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送骨還鄉[上]
馬車停在鹿覺王宮附近的空地。王宮衛兵幾次驅逐，馬車迫於無奈越行越遠，最終被趕到一處幾乎看不見王宮的地方。馬車裡的李紅花難免心焦，如果辛盛找不到自己，那麼自己該如何接上她呢？
「椿尾巴，衛兵們已經記住我的臉了。你替我去王宮打聽一下盛的消息吧。」
車夫椿尾巴是一具無法回話的屍體，李紅花依然好言好語地請求他，這齣於教養還是孤獨呢？她跳下馬車，摘下椿尾巴的斗笠，用一塊長長的布條裹住他的脖子，好把針線縫合頭顱與身體的痕跡遮擋起來。接下來，她操縱椿尾巴的屍體，沿著長長的小路徒步走向王宮。
衛兵像木刻的玩具小人一樣，油鹽不進地直直立著，毫不理會來迴轉悠的李紅花。李紅花再繞幾圈，試圖尋一處能入內的側門，最終還是無功而返地繞回了正門。這時，一個少女從王宮門內匆匆跑出來，身上叮鈴咣啷的清脆響聲十分扎耳。當李紅花驚愕於對方穿著花盆底還能跑得這樣快時，少女已經跑到她面前，大氣也沒喘一口。少女身形嬌小，比椿尾巴矮上許多，因此李紅花只能低頭看她。
「你找什麼人？」少女一開口，與美麗外貌極為不符的難聽嗓音就流了出來。
這時，李紅花注意到喉結，驚愕地發現對方或許是男性。既然是男性，為何要打扮得如此艷麗？這在佛多霍是不合常理的。出於禮貌和節約時間，她沒有細問，只說正事兒：「之前有個名叫辛盛的姑娘進去了嗎？我是來接她的。」
少女（鑑於無法確定，暫且這樣稱呼）打量眼前人片刻，直言拆穿：「我不和你說話，讓你背後的人來說。」
李紅花怔了一怔，不明白「背後的人」指代什麼，因而不明白少女看破了什麼。但這人興許能幫自己找到辛盛，她不願放棄機會，就說：「請跟我來。」然後一言不發地帶少女向馬車的方向走去。
這次，李紅花不得不用真身來面對少女了。她在馬車附近的一棵樹下站著，等候少女向自己走來。不知是否錯覺，少女的眼睛似乎比方才亮了許多，態度也發生很大的轉變：「原來是位這麼漂亮的姐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見人是個好說話的，李紅花也舒了口氣：「花，鶴達花。請問姑娘你的名字是？」她先假定對方是女性，並用「姑娘」這樣的稱呼試探。
「先談要緊的事吧。如果我把辛盛給你接出來，你要帶她去哪裡？」
「我們打算去鴉彌。」
「鴉彌？好地方啊，盛產黃金的土地。去那裡做什麼？」
「這就是私事了，希望姑娘不要追問。」
少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靈動的大眼睛轉一轉，顯然冒出了新主意。她歪著腦袋對李紅花微笑，用撒嬌似的口吻請求道：「我把辛盛給你帶來，你們捎我一道去鴉彌好嗎？我也是鴉彌人，我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李紅花心想，這人有資格參加鹿覺就職典禮，言語間又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想必是鴉彌大戶人家的女兒。她不想徒惹麻煩，就問：「你事先告知家人了嗎？」
「我沒帶家人，只帶了兩個女傭，讓她們坐火車回去就可以。」少女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可不想跟多龍那個老東西擠一個車廂，晦氣死啦。」
李紅花的額頭滲出冷汗。一種可能性閃過頭腦，她不敢去觸碰。只要接近那個念頭，她就渾身起了疙瘩似地難受。如果說眼前天真爛漫的美麗少女就是傳說中的鴉彌王，那也太那個了，實在不合適。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不是鴉彌王，偏偏她是唯一能把辛盛帶出來的人，李紅花覺得此刻嘴巴像含了炭一樣發燙。
「拜託你了。」話說出口，連李紅花自己都覺得聲音乾巴巴的。
少女高興地哼著歌向王宮方向走去。沒走出幾步，鈴聲戛然而止，她停下腳步，轉身向李紅花寒暄著問道：「對了，你認識順吧？虎利順，虎利王的妹妹。你們還一起在第八工區修過鐵路呢。」
李紅花心中一驚，忽然意識到遮掩無濟於事，對方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全部。於是她沉默地點頭。
「好巧，現在她是我的老婆了。」少女笑著轉過身去，繼續走自己的路，頭也不回地用很大的聲音喊道：「我馬上把辛盛帶來。稍後見！李紅花！」
如聞雷鳴。
第一個認出她身份的人是順，那是因為她毫無防備；第二個人是寧涅里，那是因為辛盛時常對寧涅里說她很像「李紅花」，最終她又暴露了王室的刀法；第三個人，敖欽，卻從寥寥數語間就如此確鑿地喊出自己的大名，這是令李紅花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天女，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李紅花喃喃道。
「椿尾巴畢竟是敖欽派出去的人，敖欽看得出椿尾巴死了，知道你操縱他的屍體。」嬅姬說：「而你實在不像一個鶴達人，敖欽看得出你在姓氏上撒謊了。能夠叫出『李紅花』的名字，也許因為順向他提過。」
「他怎麼看出我不是鶴達人？」
「那就是敖欽自己的本事了。」
李紅花不敢置信地搖搖頭，覺得十分噁心。若非有求於敖欽，李紅花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句話了。寒意拂身，她隔著衣服抓了抓手臂，感到皮膚下有蟲子在蠕動，陰濕粘膩，令人作嘔。方才她有多麼感嘆對方的美麗，現在就有多麼渾身難受。換言之，她無法接受敖欽是男性的現實，也不願和這樣噁心的人在車廂共處一路，呼吸相同的空氣。
李紅花忽然想起順，覺得順可憐極了。順怎麼會嫁給這種東西呢？也許是報應吧，順閹割了無辜的好男人，就活該和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共度餘生。她在馬車前恍恍惚惚等了很久，死去的椿尾巴老實地站在她身邊，這時她又開始替椿尾巴不值：看看你是為了個什麼東西去死的！
沒過多久，敖欽帶著辛盛回來了。看見二人出現在視野，李紅花更加確信敖欽的身份。還有誰能這麼輕鬆地把辛盛像夾帶樹葉一樣從警衛森嚴的鹿覺王宮帶出來呢？辛盛看見李紅花，高興地加快步伐走來，叫嚷著宣布勝利：「來喜兒輸了！」
「嗯，你一定會贏。」見辛盛神情無異，李紅花明白敖欽沒有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訴辛盛。這種被看透般的刻意關照，更令李紅花對敖欽心生忌憚——敖欽怎麼就知道我對辛盛用了假名呢？豈不是說，在敖欽眼中，我和辛盛之間存在著欺瞞與隔閡？而他自以為好心地替我維持。如果敖欽膽敢產生這種誤解，李紅花真是恨不能叫他死。
「但是多龍把我扣下了，說要帶我回總督府。我是真不想回去啊。」辛盛咂了咂嘴：「多虧奧朵西……」
「盛姐姐，這可不能說出去。」敖欽突然出言打斷辛盛，煞有介事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辛盛連忙捂住嘴，看了眼李紅花，小心翼翼問道：「對她也不能說嗎？她現在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倒無所謂。反正這事兒傳出去，日後奧朵西遭殃，和我也沒關係。」敖欽聳了聳肩。
心中不舒服的感覺越發濃烈。李紅花已明顯將不高興掛在臉上，讀不懂眼色的小二刈子卻自說自話起來。明明他才第一次見辛盛，現在的狀況就好像他和辛盛認識了很久，自己反倒成為不值得信任的外人。但敖欽這樣做是有根據的，因為自己的確沒有告訴辛盛真實姓名。這種被抓住把柄的心虛感更令李紅花氣惱，她認定自己被敖欽嘲笑了。
「鴉彌王，不知道你有什麼誤解，但我和盛相處的時間遠比你以為的要長。我值得盛的信任，請你不要挑撥離間。」李紅花斂起怒意，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告知敖欽。
「好嘛，花姐姐你別生氣，生氣就不好看了。我也是保險起見，並沒有懷疑你們二人關係的意思。盛姐姐她不願意回總督府，奧朵西也不忍心把她送回去，就……」敖欽立即擺出諂媚的笑臉，正好聲好氣地解釋到一半，就被李紅花不留情面地打斷：「你閉嘴。我只想聽盛說。」
「唉，美人脾氣大，應該的，應該的。」敖欽被駁了面子，絲毫不見氣餒，甚至有種找到機會展示寬容這一魅力的興奮感。落伍到土氣的假惺惺讚美更加令李紅花反胃，她覺得敖欽簡直像街邊的小流氓一樣下品低俗。
「花，你生氣了嗎？」辛盛摸不到頭腦。
「我沒生氣，你別聽他瞎說。」李紅花白楞敖欽一眼，敖欽笑吟吟地點頭稱是。
「總之，奧朵西也想放我走，但是找不到理由。剛好敖欽來找我，我們就一致商量好，說是敖欽把我搶走了。」辛盛簡短解釋完，又偷瞄一眼敖欽，湊到李紅花耳邊小聲說：「他竟然是男的，長得真好看，像個小姑娘。這五官，這皮膚，這頭髮，沒見過啊，我眼睛都挪不開了。」
「我知道他是男的。」李紅花無動於衷。她正欲上馬車，突然發現敖欽已經利索地爬進去了，車輪顯而易見地凹陷進地里，足見敖欽的一身行頭有多重。李紅花不願與敖欽共處，更不願讓辛盛與敖欽共處，便在車下喝令道：「鴉彌王，請你來趕車！」
「不是有車夫嗎？」辛盛說著，又親切地向車夫打招呼：「車夫大哥，你好啊。哪個村兒的？看著真面生。」死去的椿尾巴自然無法回應她。辛盛見對方不理自己，就悻悻地閉了嘴，不再嘗試套近乎。
李紅花說：「車夫趕了一路車，該休息了。」
辛盛潛意識裡還覺得敖欽是個身嬌體弱的小姑娘，因此不同意：「敖欽怎麼說也是部落首領，我們隨便指使他不好吧？而且他身上叮鈴咣啷的那麼重，坐前頭把馬車壓壞了咋整？算了，我來趕車，你們坐後頭。」
李紅花不悅地蹙起眉頭，見辛盛堅持，便由她來：「那你趕車吧。向東走，我們去鴉彌。」
「鴉彌？不回去找寧涅里？」
「寧涅里走了。你的行李都在車上，我給你帶著呢。」
「我還沒來得及向他告別呢！」聞言，辛盛頓時急了，懊惱之情浮於言表：「之前還和他說了很難聽的話。唉，怎麼突然就走了，這才過去不到兩天啊。」
「當然是車上這位鴉彌王幹的好事，他派的探子找到寧涅里了。」李紅花說完，翻身上車。敖欽連忙把頭從小窗湊出來喊道：「誤會！都是誤會！早知道寧涅里膽子那么小，我就親自去請他了……之後再給你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你敢娶順那個母老虎，你真是條漢子。你倆太般配了。」沒能見到寧涅里最後一面，辛盛心裡不舒服，頓時也不給這個始作俑者好臉色了。
「盛姐姐，這麼說話就過分了。你要尊重我的性別啊！」
敖欽的叫屈並未得到理會。李紅花本想讓椿尾巴坐中間，把自己和敖欽隔開，結果敖欽已經死皮賴臉地坐在了正中間，李紅花只好滿臉嫌棄地坐在他旁邊，椿尾巴則安靜地坐在另一側。
車廂原地顛簸了幾下，前方傳來辛盛氣惱的叫聲：「好重！要是把馬累死了就你來拉車！」
敖欽充耳不聞，視線立即被李紅花懷裡的包裹吸引：「這是什麼？」
「椿尾巴，衛兵們已經記住我的臉了。你替我去王宮打聽一下盛的消息吧。」
車夫椿尾巴是一具無法回話的屍體，李紅花依然好言好語地請求他，這齣於教養還是孤獨呢？她跳下馬車，摘下椿尾巴的斗笠，用一塊長長的布條裹住他的脖子，好把針線縫合頭顱與身體的痕跡遮擋起來。接下來，她操縱椿尾巴的屍體，沿著長長的小路徒步走向王宮。
衛兵像木刻的玩具小人一樣，油鹽不進地直直立著，毫不理會來迴轉悠的李紅花。李紅花再繞幾圈，試圖尋一處能入內的側門，最終還是無功而返地繞回了正門。這時，一個少女從王宮門內匆匆跑出來，身上叮鈴咣啷的清脆響聲十分扎耳。當李紅花驚愕於對方穿著花盆底還能跑得這樣快時，少女已經跑到她面前，大氣也沒喘一口。少女身形嬌小，比椿尾巴矮上許多，因此李紅花只能低頭看她。
「你找什麼人？」少女一開口，與美麗外貌極為不符的難聽嗓音就流了出來。
這時，李紅花注意到喉結，驚愕地發現對方或許是男性。既然是男性，為何要打扮得如此艷麗？這在佛多霍是不合常理的。出於禮貌和節約時間，她沒有細問，只說正事兒：「之前有個名叫辛盛的姑娘進去了嗎？我是來接她的。」
少女（鑑於無法確定，暫且這樣稱呼）打量眼前人片刻，直言拆穿：「我不和你說話，讓你背後的人來說。」
李紅花怔了一怔，不明白「背後的人」指代什麼，因而不明白少女看破了什麼。但這人興許能幫自己找到辛盛，她不願放棄機會，就說：「請跟我來。」然後一言不發地帶少女向馬車的方向走去。
這次，李紅花不得不用真身來面對少女了。她在馬車附近的一棵樹下站著，等候少女向自己走來。不知是否錯覺，少女的眼睛似乎比方才亮了許多，態度也發生很大的轉變：「原來是位這麼漂亮的姐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見人是個好說話的，李紅花也舒了口氣：「花，鶴達花。請問姑娘你的名字是？」她先假定對方是女性，並用「姑娘」這樣的稱呼試探。
「先談要緊的事吧。如果我把辛盛給你接出來，你要帶她去哪裡？」
「我們打算去鴉彌。」
「鴉彌？好地方啊，盛產黃金的土地。去那裡做什麼？」
「這就是私事了，希望姑娘不要追問。」
少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靈動的大眼睛轉一轉，顯然冒出了新主意。她歪著腦袋對李紅花微笑，用撒嬌似的口吻請求道：「我把辛盛給你帶來，你們捎我一道去鴉彌好嗎？我也是鴉彌人，我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李紅花心想，這人有資格參加鹿覺就職典禮，言語間又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想必是鴉彌大戶人家的女兒。她不想徒惹麻煩，就問：「你事先告知家人了嗎？」
「我沒帶家人，只帶了兩個女傭，讓她們坐火車回去就可以。」少女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可不想跟多龍那個老東西擠一個車廂，晦氣死啦。」
李紅花的額頭滲出冷汗。一種可能性閃過頭腦，她不敢去觸碰。只要接近那個念頭，她就渾身起了疙瘩似地難受。如果說眼前天真爛漫的美麗少女就是傳說中的鴉彌王，那也太那個了，實在不合適。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不是鴉彌王，偏偏她是唯一能把辛盛帶出來的人，李紅花覺得此刻嘴巴像含了炭一樣發燙。
「拜託你了。」話說出口，連李紅花自己都覺得聲音乾巴巴的。
少女高興地哼著歌向王宮方向走去。沒走出幾步，鈴聲戛然而止，她停下腳步，轉身向李紅花寒暄著問道：「對了，你認識順吧？虎利順，虎利王的妹妹。你們還一起在第八工區修過鐵路呢。」
李紅花心中一驚，忽然意識到遮掩無濟於事，對方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全部。於是她沉默地點頭。
「好巧，現在她是我的老婆了。」少女笑著轉過身去，繼續走自己的路，頭也不回地用很大的聲音喊道：「我馬上把辛盛帶來。稍後見！李紅花！」
如聞雷鳴。
第一個認出她身份的人是順，那是因為她毫無防備；第二個人是寧涅里，那是因為辛盛時常對寧涅里說她很像「李紅花」，最終她又暴露了王室的刀法；第三個人，敖欽，卻從寥寥數語間就如此確鑿地喊出自己的大名，這是令李紅花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天女，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李紅花喃喃道。
「椿尾巴畢竟是敖欽派出去的人，敖欽看得出椿尾巴死了，知道你操縱他的屍體。」嬅姬說：「而你實在不像一個鶴達人，敖欽看得出你在姓氏上撒謊了。能夠叫出『李紅花』的名字，也許因為順向他提過。」
「他怎麼看出我不是鶴達人？」
「那就是敖欽自己的本事了。」
李紅花不敢置信地搖搖頭，覺得十分噁心。若非有求於敖欽，李紅花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句話了。寒意拂身，她隔著衣服抓了抓手臂，感到皮膚下有蟲子在蠕動，陰濕粘膩，令人作嘔。方才她有多麼感嘆對方的美麗，現在就有多麼渾身難受。換言之，她無法接受敖欽是男性的現實，也不願和這樣噁心的人在車廂共處一路，呼吸相同的空氣。
李紅花忽然想起順，覺得順可憐極了。順怎麼會嫁給這種東西呢？也許是報應吧，順閹割了無辜的好男人，就活該和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共度餘生。她在馬車前恍恍惚惚等了很久，死去的椿尾巴老實地站在她身邊，這時她又開始替椿尾巴不值：看看你是為了個什麼東西去死的！
沒過多久，敖欽帶著辛盛回來了。看見二人出現在視野，李紅花更加確信敖欽的身份。還有誰能這麼輕鬆地把辛盛像夾帶樹葉一樣從警衛森嚴的鹿覺王宮帶出來呢？辛盛看見李紅花，高興地加快步伐走來，叫嚷著宣布勝利：「來喜兒輸了！」
「嗯，你一定會贏。」見辛盛神情無異，李紅花明白敖欽沒有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訴辛盛。這種被看透般的刻意關照，更令李紅花對敖欽心生忌憚——敖欽怎麼就知道我對辛盛用了假名呢？豈不是說，在敖欽眼中，我和辛盛之間存在著欺瞞與隔閡？而他自以為好心地替我維持。如果敖欽膽敢產生這種誤解，李紅花真是恨不能叫他死。
「但是多龍把我扣下了，說要帶我回總督府。我是真不想回去啊。」辛盛咂了咂嘴：「多虧奧朵西……」
「盛姐姐，這可不能說出去。」敖欽突然出言打斷辛盛，煞有介事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辛盛連忙捂住嘴，看了眼李紅花，小心翼翼問道：「對她也不能說嗎？她現在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倒無所謂。反正這事兒傳出去，日後奧朵西遭殃，和我也沒關係。」敖欽聳了聳肩。
心中不舒服的感覺越發濃烈。李紅花已明顯將不高興掛在臉上，讀不懂眼色的小二刈子卻自說自話起來。明明他才第一次見辛盛，現在的狀況就好像他和辛盛認識了很久，自己反倒成為不值得信任的外人。但敖欽這樣做是有根據的，因為自己的確沒有告訴辛盛真實姓名。這種被抓住把柄的心虛感更令李紅花氣惱，她認定自己被敖欽嘲笑了。
「鴉彌王，不知道你有什麼誤解，但我和盛相處的時間遠比你以為的要長。我值得盛的信任，請你不要挑撥離間。」李紅花斂起怒意，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告知敖欽。
「好嘛，花姐姐你別生氣，生氣就不好看了。我也是保險起見，並沒有懷疑你們二人關係的意思。盛姐姐她不願意回總督府，奧朵西也不忍心把她送回去，就……」敖欽立即擺出諂媚的笑臉，正好聲好氣地解釋到一半，就被李紅花不留情面地打斷：「你閉嘴。我只想聽盛說。」
「唉，美人脾氣大，應該的，應該的。」敖欽被駁了面子，絲毫不見氣餒，甚至有種找到機會展示寬容這一魅力的興奮感。落伍到土氣的假惺惺讚美更加令李紅花反胃，她覺得敖欽簡直像街邊的小流氓一樣下品低俗。
「花，你生氣了嗎？」辛盛摸不到頭腦。
「我沒生氣，你別聽他瞎說。」李紅花白楞敖欽一眼，敖欽笑吟吟地點頭稱是。
「總之，奧朵西也想放我走，但是找不到理由。剛好敖欽來找我，我們就一致商量好，說是敖欽把我搶走了。」辛盛簡短解釋完，又偷瞄一眼敖欽，湊到李紅花耳邊小聲說：「他竟然是男的，長得真好看，像個小姑娘。這五官，這皮膚，這頭髮，沒見過啊，我眼睛都挪不開了。」
「我知道他是男的。」李紅花無動於衷。她正欲上馬車，突然發現敖欽已經利索地爬進去了，車輪顯而易見地凹陷進地里，足見敖欽的一身行頭有多重。李紅花不願與敖欽共處，更不願讓辛盛與敖欽共處，便在車下喝令道：「鴉彌王，請你來趕車！」
「不是有車夫嗎？」辛盛說著，又親切地向車夫打招呼：「車夫大哥，你好啊。哪個村兒的？看著真面生。」死去的椿尾巴自然無法回應她。辛盛見對方不理自己，就悻悻地閉了嘴，不再嘗試套近乎。
李紅花說：「車夫趕了一路車，該休息了。」
辛盛潛意識裡還覺得敖欽是個身嬌體弱的小姑娘，因此不同意：「敖欽怎麼說也是部落首領，我們隨便指使他不好吧？而且他身上叮鈴咣啷的那麼重，坐前頭把馬車壓壞了咋整？算了，我來趕車，你們坐後頭。」
李紅花不悅地蹙起眉頭，見辛盛堅持，便由她來：「那你趕車吧。向東走，我們去鴉彌。」
「鴉彌？不回去找寧涅里？」
「寧涅里走了。你的行李都在車上，我給你帶著呢。」
「我還沒來得及向他告別呢！」聞言，辛盛頓時急了，懊惱之情浮於言表：「之前還和他說了很難聽的話。唉，怎麼突然就走了，這才過去不到兩天啊。」
「當然是車上這位鴉彌王幹的好事，他派的探子找到寧涅里了。」李紅花說完，翻身上車。敖欽連忙把頭從小窗湊出來喊道：「誤會！都是誤會！早知道寧涅里膽子那么小，我就親自去請他了……之後再給你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你敢娶順那個母老虎，你真是條漢子。你倆太般配了。」沒能見到寧涅里最後一面，辛盛心裡不舒服，頓時也不給這個始作俑者好臉色了。
「盛姐姐，這麼說話就過分了。你要尊重我的性別啊！」
敖欽的叫屈並未得到理會。李紅花本想讓椿尾巴坐中間，把自己和敖欽隔開，結果敖欽已經死皮賴臉地坐在了正中間，李紅花只好滿臉嫌棄地坐在他旁邊，椿尾巴則安靜地坐在另一側。
車廂原地顛簸了幾下，前方傳來辛盛氣惱的叫聲：「好重！要是把馬累死了就你來拉車！」
敖欽充耳不聞，視線立即被李紅花懷裡的包裹吸引：「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