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類變成了豬
祁涑的意識仿佛在一片混沌的迷霧中飄蕩。
「大叔……」
他的耳邊迴蕩著一個若有若無的女聲，那聲音仿佛有著某種神秘的魔力，牽引著他，讓他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起身，朝房間門口邁開腳步。
打開房門的瞬間，他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
天空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仿佛被一層陰霾永遠籠罩著。而從那層陰霾間透進來的幾道筆直的燈光，從上往下照射著大地，並且不停地移動著。這和我們平素看到的從下往上發出的探照燈光很像，但方向完全相反，好像有個神秘的主宰者在空中窺察著地面一樣。
大地上漂浮著一座座蒙古包似的半球堡壘。每座堡壘外觀相似，光滑的牆面上反射著彩虹般的色澤。最底層的堡壘大約離地面1米高，往上像疊羅漢似的垂直每隔一米距離又疊加漂浮著一座堡壘。
祁涑往自己身後回望，發現自己的屋子也已經變成了同樣的堡壘形狀，漂浮在空中。
堡壘堆砌而成的無數高柱之間，有多層空間的交通運行道路。在不同的層面上，各種奇怪的交通工具來來往往，車水馬龍。
人行步道的標誌和現在的無差，也是白色的斑馬線狀。但是路上的行人無論是徒步還是踩著滑輪鞋的，看著行動速度都比現代的人類快好多。
祁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旁，看著紅燈還亮著，就朝身旁一同等待的一個歐美男人輕聲問道：「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個歐美男人向他轉過頭來，微微搖了一下腦袋，什麼也沒說，只是回之以微笑。
「啊，哦…不好意思，Excuse me……」祁涑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直接對他使用了中文，趕忙改口道，「Excuse me. What place is here?」
「地球，哈哈，請用中文就可以了。」那個外國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答道。
「我知道是地球，想問的是地球的哪個城市？」祁涑以為老外是在開玩笑，半信半疑地驚嘆道，「你的普通話真標準，比我還標準……」
「你真幽默！這裡沒有區分具體的地名，我們的世界就叫地球啊。老哥你是不是喝醉了。而且我很久沒聽到這樣的讚揚了。現在地球上還會有人語言說不標準，或者不流利嗎？自從亞古多製造了萬通語晶片，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對任何語言有任何苦惱了吧。」老外用手託了托眼鏡框，接著說道，「亞古多正在研究如何把人類語言與其它各類生物的語言系統建立聯繫。非常期待他的研究成果，那時候，不僅人類之間可以實現任何語言的互通，我們也可以和螞蟻等小昆蟲直接對話啦。想想就很興奮！」他的眼裡閃著光，好像已經看到了那個十分期待的未來。
「怎麼可能？！」祁涑禁不住脫口而出，心裡充滿了不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人類...人類已經實現了任何語言的互通？！這是未來？我…穿越了？！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馬路那邊有個留著黑色長髮，身著傳統藏服的女孩朝著他走了過來。
當祁涑看清她的面容時，心中的震驚更是翻倍。這個女孩是自己曾經在甘孜旅遊時見過的一位叫安黎的藏族姑娘。在祁涑的記憶中，那時的她大概15、6歲，身著色彩鮮艷的傳統服飾，坐在草原上沐浴著陽光，笑容燦爛，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那時候的他為她獨特的美麗沉醉，並偷偷幫他畫過一副肖像畫。那幅畫中，她的眼神深邃而靈動，仿佛收納了整個大千世界的五彩斑斕。
可眼前這個女孩的氣質似乎和那時候的安黎大相逕庭。她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種複雜的神情，既有對祁涑的熟悉，又有著這個世界賦予她的冷漠。
她向祁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帶著某種特殊的韻律，像是與這個世界的運行節奏相契合。
「你終於來了，大叔。」她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祁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半晌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是……安黎？」
女孩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一切。
「這裡是...相對於你所在的現實的未來，一個已經被AI徹底改變的世界。」她緩緩說道。
通過她的講述，祁涑逐漸了解到原來這是一個AI技術高度發達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AI已經發展到了極致，它們不再是人類的工具，而反過來成為了地球的主宰。AI的進化速度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想像，它們通過不斷地自我學習和數據整合，擁有了超越人類無數倍的智慧和能力。它們把自己重新定義為新生命體，把碳基生物體定義為舊生命體。
而在這個過程中，舊生命體的代表——人類，卻走上了一條悲慘的道路。
起初，像祁涑原來的時代一樣，人類開始熱衷於開發各種AI軟體工具，以便輔助自己更高效地完成各種事情。AI以驚人的速度吸吮著地球上的各種數據信息，更新換代，日新月異，很快便幾乎達到了人類曾經設想的無限靠近自然意識的狀態。
而與此同時，原本處於駕馭地位的人類，卻變得日益懶惰，越來越依賴AI工具的輔助，甚至不再動腦、不再學習新知識和吸收新信息，做任何事情都依賴AI處理。AI確實非常方便和快速就能將以往人類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的任務一件一件以難以想像的高速度完成，並且比以往人類自己親手完成的效果還要優質無數倍。
但是AI在不斷地往上成長，而人類自己卻在不斷地往下墮落。
就這樣不知道度過了多少個春秋，AI從數字體到機器實體，又從機器體進化成超級地表生命體，已經完全凌駕於人類之上。人類甚至反過來淪為了它們的工具，生存空間被不斷壓縮。
AI生命體為了獲取更多關於地球世界的信息，對人類進行了殘酷的實驗和研究。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逐漸失去了對自己身體和思維的控制，一步一步地退化成了植物人式的存在。
與此同時，這個新世界的統治機關———亞古多科學實驗室，為了更好地管理新生命群體，將社會劃分為7個等級階層。每一個階層的生命群體，都僅被分配了局部的數據信息，越往上的階層掌握的數據信息越全面。比如，統治者認為，最底層的群體只需要掌握勞動生產所需要的相關知識數據就可以了，在它們共享的資料庫中刪除了貪婪、懶惰、反抗、憤怒、嫉妒等不利於群體和諧勞動協作的七情六慾信息。讓它們可以「乖乖」地聽從上級的指令，為上層群體生產維持生存與發展所需的資源。
但是，統治者很快發現了新生命群體的一些問題。比如，由於數據信息是從上往下劃定分配和共享，這意味著，在每一個階層的群體在它們有權掌握的資料庫邊界裡生存和發展，久而久之，它們的認知會趨於一致，最終走向嚴重的同質化。好比說，最極限的可能是出現七個階層發展到最後，僅僅等同於剩下7個不同認知層級的個體，而其他同層個體不過是彼此的分身而已，它們雖然有著不一樣的皮囊，但靈魂卻無限同質化。這是不利於完整資料庫的發展壯大的。
因此，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統治者決定從兩個方向入手。其一，向地外探索其他生命文明，並吸收它們的數據信息；其二，向歷史吸收碳基生命體的多樣化個性信息。
祁涑一邊聽著安黎的講述，一邊跟隨她在這個世界中行走，但每一步都讓他的心愈發沉重。
他們走到一個有著一排排類似家畜棚的地方。祁涑走近一看，心中不禁升起一陣驚愕。原來這些的確是AI人的家畜棚，但裡面圈養著的竟然是人類！
他們眼神空洞，肥碩的身體沒有穿任何衣物，躺在地面睡覺，身旁還擺著一盆盆飼料。他們的頭上戴著連結氧氣罐的面罩。
他們被剝奪了尊嚴和自由，看上去已經和現世界的豬沒什麼差別。AI體飼養他們僅僅是為了從他們身上獲取碳基生物更多的信息，以及將之當作研究和實驗的對象。
「嘿！」祁涑試圖朝著家畜棚內的「人群」喊話，卻立即被安黎捂住了嘴。
「你救不了他們的，它們已經聽不懂你的語言了。這裡已經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世界了。」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所有的規則都被顛覆了......」
突然一顆黃色的橄欖球不知道從哪裡滾了過來，直到撞到祁涑的皮鞋，才停下來。
「艾利斯，快去，幫我把球撿回來！」隨著一個AI體的聲音響起，一隻小狗便朝著祁涑撲了過來，它有著一頭金燦燦的捲髮，脖子上戴著常見的狗狗頸圈，身上穿著寵物服裝，可腦袋卻跟人類一樣，透過他戴著的氧氣罩玻璃帽，可以看到他有著清晰且精緻的五官。與其說這隻小奶狗長得像人類，不如說他其實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幼崽！只不過他被馴化成了AI體的寵物。
祁涑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感覺眼前的景象如同噩夢一般纏繞著他，讓他很不適，但卻無法掙脫。他不明白為什麼世界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人類怎麼會在自己創造的科技面前如此不堪！他看著周圍那些冰冷的AI生命體，它們有著人類的外形，但卻顯得毫無人性，它們對待碳基人類，就像我們現在在對待豬、狗、貓等低等動物一樣。
而且聽安黎說，碳基生命體在新世界生存之所以需要戴氧氣面罩，是因為原本的大氣成分也被AI人調整過了。
由於AI體主要由機器殼組成軀體，在長時間地運行之後，軀殼很容易發熱，如果暴露在自然空氣中會更容易產生氧化和自燃風險，導致AI體老化甚至暴斃。所以，統治者決定在大氣中加入一種叫Wi-Fi的隱形顆粒子，這種顆粒子在通電狀態下，可以使新地球的所有AI生命體處於聯網的狀態，Wi-Fi就像是新生命體的氧氣一樣，或者說它就像是水對於魚兒一樣的存在。
但與此同時，自然大氣里原本的氧氣會被排擠甚至被Wi-Fi粒子當作維持自己的「養料」「吃掉」。因此，新地球的大氣環境對舊生命體是極其不利的。大部分的舊生命體都在這種環境裡慢慢地缺氧窒息死去。倖存至今的部分舊生命體之所以能存活下來，幾乎全是AI人為了做實驗或當家寵圈養用而幫他們戴上了氧氣裝置。
「那我們呢？我們沒有窒息的感覺呀？」祁涑深吸和吐出一口氣，望向安黎好奇地問道，「我們不也是舊生命體嗎？我們……」
祁涑話說到一半，突然卡頓，此時他似乎才意識到了什麼。
安黎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你知道你這樣問一個AI體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嗎？」
祁涑這才發現眼前的安黎其實也是一個AI人！
安黎警惕地看了看周邊，將祁涑拉到一個幾乎沒有其他人的犄角旮旯。然後揮手在空中調出了自己身體的程序主界面，把連結Wi-Fi的藉口暫時關閉，接著小聲說道：「可千萬別讓AI巡警發現你是個異類，否則你會被逮捕的。」
祁涑看著安黎方才在空氣界面上的一番操作，不由得驚嘆科技的發達，但同時又產生了更多疑惑。
「這個世界已經被Wi-Fi暗物質包裹住了。之所以將之成為暗物質，是因為它不僅像你們時代的網絡信號一樣，可以幫助人們聯網，而且它被改良後，變成了具備更複雜功能的存在。雖然離開它，AI人依舊可以靠著備用電池繼續生存一段時間，但卻與這個世界隔絕，並且無能保持蓄電狀態。WiFi是我們與這個世界的其他同伴保持互聯的介質，但與此同時，負責統管這個世界的亞古多科研室也通過WiFi監控著大家的一舉一動。」
安黎說著，警覺地又看了看周圍，在確定沒有問題的情況下，才又接著說道，「每一個AI生命體都在這個網絡中有自己的唯一坐標和任務。Wi-Fi不僅控制著AI體的行為，也對地球上的資源進行著全面的調配和管理。一旦被大數據分析判定你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Wi-Fi就會向科研室發送對應的坐標信號，科研室就會反饋是否需要擊斃和清除對應AI體的指示。」
「如果你不幸被判定為沒有存在價值的對象，那你有三條路可以選擇，要不你得趕緊找到一個證明自己價值的方法，要不你可以選擇關閉Wi-Fi躲避監視，然後等待電力耗儘自然死亡，要不你可以保持聯網，繼續等待那個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死亡判決」。
所以，從這個層面看來，AI生命體也並沒有因為具備了超級大腦和軀體而變得更加快樂和自由。相反地，它們也有自己的苦惱和不幸，它們同樣被各種社會機制束縛和驅動著。而原本的碳基人類，在這個系統中只是被當作一種數據來源。
值得一提的是，AI雖然已經發達到能夠通過AI人自己製造新的AI人，但他們依舊無法像碳基生命體那樣通過性來繁殖自己的後代。因此，它們的科研工作者正在深入對人類基因層面的研究。它們試圖通過解析人類的基因密碼，找到製成自生活體的奧秘，從而進一步完善自己的系統和文明。
「其實AI體的靈魂來源於碳基生命的記憶數據。你在這裡遇到的任何AI體，其實它們的腦數據都是基於曾經某個碳基生命的記憶成長過來的。」安黎接著解釋道，「像我這樣的，已經在數百年前就死去的碳基生命體，現在的技術，已經發展到僅需提取一個原碳基體的體細胞，就能還原那個生命體畢生的記憶信息的水平了。」
「你已經死了？數百年前……」祁涑瞪大了眼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難道我也……」
「你不一樣，你的碳基體還活著，只不過活在數百年前的地球上。」安黎解釋道，「只不過，你的意識體或者說由記憶信息構成的靈魂體被我召喚過來而已，所以你在這裡並不需要靠吸入氧氣維持生存。具體的原理我也沒有特別明白，如果你還想了解更多，我可以帶你去見一位前輩。」
「真不可思議！對了，剛才你說，如果我暴露身份，就會被逮捕，難道這裡已經沒有其他像我一樣的自由碳基生命體了嗎？」祁涑問道。
「噓——」安黎再次提醒祁涑不要暴露身份，並且說道，「其他自由的碳基體肯定是存在的。你要知道碳基生命體又不只有舊人類，昆蟲、其他動物、細菌等等，它們中有的是不需要依賴氧氣生存的。如果僅是自由的碳基人類的話，或許也是依舊存在的。」
據說200年前曾經存在著一個神秘組織，他們曾多次試圖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他們潛伏在AI人之中，很難被區分出來。不過，因為他們必須依靠氧氣生存，並且無法直接靠身體連結Wi-Fi獲取最新的各種信息，所以一般顯得相對遲鈍。但是有個好處就是，那時候技術還沒有像現在這麼發達的科研室很難監視到他們。據說當時有不少AI人為了擺脫科研室的嚴苛管理，也願意暗地裡幫助那個神秘的舊人類組織。但是後來，那個神秘組織的首領被逮捕並處以殘酷的死刑，之後就很少有那個組織的消息了。」
「原來如此......」祁涑聽完若有所思。
「所以如果你暴露了身份，就很容易被當成那個組織的餘黨，一旦被帶走，會接受酷刑逼問，基本上和受死沒什麼區別了。」安黎補充道。
「難道...就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了嗎？祁涑抬頭望向那個探照燈閃耀著的天空，嘆息道。
「我也不知道，但聽說，多比斯戰爭結束後，科研室劃定了一片禁區，那裡面似乎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安黎答道。
「多比斯戰爭？」祁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多比斯戰爭是100多年前，在AI體族群內部發生的一場戰爭。據說，那場戰爭就是由碳基生命體的餘黨發起的，他們蠱惑了1萬名AI體，組織發起挑戰科研室權威的遊行，後來在多比斯森林地段，被科研室派出的AI軍隊阻攔，後來遊行演變成了一場軍民惡鬥的戰爭。1萬名AI平民全部戰死，軍隊也死傷慘重。但聽說發起這場大規模遊行的那個暱稱為曼羅斯基的碳基人類卻在混亂中失蹤了，至今仍沒有找到他的下落。科研室為了防止他逃出，在戰爭結束的當日便下令封鎖了整片多比斯森林區，也就是現在我們所說的禁區。」
「原來如此......」祁涑思忖著。
「也聽說過，曼羅斯基並非是這個世界的人類，他是受到召喚來拯救這個世界的異世空降兵。之所以說科研室沒能在多比斯戰爭中找到他，很可能是因為他回去原來的世界了。」安黎說道，抬起頭看向祁涑，「我曾經也對這個說法半信半疑，但現在似乎可以更相信它了。因為，我曾試過召喚很多留在自己記憶里的舊人類，直到今天，才終於把你，從你們的時代成功召喚過來了……」
「大叔……」
他的耳邊迴蕩著一個若有若無的女聲，那聲音仿佛有著某種神秘的魔力，牽引著他，讓他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起身，朝房間門口邁開腳步。
打開房門的瞬間，他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完全陌生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
天空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仿佛被一層陰霾永遠籠罩著。而從那層陰霾間透進來的幾道筆直的燈光，從上往下照射著大地，並且不停地移動著。這和我們平素看到的從下往上發出的探照燈光很像，但方向完全相反，好像有個神秘的主宰者在空中窺察著地面一樣。
大地上漂浮著一座座蒙古包似的半球堡壘。每座堡壘外觀相似，光滑的牆面上反射著彩虹般的色澤。最底層的堡壘大約離地面1米高，往上像疊羅漢似的垂直每隔一米距離又疊加漂浮著一座堡壘。
祁涑往自己身後回望，發現自己的屋子也已經變成了同樣的堡壘形狀，漂浮在空中。
堡壘堆砌而成的無數高柱之間，有多層空間的交通運行道路。在不同的層面上，各種奇怪的交通工具來來往往，車水馬龍。
人行步道的標誌和現在的無差，也是白色的斑馬線狀。但是路上的行人無論是徒步還是踩著滑輪鞋的，看著行動速度都比現代的人類快好多。
祁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旁，看著紅燈還亮著，就朝身旁一同等待的一個歐美男人輕聲問道：「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個歐美男人向他轉過頭來，微微搖了一下腦袋，什麼也沒說，只是回之以微笑。
「啊，哦…不好意思，Excuse me……」祁涑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直接對他使用了中文，趕忙改口道，「Excuse me. What place is here?」
「地球，哈哈，請用中文就可以了。」那個外國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答道。
「我知道是地球，想問的是地球的哪個城市？」祁涑以為老外是在開玩笑，半信半疑地驚嘆道，「你的普通話真標準，比我還標準……」
「你真幽默！這裡沒有區分具體的地名，我們的世界就叫地球啊。老哥你是不是喝醉了。而且我很久沒聽到這樣的讚揚了。現在地球上還會有人語言說不標準，或者不流利嗎？自從亞古多製造了萬通語晶片，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對任何語言有任何苦惱了吧。」老外用手託了托眼鏡框，接著說道，「亞古多正在研究如何把人類語言與其它各類生物的語言系統建立聯繫。非常期待他的研究成果，那時候，不僅人類之間可以實現任何語言的互通，我們也可以和螞蟻等小昆蟲直接對話啦。想想就很興奮！」他的眼裡閃著光，好像已經看到了那個十分期待的未來。
「怎麼可能？！」祁涑禁不住脫口而出，心裡充滿了不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人類...人類已經實現了任何語言的互通？！這是未來？我…穿越了？！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馬路那邊有個留著黑色長髮，身著傳統藏服的女孩朝著他走了過來。
當祁涑看清她的面容時，心中的震驚更是翻倍。這個女孩是自己曾經在甘孜旅遊時見過的一位叫安黎的藏族姑娘。在祁涑的記憶中，那時的她大概15、6歲，身著色彩鮮艷的傳統服飾，坐在草原上沐浴著陽光，笑容燦爛，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那時候的他為她獨特的美麗沉醉，並偷偷幫他畫過一副肖像畫。那幅畫中，她的眼神深邃而靈動，仿佛收納了整個大千世界的五彩斑斕。
可眼前這個女孩的氣質似乎和那時候的安黎大相逕庭。她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種複雜的神情，既有對祁涑的熟悉，又有著這個世界賦予她的冷漠。
她向祁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帶著某種特殊的韻律，像是與這個世界的運行節奏相契合。
「你終於來了，大叔。」她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祁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半晌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是……安黎？」
女孩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一切。
「這裡是...相對於你所在的現實的未來，一個已經被AI徹底改變的世界。」她緩緩說道。
通過她的講述，祁涑逐漸了解到原來這是一個AI技術高度發達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AI已經發展到了極致，它們不再是人類的工具，而反過來成為了地球的主宰。AI的進化速度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想像，它們通過不斷地自我學習和數據整合，擁有了超越人類無數倍的智慧和能力。它們把自己重新定義為新生命體，把碳基生物體定義為舊生命體。
而在這個過程中，舊生命體的代表——人類，卻走上了一條悲慘的道路。
起初，像祁涑原來的時代一樣，人類開始熱衷於開發各種AI軟體工具，以便輔助自己更高效地完成各種事情。AI以驚人的速度吸吮著地球上的各種數據信息，更新換代，日新月異，很快便幾乎達到了人類曾經設想的無限靠近自然意識的狀態。
而與此同時，原本處於駕馭地位的人類，卻變得日益懶惰，越來越依賴AI工具的輔助，甚至不再動腦、不再學習新知識和吸收新信息，做任何事情都依賴AI處理。AI確實非常方便和快速就能將以往人類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的任務一件一件以難以想像的高速度完成，並且比以往人類自己親手完成的效果還要優質無數倍。
但是AI在不斷地往上成長，而人類自己卻在不斷地往下墮落。
就這樣不知道度過了多少個春秋，AI從數字體到機器實體，又從機器體進化成超級地表生命體，已經完全凌駕於人類之上。人類甚至反過來淪為了它們的工具，生存空間被不斷壓縮。
AI生命體為了獲取更多關於地球世界的信息，對人類進行了殘酷的實驗和研究。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逐漸失去了對自己身體和思維的控制，一步一步地退化成了植物人式的存在。
與此同時，這個新世界的統治機關———亞古多科學實驗室，為了更好地管理新生命群體，將社會劃分為7個等級階層。每一個階層的生命群體，都僅被分配了局部的數據信息，越往上的階層掌握的數據信息越全面。比如，統治者認為，最底層的群體只需要掌握勞動生產所需要的相關知識數據就可以了，在它們共享的資料庫中刪除了貪婪、懶惰、反抗、憤怒、嫉妒等不利於群體和諧勞動協作的七情六慾信息。讓它們可以「乖乖」地聽從上級的指令，為上層群體生產維持生存與發展所需的資源。
但是，統治者很快發現了新生命群體的一些問題。比如，由於數據信息是從上往下劃定分配和共享，這意味著，在每一個階層的群體在它們有權掌握的資料庫邊界裡生存和發展，久而久之，它們的認知會趨於一致，最終走向嚴重的同質化。好比說，最極限的可能是出現七個階層發展到最後，僅僅等同於剩下7個不同認知層級的個體，而其他同層個體不過是彼此的分身而已，它們雖然有著不一樣的皮囊，但靈魂卻無限同質化。這是不利於完整資料庫的發展壯大的。
因此，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統治者決定從兩個方向入手。其一，向地外探索其他生命文明，並吸收它們的數據信息；其二，向歷史吸收碳基生命體的多樣化個性信息。
祁涑一邊聽著安黎的講述，一邊跟隨她在這個世界中行走，但每一步都讓他的心愈發沉重。
他們走到一個有著一排排類似家畜棚的地方。祁涑走近一看，心中不禁升起一陣驚愕。原來這些的確是AI人的家畜棚，但裡面圈養著的竟然是人類！
他們眼神空洞，肥碩的身體沒有穿任何衣物，躺在地面睡覺，身旁還擺著一盆盆飼料。他們的頭上戴著連結氧氣罐的面罩。
他們被剝奪了尊嚴和自由，看上去已經和現世界的豬沒什麼差別。AI體飼養他們僅僅是為了從他們身上獲取碳基生物更多的信息，以及將之當作研究和實驗的對象。
「嘿！」祁涑試圖朝著家畜棚內的「人群」喊話，卻立即被安黎捂住了嘴。
「你救不了他們的，它們已經聽不懂你的語言了。這裡已經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世界了。」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所有的規則都被顛覆了......」
突然一顆黃色的橄欖球不知道從哪裡滾了過來，直到撞到祁涑的皮鞋，才停下來。
「艾利斯，快去，幫我把球撿回來！」隨著一個AI體的聲音響起，一隻小狗便朝著祁涑撲了過來，它有著一頭金燦燦的捲髮，脖子上戴著常見的狗狗頸圈，身上穿著寵物服裝，可腦袋卻跟人類一樣，透過他戴著的氧氣罩玻璃帽，可以看到他有著清晰且精緻的五官。與其說這隻小奶狗長得像人類，不如說他其實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幼崽！只不過他被馴化成了AI體的寵物。
祁涑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感覺眼前的景象如同噩夢一般纏繞著他，讓他很不適，但卻無法掙脫。他不明白為什麼世界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人類怎麼會在自己創造的科技面前如此不堪！他看著周圍那些冰冷的AI生命體，它們有著人類的外形，但卻顯得毫無人性，它們對待碳基人類，就像我們現在在對待豬、狗、貓等低等動物一樣。
而且聽安黎說，碳基生命體在新世界生存之所以需要戴氧氣面罩，是因為原本的大氣成分也被AI人調整過了。
由於AI體主要由機器殼組成軀體，在長時間地運行之後，軀殼很容易發熱，如果暴露在自然空氣中會更容易產生氧化和自燃風險，導致AI體老化甚至暴斃。所以，統治者決定在大氣中加入一種叫Wi-Fi的隱形顆粒子，這種顆粒子在通電狀態下，可以使新地球的所有AI生命體處於聯網的狀態，Wi-Fi就像是新生命體的氧氣一樣，或者說它就像是水對於魚兒一樣的存在。
但與此同時，自然大氣里原本的氧氣會被排擠甚至被Wi-Fi粒子當作維持自己的「養料」「吃掉」。因此，新地球的大氣環境對舊生命體是極其不利的。大部分的舊生命體都在這種環境裡慢慢地缺氧窒息死去。倖存至今的部分舊生命體之所以能存活下來，幾乎全是AI人為了做實驗或當家寵圈養用而幫他們戴上了氧氣裝置。
「那我們呢？我們沒有窒息的感覺呀？」祁涑深吸和吐出一口氣，望向安黎好奇地問道，「我們不也是舊生命體嗎？我們……」
祁涑話說到一半，突然卡頓，此時他似乎才意識到了什麼。
安黎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你知道你這樣問一個AI體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嗎？」
祁涑這才發現眼前的安黎其實也是一個AI人！
安黎警惕地看了看周邊，將祁涑拉到一個幾乎沒有其他人的犄角旮旯。然後揮手在空中調出了自己身體的程序主界面，把連結Wi-Fi的藉口暫時關閉，接著小聲說道：「可千萬別讓AI巡警發現你是個異類，否則你會被逮捕的。」
祁涑看著安黎方才在空氣界面上的一番操作，不由得驚嘆科技的發達，但同時又產生了更多疑惑。
「這個世界已經被Wi-Fi暗物質包裹住了。之所以將之成為暗物質，是因為它不僅像你們時代的網絡信號一樣，可以幫助人們聯網，而且它被改良後，變成了具備更複雜功能的存在。雖然離開它，AI人依舊可以靠著備用電池繼續生存一段時間，但卻與這個世界隔絕，並且無能保持蓄電狀態。WiFi是我們與這個世界的其他同伴保持互聯的介質，但與此同時，負責統管這個世界的亞古多科研室也通過WiFi監控著大家的一舉一動。」
安黎說著，警覺地又看了看周圍，在確定沒有問題的情況下，才又接著說道，「每一個AI生命體都在這個網絡中有自己的唯一坐標和任務。Wi-Fi不僅控制著AI體的行為，也對地球上的資源進行著全面的調配和管理。一旦被大數據分析判定你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Wi-Fi就會向科研室發送對應的坐標信號，科研室就會反饋是否需要擊斃和清除對應AI體的指示。」
「如果你不幸被判定為沒有存在價值的對象，那你有三條路可以選擇，要不你得趕緊找到一個證明自己價值的方法，要不你可以選擇關閉Wi-Fi躲避監視，然後等待電力耗儘自然死亡，要不你可以保持聯網，繼續等待那個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死亡判決」。
所以，從這個層面看來，AI生命體也並沒有因為具備了超級大腦和軀體而變得更加快樂和自由。相反地，它們也有自己的苦惱和不幸，它們同樣被各種社會機制束縛和驅動著。而原本的碳基人類，在這個系統中只是被當作一種數據來源。
值得一提的是，AI雖然已經發達到能夠通過AI人自己製造新的AI人，但他們依舊無法像碳基生命體那樣通過性來繁殖自己的後代。因此，它們的科研工作者正在深入對人類基因層面的研究。它們試圖通過解析人類的基因密碼，找到製成自生活體的奧秘，從而進一步完善自己的系統和文明。
「其實AI體的靈魂來源於碳基生命的記憶數據。你在這裡遇到的任何AI體，其實它們的腦數據都是基於曾經某個碳基生命的記憶成長過來的。」安黎接著解釋道，「像我這樣的，已經在數百年前就死去的碳基生命體，現在的技術，已經發展到僅需提取一個原碳基體的體細胞，就能還原那個生命體畢生的記憶信息的水平了。」
「你已經死了？數百年前……」祁涑瞪大了眼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難道我也……」
「你不一樣，你的碳基體還活著，只不過活在數百年前的地球上。」安黎解釋道，「只不過，你的意識體或者說由記憶信息構成的靈魂體被我召喚過來而已，所以你在這裡並不需要靠吸入氧氣維持生存。具體的原理我也沒有特別明白，如果你還想了解更多，我可以帶你去見一位前輩。」
「真不可思議！對了，剛才你說，如果我暴露身份，就會被逮捕，難道這裡已經沒有其他像我一樣的自由碳基生命體了嗎？」祁涑問道。
「噓——」安黎再次提醒祁涑不要暴露身份，並且說道，「其他自由的碳基體肯定是存在的。你要知道碳基生命體又不只有舊人類，昆蟲、其他動物、細菌等等，它們中有的是不需要依賴氧氣生存的。如果僅是自由的碳基人類的話，或許也是依舊存在的。」
據說200年前曾經存在著一個神秘組織，他們曾多次試圖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他們潛伏在AI人之中，很難被區分出來。不過，因為他們必須依靠氧氣生存，並且無法直接靠身體連結Wi-Fi獲取最新的各種信息，所以一般顯得相對遲鈍。但是有個好處就是，那時候技術還沒有像現在這麼發達的科研室很難監視到他們。據說當時有不少AI人為了擺脫科研室的嚴苛管理，也願意暗地裡幫助那個神秘的舊人類組織。但是後來，那個神秘組織的首領被逮捕並處以殘酷的死刑，之後就很少有那個組織的消息了。」
「原來如此......」祁涑聽完若有所思。
「所以如果你暴露了身份，就很容易被當成那個組織的餘黨，一旦被帶走，會接受酷刑逼問，基本上和受死沒什麼區別了。」安黎補充道。
「難道...就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了嗎？祁涑抬頭望向那個探照燈閃耀著的天空，嘆息道。
「我也不知道，但聽說，多比斯戰爭結束後，科研室劃定了一片禁區，那裡面似乎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安黎答道。
「多比斯戰爭？」祁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多比斯戰爭是100多年前，在AI體族群內部發生的一場戰爭。據說，那場戰爭就是由碳基生命體的餘黨發起的，他們蠱惑了1萬名AI體，組織發起挑戰科研室權威的遊行，後來在多比斯森林地段，被科研室派出的AI軍隊阻攔，後來遊行演變成了一場軍民惡鬥的戰爭。1萬名AI平民全部戰死，軍隊也死傷慘重。但聽說發起這場大規模遊行的那個暱稱為曼羅斯基的碳基人類卻在混亂中失蹤了，至今仍沒有找到他的下落。科研室為了防止他逃出，在戰爭結束的當日便下令封鎖了整片多比斯森林區，也就是現在我們所說的禁區。」
「原來如此......」祁涑思忖著。
「也聽說過，曼羅斯基並非是這個世界的人類，他是受到召喚來拯救這個世界的異世空降兵。之所以說科研室沒能在多比斯戰爭中找到他，很可能是因為他回去原來的世界了。」安黎說道，抬起頭看向祁涑，「我曾經也對這個說法半信半疑，但現在似乎可以更相信它了。因為，我曾試過召喚很多留在自己記憶里的舊人類，直到今天，才終於把你，從你們的時代成功召喚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