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二樓包間可是舒服。
秦霞把鞋子脫掉，整個人陷進毛制的小塌里，舒舒服服吃著揚州糕點。瞅一瞅正躲在一旁打盹的秦晚希，見他腦袋不停在拜佛，說道：「你要是太困，就回去睡吧。」
秦晚希搖搖頭，打了個哈欠。他咂咂嘴，又干又澀，而面前的茶水已經涼了。見窗外明光透亮，聽得樓下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南方小曲，他估摸著已近午時，起身伸了個懶腰，整個人被陽光籠著。
他看向秦霞，見她喝著茶，兩腿舒舒服服地搖晃，笑道：「這個地方看來合你的意。」
秦霞哼一聲，道：「哪有。又不是什麼鄉下人進城，本姑娘不過是喜歡這的糕點。」
秦晚希道：「喜歡就叫黃老闆多備點，走的時候帶回去。」
秦霞道：「哪裡是說有就有的，這可是正宗的揚州點心。在揚州的時候吃膩了，不過許久沒見，這一下子吃到有點新奇。」
又說過兩句話，忽然聽到樓下亂鬨鬨一片。走到包間窗口，正見到台上擠作一團，不用細看，便認出是北大營的衛兵，領頭之人也正是彭三告。他們三兩下便把揚州來的戲班連個捆成一排，押送出去。台下的戲友應著明晃晃的鋼刀，哪裡敢吱聲，都縮在角落裡，呆愣愣、驚慌慌。唯有秦霞耷拉著臉，目光不離那伙揚州戲子。
這時有人來報，說是這會兒戲班子有事，湊不出場子，給每位客人備了張晚場票，靜候光臨。秦霞捏起一塊糕點，大手一揮，要走了。
下樓，過街。
眼瞅著要到晌午，秦晚希提議去東閣湖吃，秦霞反而要去一家小館子。
正商議著，身後突然有人叫道：「倒是真巧呀，六爺！」
秦霞回過頭，看見一個男子，穿青衫佩雙刀，手裡還搖著一把白摺扇，笑語盈盈走來。
秦晚希一邊面露微笑，一邊小聲地說道：「這位是太原王張遠征的三兒子——張三壽，我和他有點交情。你先到那家館子去點菜，我先應付了他，一會兒就去找你。」
秦霞朝張三壽那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頭髮一甩，走了。
秦晚希和張三壽二人走到一處青石潭邊，隨意聊過幾句，只聽張三壽開口道：「今早上朝，聽說六爺要來聽戲，我原本想著是什麼戲碼，來的正巧，撞見一出『月上柳梢頭』。」
秦晚希禮貌回之一笑，道：「原是一揚州戲班在這裡，方才突然被那北大營的人闖進來抓了去，真不巧，怕是看不成戲了。」
張三壽輕搖摺扇，大笑道：「那不正是太巧了！」
秦晚希頓生好奇，問道：「為何這樣說？」
張三壽微笑不語，待到秦晚希連三詢問，方道：「這件事你應該猜得到。」
只見秦晚希眉頭擰作麻花，愣是想不出來。張三壽無奈一笑，道：「葉國舅今日上朝沒有？」
此話一聽，秦晚希這才恍然大悟，驚道：「按朝堂記錄中，葉家人從不缺席朝會，葉子昂在朝八年也是一次未缺，而今天葉三水卻給他報了病假。湊巧的是昨晚葉子昂就出了事。所以你覺得北大營作為葉子昂老部下，是受他指令抓人，也就是說找到這一戲班就能找到葉子昂。」
張三壽笑著點點頭，將秦晚希拉近身前，只聽他壓著聲音道：「若是六爺還有疑惑，我願陪六爺去一趟北大營、找到葉國舅。」
如此言語，換得秦晚希輕蔑一笑。張三壽十分不解，又低聲道：「六爺莫非是覺得不妥？且放心，北大營就算是龍潭虎穴，在下也可保的六爺周全。」
「多慮了，在下在北大營不說來去自如，但找個人還是沒問題的。」秦晚希道，「況且，我為何要去北大營？」
張三壽愣了下，道：「為了找葉國舅？這不夠理由嗎？」
秦晚希冷哼一聲：「張三壽，我昨晚就告訴你，這件事，該操心的不是我。」
張三壽問道：「葉國舅與六爺您是自小便在一起，旁人都說你們親如手足、莫逆之交，怎這時冷漠了呢？」
秦晚希嘆口氣，轉頭看向天邊，低沉著聲音說道：「正是如此，所以我——相信他。」
池塘里的水已經幹了，雜草叢生，而不遠處一顆梨樹正是繁華。路人皆身穿冬衣，默默走過。
陽光灑下，令人只覺得寒冷。
但梨花正艷，與陽光交輝，冬天的雪不會寒冷春天的花。
他覺得陽光有點刺眼，只能半閉著。
有些話他本打算一點點說，但現在這些話像冬天的雪一般，在陽光照射下全都融化了
於是，面對著秦晚希，他微微一笑，道：「六爺，事情還沒完結，你我終會再見。」
秦晚希道：「希望下次是在酒桌上。」
風吹動梨花，梨花紛紛落下。
試問，是梨花在動，還是風在動？
黃老闆手下那名夥計也待在二樓，看到這突然來的北大營衛兵把人都帶走了，暗道不妙，趕忙往東閣湖去。到了樓下，正碰到一群老爺下樓，聽得幾句葉大人好、葉大人安。
那夥計仰頭去瞅，見他們都笑呵呵地恭維著一個青年，而他只是面帶微笑，從容地回一兩句。
夥計見那人與自己年齡相差不大，卻這般陣勢，不由得暗地裡罵兩句，吐上一口唾沫。
上了樓，給黃老闆小聲道明情況，那夥計也總算緩了口氣。這夥計掃視一圈，便看到幾家的掌柜都在。自家老闆那慌亂之情被各家掌柜收入眼底，自是也為他著急。
黃老闆將事情講出來後，他人都面露難色，唯有落梅園掌柜燕流雲神情閒閒。黃老闆暗自記下，與眾人告退，另立日期再聚。等到下午，戲院重新開場，顧客稀稀落落的來了。黃老闆安排好事宜，悄悄坐了頂轎子，往落梅園去。
落梅園和淮花園在一條街，走個百八十步就到了。黃老闆安排轎子停在門口，叫夥計去叫門。不過一盞茶時，夥計就回來，說燕掌柜已經等了半天。進了門，有一個穿長衫瘦瘦高高的老頭領著上樓，二樓有一條長長的走道，他徑直往前，直奔最裡面的門，用兩根又細又乾的手指敲門。
「誰呀？」一個拖得很長的聲音。
「燕叔，是黃老闆來了。」老頭躬身答道。
門開了，燕流雲站在正中央，臉上帶著不知名的笑。
他將黃老闆請進屋，兩人並坐在兩把黃梨木椅子上，中間擺著一張茶桌，上面放著一顆翠綠的大珠子。老頭又送來兩杯茶，冒著熱氣。
燕流雲道：「方才席上見黃老哥走得匆忙，是北大營一事纏了身吧。」
黃老闆苦笑道：「讓老弟見笑了。下午派人去打聽，竟沒一點聲響。這事來的真是莫名其妙。」他見燕流雲端著茶水，只是小口喝，並不作聲，因道：「老弟在宮裡這麼多年，規矩比老哥我通曉得多，倒是特地來請教的。」
燕流雲笑道：「黃老哥倒是沒說錯，在下也確實知道些兒，而此件事源頭深廣，可是老哥遭了無妄之災。」
黃老闆忙問道：「請老弟細說。」
燕流雲道：「這事難斷清楚，只是問老哥一句——今早陪六王爺看戲的姑娘你可知道是誰？」
黃老闆搖搖頭，道：「我只當是六爺的女伴，哪裡敢多想。」
燕流雲笑道：「那便對了，我再問一事——二十年前的祭天大典你可忘了？」
如此一問，令黃老闆摸不著頭腦，只道：「如何記得！」
燕流雲嘴巴一撇道：「在下可記得那一日，當日老哥也在，正是風光無兩的時候。」
黃老闆如夢初醒，大拍手，道：「正是我黃某人在京城落戶的時候，帶著一班兄弟在皇太后跟前演了出戲，從此成名了。如此說來，莫非老弟那日也在場？」
燕流雲道：「非但我在，整個皇宮梨行的人都來看老哥的戲，正是風光無限呀。」
黃老闆笑得合不攏嘴，道：「哪敢、哪敢！真是在魯班隔壁做木匠——丟人現眼了。可別說，莫非那姑娘也在？」
燕流雲道：「二十年前，人家還沒進娘胎呢。」
黃老闆笑著打嘴：「該打，又丟人了。那老弟是說……」
燕流雲端起茶壺，給黃老闆倒上一杯，坐下來，慢慢品嘗，過不久道：「皇太后跟前坐著個年輕男子，他點了你一幕戲。報幕的太監告訴你一句話，我記不太清，但裡面應當有個『十四爺』。」
黃老闆道：「哎喲喲，老弟，這我可記得，那位公公說『太后方才一幕戲演的好，有賞。另外咱十四爺要點一出熱鬧的，給太后樂呵』，我當日就看那位爺不同凡響，果然第二天就封了王爺。」
燕流雲淡淡一笑，心裡想：你是只曉得他表面風光，要知道他背地裡的事可嚇掉你的鬍子。
黃老闆疑問道：「要說這位爺，也是我梨園的一位恩人，就是後來再沒他什麼消息，這個姑娘若是他的女兒，那也應當是位郡主，怎滴野蠻許多，不像十四爺儒雅倜儻。」
燕流雲又品一口茶，緩緩地說：「我早年在皇宮，那十四爺總帶著六爺去聽曲，一首『迎春』能聽半年。後來先帝打韃靼落了腿疾，十四爺就沒來過了。等到七年前，六爺身邊突然多了個小丫頭，天天帶著來聽戲，一首『歸家』又聽了半年。那時候宮裡鬧了幾件大事，我也就出來自立行當，幸虧遇到老哥，這幾年總算站住了腳。」
黃老闆長嘆一口七，道：「宮裡那事把長安城給震了個底朝天，你老弟能出來也是個福氣。」
燕流雲眼底沉光，繼續道：「那丫頭來來回回這麼久，卻始終沒個身份。十四爺有他的道理，但缺少了份情理，咱們不能說什麼，也確實惹了這麼多麻煩。這次的事也為了她，解鈴還須繫鈴人，我給你個主意，就是去找那女子。北大營是葉家的舊部，而六王爺和葉國舅是舊識。只是六爺不太顧情面，別人都行不通，你只需尋那女子，讓她出面，一切就好說了。」
黃老闆沉吟許久，道：「這我如何不知，六王爺雖說不講情面，我卻能循個理問上一問。可那姑娘如何求得？望流雲兄弟支個招。」
燕流雲從身後摸出個信箋，笑道：「你只需將這個東西交給那女子，之後的事就好辦了。」
接過信箋，黃老闆本想打開一看，又忍住了。這時傳來三聲敲門聲，聽得那老頭說：「約好的人到了，燕叔。」
於是黃老闆將信箋塞懷裡，起身作別了，燕流雲目送而出。走出門，迎面撞到一個人，慌忙之時，耳畔間聽到那人說：「慢走呀黃老闆。」如此使得黃老闆心下一驚，這才看到那人一襲青杉，腰間還別著兩把短刀。只道：「你好你好。」那人淺笑回禮。
等到了晚間，黃老闆準備了幾十樣東西，坐著轎子往六王府去。
到了門口，黃老闆親自去敲門，正巧秦晚希不在。又問道秦霞，這卻是在的。於是通報一聲後，旁邊開個小門，自己坐著轎子往正堂去，讓十幾個夥計挑著東西跟在身後。過不久，行轎至正院拐角，黃老闆剛下轎，就聽到一個聲音——「我當是哪裡的貴客，原來是黃老闆。」
秦霞把鞋子脫掉，整個人陷進毛制的小塌里，舒舒服服吃著揚州糕點。瞅一瞅正躲在一旁打盹的秦晚希，見他腦袋不停在拜佛，說道：「你要是太困，就回去睡吧。」
秦晚希搖搖頭，打了個哈欠。他咂咂嘴，又干又澀，而面前的茶水已經涼了。見窗外明光透亮，聽得樓下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南方小曲，他估摸著已近午時，起身伸了個懶腰，整個人被陽光籠著。
他看向秦霞，見她喝著茶，兩腿舒舒服服地搖晃，笑道：「這個地方看來合你的意。」
秦霞哼一聲，道：「哪有。又不是什麼鄉下人進城，本姑娘不過是喜歡這的糕點。」
秦晚希道：「喜歡就叫黃老闆多備點，走的時候帶回去。」
秦霞道：「哪裡是說有就有的，這可是正宗的揚州點心。在揚州的時候吃膩了，不過許久沒見，這一下子吃到有點新奇。」
又說過兩句話，忽然聽到樓下亂鬨鬨一片。走到包間窗口，正見到台上擠作一團，不用細看，便認出是北大營的衛兵，領頭之人也正是彭三告。他們三兩下便把揚州來的戲班連個捆成一排，押送出去。台下的戲友應著明晃晃的鋼刀，哪裡敢吱聲，都縮在角落裡，呆愣愣、驚慌慌。唯有秦霞耷拉著臉，目光不離那伙揚州戲子。
這時有人來報，說是這會兒戲班子有事，湊不出場子，給每位客人備了張晚場票，靜候光臨。秦霞捏起一塊糕點，大手一揮，要走了。
下樓，過街。
眼瞅著要到晌午，秦晚希提議去東閣湖吃，秦霞反而要去一家小館子。
正商議著，身後突然有人叫道：「倒是真巧呀，六爺！」
秦霞回過頭，看見一個男子，穿青衫佩雙刀，手裡還搖著一把白摺扇，笑語盈盈走來。
秦晚希一邊面露微笑，一邊小聲地說道：「這位是太原王張遠征的三兒子——張三壽，我和他有點交情。你先到那家館子去點菜，我先應付了他，一會兒就去找你。」
秦霞朝張三壽那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頭髮一甩，走了。
秦晚希和張三壽二人走到一處青石潭邊，隨意聊過幾句，只聽張三壽開口道：「今早上朝，聽說六爺要來聽戲，我原本想著是什麼戲碼，來的正巧，撞見一出『月上柳梢頭』。」
秦晚希禮貌回之一笑，道：「原是一揚州戲班在這裡，方才突然被那北大營的人闖進來抓了去，真不巧，怕是看不成戲了。」
張三壽輕搖摺扇，大笑道：「那不正是太巧了！」
秦晚希頓生好奇，問道：「為何這樣說？」
張三壽微笑不語，待到秦晚希連三詢問，方道：「這件事你應該猜得到。」
只見秦晚希眉頭擰作麻花，愣是想不出來。張三壽無奈一笑，道：「葉國舅今日上朝沒有？」
此話一聽，秦晚希這才恍然大悟，驚道：「按朝堂記錄中，葉家人從不缺席朝會，葉子昂在朝八年也是一次未缺，而今天葉三水卻給他報了病假。湊巧的是昨晚葉子昂就出了事。所以你覺得北大營作為葉子昂老部下，是受他指令抓人，也就是說找到這一戲班就能找到葉子昂。」
張三壽笑著點點頭，將秦晚希拉近身前，只聽他壓著聲音道：「若是六爺還有疑惑，我願陪六爺去一趟北大營、找到葉國舅。」
如此言語，換得秦晚希輕蔑一笑。張三壽十分不解，又低聲道：「六爺莫非是覺得不妥？且放心，北大營就算是龍潭虎穴，在下也可保的六爺周全。」
「多慮了，在下在北大營不說來去自如，但找個人還是沒問題的。」秦晚希道，「況且，我為何要去北大營？」
張三壽愣了下，道：「為了找葉國舅？這不夠理由嗎？」
秦晚希冷哼一聲：「張三壽，我昨晚就告訴你，這件事，該操心的不是我。」
張三壽問道：「葉國舅與六爺您是自小便在一起，旁人都說你們親如手足、莫逆之交，怎這時冷漠了呢？」
秦晚希嘆口氣，轉頭看向天邊，低沉著聲音說道：「正是如此，所以我——相信他。」
池塘里的水已經幹了，雜草叢生，而不遠處一顆梨樹正是繁華。路人皆身穿冬衣，默默走過。
陽光灑下，令人只覺得寒冷。
但梨花正艷，與陽光交輝，冬天的雪不會寒冷春天的花。
他覺得陽光有點刺眼，只能半閉著。
有些話他本打算一點點說，但現在這些話像冬天的雪一般，在陽光照射下全都融化了
於是，面對著秦晚希，他微微一笑，道：「六爺，事情還沒完結，你我終會再見。」
秦晚希道：「希望下次是在酒桌上。」
風吹動梨花，梨花紛紛落下。
試問，是梨花在動，還是風在動？
黃老闆手下那名夥計也待在二樓，看到這突然來的北大營衛兵把人都帶走了，暗道不妙，趕忙往東閣湖去。到了樓下，正碰到一群老爺下樓，聽得幾句葉大人好、葉大人安。
那夥計仰頭去瞅，見他們都笑呵呵地恭維著一個青年，而他只是面帶微笑，從容地回一兩句。
夥計見那人與自己年齡相差不大，卻這般陣勢，不由得暗地裡罵兩句，吐上一口唾沫。
上了樓，給黃老闆小聲道明情況，那夥計也總算緩了口氣。這夥計掃視一圈，便看到幾家的掌柜都在。自家老闆那慌亂之情被各家掌柜收入眼底，自是也為他著急。
黃老闆將事情講出來後，他人都面露難色，唯有落梅園掌柜燕流雲神情閒閒。黃老闆暗自記下，與眾人告退，另立日期再聚。等到下午，戲院重新開場，顧客稀稀落落的來了。黃老闆安排好事宜，悄悄坐了頂轎子，往落梅園去。
落梅園和淮花園在一條街，走個百八十步就到了。黃老闆安排轎子停在門口，叫夥計去叫門。不過一盞茶時，夥計就回來，說燕掌柜已經等了半天。進了門，有一個穿長衫瘦瘦高高的老頭領著上樓，二樓有一條長長的走道，他徑直往前，直奔最裡面的門，用兩根又細又乾的手指敲門。
「誰呀？」一個拖得很長的聲音。
「燕叔，是黃老闆來了。」老頭躬身答道。
門開了，燕流雲站在正中央，臉上帶著不知名的笑。
他將黃老闆請進屋，兩人並坐在兩把黃梨木椅子上，中間擺著一張茶桌，上面放著一顆翠綠的大珠子。老頭又送來兩杯茶，冒著熱氣。
燕流雲道：「方才席上見黃老哥走得匆忙，是北大營一事纏了身吧。」
黃老闆苦笑道：「讓老弟見笑了。下午派人去打聽，竟沒一點聲響。這事來的真是莫名其妙。」他見燕流雲端著茶水，只是小口喝，並不作聲，因道：「老弟在宮裡這麼多年，規矩比老哥我通曉得多，倒是特地來請教的。」
燕流雲笑道：「黃老哥倒是沒說錯，在下也確實知道些兒，而此件事源頭深廣，可是老哥遭了無妄之災。」
黃老闆忙問道：「請老弟細說。」
燕流雲道：「這事難斷清楚，只是問老哥一句——今早陪六王爺看戲的姑娘你可知道是誰？」
黃老闆搖搖頭，道：「我只當是六爺的女伴，哪裡敢多想。」
燕流雲笑道：「那便對了，我再問一事——二十年前的祭天大典你可忘了？」
如此一問，令黃老闆摸不著頭腦，只道：「如何記得！」
燕流雲嘴巴一撇道：「在下可記得那一日，當日老哥也在，正是風光無兩的時候。」
黃老闆如夢初醒，大拍手，道：「正是我黃某人在京城落戶的時候，帶著一班兄弟在皇太后跟前演了出戲，從此成名了。如此說來，莫非老弟那日也在場？」
燕流雲道：「非但我在，整個皇宮梨行的人都來看老哥的戲，正是風光無限呀。」
黃老闆笑得合不攏嘴，道：「哪敢、哪敢！真是在魯班隔壁做木匠——丟人現眼了。可別說，莫非那姑娘也在？」
燕流雲道：「二十年前，人家還沒進娘胎呢。」
黃老闆笑著打嘴：「該打，又丟人了。那老弟是說……」
燕流雲端起茶壺，給黃老闆倒上一杯，坐下來，慢慢品嘗，過不久道：「皇太后跟前坐著個年輕男子，他點了你一幕戲。報幕的太監告訴你一句話，我記不太清，但裡面應當有個『十四爺』。」
黃老闆道：「哎喲喲，老弟，這我可記得，那位公公說『太后方才一幕戲演的好，有賞。另外咱十四爺要點一出熱鬧的，給太后樂呵』，我當日就看那位爺不同凡響，果然第二天就封了王爺。」
燕流雲淡淡一笑，心裡想：你是只曉得他表面風光，要知道他背地裡的事可嚇掉你的鬍子。
黃老闆疑問道：「要說這位爺，也是我梨園的一位恩人，就是後來再沒他什麼消息，這個姑娘若是他的女兒，那也應當是位郡主，怎滴野蠻許多，不像十四爺儒雅倜儻。」
燕流雲又品一口茶，緩緩地說：「我早年在皇宮，那十四爺總帶著六爺去聽曲，一首『迎春』能聽半年。後來先帝打韃靼落了腿疾，十四爺就沒來過了。等到七年前，六爺身邊突然多了個小丫頭，天天帶著來聽戲，一首『歸家』又聽了半年。那時候宮裡鬧了幾件大事，我也就出來自立行當，幸虧遇到老哥，這幾年總算站住了腳。」
黃老闆長嘆一口七，道：「宮裡那事把長安城給震了個底朝天，你老弟能出來也是個福氣。」
燕流雲眼底沉光，繼續道：「那丫頭來來回回這麼久，卻始終沒個身份。十四爺有他的道理，但缺少了份情理，咱們不能說什麼，也確實惹了這麼多麻煩。這次的事也為了她，解鈴還須繫鈴人，我給你個主意，就是去找那女子。北大營是葉家的舊部，而六王爺和葉國舅是舊識。只是六爺不太顧情面，別人都行不通，你只需尋那女子，讓她出面，一切就好說了。」
黃老闆沉吟許久，道：「這我如何不知，六王爺雖說不講情面，我卻能循個理問上一問。可那姑娘如何求得？望流雲兄弟支個招。」
燕流雲從身後摸出個信箋，笑道：「你只需將這個東西交給那女子，之後的事就好辦了。」
接過信箋，黃老闆本想打開一看，又忍住了。這時傳來三聲敲門聲，聽得那老頭說：「約好的人到了，燕叔。」
於是黃老闆將信箋塞懷裡，起身作別了，燕流雲目送而出。走出門，迎面撞到一個人，慌忙之時，耳畔間聽到那人說：「慢走呀黃老闆。」如此使得黃老闆心下一驚，這才看到那人一襲青杉，腰間還別著兩把短刀。只道：「你好你好。」那人淺笑回禮。
等到了晚間，黃老闆準備了幾十樣東西，坐著轎子往六王府去。
到了門口，黃老闆親自去敲門，正巧秦晚希不在。又問道秦霞，這卻是在的。於是通報一聲後，旁邊開個小門，自己坐著轎子往正堂去，讓十幾個夥計挑著東西跟在身後。過不久，行轎至正院拐角，黃老闆剛下轎，就聽到一個聲音——「我當是哪裡的貴客，原來是黃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