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塔 木
沙那找到塔木時，塔木正在他的小木屋裡的石桌上敲打著他的銀器。
雖然紅山蠱卦人沒有救治好拉圖，但阿婭卻記住了蠱卦人關於髒物的胡話，她開始慢慢畏懼起來，尤其在拉圖自焚後，她顯得更加擔憂了。
阿婭常常在夜不能寐時琢磨著，一定是狩獵讓她的家族沾染了太多生靈的鮮血，才讓拉圖遭受到這樣一個因果。阿婭不知道自己和家人的身邊是否也游離著那些痛苦死去的沒有歸宿的動物靈魂，她也不知道這些靈魂是否還會給她的家人帶來傷害。
阿婭從此便沒有再讓塔木碰過獵槍、弩箭和套索，她把這些狩獵的武器束在屋頂的橫樑上，並沿著橫樑釘上了嚴絲合縫的木板。阿婭一家所堅守的狩獵人職業也就此結束了。
阿婭原本想讓塔木和他表哥大邁一樣，跟著和雅一家學習種茶炒茶賣茶的技藝，但塔木突如其來的腿傷卻不得不讓她放棄了這個想法。
塔木的腿原本是健康的，父親死後，塔木很快便懂事了起來，他總是在屋裡屋外忙前忙後，他已經能幫著阿婭做一些較輕的體力活兒。塔木十歲的時候，阿婭便讓塔木接過了養馬的活。
一次，好奇的塔木跳到了白馬的後背上，他想體驗騎馬的感覺，但從未被駕馭過的白馬立即咆哮起來，甩動著四蹄沿著山路甩動著身子瘋狂地奔跑起來，把小塔木重重地扔下了馬背。
塔木靠近膝蓋的小腿在落地時被石塊磕出了血，膽怯的小塔木怕被阿婭責備，用腰帶簡單捆綁後，強忍著疼痛，趁著沒人發現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也沒敢告訴家人。
第二天，躺在床上的塔木發起了高燒，粗心的阿婭只當塔木是受了風寒，想著餵些熱湯便會好起來。可到了第三天，可憐的小塔木終於忍不住了疼痛，開始疼的哭叫起來，才告訴了阿婭小腿處的傷口。
阿婭看著已經鼓起膿包的傷口心痛不已，但阿婭卻只是拿出瓷藥瓶子，將狩獵人常用的創傷藥敷在了傷口上，就像當初救治小白馬一樣。盲目自信的阿婭認為狩獵家族的創傷是常有的，而當初布吉送的創傷藥也總是有效的。
兩天後，整個小腿傷口及附近的軟組織開始水腫，傷口處膿包潰爛流膿，塔木在疼痛與高燒中暈厥了過去。阿婭這才開始害怕起來，趕忙跑去把阿蒙接了過來。
塔木是在第二天換藥時恢復知覺的，但虛弱與疲憊讓他睜不開眼睛。他感覺到腿上的劇痛已經緩解了許多，但換藥時的刺痛還是讓他忍不住地哼唧起來。
阿蒙小心翼翼地清理完膿血與腐肉，透過傷口，骨頭清晰可見。她在傷口上鋪了厚厚一層藥膏，再用紗布包裹起來，又在傷腿下墊了一層疊好的布毯。
阿蒙轉身走到一旁的柴爐旁，拿起蒲扇輕扇著爐火，一邊教著阿婭熬製藥湯，一邊對阿婭講述著治療骨疽的方法和可能的結果。當阿婭聽到如果恢復不好可能落下腿部殘疾時，阿婭又哭了起來。
塔木在傍晚時睜開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頂著銀八仙小童帽的小女孩，她正趴在床沿聚精會神地盯著他看。
「塔木哥哥醒哩！」小沙那立即大叫著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阿蒙和阿婭，阿蒙笑了，阿婭也笑了，是哭著笑的。
在阿蒙和阿婭的精心醫治和照料下，塔木的腿傷開始慢慢好轉，菌毒吞噬掉的大塊骨肉組織也在逐步恢復新生，塔木已經能拄著拐杖下地走路了，雖然行走很吃力，但每次阿蒙帶著小沙那來送藥時，他都會領著小沙那到附近去轉一圈。
那是小沙那最快樂的時光，自她懂事以來，除了阿蒙，塔木是唯一真正願意接納她並讓她感到溫暖與快樂的人。
塔木在藥物治療半年後，便進入了阿蒙的針灸理療階段，塔木的恢復速度已經超出了阿蒙預期。這個要強的孩子幾乎每天都會在針灸後丟開拐杖在屋前的石路上來回走上好幾趟進行康復鍛鍊，每次鍛鍊結束後，塔木渾身都會被汗水浸透。
針對阿婭的家庭情況和塔木的身體狀況，阿蒙給他們介紹了隔山的一位老銀匠，老銀匠膝下無子，想招一位學徒作為傳承人。
阿婭原本對狩獵與遊牧家族出身的塔木是否願意跟隨老銀匠做學徒不抱有希望的，但當塔木看到牆壁上掛著的那一件件精美的銀器時，尤其當老銀匠告訴他這些精美的銀器都是由一塊塊銀料和一條條銀條打造而成時，塔木的眼睛裡立即放出了難以置信的光。
沙那入學後，塔木便很少見到她了。但每年的寒暑假，塔木都會帶著他為沙那精心打造的銀器飾件來到沙那家，然後看著沙那戴在頭上，掛在耳上，或是套在手臂上，像是欣賞一件藝術品。沙那也會欣喜地接受塔木的禮物，沙那覺得自然而純粹，溫暖而幸福，她還會歡喜的反覆照著鏡子問塔木好不好看。
「好看哩！」塔木傻笑著，在他眼中，沙那是最美的。
大邁迎娶阿桂那天，作為親戚的和雅、阿婭等人和寨子裡的近鄰們都帶著家人趕來祝賀，阿蒙被視為尊貴的客人，被大邁和阿桂一同邀請來共同見證婚禮。
正值暑假，塔木卻沒有在人群中找到沙那，他手裡還攥著給沙那準備的銀花梳。塔木便問阿蒙，阿蒙苦笑一下，說沙那在家磨藥碾呢，沒時間來熱鬧。
塔木聽著明顯不對勁，他和沙那早就約好今天一起來熱鬧的，沙那從不會跟他失約的。他拄著拐杖徑直來到了沙那家，卻看到沙那正坐在門口石階上抽泣。
塔木立刻心裡難過起來，他坐到沙那身邊，追問她抽泣的原因。沙那一開始是不願意開口的，但終究抵不過塔木的追問。
沙那告訴他，阿蒙原本是帶著她一起去的，但是走到大邁家的茶園邊時，卻被迎上來的大邁給攔住了，大邁對阿蒙說了很多歡迎和感激的話，話里是阿蒙的到來會給他和阿桂的新生活帶來好運，話外卻是希望沙那今天不參加他們的婚禮，他們也畏懼關於沙那的那個傳言。
話里話外的意思阿蒙都聽得明白，沙那也聽得明白，阿蒙本想帶著沙那一起回來的，但隨後趕到的阿桂和大邁的家人們，卻把阿蒙簇擁走了，留下沙那一個人默默地回到了家。
沙那曾想著，十多年過去了，傳言或許已經被山風吹散了，散落在枯枝腐葉下，看不見蹤跡，聽不到氣息。沙那沒想到，傳言即使被掩埋在地下，也會在一些特定時刻被挖起來，如死灰復燃一般繼續迷惑著紅山人淳樸的眼睛。
沙那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阿蒙為護佑她免受傳言傷害所做出的努力和所付出的辛勞。沙那便想到了慈愛的阿蒙，想到了還未來得及印在記憶里的生生父母和阿蒙的男人，她的眼淚抑制不住地流出了眼眶。
沙那伏在塔木的肩膀上，大聲哭了出來。
塔木輕輕拍打著沙那的後背，默不作聲。塔木此刻心裡五味雜陳，有對沙那的憐愛，有對傳言的憤恨，也有對大邁和阿桂的不滿。
等阿蒙回來時，沙那還坐在石階上，塔木已經回去了。阿蒙攬過沙那的身子，母女倆擁坐在一起，一言不發，直到彎月爬上山頭。
後來沙那聽說，塔木回去跟大邁吵了一架，表兄弟倆此後便斷了來往。
暑期過後，沙那回校上學去了。塔木在老銀匠那裡安定了下來，跟著老銀匠系統學起了打造銀器的手藝。從銀片、銀條、銀絲等基礎打造材料，到坩堝、葫蘆夾、羊角錘、銼刀、戒指鐵、尖錘、拔絲板、焊板、焊槍等基礎打造工具，再到熔銀、壓片、吹燒、退火、鍛打、焊接、煮銀和拋光等基礎打造工藝，塔木很快便能熟稔於心。
幾年後，塔木便不再滿足於老銀匠傳授的打造範圍，從帽、帕、髻、針、花、鏈、梳、環、鐲、戒這些老銀匠打造了一輩子的無生命的器件，逐漸轉移到狼、兔、雞、鳥、魚、鼠、馬、獾這類有生命的形態各異的活物上來，他甚至還將目光投向書法和繪畫作品上，這些銀質的打造的臨摹作品在集市上深受歡迎，還會賣個好價錢，有的買家甚至還專門慕名帶來書畫作品交給塔木打造。
塔木在打造一些複雜式樣的銀器時，也不再像老銀匠那樣提前把圖紙畫好，他會事先在腦海里構建起作品的立體形狀，然後按照構建的形狀熔錘焊煮拋，在此過程中，塔木也不拘泥於初始形態的框定，當他遇到需要增減修正的地方或者需要改變原有整體架構的，他會毫不猶豫的進行調整或者重做，他的銀器作品是隨性的，奔放的，獨立的，也是獨一無二難以複製的。
塔木的腿也在慢慢康復，從一開始依靠拐杖的蹣跚，到離開拐杖的跛行，再到腳步平穩，不斷地康復鍛鍊，已逐漸讓塔木可以如常人一樣行走了，等沙那畢業回來時，塔木已經可以陪著她四處採藥了。
當沙那說要塔木陪她一起去爬紅山時，塔木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他簡單整理了一下隨身物品，便和沙那出發了。他們一路上說了很多話，當塔木知道采仙草是為了給阿桂治生育的病，並且需要爬五次紅山時，塔木拉住了沙那的手，問她是否真的想好了。
「她現在只是個病人哩」，沙那微微一笑，笑的雲淡風輕。
塔木看著沙那清澈的眼睛，一把將沙那擁在懷裡。
沙那長大了，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她的身體勻稱，頭頂已經盤不住她油亮的長髮，留下一大截垂在肩背上，隨著身體舞動，散發著生機與活力。
採到仙草後，塔木和沙那並坐在巨石旁。
塔木望著身前的崖谷，這個抽去父親拉圖靈魂的崖谷，低聲對沙那說，他也曾想過下去看看，為父親的死尋找一個答案，但母親阿婭卻將父親拉圖的死歸結於獵殺生靈的報應，並讓塔木答應她不會下去。
塔木答應了母親阿婭，他承諾現在不會下去，至少母親阿婭在世時他不會下去。
雖然紅山蠱卦人沒有救治好拉圖，但阿婭卻記住了蠱卦人關於髒物的胡話，她開始慢慢畏懼起來，尤其在拉圖自焚後，她顯得更加擔憂了。
阿婭常常在夜不能寐時琢磨著，一定是狩獵讓她的家族沾染了太多生靈的鮮血，才讓拉圖遭受到這樣一個因果。阿婭不知道自己和家人的身邊是否也游離著那些痛苦死去的沒有歸宿的動物靈魂，她也不知道這些靈魂是否還會給她的家人帶來傷害。
阿婭從此便沒有再讓塔木碰過獵槍、弩箭和套索，她把這些狩獵的武器束在屋頂的橫樑上，並沿著橫樑釘上了嚴絲合縫的木板。阿婭一家所堅守的狩獵人職業也就此結束了。
阿婭原本想讓塔木和他表哥大邁一樣，跟著和雅一家學習種茶炒茶賣茶的技藝，但塔木突如其來的腿傷卻不得不讓她放棄了這個想法。
塔木的腿原本是健康的，父親死後，塔木很快便懂事了起來，他總是在屋裡屋外忙前忙後，他已經能幫著阿婭做一些較輕的體力活兒。塔木十歲的時候，阿婭便讓塔木接過了養馬的活。
一次，好奇的塔木跳到了白馬的後背上，他想體驗騎馬的感覺，但從未被駕馭過的白馬立即咆哮起來，甩動著四蹄沿著山路甩動著身子瘋狂地奔跑起來，把小塔木重重地扔下了馬背。
塔木靠近膝蓋的小腿在落地時被石塊磕出了血，膽怯的小塔木怕被阿婭責備，用腰帶簡單捆綁後，強忍著疼痛，趁著沒人發現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中，也沒敢告訴家人。
第二天，躺在床上的塔木發起了高燒，粗心的阿婭只當塔木是受了風寒，想著餵些熱湯便會好起來。可到了第三天，可憐的小塔木終於忍不住了疼痛，開始疼的哭叫起來，才告訴了阿婭小腿處的傷口。
阿婭看著已經鼓起膿包的傷口心痛不已，但阿婭卻只是拿出瓷藥瓶子，將狩獵人常用的創傷藥敷在了傷口上，就像當初救治小白馬一樣。盲目自信的阿婭認為狩獵家族的創傷是常有的，而當初布吉送的創傷藥也總是有效的。
兩天後，整個小腿傷口及附近的軟組織開始水腫，傷口處膿包潰爛流膿，塔木在疼痛與高燒中暈厥了過去。阿婭這才開始害怕起來，趕忙跑去把阿蒙接了過來。
塔木是在第二天換藥時恢復知覺的，但虛弱與疲憊讓他睜不開眼睛。他感覺到腿上的劇痛已經緩解了許多，但換藥時的刺痛還是讓他忍不住地哼唧起來。
阿蒙小心翼翼地清理完膿血與腐肉，透過傷口，骨頭清晰可見。她在傷口上鋪了厚厚一層藥膏，再用紗布包裹起來，又在傷腿下墊了一層疊好的布毯。
阿蒙轉身走到一旁的柴爐旁，拿起蒲扇輕扇著爐火，一邊教著阿婭熬製藥湯，一邊對阿婭講述著治療骨疽的方法和可能的結果。當阿婭聽到如果恢復不好可能落下腿部殘疾時，阿婭又哭了起來。
塔木在傍晚時睜開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頂著銀八仙小童帽的小女孩，她正趴在床沿聚精會神地盯著他看。
「塔木哥哥醒哩！」小沙那立即大叫著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阿蒙和阿婭，阿蒙笑了，阿婭也笑了，是哭著笑的。
在阿蒙和阿婭的精心醫治和照料下，塔木的腿傷開始慢慢好轉，菌毒吞噬掉的大塊骨肉組織也在逐步恢復新生，塔木已經能拄著拐杖下地走路了，雖然行走很吃力，但每次阿蒙帶著小沙那來送藥時，他都會領著小沙那到附近去轉一圈。
那是小沙那最快樂的時光，自她懂事以來，除了阿蒙，塔木是唯一真正願意接納她並讓她感到溫暖與快樂的人。
塔木在藥物治療半年後，便進入了阿蒙的針灸理療階段，塔木的恢復速度已經超出了阿蒙預期。這個要強的孩子幾乎每天都會在針灸後丟開拐杖在屋前的石路上來回走上好幾趟進行康復鍛鍊，每次鍛鍊結束後，塔木渾身都會被汗水浸透。
針對阿婭的家庭情況和塔木的身體狀況，阿蒙給他們介紹了隔山的一位老銀匠，老銀匠膝下無子，想招一位學徒作為傳承人。
阿婭原本對狩獵與遊牧家族出身的塔木是否願意跟隨老銀匠做學徒不抱有希望的，但當塔木看到牆壁上掛著的那一件件精美的銀器時，尤其當老銀匠告訴他這些精美的銀器都是由一塊塊銀料和一條條銀條打造而成時，塔木的眼睛裡立即放出了難以置信的光。
沙那入學後，塔木便很少見到她了。但每年的寒暑假，塔木都會帶著他為沙那精心打造的銀器飾件來到沙那家，然後看著沙那戴在頭上，掛在耳上，或是套在手臂上，像是欣賞一件藝術品。沙那也會欣喜地接受塔木的禮物，沙那覺得自然而純粹，溫暖而幸福，她還會歡喜的反覆照著鏡子問塔木好不好看。
「好看哩！」塔木傻笑著，在他眼中，沙那是最美的。
大邁迎娶阿桂那天，作為親戚的和雅、阿婭等人和寨子裡的近鄰們都帶著家人趕來祝賀，阿蒙被視為尊貴的客人，被大邁和阿桂一同邀請來共同見證婚禮。
正值暑假，塔木卻沒有在人群中找到沙那，他手裡還攥著給沙那準備的銀花梳。塔木便問阿蒙，阿蒙苦笑一下，說沙那在家磨藥碾呢，沒時間來熱鬧。
塔木聽著明顯不對勁，他和沙那早就約好今天一起來熱鬧的，沙那從不會跟他失約的。他拄著拐杖徑直來到了沙那家，卻看到沙那正坐在門口石階上抽泣。
塔木立刻心裡難過起來，他坐到沙那身邊，追問她抽泣的原因。沙那一開始是不願意開口的，但終究抵不過塔木的追問。
沙那告訴他，阿蒙原本是帶著她一起去的，但是走到大邁家的茶園邊時，卻被迎上來的大邁給攔住了，大邁對阿蒙說了很多歡迎和感激的話，話里是阿蒙的到來會給他和阿桂的新生活帶來好運，話外卻是希望沙那今天不參加他們的婚禮，他們也畏懼關於沙那的那個傳言。
話里話外的意思阿蒙都聽得明白，沙那也聽得明白，阿蒙本想帶著沙那一起回來的，但隨後趕到的阿桂和大邁的家人們，卻把阿蒙簇擁走了，留下沙那一個人默默地回到了家。
沙那曾想著，十多年過去了，傳言或許已經被山風吹散了，散落在枯枝腐葉下，看不見蹤跡，聽不到氣息。沙那沒想到，傳言即使被掩埋在地下，也會在一些特定時刻被挖起來，如死灰復燃一般繼續迷惑著紅山人淳樸的眼睛。
沙那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阿蒙為護佑她免受傳言傷害所做出的努力和所付出的辛勞。沙那便想到了慈愛的阿蒙，想到了還未來得及印在記憶里的生生父母和阿蒙的男人，她的眼淚抑制不住地流出了眼眶。
沙那伏在塔木的肩膀上，大聲哭了出來。
塔木輕輕拍打著沙那的後背，默不作聲。塔木此刻心裡五味雜陳，有對沙那的憐愛，有對傳言的憤恨，也有對大邁和阿桂的不滿。
等阿蒙回來時，沙那還坐在石階上，塔木已經回去了。阿蒙攬過沙那的身子，母女倆擁坐在一起，一言不發，直到彎月爬上山頭。
後來沙那聽說，塔木回去跟大邁吵了一架，表兄弟倆此後便斷了來往。
暑期過後，沙那回校上學去了。塔木在老銀匠那裡安定了下來，跟著老銀匠系統學起了打造銀器的手藝。從銀片、銀條、銀絲等基礎打造材料，到坩堝、葫蘆夾、羊角錘、銼刀、戒指鐵、尖錘、拔絲板、焊板、焊槍等基礎打造工具，再到熔銀、壓片、吹燒、退火、鍛打、焊接、煮銀和拋光等基礎打造工藝，塔木很快便能熟稔於心。
幾年後，塔木便不再滿足於老銀匠傳授的打造範圍，從帽、帕、髻、針、花、鏈、梳、環、鐲、戒這些老銀匠打造了一輩子的無生命的器件，逐漸轉移到狼、兔、雞、鳥、魚、鼠、馬、獾這類有生命的形態各異的活物上來，他甚至還將目光投向書法和繪畫作品上，這些銀質的打造的臨摹作品在集市上深受歡迎，還會賣個好價錢，有的買家甚至還專門慕名帶來書畫作品交給塔木打造。
塔木在打造一些複雜式樣的銀器時，也不再像老銀匠那樣提前把圖紙畫好，他會事先在腦海里構建起作品的立體形狀，然後按照構建的形狀熔錘焊煮拋，在此過程中，塔木也不拘泥於初始形態的框定，當他遇到需要增減修正的地方或者需要改變原有整體架構的，他會毫不猶豫的進行調整或者重做，他的銀器作品是隨性的，奔放的，獨立的，也是獨一無二難以複製的。
塔木的腿也在慢慢康復，從一開始依靠拐杖的蹣跚，到離開拐杖的跛行，再到腳步平穩，不斷地康復鍛鍊，已逐漸讓塔木可以如常人一樣行走了，等沙那畢業回來時，塔木已經可以陪著她四處採藥了。
當沙那說要塔木陪她一起去爬紅山時，塔木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他簡單整理了一下隨身物品，便和沙那出發了。他們一路上說了很多話，當塔木知道采仙草是為了給阿桂治生育的病，並且需要爬五次紅山時，塔木拉住了沙那的手，問她是否真的想好了。
「她現在只是個病人哩」，沙那微微一笑，笑的雲淡風輕。
塔木看著沙那清澈的眼睛，一把將沙那擁在懷裡。
沙那長大了，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她的身體勻稱，頭頂已經盤不住她油亮的長髮，留下一大截垂在肩背上，隨著身體舞動，散發著生機與活力。
採到仙草後，塔木和沙那並坐在巨石旁。
塔木望著身前的崖谷，這個抽去父親拉圖靈魂的崖谷，低聲對沙那說，他也曾想過下去看看，為父親的死尋找一個答案，但母親阿婭卻將父親拉圖的死歸結於獵殺生靈的報應，並讓塔木答應她不會下去。
塔木答應了母親阿婭，他承諾現在不會下去，至少母親阿婭在世時他不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