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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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蘭婭就這麼在通都上陽住了下來。

  在住到育嬰堂幾天後,她藉口找到了父母昔日的朋友獲得了部分遺產,捐了一筆錢就成功從育嬰堂脫身,並在城中購置了一套房產,安然居住了下來。

  獨居的日子很悠閒,藉助覆滅的純血騎士團的遺產,索蘭婭現在每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原本因為營養不良而枯槁、分叉的長髮和指甲重新變得光澤而有亮度,腮幫子上也有了些肉不再清瘦,兩隻臉包子又白又嫩,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個謹小慎微、怯懦怕事的廢柴長公主的模樣了。

  今天,她又買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玩的,在差人運回住所後動用戒指收納起來,隨後去到了自己和可兒的隱秘小天地。

  「可兒——!我又來給你帶好吃的啦!」

  人影未至,其聲先聞。

  只是可兒並沒有同往常一樣出來迎接她。

  驕陽照拂下的青翠原野間也見不到那一抹金色的倩影。

  [奇怪,可兒幹什麼去了?]

  環顧這片小天地,樹屋周圍的果樹林和田地中見不到金髮吸血鬼的那道倩影,索蘭婭又喚了兩聲,懷著疑惑推開樹屋大門(這門是她買的)。

  入目所及,只見在樹屋的客廳里,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和可兒正坐在茶几旁有說有笑,他們面前的桌上還擺著兩隻茶杯和一盤點心(也都是她買的),似乎在索蘭婭回來前,他們正在進行一場歡洽舒快的聊天。

  [這人是怎麼進來的?]索蘭婭下意識的警覺,一雙血眸瞳孔緊縮,死死盯住男人的臉。

  這是一個年輕男子,一身常見的深藍色魔法師大袖長袍,膝上一頂同色大檐長筒尖頂巫師軟帽,腿旁擺著一根倚在桌邊的手杖樣的鑲嵌黃色大塊琥珀的木柄法杖。

  坐在可兒身旁的少年看起來十分的年輕,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他黑髮黑眸,兩腮同索蘭婭一樣都帶有圓潤可愛的嬰兒肥,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鼻樑上架著一副寬邊黑框平光眼鏡,鏡片後是一雙透露著溫和、平靜、恬淡以及自信神韻的眼睛,一身知識分子的書卷氣,看起來人畜無害。

  從他身上索蘭婭可以憑藉血靈對於生命力的敏感感知和超常嗅覺嗅到其遠超常人的旺盛氣血,這說明他是一位強大的法師,強大的生命力支持他釋放出比常人更多、更強的法術。

  而在這人的左手食指上,索蘭婭愕然看到一枚同她一模一樣的戒指。

  這人也是被神祇大人所拯救的落難者?

  可兒見索蘭婭回來,立刻站起微微欠身,喚了一聲「殿下」,臉上的笑意卻沒完全退散。那人見了索蘭婭,當即也是起身,右手握帽抵在心口,左臂張開掌心向上,膝蓋微曲彎下腰肢,十分優雅地同她行了一禮。

  「請恕在下冒昧打擾,索蘭婭小姐。在下名為『央』,如您所見是一位法師,同時也是一位和您,以及這位小姐一樣的被拯救的落難者。」

  說著他揚起了左手,大大方方露出手上戴著的指環。

  確實是和自己一樣的戒指。索蘭婭確認無誤。只是令她不解的是,神靈大人還會往這方世界繼續塞入更多人嗎?

  好吧,她必須承認一點,那就是她的確有些自私和貪婪,她心底是不希望有人來分享二人如今的私密空間和小王國的。但她和可兒如今居住在這裡,只是因為上位者的仁慈、憐憫和慷慨,神靈大人才是這方天地真正主人,而她們只是使用者。使用者是沒資格決定所有者的選擇的。

  但饒是如此,索蘭婭還是有一種自己的領地被侵犯的不爽。而這種不爽就體現在對人的態度,和與眼前這個少年之間的對話中。

  「你好。」索蘭婭提起裙擺輕輕屈膝行禮,神色淡漠,同樣回以禮節。「咱名為索蘭婭·拉薩姆博,如您所見,可兒和咱都是血靈。」

  一番話和禮節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就是這番禮貌卻隱隱透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抗拒。熟悉索蘭婭的可兒清楚,這是因為自己侍奉的殿下感覺受到了侵犯而做出的應激性反應。

  她有心為二人的關係促進和諧,只是還沒開口,名叫「央」的少年便已經先一步打斷她的話頭:

  「很榮幸見到您,索蘭婭小姐。我這番來是為了了解日後的鄰居,或許您還未曾知曉,這方天地的空間已然被神祇擴張,而我就在新擴張的區域居住。」

  說著他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伸手指向一個方位:「您與可兒小姐日後可以沿著河順流而下,只要走上大約100公里就能看到一方界碑,越過那裡您就可以進到我的領地。」


  說罷央從袖管中掏出一個盒子,送到身旁的可兒手中,再由可兒轉交給索蘭婭。等索蘭婭接過並將其打開,內部的收容物才顯現出來。是一盒十顆的小球。見索蘭婭將其中一顆小球拿到手裡,他解釋道:

  「這是我製作的一套空間傳送錨點,埋入地里可以自動生成一處空間傳送門的端點,只是雕蟲小技。我已經在你我領域的界碑處設立下傳送錨點,日後二位若是要尋我,可以憑藉此物生成的空間門直接傳送至界碑處,省下些趕路的時間。」

  「當然,如果閣下願意,也可以直接在我們的居所處設下傳送法陣,可以省下還要從界碑處轉站的麻煩。」

  面對對方誠懇的態度和送上的禮物,索蘭婭也不好繼續繃著臉做冷態,只得點頭應承下來,心中暗想:[這人倒是自來熟,而且本事也不錯,能製作空間類的魔道具,未來也是我復仇能用得上的人才,而且大家又都是被神靈大人選中的鄰居,值得結交一番,不能把關係弄得太僵。]

  念及此處,索蘭婭當即答應下來:「這有什麼不好?現在就辦,趁著閣下在此,也好指點我們一二。」

  「指點算不上。」

  總之就是一番客套的話術,在設立下空間傳送門的端點後央也不再過多打攪,只是說有什麼困難可以去尋他的話之類,而後就隨手開啟空間傳送門閃現離去了。

  等他離開,二人回到樹屋,索蘭婭立即問可兒道:「可兒,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方天地間沒有日月更迭,故而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可兒看了眼之前索蘭婭買來的瑟蘭產的機械座鐘,答覆說:「大約半小時前。」

  「他怎麼來的?」索蘭婭繼續追問。

  「當時我正在地里給你帶來的草藥澆水,他自己沿著河溯流而上找過來的。」

  索蘭婭腹中生疑。倒不是她懷疑神靈大人,只是突然多出來一個鄰居,還在自己不在的時候突然到訪,是個正常人都要懷疑一下對方的目的。

  尤其是可兒還不能離開這方世界,那麼如果日後進到這裡和她們做鄰居的人越來越多,那可兒和自己的安全、隱私也難以得到保證。

  那個「央」,會不會也得到了神靈大人的賜福呢?

  就在索蘭婭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道聲音驟然在她的腦海中響起:「怎麼了我的孩子,你在因何而憂愁?」

  索蘭婭本能地朝一個方向望去,只見那身著黑與白甲的「神靈大人」出現在了樹屋的門前,祂正背著手,從肢體語言上顯得老神在在的放鬆模樣。

  「神靈大人!」

  見到來者,索蘭婭立刻雀躍地迎了上去,她拉著可兒,二人一起在祂面前提裙行禮。

  「吼吼,好孩子,這些日子你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看來你過得很舒心啊,這很好。」

  仲央的「發言人」伸出手摸了摸二女的小腦袋瓜,如同一位寬厚的長者在面對自己可愛的小孫女,慈祥,和善,充滿親切的溫暖。

  索蘭婭嘿嘿傻笑著,主動擺動自己的腦袋,讓「神靈大人」多摸摸自己的頭。就如同一隻主動走到主人懷裡求親親,求抱抱的小寵物,親昵、信賴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之前面對央時的高冷、拘謹。

  倒是可兒,她的反應簡直是索蘭婭的鏡像反面,她面對「神靈大人」時顯得拘謹侷促,不敢直視也不去說話,但在同央相處時卻是有說有笑。

  她們的表現和思緒全都落在觀察者的觀測中,小宇宙之外,仲央正在操作自己的「發言人」和人格亞型「央」。

  「我知道你們心存顧慮,因此,特意前來為你們解惑。」仲央的話語透過「發言人」之口傳達到二女心中,讓二女都不由得一怔。「『央』那孩子也和你們一樣,是一位被我選中的落難者,因此我將他送入此方天地,和你們成為鄰居。」

  「你們要好好相處,日後可以互幫互助,但禁止彼此間傷害。這些,我都已經告訴給了央。」

  對於神靈大人的話,索蘭婭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反正落難者們的生存空間足夠寬廣,一百公里的空間距離足夠他們各自相安。

  但是一想到剛回來時看到的可兒和央兩個人談笑風生的樣子,索蘭婭就有一種被人挖了牆角的感覺,心裡不是滋味。

  可兒是屬於她的,她不允許其他人來搶!

  [要儘快讓可兒也能去到外面的世界。]索蘭婭如此想到。

  於是索蘭婭向仲央的「發言人」問道:「神靈大人,咱現在已經在外面站穩腳跟了,咱要怎麼做才能讓可兒也回到外面的世界呢?」


  索蘭婭還記得當初神靈大人說:「在你有能力支付的起足夠的代價前,你的朋友只可在這裡,不得離去。」現如今,她可以去付出代價了嗎?

  她屏住呼吸,昂起頭,期盼地望向「發言人」。

  只是她認為的「神靈」並未直接回答她,而是拋出一個反問:「所以,你做好準備了嗎?」

  [不要啊殿下!]

  可兒心底瞬間警覺吶喊,她想說自己在這裡住的很好,不需要索蘭婭出去冒險。可不知為什麼,她的思緒慢了一秒。而就是這一秒之差,可兒只能是眼睜睜看著索蘭婭點下了秀麗的頭顱,輕輕發出了「嗯」的一聲。

  「很好。」

  頭盔之下,仲央的嘴角向一側揚了揚。

  「你可知道有什麼在等著你?」他的聲音變得沉悶、緩慢、重濁,如同迴蕩在空蕩的大廈里。

  「不知道。」索蘭婭搖頭。

  「寒冷,飢餓,憎恨,嘲笑,輕視,侮辱,監獄,疾病,甚至於死亡?」

  「我不怕。這般苦難,我已經歷。」

  「跟人們疏遠,完全的孤獨?」

  「我已經經歷過了,我已經準備好了,為了可兒,我願意忍受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打擊。」

  「不僅是你的敵人,還有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也都要給你這些痛苦,這些打擊。」

  「是……就是他們給我這些,我也要忍受。不,除了可兒,我不再有別的親人和朋友了。」

  「好。你也準備著犧牲嗎?」

  「是。」

  「這是無名的犧牲!你會滅亡,甚至沒有人……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崇敬地紀念你。」

  「我不要人紀念,我不要人憐憫,我也不要名聲。」

  「你甘心去犯罪?」

  索蘭婭埋下了她的頭。

  「我也甘心……去犯罪。」

  裡面的聲音停了一會兒,過後又說出這樣的話:

  「你知道將來在困苦中你會否認你現在這個決定,你會以為你是白白地浪費了你的青春?」

  「這一層我也想過。我只求能讓可兒也回歸人世。」

  「好。」

  仲央的發言人抬起了手,那包裹在黑與白的甲片中的大手,此刻就掌心向上,橫在索蘭婭的心口前。

  「那就隨我來吧。」

  祂說。

  「你隨時可以退出,索蘭婭·拉薩姆博,我給予你這項權利。倘若你感到難以負擔,我可以為你清除記憶。有時候,遺忘也是一種幸福。」

  索蘭婭只是恬淡地一笑,伸出被蕾絲袖管半掩的右手,如同在舞會中接受一位紳士邀約的公主,輕輕將手指搭在了仲央「發言人」的掌心。

  「咱欠您的,神靈大人。」

  索蘭婭扶住祂的手,右腿曲折拐至左後,腰臀下遷,以舞姿的女步起式回應。

  她一雙透亮明澈的血水晶樣眸子中夾雜謙卑的笑意,倔強似的抬起光潔的下顎,直視著祂,櫻粉秀口輕啟,輕聲說:「咱這第二條命是您給的,原本的索蘭婭·拉薩姆博早已死去,現在活著的,只是一條您的忠犬罷了。」

  「請盡情使喚咱吧,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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