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正神（上）
「咱只是一條您的忠犬。」
這番話絕非作假，絕非虛與委蛇，是發自索蘭婭肺腑的，不受他人意志轉移的心聲。
只是……
「我並不需要鷹犬爪牙、奴隸下仆，索蘭婭。」
「還有可兒。」
仲央的發言人轉首望向一旁的金髮吸血鬼，他的心聲透過「發言人」之口，同樣傳達給在場二女。
「我不為征服而來，我只因解放而至。與我同行者，皆為自由獨立人格之人。」
「記住，你們應當是自由的。你們，不只是你們，人人生而平等，人人生而自由，人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只要不去侵害他人的自然權利。」
…
但在仲央的心底，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人人生而平等，然而，總有人比別人更平等。]
哪怕成為了星際文明的人類聯邦，其內部也是存在階級固化現象——總督的孩子還是總督，議員的孩子還是議員，將軍的兒子難以取代元帥的孫子，平民出身的女孩兒最終最好的歸宿不過是嫁入豪門。
無論政府如何粉飾，階級是現實存在的，矛盾是不可忽視的，只是矛盾要分輕重緩急，鬥爭同樣要實事求是。
有時為了達成某個偉大的目的，我們不得不去和大眾認知中的壞人合作，背叛、拋棄大眾認知中的好人。
這一點仲央早已明了。
自打幼時建立三觀以來，仲央對自己的人生就沒有太多的野望：他最初的追求就是活著，然後就是想作為一個好人問心無愧地活著，再之後，就是想作為一個好人儘可能舒服的活著。最終是能活多久活多久，好死不如賴活著。
但現實這個嚴厲的老師一點點的教導他：想活著沒問題，想舒服的活著也沒問題，想長生更不是難題，可要想做個好人，尤其是做個純粹的好人，還要活得長久，那就得把前幾條要求放棄了——或許「人」與「好」本身就是存在內部矛盾的，硬要將它們組合到一塊的人，往往不會活的太久。
不過現在只是動動嘴皮子，喊些偉光正的口號，又不花一文錢，還能聚攏人心，這種無本萬利的好事有什麼理由不去做呢？
…
這話聽得二女是面面相覷。
索蘭婭和可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眉眼中讀出迷茫不解的情緒，不過為了迎合眼前的神祇，她們仍是十分有默契的異口同聲說：
「受教了。」
儘管她們並不理解，甚至是不支持。
啥玩意兒自由獨立，啥玩意生而平等，別扯那麼多，我讀的書少，說到底就是不想收我這條狗唄。
於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來看，弱者臣服強者、強者統治弱者乃是天經地義：大國就應當稱帝稱霸，小國就應該俯首稱臣；弱小者量舉國之物力，結列強之歡心。這種事根本不算恥辱。
甚至於倘若強者拒絕了弱者的依附，那後者還要哭著求著來請前者統治自己，否則就會被其他人認為是沒有了「主人」的「野犬」，任誰都能上來踹兩腳、扇一巴掌，掀了狗窩再搶走骨頭，末了還得啐一口說聲晦氣。
而對索蘭婭和可兒來講，若不是仲央的「發言人」是透過心靈通訊來交流並傳遞情緒，恐怕她們都要認為這是天要塌了——這是「神」要拋棄她們的徵兆。
[我嘞個小餅乾啊，神靈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敲打我們要聽話，否則就把我們逐出家門嗎？]
索蘭婭的腦袋裡瘋狂的頭腦風暴，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這天過得實在是太舒坦，天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每天最大的運動就是出門溜達買零嘴，再回到小世界裡調戲自家小女僕，閒得快成條鹹魚干，生活作風奢靡腐化，太過懶惰忽略了修行，惹得神靈大人不滿。
而一邊的可兒的顱內風暴更是毫不遜色，這個小女僕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長久以來對神靈的腹誹質疑，以及提醒索蘭婭不要掉以輕心、不要輕信不知底細的陌生人而惹得神祇不滿，以至於拖累了自家主子，思考要不要以死謝罪，糾結於是自掛東南枝cos晴天娃娃，還是剖腹自盡學一把扶桑武士。
[啊啊啊！這是在陰晦地提點我嗎？是不是因為祂知道我在想什麼，所以才不接受索蘭婭殿下的效忠？天啊，我該怎麼辦？索蘭婭殿下我對不起你，奴才該死！奴才現在自盡謝罪還來得及嗎？]
知道她們在想什麼的仲央對此不由得感慨，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對主僕還真是一對絕佳的組合，就連想的都差不多。
思維迪化到如此程度，簡直就像自帶乾糧還不要工資的大學牲實習工。
老闆不壓榨你們壓榨誰？
「走吧。」
不再耽誤，「發言人」抓住索蘭婭的手掌，下一秒，一道貫穿天際的火色光柱從二人身上升起，「溯」的一聲，二人就生生消失在了可兒的面前。
空氣中只留下電離空氣後留下的清新、刺鼻，甚至帶有輕微的腥味。
「欸？」
留在原地的可兒傻愣愣的看著還留有二人腳印痕跡的草地，過了兩秒才如夢初醒，撲騰一聲雙膝跪地，向著之前「發言人」所在的位置不停叩首膜拜，邊磕頭的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祈禱言：
「我錯了神明大人！我不該懷疑您，不該向殿下進獻讒言！一切罪過歸咎於我，請您不要怪罪索蘭婭殿下！」
她的眼前已經浮現出了失去「神祇」庇護的慘象——神賜的力量被收回，庇護的世界大門緊閉，被放逐的罪人再度淪為沒有施法天賦的廢柴，最終耗盡錢財又語言不通、毫無謀生手段的索蘭婭只能是在饑寒交迫下吞咽一把辛酸血淚地走上街頭援助交際，靠著販賣青春肉體來苟延殘喘。委身於妓院青樓，賣笑於往來賓客，漂泊於異國他鄉，染病於男女性疾，終死於陰暗小巷，埋骨於野狗腹中。
「嗚嗚嗚，好痛，都流血了……輕，輕點️，咱，咱還是第一次，經不住～啊——！️」
「嗚哇哇，咱不想再去接客了，咱想回家，咱不要去伺候這些豬頭人啊！人太多了️，不要動那裡啊，那裡是咕哦哦哦唔️」
「嬤嬤不要，求您了咱只是得了風寒，休息上幾日便好了！不休息也行，咱這就接客，不要把那根燒紅的鐵棍捅進來啊！啊啊啊——！」
「不要把咱趕出去啊嬤嬤，咱一定會更努力接客的！咱肚子裡現在還懷著孩子，一定有恩客喜歡咱這種大肚蘿莉類型的，求求您發發慈悲吧！」
種種慘象如夢如幻，如真如實，一瞬間於可兒的腦內靈光乍現，如同冒出水面的大魚。
隱約間，可兒的眼前已然浮現出索蘭婭立於街頭身著暴露服飾，用自己毫無起伏波瀾是幼女身材賣力地向一群男人媚笑勾引，眼神拉絲的風塵模樣里毫無尊嚴和情緒；一轉眼，那街頭賣笑迎客的銀髮少女已經躺在一塌糊塗的狼藉巷裡，滿身淤青、紅印、白濁，兩條如玉美腿分岔大開，臉上覆著厚厚一層白色的液體面膜，鼻孔中時不時爆出一個白色氣泡，證明她還活著…
下一幕，是索蘭婭挺著一隻渾圓的肚子，著薄紗的舞娘短衣短裙，在舞台上摟著一桿木棍旖旎唱跳，邊跳邊往下脫去本就稀少且難以遮羞的衣物，引得一干觀眾吹哨塞錢；終幕，是索蘭婭形銷骨立，倒在一條陰暗巷子裡氣息奄奄、日薄西山的悽慘模樣，過往行人如垃圾一樣無視她，而在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同樣飢餓乾枯，皮包骨頭的野狗還在啃食她的血肉……
這種事……不行！
倘若索蘭婭真的淪落到了這種境地，她真是比死了都難受！
於是可兒就這麼跪在地上不迭地磕頭禮拜，直至磨紅了額頭擦破了皮，涔涔血跡染紅青草，卻仍不肯止住動作。
咚咚的叩首聲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懺悔穿過原野，直至顱內震盪暈眩，直至眼前一片金星，直至她喊啞了嗓子流幹了淚，喉嚨吞炭一般的灼燒喑啞，耗盡了骨髓里最後一絲氣力，她終於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額頭死死抵在已被血污涕淚浸透化作泥濘的土地，雙肘牢牢頂在地上，拼盡最後的意識和力氣讓自己保持著跪拜的姿勢，屁股高高撅起。
「……」
「咔嚓」
一聲清脆的啃咬聲響在不知處。
一雙黑色的眼眸眼瞼閉合一瞬。
在可兒未曾見聞的陰晦一隅，那身著法師袍服的央正百無聊賴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手中捏著一枚紅澄澄的蘋果，咀嚼著脆甜果肉。
此時，天上的太陽亮著，一身深藍法袍的央坐在果樹的枝上，側身倚靠在蘋果樹的樹幹，左臂的胳膊肘攔在胸前，手夾在右臂腋下，目光沒有焦點的看著樹蔭間灑落的日光小孔。
他的半張臉都隱藏在日光照射不到的陰影里，只有下巴和半片嘴唇顯現在光明下，這令他整張臉看上去有些陰鷙。
[真是無趣。]他如此想到。[弱小的一方總是提心弔膽，稍有風吹草動便是膽戰心驚，唯恐上位者的無心之舉會叫他們萬劫不復。]
[而想要統治她這種普通人更是簡單不過，稍稍恫嚇便可用恐懼占據他們的靈魂和心智，讓他們放棄獨立思考的權力，當統治者最忠誠順從的信徒和羔羊。]
恐懼是君主統治的基石，如果非要傷害一個人，那必須滅其復仇之力，絕其復仇之念。
央作為仲央的一個人格亞型，對於原體的決策頗有微詞。在他心中，明明有更高效的方法，可以直接重塑索蘭婭的認知將她化作傀儡，也可以以利誘之、以害迫之，拿這個金髮吸血鬼當人質來脅迫索蘭婭幹活兒，可仲央偏偏採取了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角色扮演。
用謊言來欺騙。
真是沒必要的浪費資源。
太不理性了。
……
睜眼，是熟悉的天花板。
「唔……咱這是……噫！」
面積不大的四合小院，一棟平房內，銀髮少女一陣急促的喘息，猛然睜開了自己的眼，透過窗戶縫望向外面，只見天空中日輪西斜，殘陽如血，一團金霞正在天邊徐徐飄蕩，映出一片絢爛耀眼的金光。
剛才的一切，是夢嗎？
索蘭婭捂著自己的心口，左手攥緊睡裙的裙擺，慢慢從床上坐起，嬌柔的身子倚靠在床頭，血紅雙眸瞳仁發散的失神，大腦還有些發怔地重複著方才的畫面。
「並不是夢。」
腦海內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心有所感的望向屋內的一個角落，就在門外，一道沐浴在金紅光輝中的身影靜靜佇立。那象牙白與鐵黑兩種顏色交相輝映的盔甲上仿佛披著一條金織袈裟，塵緣已斷，金海盡干。
「神，神靈大人？」
這是索蘭婭第一次在外面的世界見到仲央的「發言人」，激動如她，小腳一蹬踢開蓋在身上的薄毯，張攤著雙臂，就要撲到動力甲面前變成膝前最溫馴的羔羊。
「這只是我的一具化身，降臨的容器。」
面對撲到自己身前的小小血姬，「發言人」繼續用靈能來心靈通訊，同時意念化力止住對方動作，把她按在床上，情緒平淡道。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也不再多言。眼下，我要交代你一些事。」
索蘭婭神情一凜，不敢怠慢，趕緊應道：「請您吩咐。」
「你想要為我做事，這份心意很好。但是牽扯入我和拉薩姆博還有其他存在——也便是凡人常說的神祇之間的糾紛牽扯，你——，還不夠格。」
仲央借「發言人」之口訴說，語氣里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同先前寬和長者的形象截然相反。
這份對比，叫索蘭婭不由得毛髮悚立，也讓她粗淺的意識到了為神祇做事的危險性。
[神祇之間的糾紛？]這話聽的索蘭婭暗暗咂舌。[神靈大人之前說祂和祖神拉薩姆博是許久未見的朋友，現在看來，莫非祂與其他神祇也有交情？]
她舉起手，眼巴巴地看向站在門邊的「發言人」，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滿是期望。
「說。」仲央冷然道。
獲得許可後，索蘭婭弱弱地問道：「神靈大人，您除了我的先祖，還認識其他正神嗎？」
這番話絕非作假，絕非虛與委蛇，是發自索蘭婭肺腑的，不受他人意志轉移的心聲。
只是……
「我並不需要鷹犬爪牙、奴隸下仆，索蘭婭。」
「還有可兒。」
仲央的發言人轉首望向一旁的金髮吸血鬼，他的心聲透過「發言人」之口，同樣傳達給在場二女。
「我不為征服而來，我只因解放而至。與我同行者，皆為自由獨立人格之人。」
「記住，你們應當是自由的。你們，不只是你們，人人生而平等，人人生而自由，人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只要不去侵害他人的自然權利。」
…
但在仲央的心底，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人人生而平等，然而，總有人比別人更平等。]
哪怕成為了星際文明的人類聯邦，其內部也是存在階級固化現象——總督的孩子還是總督，議員的孩子還是議員，將軍的兒子難以取代元帥的孫子，平民出身的女孩兒最終最好的歸宿不過是嫁入豪門。
無論政府如何粉飾，階級是現實存在的，矛盾是不可忽視的，只是矛盾要分輕重緩急，鬥爭同樣要實事求是。
有時為了達成某個偉大的目的，我們不得不去和大眾認知中的壞人合作，背叛、拋棄大眾認知中的好人。
這一點仲央早已明了。
自打幼時建立三觀以來，仲央對自己的人生就沒有太多的野望：他最初的追求就是活著，然後就是想作為一個好人問心無愧地活著，再之後，就是想作為一個好人儘可能舒服的活著。最終是能活多久活多久，好死不如賴活著。
但現實這個嚴厲的老師一點點的教導他：想活著沒問題，想舒服的活著也沒問題，想長生更不是難題，可要想做個好人，尤其是做個純粹的好人，還要活得長久，那就得把前幾條要求放棄了——或許「人」與「好」本身就是存在內部矛盾的，硬要將它們組合到一塊的人，往往不會活的太久。
不過現在只是動動嘴皮子，喊些偉光正的口號，又不花一文錢，還能聚攏人心，這種無本萬利的好事有什麼理由不去做呢？
…
這話聽得二女是面面相覷。
索蘭婭和可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眉眼中讀出迷茫不解的情緒，不過為了迎合眼前的神祇，她們仍是十分有默契的異口同聲說：
「受教了。」
儘管她們並不理解，甚至是不支持。
啥玩意兒自由獨立，啥玩意生而平等，別扯那麼多，我讀的書少，說到底就是不想收我這條狗唄。
於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來看，弱者臣服強者、強者統治弱者乃是天經地義：大國就應當稱帝稱霸，小國就應該俯首稱臣；弱小者量舉國之物力，結列強之歡心。這種事根本不算恥辱。
甚至於倘若強者拒絕了弱者的依附，那後者還要哭著求著來請前者統治自己，否則就會被其他人認為是沒有了「主人」的「野犬」，任誰都能上來踹兩腳、扇一巴掌，掀了狗窩再搶走骨頭，末了還得啐一口說聲晦氣。
而對索蘭婭和可兒來講，若不是仲央的「發言人」是透過心靈通訊來交流並傳遞情緒，恐怕她們都要認為這是天要塌了——這是「神」要拋棄她們的徵兆。
[我嘞個小餅乾啊，神靈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敲打我們要聽話，否則就把我們逐出家門嗎？]
索蘭婭的腦袋裡瘋狂的頭腦風暴，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這天過得實在是太舒坦，天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每天最大的運動就是出門溜達買零嘴，再回到小世界裡調戲自家小女僕，閒得快成條鹹魚干，生活作風奢靡腐化，太過懶惰忽略了修行，惹得神靈大人不滿。
而一邊的可兒的顱內風暴更是毫不遜色，這個小女僕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長久以來對神靈的腹誹質疑，以及提醒索蘭婭不要掉以輕心、不要輕信不知底細的陌生人而惹得神祇不滿，以至於拖累了自家主子，思考要不要以死謝罪，糾結於是自掛東南枝cos晴天娃娃，還是剖腹自盡學一把扶桑武士。
[啊啊啊！這是在陰晦地提點我嗎？是不是因為祂知道我在想什麼，所以才不接受索蘭婭殿下的效忠？天啊，我該怎麼辦？索蘭婭殿下我對不起你，奴才該死！奴才現在自盡謝罪還來得及嗎？]
知道她們在想什麼的仲央對此不由得感慨，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對主僕還真是一對絕佳的組合，就連想的都差不多。
思維迪化到如此程度，簡直就像自帶乾糧還不要工資的大學牲實習工。
老闆不壓榨你們壓榨誰？
「走吧。」
不再耽誤，「發言人」抓住索蘭婭的手掌，下一秒，一道貫穿天際的火色光柱從二人身上升起，「溯」的一聲，二人就生生消失在了可兒的面前。
空氣中只留下電離空氣後留下的清新、刺鼻，甚至帶有輕微的腥味。
「欸？」
留在原地的可兒傻愣愣的看著還留有二人腳印痕跡的草地，過了兩秒才如夢初醒，撲騰一聲雙膝跪地，向著之前「發言人」所在的位置不停叩首膜拜，邊磕頭的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祈禱言：
「我錯了神明大人！我不該懷疑您，不該向殿下進獻讒言！一切罪過歸咎於我，請您不要怪罪索蘭婭殿下！」
她的眼前已經浮現出了失去「神祇」庇護的慘象——神賜的力量被收回，庇護的世界大門緊閉，被放逐的罪人再度淪為沒有施法天賦的廢柴，最終耗盡錢財又語言不通、毫無謀生手段的索蘭婭只能是在饑寒交迫下吞咽一把辛酸血淚地走上街頭援助交際，靠著販賣青春肉體來苟延殘喘。委身於妓院青樓，賣笑於往來賓客，漂泊於異國他鄉，染病於男女性疾，終死於陰暗小巷，埋骨於野狗腹中。
「嗚嗚嗚，好痛，都流血了……輕，輕點️，咱，咱還是第一次，經不住～啊——！️」
「嗚哇哇，咱不想再去接客了，咱想回家，咱不要去伺候這些豬頭人啊！人太多了️，不要動那裡啊，那裡是咕哦哦哦唔️」
「嬤嬤不要，求您了咱只是得了風寒，休息上幾日便好了！不休息也行，咱這就接客，不要把那根燒紅的鐵棍捅進來啊！啊啊啊——！」
「不要把咱趕出去啊嬤嬤，咱一定會更努力接客的！咱肚子裡現在還懷著孩子，一定有恩客喜歡咱這種大肚蘿莉類型的，求求您發發慈悲吧！」
種種慘象如夢如幻，如真如實，一瞬間於可兒的腦內靈光乍現，如同冒出水面的大魚。
隱約間，可兒的眼前已然浮現出索蘭婭立於街頭身著暴露服飾，用自己毫無起伏波瀾是幼女身材賣力地向一群男人媚笑勾引，眼神拉絲的風塵模樣里毫無尊嚴和情緒；一轉眼，那街頭賣笑迎客的銀髮少女已經躺在一塌糊塗的狼藉巷裡，滿身淤青、紅印、白濁，兩條如玉美腿分岔大開，臉上覆著厚厚一層白色的液體面膜，鼻孔中時不時爆出一個白色氣泡，證明她還活著…
下一幕，是索蘭婭挺著一隻渾圓的肚子，著薄紗的舞娘短衣短裙，在舞台上摟著一桿木棍旖旎唱跳，邊跳邊往下脫去本就稀少且難以遮羞的衣物，引得一干觀眾吹哨塞錢；終幕，是索蘭婭形銷骨立，倒在一條陰暗巷子裡氣息奄奄、日薄西山的悽慘模樣，過往行人如垃圾一樣無視她，而在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同樣飢餓乾枯，皮包骨頭的野狗還在啃食她的血肉……
這種事……不行！
倘若索蘭婭真的淪落到了這種境地，她真是比死了都難受！
於是可兒就這麼跪在地上不迭地磕頭禮拜，直至磨紅了額頭擦破了皮，涔涔血跡染紅青草，卻仍不肯止住動作。
咚咚的叩首聲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懺悔穿過原野，直至顱內震盪暈眩，直至眼前一片金星，直至她喊啞了嗓子流幹了淚，喉嚨吞炭一般的灼燒喑啞，耗盡了骨髓里最後一絲氣力，她終於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額頭死死抵在已被血污涕淚浸透化作泥濘的土地，雙肘牢牢頂在地上，拼盡最後的意識和力氣讓自己保持著跪拜的姿勢，屁股高高撅起。
「……」
「咔嚓」
一聲清脆的啃咬聲響在不知處。
一雙黑色的眼眸眼瞼閉合一瞬。
在可兒未曾見聞的陰晦一隅，那身著法師袍服的央正百無聊賴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手中捏著一枚紅澄澄的蘋果，咀嚼著脆甜果肉。
此時，天上的太陽亮著，一身深藍法袍的央坐在果樹的枝上，側身倚靠在蘋果樹的樹幹，左臂的胳膊肘攔在胸前，手夾在右臂腋下，目光沒有焦點的看著樹蔭間灑落的日光小孔。
他的半張臉都隱藏在日光照射不到的陰影里，只有下巴和半片嘴唇顯現在光明下，這令他整張臉看上去有些陰鷙。
[真是無趣。]他如此想到。[弱小的一方總是提心弔膽，稍有風吹草動便是膽戰心驚，唯恐上位者的無心之舉會叫他們萬劫不復。]
[而想要統治她這種普通人更是簡單不過，稍稍恫嚇便可用恐懼占據他們的靈魂和心智，讓他們放棄獨立思考的權力，當統治者最忠誠順從的信徒和羔羊。]
恐懼是君主統治的基石，如果非要傷害一個人，那必須滅其復仇之力，絕其復仇之念。
央作為仲央的一個人格亞型，對於原體的決策頗有微詞。在他心中，明明有更高效的方法，可以直接重塑索蘭婭的認知將她化作傀儡，也可以以利誘之、以害迫之，拿這個金髮吸血鬼當人質來脅迫索蘭婭幹活兒，可仲央偏偏採取了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角色扮演。
用謊言來欺騙。
真是沒必要的浪費資源。
太不理性了。
……
睜眼，是熟悉的天花板。
「唔……咱這是……噫！」
面積不大的四合小院，一棟平房內，銀髮少女一陣急促的喘息，猛然睜開了自己的眼，透過窗戶縫望向外面，只見天空中日輪西斜，殘陽如血，一團金霞正在天邊徐徐飄蕩，映出一片絢爛耀眼的金光。
剛才的一切，是夢嗎？
索蘭婭捂著自己的心口，左手攥緊睡裙的裙擺，慢慢從床上坐起，嬌柔的身子倚靠在床頭，血紅雙眸瞳仁發散的失神，大腦還有些發怔地重複著方才的畫面。
「並不是夢。」
腦海內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心有所感的望向屋內的一個角落，就在門外，一道沐浴在金紅光輝中的身影靜靜佇立。那象牙白與鐵黑兩種顏色交相輝映的盔甲上仿佛披著一條金織袈裟，塵緣已斷，金海盡干。
「神，神靈大人？」
這是索蘭婭第一次在外面的世界見到仲央的「發言人」，激動如她，小腳一蹬踢開蓋在身上的薄毯，張攤著雙臂，就要撲到動力甲面前變成膝前最溫馴的羔羊。
「這只是我的一具化身，降臨的容器。」
面對撲到自己身前的小小血姬，「發言人」繼續用靈能來心靈通訊，同時意念化力止住對方動作，把她按在床上，情緒平淡道。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也不再多言。眼下，我要交代你一些事。」
索蘭婭神情一凜，不敢怠慢，趕緊應道：「請您吩咐。」
「你想要為我做事，這份心意很好。但是牽扯入我和拉薩姆博還有其他存在——也便是凡人常說的神祇之間的糾紛牽扯，你——，還不夠格。」
仲央借「發言人」之口訴說，語氣里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同先前寬和長者的形象截然相反。
這份對比，叫索蘭婭不由得毛髮悚立，也讓她粗淺的意識到了為神祇做事的危險性。
[神祇之間的糾紛？]這話聽的索蘭婭暗暗咂舌。[神靈大人之前說祂和祖神拉薩姆博是許久未見的朋友，現在看來，莫非祂與其他神祇也有交情？]
她舉起手，眼巴巴地看向站在門邊的「發言人」，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滿是期望。
「說。」仲央冷然道。
獲得許可後，索蘭婭弱弱地問道：「神靈大人，您除了我的先祖，還認識其他正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