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喜事取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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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慶幸自己在商埠地的先見之明,當敖欽三人往門口走時,東船便趁機遞上備好的糕點,意在替諾溫賠禮。不料敖欽沒接,反倒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東船半天,十分嫌惡地擺了擺手:「垂涎老娘美貌的男人有很多,像你這種普通又自信的男人恰恰是最招人煩的一種。還是別費心思了,看見就噁心,拿開拿開。」

  敖欽話音剛落下,身旁兩個女傭就很合時宜地竊竊私語,然後大聲笑開了。東船察覺到對面的指指點點,這才想起鴉彌王是一位自詡女人並且厭惡男人的跨性別女同性戀,非常擅長用奇怪的語言讓男人下不來台。既然是諾溫的妹夫,東船不與他多計較,好脾氣地笑道:「您的美貌當然毋庸置疑,但我不會不知天高地厚地追求您。我和您一樣,也是愛慕同性的特殊性向人士。」

  他從不掩飾這一點。但兩個女傭聽去這樣的話,頓時笑得更厲害了。敖欽瞪大一雙黃眼兒,誇張地用手掩住嘴,臉上露出無法理解的恐怖神情,一邊搖頭對女傭們罵道:「他們男的就是噁心,什麼噁心事兒都幹得出來。咱們姐妹還是離男的遠點兒吧。」一邊像躲病毒似地快步離開了。

  東船無奈地留在原地。這時商會的同行們喊他,要給他介紹西佛多霍商會的同行認識,他便對不愉快的冒犯一笑而過,應聲快步趕過去。

  敖欽和女傭在花園散步時,正與便裝趕來的烏魯袞迎面撞上了。烏魯袞的本意是先以晚輩身份拜見多龍和西倫兩位長輩,再去換上就職典禮的繁瑣盛裝,因此特意不打招呼來一趟,好給二人一個意外驚喜。烏魯袞不認識敖欽,敖欽也不認識烏魯袞,他們互相打量一瞬間,又忍不住多看彼此幾眼。

  烏魯袞覺得這樣漂亮的小姑娘很稀奇,想不通對方以哪家客人的何種身份來訪。況且敖欽身上滿是金飾,看得出是富裕人家嬌生慣養的女兒,烏魯袞並不知道東佛多霍有這種女兒。她打算主動與人寒暄,因此多看了幾眼。烏魯袞停留的眼神,在敖欽眼中可就大不一樣了。敖欽以為對方相中自己,因此毫不掩飾地大膽看回去,把面前這結實豐滿的女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頓時起了色心。

  「偶遇您這樣風姿綽約的美人姐姐,我一整天心情都好起來了。」

  敖欽一開口,就打破了無聲時的美好形象。他的聲音像烏鴉一樣嘶啞難聽,把烏魯袞嚇一大跳。許是這輩子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聽到「風姿綽約」這種詞彙,烏魯袞沒反應過來,先是原地怔了怔,才沖人點點頭:「謝謝姑娘誇獎。請問您是誰家的女兒呢?」

  一見面就詢問家世出身,這令敖欽確信對方在邀請自己。他卻不應答,故意保留幾分神秘感:「鹿覺這窮鄉僻壤的破地方,實在沒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風景,就連園子裡花兒也開得亂七八糟。但如果能有姐姐賞光陪著一起逛逛,倒也不枉此行了。」

  「沒時間。」烏魯袞頓時沉了臉色,不願與對方多說一句話,沒打招呼就徑直往前走了。敖欽只當對方欲擒故縱。想來白日人多眼雜,行事也不方便,他便笑盈盈在後面喊道:「晚上再來找我也可以啊。」

  走出了一段距離,烏魯袞忍不住問身旁達山:「這娘們兒是出來賣的嗎?」

  身後密探連忙趁機匯報:「她是跟著虎利王一起來的,看上去與虎利王關係親密,二人地位不分尊卑。但沒聽說過虎利有王后,也沒聽說過虎利王有這種女性親戚。」

  「諾溫真給我面子,不僅帶來政客、商人、戲子和貴族,連妓女也帶來了。」烏魯袞翻個白眼:「就算是姘頭也不至於這麼顯擺啊,他不嫌丟人嗎?」

  「烏姐姐,那是個爺們兒。」達山嫌棄地指了指嗓子:「有喉結的。」

  烏魯袞回想起方才種種,此時聽得一陣反胃,也不想繼續聊下去了。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的王宮花園被諾溫的姘頭騷擾,她還渾然不覺地回應了好幾句……這種後怕令她渾身惡寒,只覺得呼吸的空氣都是髒的。

  等她們到宴客樓時,烏魯袞心中早已失去面見多龍的期待和喜悅,才一穿過大門就快步衝進廳內,邊走邊沖諾溫吼:「諾溫,管好你那個野雞似的二刈子男寵,別讓他在我的地盤到處膈應人!」當時諾溫正與多龍和西倫聊天,被烏魯袞這突兀的一嗓子嚇得震了震。整個宴客廳都陷入沉寂,數道目光齊齊投向諾溫和烏魯袞。

  「哎呦,鹿覺王,大喜日子您這是動的什麼火?虎利王可沒有男寵。」奧朵西反應最快,也知道烏魯袞肯給自己面子,連忙迎上去擋在諾溫面前:「您看見那個人是不是矮矮的,身上叮鈴咣啷五顏六色,嗓子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粗糙?」

  烏魯袞原本火氣上頭,現在被奧朵西一樣樣全說中,臉上不禁浮現困惑神情:「的確是這麼個人。」

  奧朵西大笑:「虎利王,您非要帶上那個妹夫,又看管不好他。這不是放出去禍害人呢嗎?」而諾溫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臉色十分不好:「不是我非要帶,是他收到請貼,非要跟來。」


  「敖欽對你不敬了?他是個沒有教養的孩子,你別跟他見識。」多龍出言安慰道。

  烏魯袞起初只是驚怒交加,畢竟長這麼大還沒人像敖欽這麼跟她說過話,等過一陣兒估摸也就拋在腦後了。現在一聽竟然是虎利順的丈夫,她心中越發氣惱,又忽然萌生故意給諾溫難堪的心思,便十分誇張地加大了嗓門:「何止是不敬?他還要睡我呢!呸,噁心,也不看看自己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德行,真有臉跟我說那種話啊!」

  多龍的表情僵在臉上,不敢置信地看向諾溫,而諾溫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已然把吃人的心思寫在臉上了。

  「虎利王,您妹妹管不好自家丈夫,您可得替她管好啊。既然鴉彌王是有家室的人,這件事就不止是行為不檢點,而是道德問題了。鴉彌王后要是知道,該多傷心啊。」達山嘆息,狀似關切地勸道。

  「鴉彌敖欽作為部落首領,沒人能約束他。即便諾溫與他有姻親關係,這事兒也怪不到諾溫頭上,對不對?」西倫清清嗓子,慢悠悠地說:「烏魯袞,你今天固然很不幸,但諾溫同樣是不幸的人,你就不要怪罪他了。至於那個沒禮貌的小子,從此西佛多霍都不歡迎他,他沒機會在西佛多霍出現了。鴉彌沒有其他人來嗎?長老院的人呢?」

  「長老們都沒來,敖欽只帶了兩個女傭。」諾溫說。

  「我們又不方便把敖欽當自家孩子管教。回頭給長老院寫信,讓長老院管教他吧。如果他執迷不悟,恐怕鴉彌王很快就要換人了。」西倫說。

  連西倫都這麼說,多龍也點頭附和,如果再揪著諾溫不放,就顯得自己很小氣了,烏魯袞只好咽下心中不滿。他們還沒來得及和解,敖欽正帶女傭從門外走進來,將手中幾枝折斷的穗花晃著玩兒。烏魯袞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氣,惹人看笑話又耽擱典禮進程,便一聲不吱地快步離開了。敖欽不禁停住步伐,目光訝異地追隨她的背影。

  「你調戲人家的王,還折人家種的花,真不要臉。」興許覺得無論多龍還是諾溫和這種人講話都十分掉身份,奧朵西便率先出言斥責道。身後女傭正要開口還擊,敖欽卻抬手制止,順勢將手中花兒遞給奧朵西:「我是為了哄姐姐你高興,才專門去花園折花的。並沒有調戲這回事,那娘們兒一上來就勾引我,被我嚴詞拒絕就惱羞成怒。誰知道她安的什麼心呢?」

  敖欽反應十分迅速,此時只要看見在場幾位王的表情,再聽完奧朵西說的一番話,就知道遇到的人是烏魯袞,顯然烏魯袞已經惱火地告過一通狀了。雖然敖欽本身並不對烏魯袞抱有惡感,但烏魯袞和諾溫的關係卻令他猶豫了。既然諾溫討厭烏魯袞,那麼自己對烏魯袞示好的行為不啻於一種背叛,這樣看來,要想和諾溫統一戰線,就只能忍痛割捨女人。理智促使敖欽立即不計後果地用謊言栽贓烏魯袞,實際上心裡還是有些不舍……儘管如此,敖欽不認為錯的人是自己。錯的人是烏魯袞。

  烏魯袞對諾溫的仇恨源於順,烏魯袞是因為記恨順才處處與諾溫過不去。直到烏魯袞今日主動投來目光,才讓敖欽從中察覺到沉重的愛意。他雖然成為引起女人紛爭的紅顏禍水,卻不該背負全部過錯,分明是烏魯袞那份不識大體的嫉妒心,使她對嫁給自己的順嫉妒到發瘋。是啊,為了搶奪和獨占我的美麗,烏魯袞跑到諾溫面前惡意挑唆,想讓諾溫一氣之下逼順和我離婚,這樣她的詭計就得逞了。多是個陰險的女人啊。

  敖欽並不厭惡女人這種出於愛慕的算計,但烏魯袞險些打破他多年來的戰略布局,他就不得不委屈她了。無論如何,諾溫的想法最重要。如果烏魯袞悄無聲息地獻身,他倒還願意冒著風險愛她,因為他向來是一個不辜負姑娘心意的浪漫少女。現在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他又怎麼敢愛她呢?想到這裡,敖欽不禁感動於自己對諾溫的忠誠,心中又因人世間太多的身不由己而生出惆悵。

  眾人聽到敖欽的謊言,面上紛紛浮現出驚疑,而諾溫似乎鬆了口氣,顯然他內心更願意接受這個答案。奧朵西猶豫地看了多龍一眼,多龍語氣平淡道:「既然人家是專門給你摘的花,那你就收下吧。」

  奧朵西只好接過花,向敖欽道謝。遲疑片刻,她輕聲道:「可是我根本沒和鴉彌王說過話啊。」

  「你怎麼解釋?」多龍問敖欽。

  「我早就想和奧朵西搭話,所以才折花給她。」敖欽像個靦腆的孩子一樣,看起來十分乖巧:「奧朵西姐姐,還請你不要輕信鹿覺王的謊言啊,她連你的半分美麗都趕不上,我怎麼可能調戲她呢?何況我已經有了妻子,絕不會做不忠於妻子的事情。」

  聞言,多龍挑了挑眉。奧朵西臉上便揚起笑容,彎下腰牽著敖欽的手往外走:「小孩兒嘴可真甜。走,姐姐陪你到花園玩去。」


  支開了敖欽。西倫問:「烏魯袞和敖欽,誰說的才是實話呢?」

  多龍說:「專門給沒說過話的女人摘花,嘴裡又一套一套的花言巧語,其人品可見一斑。如果有人認為敖欽說的是實話,想必也有著和敖欽一樣的人品吧。這件低俗的醜事就此打住,不要再議論了。」

  此時,鹿覺軍隊正從四面八方匯往主幹道的廣場,在軍樂聲中接受路邊百姓的鮮花與擁護。各路軍團要在廣場向烏魯袞宣誓效忠後,再一齊從廣場沿著主幹道抵達王宮,由王宮長老院的元老為烏魯袞加冕,正式宣布其為新一任鹿覺王。當客人們集合在王宮門口時,已經隱約聽見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似乎有狂熱的巨浪從天際撲將而來。

  「她讓你心裡不舒服了嗎?」多龍問諾溫。

  諾溫搖頭。

  「今日鹿覺百姓的反應,遠比當日虎利百姓的反應激烈。她受到所有人的愛戴,他們除了她誰都不認。」多龍說。

  「我不需要百姓的愛戴。」諾溫說:「一個愛戴首領的國家,未必是幸福的國家。反倒不愛戴首領的國家更加幸福。」

  多龍笑道:「還嘴硬。你的神情就是在羨慕她。」

  「希望受到愛戴的人,明明是多龍大姐你才對啊。」諾溫同樣回以笑容:「你不羨慕她,是因為你上任鷹青王時的場面遠比這要壯大。但你沒有理由假定我羨慕她。」

  「打住吧。每一次新王就職典禮,大家都在看你們二位吵架。」西倫慢悠悠地出言打斷爭執。多龍敷衍一笑,不再說話。奧朵西用胳膊肘子杵了杵諾溫,壓著嗓子低聲道:「多龍說啥你就應著,頂什麼嘴?注意態度!」諾溫也低聲回道:「我不想被多龍擅自定義。」二人交頭接耳時,敖欽突然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搭訕起畢牙:「姐姐,你脖子上的白骨項鍊真漂亮,又獨特又個性。是用什麼動物的骨頭做的呀?」

  諾溫瞬間變了臉色,多龍也驚得忘記方才的紛爭,連忙呵斥道:「畢牙,你戴著這種東西幹什麼?快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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