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 生
仙草採回來後，阿桂又按著方子服了五個療程的藥。
期間，阿桂還按照阿蒙的要求，沒有讓大邁再折騰。大邁也自覺，他悉心地照料著阿桂，沒讓阿桂干一丁點兒體力活，更沒有讓阿桂受一丁點兒屈。
為了壓制體內的衝動，大邁從二樓廂房搬到了一樓儲物間。入睡前，阿桂就和大邁隔著木板兒說些話，直到大邁的鼾聲響起來。
一晚，阿桂吃完飯後便早早地躺下了，大邁照例是喝了兩碗酒後，才起身準備去睡覺。
睡前，他總是要到廂房裡抱抱他親愛的阿桂才下樓。就在大邁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阿桂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讓他留下來。
阿桂貼在大邁身上，她已經脫去了衣衫，身上滑滑的，軟軟的，大邁身上立馬熱了起來。
阿桂告訴大邁，今天藥已經吃完了，她去問過阿蒙了，可以要孩子了。
大邁一把扯掉身上的布衫，翻身鑽進了被窩，松木床在月光下吱吱地響起來了。
一個半月後，強烈的妊娠反應在阿桂身上顯現出來，噁心、嗜睡與胸部脹痛讓阿桂又驚又喜，在阿蒙給了確切的診斷後，阿桂和大邁興奮地抱在一起，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大邁趕忙把這個喜訊告訴了每一個親戚，每一個他認識的紅山人，包括斷了來往的塔木。此時的大邁像是一個屢敗屢戰，最後終於攻城拔寨的將領一般，可以揚眉吐氣了。
塔木正在銀器坊里熔制銀絲，見到大邁進來，塔木只是象徵性地抬了抬頭，繼續著他手裡的活。
大邁自己在木桌旁的一把凳子上坐了下來，從背囊里掏出兩包茶葉放在木桌上，說是剛炒好的新茶，帶來給老銀匠嘗嘗。
見塔木依舊沒有說話，大邁也覺得無趣，簡短地通告了阿桂懷孕的消息後，便起身準備離去。
「跟沙那說了嗎？」大邁走到門口時，塔木突然開口從背後向他問道。
「沙那？」大邁回過頭疑惑地看向塔木，塔木也在直勾勾地盯著他。
大邁不知道塔木為何會問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他知道阿桂肯定會跟阿蒙說的，他也知道阿桂肯定沒跟沙那說，但阿蒙知道了，沙那也會很快知道的。
「沒哩！」大邁又滿不在乎地補充道。
「你們最應該跟沙那說哩！」塔木看上去很氣憤，聲音里明顯帶著不滿的情緒。他丟下拔絲板上的活，從桌上拎起大邁剛放下的茶包，向大邁徑直走了過去。
大邁往後退了一步，拉好架勢，迎接著可能的衝突。
「五次！」但塔木只是把茶包用力塞回了大邁的懷裡，然後在大邁的眼前舉起手掌，張開五指，衝著大邁大聲吼道：「為了讓你們有娃，她爬了五次紅山，采了五次仙草，而你們連家門都沒讓她進過哩！」
大邁立即便怔在了門口，半響沒動。
像大邁這樣的紅山人從懂事時就知道，每一次爬紅山采仙草，對於採藥人而言，都是一次極致的意志考驗，更是一次生命的冒險，輕者傷，重者死，紅山崖谷留下了一曲曲用採藥人生命譜寫的輓歌。
大邁回到家後，把得到的消息告訴了阿桂。阿桂撫摸著肚子，眼眶濕潤起來，大邁坐在門檻上，抽著水煙，夫妻倆默不作聲，晚飯也沒吃。
他們只知道按著方子吃藥，卻從未想起過問藥材的來源，阿蒙自然也不會刻意對他們說起的。
第二天，聽到消息的和雅和男人領著大邁和阿桂，挑了一大擔子茶包、燻肉、果脯、菸絲之類的生活常用物品趕到了阿蒙家中，他們是來向阿蒙和沙那致謝的，也是來致歉的。
阿蒙和沙那，還有一早趕過來幫忙磨藥碾的塔木，把他們迎進了家門。
女人們說了許多致謝的話，男人們應聲附和著，可致謝的話說盡後，那些來之前經過討論最後商定由大邁作為代表說出來的致歉話，大邁卻突然如鯁在喉一般，只是漲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於是來的四個人面面相覷，場面一度尷尬而滑稽。
塔木來的時候已經把前一天跟大邁見面的事告訴了阿蒙和沙那，從四個人的窘態中，阿蒙、沙那和塔木也都已經大概猜到了他們一行的目的。
「阿桂姐，我們到裡屋去聽聽胎音吧。」沙那走到阿桂的身邊，牽起阿桂的手，把她領進了裡屋。
沙那拿出聽診器，貼在阿桂的肚皮上緩慢的移動。此時的胎心音還是微弱的，沙那需要反覆移動幾次，才能偶爾聽到，但每聽到一次，她都會仔細描述給阿桂聽。沙那還讓阿桂戴上聽診器自己親自聽一下，喜的阿桂在裡屋格格地笑。
阿桂的笑聲傳出來，打破了外屋的尷尬與沉默，大家也隨著阿桂的笑聲快樂的說起話來。和雅還根據阿桂飲食習慣的變化頗有自信地判斷起了孩子的性別，並向阿蒙求證著她的判斷，阿蒙只是微微地笑著，不作正面回答。
阿蒙和塔木是高興的，和雅一家對沙那的接受與認可，是一個好的開始。
和雅他們回去時，阿蒙堅持把東西都退了回去，只留下一小包菸絲和茶葉，塔木平時送的燻肉和果脯足夠她們母女倆吃了。
回去的路上，阿桂還責怪大邁沒把致歉的話說出來，大邁則只顧挑著擔子在前面埋著頭走路，心裡頭琢磨著如何報答沙那一家的恩情。
此後每隔大概半個月，大邁都會陪著阿桂來到這裡，讓阿蒙或是沙那把把脈，聽聽音，囑咐一些每個階段孕期需要注意的事。幾次相處下來，沙那和阿桂幾乎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塔木和大邁的關係也恢復如初，塔木還給將出生的孩子準備了銀器作為禮物。
臨產的日子很快到了。
這天晚上，阿桂剛躺下，就感到肚子開始疼痛，很厲害的疼痛，她趕緊使喚大邁去接阿蒙和沙那。
等阿蒙和沙那趕到的時候，阿桂的羊水已經破裂，並開始出現了間斷性的宮縮。
沙那給阿桂做了產前清潔，又持續監聽著胎心音，然後握著阿桂的手，跟她說一些寬心的話，幫助阿桂消除生產的緊張。
凌晨，孩子出生了，雖然阿桂是頭胎，生產時受了不少罪，流了不少血，但生產總體上是平穩的，孩子的出生是順利的。
阿蒙已經記不清這是她接生的第幾個孩子，但卻是沙那畢業回來後聽到的第一聲啼哭。這次，是母女倆第一次配合著完成了接生工作，阿蒙為沙那的成長感到欣喜，看著沙那忙前忙後的身影，阿蒙感到了由衷的欣慰。
三天後，大邁又開始了向紅山人的新一輪報信。
與前次不同的是，這次他會在報完信後，有意地嘀咕幾句關於沙那紅山采仙草的事，最後總是以一句「多虧有沙那哩」作為結尾，像是對那天未當面向沙那說出口的致歉的彌補。這種有意識的現身說法不僅有力回擊了沙那聯繫著死亡與厄運的傳言，還相當於向紅山人宣告，沙那現在帶來了新生。
新生兒的滿月喜宴置辦的簡樸卻熱鬧。
大邁在場壩上擺開一排長桌，鋪上桌布，在桌布上擺上了熟食、鮮果、土酒和牛角杯，站在路口迎接著親友和近鄰們的到來。阿蒙和沙那被邀請在主桌入座，可沙那卻沒有落座，她進屋去跟正在奶孩子的阿桂說笑去了。
蘆笙吹起來後，年長的女人帶著和雅和阿婭們依次輪換著向阿蒙敬著酒。同輩的男人和女人依序坐在一起，互相說著笑著，吵著鬧著，勸著灌著，偶爾有被拉進座位的年輕小伙和姑娘，在敬完一圈酒後，往往會醉的暈頭轉向，倒在一旁，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紅山節日不多，即使遇到節日，也都是自家人在一起過的，反而像這樣的婚宴喜宴才是紅山人最注重的日子。那些被山頭阻隔的一年中難得相見的紅山人藉此機會聚在一起，說一些多日不見的話，找到了極大的歸屬感與存在感。
喜宴在主人抱著新生兒入場後達到歡樂的頂點，大夥酒杯被齊齊斟滿，高高舉起，再一飲而盡，表達著對新生兒的滿滿祝福，表達著對紅山安寧生活的殷殷期盼。
期間，阿桂還按照阿蒙的要求，沒有讓大邁再折騰。大邁也自覺，他悉心地照料著阿桂，沒讓阿桂干一丁點兒體力活，更沒有讓阿桂受一丁點兒屈。
為了壓制體內的衝動，大邁從二樓廂房搬到了一樓儲物間。入睡前，阿桂就和大邁隔著木板兒說些話，直到大邁的鼾聲響起來。
一晚，阿桂吃完飯後便早早地躺下了，大邁照例是喝了兩碗酒後，才起身準備去睡覺。
睡前，他總是要到廂房裡抱抱他親愛的阿桂才下樓。就在大邁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阿桂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讓他留下來。
阿桂貼在大邁身上，她已經脫去了衣衫，身上滑滑的，軟軟的，大邁身上立馬熱了起來。
阿桂告訴大邁，今天藥已經吃完了，她去問過阿蒙了，可以要孩子了。
大邁一把扯掉身上的布衫，翻身鑽進了被窩，松木床在月光下吱吱地響起來了。
一個半月後，強烈的妊娠反應在阿桂身上顯現出來，噁心、嗜睡與胸部脹痛讓阿桂又驚又喜，在阿蒙給了確切的診斷後，阿桂和大邁興奮地抱在一起，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大邁趕忙把這個喜訊告訴了每一個親戚，每一個他認識的紅山人，包括斷了來往的塔木。此時的大邁像是一個屢敗屢戰，最後終於攻城拔寨的將領一般，可以揚眉吐氣了。
塔木正在銀器坊里熔制銀絲，見到大邁進來，塔木只是象徵性地抬了抬頭，繼續著他手裡的活。
大邁自己在木桌旁的一把凳子上坐了下來，從背囊里掏出兩包茶葉放在木桌上，說是剛炒好的新茶，帶來給老銀匠嘗嘗。
見塔木依舊沒有說話，大邁也覺得無趣，簡短地通告了阿桂懷孕的消息後，便起身準備離去。
「跟沙那說了嗎？」大邁走到門口時，塔木突然開口從背後向他問道。
「沙那？」大邁回過頭疑惑地看向塔木，塔木也在直勾勾地盯著他。
大邁不知道塔木為何會問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他知道阿桂肯定會跟阿蒙說的，他也知道阿桂肯定沒跟沙那說，但阿蒙知道了，沙那也會很快知道的。
「沒哩！」大邁又滿不在乎地補充道。
「你們最應該跟沙那說哩！」塔木看上去很氣憤，聲音里明顯帶著不滿的情緒。他丟下拔絲板上的活，從桌上拎起大邁剛放下的茶包，向大邁徑直走了過去。
大邁往後退了一步，拉好架勢，迎接著可能的衝突。
「五次！」但塔木只是把茶包用力塞回了大邁的懷裡，然後在大邁的眼前舉起手掌，張開五指，衝著大邁大聲吼道：「為了讓你們有娃，她爬了五次紅山，采了五次仙草，而你們連家門都沒讓她進過哩！」
大邁立即便怔在了門口，半響沒動。
像大邁這樣的紅山人從懂事時就知道，每一次爬紅山采仙草，對於採藥人而言，都是一次極致的意志考驗，更是一次生命的冒險，輕者傷，重者死，紅山崖谷留下了一曲曲用採藥人生命譜寫的輓歌。
大邁回到家後，把得到的消息告訴了阿桂。阿桂撫摸著肚子，眼眶濕潤起來，大邁坐在門檻上，抽著水煙，夫妻倆默不作聲，晚飯也沒吃。
他們只知道按著方子吃藥，卻從未想起過問藥材的來源，阿蒙自然也不會刻意對他們說起的。
第二天，聽到消息的和雅和男人領著大邁和阿桂，挑了一大擔子茶包、燻肉、果脯、菸絲之類的生活常用物品趕到了阿蒙家中，他們是來向阿蒙和沙那致謝的，也是來致歉的。
阿蒙和沙那，還有一早趕過來幫忙磨藥碾的塔木，把他們迎進了家門。
女人們說了許多致謝的話，男人們應聲附和著，可致謝的話說盡後，那些來之前經過討論最後商定由大邁作為代表說出來的致歉話，大邁卻突然如鯁在喉一般，只是漲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於是來的四個人面面相覷，場面一度尷尬而滑稽。
塔木來的時候已經把前一天跟大邁見面的事告訴了阿蒙和沙那，從四個人的窘態中，阿蒙、沙那和塔木也都已經大概猜到了他們一行的目的。
「阿桂姐，我們到裡屋去聽聽胎音吧。」沙那走到阿桂的身邊，牽起阿桂的手，把她領進了裡屋。
沙那拿出聽診器，貼在阿桂的肚皮上緩慢的移動。此時的胎心音還是微弱的，沙那需要反覆移動幾次，才能偶爾聽到，但每聽到一次，她都會仔細描述給阿桂聽。沙那還讓阿桂戴上聽診器自己親自聽一下，喜的阿桂在裡屋格格地笑。
阿桂的笑聲傳出來，打破了外屋的尷尬與沉默，大家也隨著阿桂的笑聲快樂的說起話來。和雅還根據阿桂飲食習慣的變化頗有自信地判斷起了孩子的性別，並向阿蒙求證著她的判斷，阿蒙只是微微地笑著，不作正面回答。
阿蒙和塔木是高興的，和雅一家對沙那的接受與認可，是一個好的開始。
和雅他們回去時，阿蒙堅持把東西都退了回去，只留下一小包菸絲和茶葉，塔木平時送的燻肉和果脯足夠她們母女倆吃了。
回去的路上，阿桂還責怪大邁沒把致歉的話說出來，大邁則只顧挑著擔子在前面埋著頭走路，心裡頭琢磨著如何報答沙那一家的恩情。
此後每隔大概半個月，大邁都會陪著阿桂來到這裡，讓阿蒙或是沙那把把脈，聽聽音，囑咐一些每個階段孕期需要注意的事。幾次相處下來，沙那和阿桂幾乎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塔木和大邁的關係也恢復如初，塔木還給將出生的孩子準備了銀器作為禮物。
臨產的日子很快到了。
這天晚上，阿桂剛躺下，就感到肚子開始疼痛，很厲害的疼痛，她趕緊使喚大邁去接阿蒙和沙那。
等阿蒙和沙那趕到的時候，阿桂的羊水已經破裂，並開始出現了間斷性的宮縮。
沙那給阿桂做了產前清潔，又持續監聽著胎心音，然後握著阿桂的手，跟她說一些寬心的話，幫助阿桂消除生產的緊張。
凌晨，孩子出生了，雖然阿桂是頭胎，生產時受了不少罪，流了不少血，但生產總體上是平穩的，孩子的出生是順利的。
阿蒙已經記不清這是她接生的第幾個孩子，但卻是沙那畢業回來後聽到的第一聲啼哭。這次，是母女倆第一次配合著完成了接生工作，阿蒙為沙那的成長感到欣喜，看著沙那忙前忙後的身影，阿蒙感到了由衷的欣慰。
三天後，大邁又開始了向紅山人的新一輪報信。
與前次不同的是，這次他會在報完信後，有意地嘀咕幾句關於沙那紅山采仙草的事，最後總是以一句「多虧有沙那哩」作為結尾，像是對那天未當面向沙那說出口的致歉的彌補。這種有意識的現身說法不僅有力回擊了沙那聯繫著死亡與厄運的傳言，還相當於向紅山人宣告，沙那現在帶來了新生。
新生兒的滿月喜宴置辦的簡樸卻熱鬧。
大邁在場壩上擺開一排長桌，鋪上桌布，在桌布上擺上了熟食、鮮果、土酒和牛角杯，站在路口迎接著親友和近鄰們的到來。阿蒙和沙那被邀請在主桌入座，可沙那卻沒有落座，她進屋去跟正在奶孩子的阿桂說笑去了。
蘆笙吹起來後，年長的女人帶著和雅和阿婭們依次輪換著向阿蒙敬著酒。同輩的男人和女人依序坐在一起，互相說著笑著，吵著鬧著，勸著灌著，偶爾有被拉進座位的年輕小伙和姑娘，在敬完一圈酒後，往往會醉的暈頭轉向，倒在一旁，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紅山節日不多，即使遇到節日，也都是自家人在一起過的，反而像這樣的婚宴喜宴才是紅山人最注重的日子。那些被山頭阻隔的一年中難得相見的紅山人藉此機會聚在一起，說一些多日不見的話，找到了極大的歸屬感與存在感。
喜宴在主人抱著新生兒入場後達到歡樂的頂點，大夥酒杯被齊齊斟滿，高高舉起，再一飲而盡，表達著對新生兒的滿滿祝福，表達著對紅山安寧生活的殷殷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