婉的水墨畫鋪展在天地間。廣袤的稻田裡,一片片翠綠的稻苗隨風輕擺,沙沙作響,泛起層層稻浪。遠處的龍泉山脈雲霧繚繞,與近處的稻田相映成趣。一路上無數簡樸的農舍錯落有致地分布著,稀稀拉拉的炊煙裊裊升起,與藍天白雲交織在一起。此時夏耕已過,秋收未至,廣袤的田地里難見人影,倒是有不少孩子聚在田邊玩著遊戲。

  成都城外,一直是這副模樣嗎?

  在劉禪的記憶中,蜀漢的田野,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再有過如此充滿生機與活力的畫面了。他還記得最後一次眺望成都平原時,兩旁的田地荒蕪,河堤淤塞破損,遠處偶爾可見的農人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麻木不仁地目送他這個蜀漢最後的皇帝被魏國軍隊押解著向北而去。

  不可能啊!朕當年已經偃武息兵,除了姜維在北邊小打小鬧,沒做任何擾民之事啊?如今父皇傾全國之力出戰,可眼下成都周邊百姓們的日子看起來依舊比當年要過的好得多,雖然大批的人手被抽去服徭役,可農事一點也沒有耽誤。

  難道都是因為我嗎?劉禪覺得有些頭疼,說起來,比起魏國曹睿大興土木,吳國孫權濫殺老臣,自己那麼多年好像也沒做什麼不好的事兒。每天聽著大臣們在朝堂上吵吵鬧鬧,前線又頻頻傳來戰敗的消息,他也手足無措毫無辦法,只好躲起來找黃皓解解悶。

  一路在馬背上顛簸,腦子裡又胡思亂想,劉禪等人趕到驛站時,夜幕已經降臨下來。此處已離開成都平原,進入了東面山區,劉禪累得脫力,將雜務全交給侍衛們去解決,自己胡亂喝了點水啃了兩口乾糧,沒顧得上卸甲,栽倒在床上一睡不起。

  「殿下,殿下!」迷迷糊糊中,劉禪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胳膊,他揉揉眼睛坐起來,還沒來得及發火,卻聽見驛站外殺聲四起,刀槍劍戟碰撞發出的尖銳聲響刺激著他的耳膜,驚得他睡意全無。

  「這,這,怎麼回事?」雖然還在襁褓中時,劉禪就在曹軍中七進七出,但時隔多年,當真正的廝殺發生在他面前時,還是嚇得他直打哆嗦,死死抓住身旁侍衛,結結巴巴地打聽狀況。

  「殿下放心,」一個鐵甲侍衛推門而入,半跪在地上向他稟報:「一夥不長眼的山賊而已,只消片刻末將便能驅散他們。」

  劉禪看著來人渾身血跡斑斑,鮮血順著胳膊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心知事態不像所說的那麼簡單,益州腹地竟然有賊人膽敢襲擊驛站,看來前線戰敗的消息已經傳開,有些按捺不住的地頭蛇竟大著膽子來尋官軍晦氣。

  這一幕,好熟悉……就像當年成都大劫的時候。那時劉禪躲在宮裡,聽著四周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哭喊聲和慘叫聲,懷中揣著姜維偷偷送給他的書信,心中早已明白不會有奇蹟發生,只是希望發狂的魏軍最後能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可惡!劉禪在心中狠狠罵了一句,多年的遺憾和悔恨折磨得他寢食難安,司馬昭那高高在上得意洋洋的嘴臉更是噁心至極。也不知道是不是變年輕了的緣故,劉禪感到心跳越來越猛烈,渾身肌肉攢著勁力無處釋放,積壓已久的怨氣剎那間化作一股怒火充盈胸腔,隨著滾燙的血液湧上頭頂。

  「拿刀來!」劉禪猛地一下從床上站了起來,朝著侍衛大喊,「朕要親手宰了這些惡賊!」

  「殿下使不得,外面賊人交由我們料理就是了,還請殿下切勿犯險!」

  「閉嘴!拿刀來!」劉禪越想越氣,抽出侍衛腰間佩刀衝出門外。

  叮!一聲尖銳脆響,一支羽箭正中劉禪頭上鐵盔。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屋外情形,眨眼間被沉重的衝擊感擊倒在地。劉禪眼冒金星、四肢發麻,嚇得喘不上氣,半晌後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被侍衛們拖回了屋內。

  「殿下,殿下?」侍衛們嚇得魂飛魄散,見到劉禪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丟人丟大了,上輩子也沒這麼丟人過!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豪橫一把,沒想到出師不利弄巧成拙,劉禪躺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屋頂,眼眶中泛起了水花。此刻他只想蜷縮進張妃的懷裡,扎進溫柔鄉中放聲大哭一場。

  轟隆隆,遠處響起了幾聲悶雷,廝殺的人群誰也沒在意這天邊的聲響,唯獨劉禪覺得刺耳扎心,渾身仿佛又被電流擊中,抑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有完沒完?還讓不讓人過了,讓不讓人過了!劉禪被這糾纏不休的雷聲反覆折磨,實在是受不了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氣「噌」地一下讓他支棱起來,順手一抓抄起一張輕弩,趴在窗口瞄著屋外距離最近的一名賊人射了出去,也不知道是運氣使然還是天賦異稟,竟一箭正中賊人眉心!

  「殺啊!」身旁侍衛見劉禪得了頭彩,士氣為之一振,衝出屋外與賊人奮力廝殺,只留下一人幫劉禪上弦搭箭。劉禪接過上好弦的輕弩,抬手瞄準,照著最近的賊人又是一箭,中!賊人被射穿胸膛,登時立斃。

  咦?這麼簡單?劉禪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除了和女眷玩耍以外,竟然還有擅長之事!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過弩趴在窗口上,露出小半個身子,瞅准屋外與侍衛們纏鬥的賊人,再射,再中!又射,又中!賊人不斷應弦倒下,劉禪心中狂喜不已。

  嚯嚯!這可比投壺好玩多了!等面見了父皇,一定要讓他看看我的本事!

  不斷被暗箭所傷的賊人們終於發現屋內有個傢伙正不停地向外射著冷箭,紛紛拉弓朝著窗口還擊,箭支釘在木牆上,或從窗口上方飛過,偶爾兩箭打在鐵甲上,「叮」的一聲彈開崩落,奈何不了劉禪半分。

  借著朦朧月色,劉禪遠遠瞥見戰陣外圍有個甲冑頗為精良的賊人在比比劃劃指揮著眾賊戰鬥,抬弩瞄準想要將其一擊斃命,可又不斷被攢動的人群干擾了視線。真可惜!劉禪嘆了口氣,只好將目標轉向臨近的賊人。

  賊人們接二連三被劉禪的冷箭射倒,侍衛們從偷襲中緩過勁來,漸漸扳回劣勢,將衝進驛站的賊人接連砍倒在地。眼看賊人們招架不住,戰陣外圍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哨響,這些不速之客們如同約定好一樣四散逃竄而走,消失在夜幕之中。

  「殿下受驚了,末將罪該萬死!」侍衛頭領吩咐手下打掃戰場,自己趕到劉禪面前謝罪,萬幸太子平安無虞,否則他可不知道該如何承受皇帝陛下的怒火。

  「沒事兒沒事兒,你們辛苦了。」劉禪心情大好,只覺得還沒玩過癮,等到緩過勁來,才納悶地向侍衛問道:「咱們不還在益州腹地嗎?離成都應該也不太遠啊,怎麼會遇到敵軍呢?」

  「回殿下,咱們好像遇到了一夥當地的山賊,或許是見著咱們人少,想來占一把便宜。」侍衛沒敢說是因為自己大意疏忽忘了值夜,這才讓賊人鑽了空子。

  當地的山賊?劉禪想起上輩子夷陵戰後跟著相父一同前去探望父皇時,一路上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這一次,難道是因為自己自作主張提前出行,才導致事情變得不一樣了嗎?

  那這豈不是意味著,如果自己的行為有所不同的話,今後發生的事情,可以和記憶中的不一樣?!自己有機會不用再做那亡國之君階下之囚了?!這個想法在今夜之前還只是個猜想,但這會兒看著一地狼藉的戰場,看著自己手中的輕弩,劉禪覺得眼前似乎有一扇大門在為自己敞開。

  劉禪興奮地思索著各種可能性,可很快便發現這個問題對自己來說有些太過深奧了,他搖了搖暈脹的腦袋,把思緒集中在今夜之事上,印象中益州當地人不太喜歡他父皇,聚眾落草為賊,也不是件難理解的事。

  看來益州百姓們最後放棄了蜀漢,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錯啊,想到此處,劉禪癟了癟嘴,心裡竟然感到輕鬆不少,戰鬥後的疲憊一下子涌了上來,只覺得頭重身乏。

  「你們安排好人值夜,我要睡了,一個時辰後叫醒我,戰事緊急,咱們連夜趕路。」劉禪下意識地向侍衛下達了一連串命令,完全沒有發覺自己的改變,也完全沒有注意到侍衛們瞧著他的崇拜眼神,爬上床一頭栽下,又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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