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格亞型
不是沒有可能。
仲央的手指奏琴般敲擊在桌面。
阿芙樂爾說她們都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不定有一個就選擇了踏上成神之路。比如聖倫和拉薩姆博兩姊妹，她們姊妹是天生的半神，想要登神天生就比其他人要簡單。
「嘖，麻煩。」
總督辦公室中，仲央心情略微煩躁的刷動死腦的屏幕，調閱各個無人機的視角，眼前掃過這顆星球各個角落的風景。
這個世界很美，就和他的故鄉一樣，雖然只是一個複製品，但也足以令他的心境平復。
混沌……混沌……
仲央終於是徹底仰倒，懶散地躺在放倒的座椅上，翹起腳，腦海中的思緒如一本翻動的書籍，颯颯作響著翻向前文。
他年輕時曾邁進過神之領域的疆土。
那是在近四萬年前，當時他還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經由破碎之神的破碎身軀組成和人類歷代先賢加固的封印，他和基金會裡的同事、超自然聯盟的戰術小隊、欲肉教的血肉術士、破碎神教的機械神甫等一干人馬為重新加固對亞大伯斯的封印而誤入其中。
就像一個學生在匆忙的補完昨晚沒做的作業後找老師補交，途中走錯了路，無意間闖進了上級領導視察學校工作的領導班子的目光，然後被一群穿行政夾克戴紅金徽章的人叫住問東問西，全程被新聞媒體記者的長槍短炮閃光燈包圍，同時目光瞥見自己的老師、班主任、級部主任、校長全都在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
就……很無助，很恐慌。
每每回憶起那時的景象，都要叫仲央不禁打個冷顫，尷尬要用腳趾扣出一套三室兩廳出來。
因為實在是太能作了。
人類的存在同神相比就如同一顆橡子和參天橡樹的區別……不，還要更大，是和砍伐無數參天橡木構建的神殿一樣的差距。甚至更大。
仲央還記得一行人為完成救世任務跟從破碎之神的指引前去覲見神祇，成功同夏禹、亞恩一樣的人傑親眼見證了被囚於銅籠銀網中的龍，隨後頂著亞大伯斯及其統領的威壓、污染、攻擊、誘惑加固了封印，解決了那一遭滅世危機。
最終，那次的飽和式維修行動只有他一人安然回到了現實宇宙。
只是更多的他已然記不得了。
他們一路上到底是怎麼抵達的封印處？
亞大伯斯和祂的統領長什麼樣來著？
他們究竟是怎麼從一干神祇的攻勢下倖存？
他們是如何在倖存的同時完善和加固了封印？
其他人去哪兒了？
以及最重要的，他是怎麼在之後回到了現實宇宙？
太多太多的問題，而一切回憶都籠罩在一層模糊的薄紗之下，隱約於一團不定的迷霧之中，如同鏡中花，水中月，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
仲央包裹在動力甲中的手指敲了敲同樣包裹在動力甲內的頭，金屬碰撞，發出「杜杜」的動響，迴蕩在盔甲之中。
一切如往常，無法記起。他也早已習慣。
[亞大伯斯的封印時隔4萬年再度不穩，但只要我能返回太陽系，我就可以再度進到木星軌道上的入口，再一次加固封印。]
仲央回憶當初自己是怎麼進到封印內的。當時的人類科技遠沒有現在發達，他們是坐著燒油的火箭，先飛月球再飛火星，一路飛到木星上去的。而今人類的科技進到星際時代，沒道理不能再一次成功。
[所以還是要儘快完成資產收復工作。]
[做最壞的打算，假使現在銀河系的人類已經滅絕，沒有了完善亞大伯斯封印的技術，我必須親自返回太陽系，去到木星自己一個人修繕封印。]
仲央思索著調出星環反應堆的建設進程報表，AI顯示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再次啟動星環，為此他仍需等待。
「時不我待啊。」
「算了，等吧等吧，幾萬年都熬過來了，只是再多等幾個月而已……」
他自言自語著，重新升起座椅靠背，卻沒有繼續坐下去。他起身，去往庇護所的其他領域，他需要做點備用方案，以防這顆星球上的土著無法抵禦亞空間中混沌的侵擾。
他去到了重生室。
重生室是他搬遷入新庇護所後重新建設的新單位，內部同冬眠室類似，只是更大，在一具可供屍體自行重生的重生台外多出了上百具大型培養皿，在玻璃容器內充盈著黏稠的營養液，其中漂浮著赤裸的仲央的備用身體。
整個建設過程並不困難，他的資料庫中早早存有相關信息數據的藍圖，經由物質塑形操作終端列印出對應實物，整個流程甚至不超過半個地球時。
仲央隨便選中了一隻培養皿，這具玻璃容器內的「他」身體發育還未完全，還只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
但這正符合仲央的需求。
他伸手在其上拍了拍，震盪的波傳遞在黏稠的營養液和固體的玻璃間：「複製一份我的人格亞型，植入這具備用身軀，並保證我的Q.I.P.能隨時接管他。」
所謂人格亞型就是將一個人的心靈拷貝的複製品，類似數字生命，持有與原體一致的心智思維、記憶情感，植入備用軀體後可以完美模擬原體。但因為其缺失靈魂——即Q.I.P.，這些植入血肉身軀的人格亞型是不完全的無魂倀鬼，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自發的心智瓦解，發瘋、癲狂、混亂，最終徹底消亡。
嚴格來講，這麼做是不合法的，因為涉及到倫理道德問題，且人格亞型很有可能被犯罪分子用於犯罪活動，比如冒充原體身份。不過非常時期就要行非常手段，何況現在負責倫理道德審查工作的聖倫也不在了，身為總督的仲央權力是無限的。
仲央摘掉自己動力甲的頭盔，看著機仆們泛著銀白光澤的機械觸手將一隻只吸盤貼上自己頭顱，提取自己的心靈進行複製，上傳雲端。
【人格複製開始】
伴隨一聲不含情感的電子合成音響起，仲央眼前的視界從這一刻停滯，開始倒流，純白的重生室向遠方奔去，視角回到走廊，歸去辦公室的辦公桌後，接著繼續向後流去，他回到了冬眠甦醒後的冬眠艙，接著又去到了兩萬年前的天鵝座b42，見證同伴們背對著自己向自己倒走而來……隨著機械設備對記憶和情感的提取，記憶不自覺的開始追思，信息洪流奔涌不息，逆流而上沖向記憶的最深處洶湧而去。
【人格複製結束】
短短几秒，仲央四萬年的人生被提取完畢。幾根機械觸手從他的腦袋上抽走，機仆們為他擦拭面龐。他重新戴上頭盔，望著同樣的機械觸手深入眼前的培養皿中，吸盤吸住自己複製體的頭顱，在後者的顫抖中完成了人格的覆寫。
【人格亞型植入完成】
[睜開眼睛。]
透過靈能的心靈傳訊，仲央將自己的意志傳遞向人格亞型。
心靈感應無視玻璃和營養液的阻隔，在仲央「開口」的數秒後，培養皿中，那具年輕模樣的仲央的複製體眼皮抽動幾下，睫毛微微顫抖，而後帶著幾分迷茫眼神地緩緩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黑色的眼睛，從剛甦醒時的迷惘無光，瞳孔散開，短短几秒之後，大腦磨合植入的心智、記憶，瞳孔緊縮，眼神也逐漸靈動起來。
人格亞型浸泡在粘稠的營養液中，他注視著眼前包裹在金與黑的動力甲中的仲央，一張白嫩而稍帶嬰兒肥的臉蛋上無喜無悲，他隨後轉動脖子環顧四周，眼神掠過四周整潔、純粹、不含裝飾的重生室，而後緩緩抬起了白皙的手臂，將右手掌心貼在堅硬冰涼的玻璃壁上。
仲央也抬起手，二者的掌心隔著一層玻璃相觸。
億萬分之一秒之間，仲央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和眼前的複製體建立起了緊密的聯繫，他能看到……他自己？透過人格亞型的視角。
那人格亞型嘴唇緩緩啟合。他凝視著仲央，無聲的訴說著什麼。
但仲央知道他在說什麼。自己的心靈可以聽到他的思緒和情感。而他不能。
因為人格亞型只是一個無魂倀鬼，而自己才是本體。
他在說：「我是仲央，仲央非我。」
而後，人格亞型略顯俏皮地眨眨眼，繼續道：「誰有靈魂誰才是本體。現在，我聽你的。」
現在，仲央可以更進一步的滲透這個世界了。
嗯，以親身體會的方式。
……
通都上陽
索蘭婭跟著鐵十三一路深入上陽城，左拐右拐，最後來到了一處門口擺著兩隻石獅子的衙門門口。
雖然索蘭婭看不懂大門上掛著的牌子的字，但從門口把守的士兵和遠遠繞道的百姓來看，這裡顯然是一處政府機構。
[這個土疙瘩把我帶哪裡了？]她心底暗暗腹誹著，血紅的雙眸隨深入不住地打量著四周的建築。
衙門內進了大門就是一個寬敞的院子，草地花園間有鵝卵石小路連接一棟棟平房，裡面的工作人員身穿藍色布袍，少數人身上穿戴甲冑。
這些人見了鐵十三紛紛操著索蘭婭聽不懂的語言打招呼，而鐵十三也會以問候和手勢，顯然他們都是早早相識的。
最後鐵十三帶著索蘭婭進到一眾平房裡正對著大門，且房頂屋檐最高的一棟中，直接找到一個一群人里唯一一個身穿淺青色衣服的人。
那人坐在一張高大的木桌之後，頭戴一頂烏紗帽，面上留著鬍鬚，左右有佩刀的衛士，窗邊牆角還有一支著一方小桌的師爺，頭上擺放一張巨大的木製牌匾，上書四個大字：「清正廉明」。
這人聽見鐵十三沉重的腳步聲，本在提筆批註的筆頓了頓，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問：「鐵十三，你不是轉到衛道司去了，怎麼又回我街道司來了？」
鐵十三也不廢話，直接將跟了自己一路的索蘭婭推到身前，簡潔道：「巡邏時撿到個小孩，不是震旦人，聽不懂咱的話。我估摸著是哪支遇難商隊的倖存者，就送你這來了。」
「那你送我這來作甚？送育嬰堂去啊！」
鐵十三很是實誠地說：「我不認識那裡的人，讓你送過去更合適些。你是個當官的，說話比我管用。」
那人瞪大了眼，把筆一擱，提起衣擺走下台來，到近處俯下身來細細觀察索蘭婭。
「模樣倒挺俊的，細皮嫩肉，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不過臉色這麼白，耳朵還有些尖，要麼是患病了要麼是那群山鬼和吸血鬼。」
這街道司的主事者顯然是有見識的，他左瞅瞅右看看，確認索蘭婭身上沒有角啦，獸耳啦，尾巴啦，羽毛啦之類的跡象，張開嘴「啊——」了一聲，還用手指指自己的臉，示意索蘭婭跟著做。
「啊~」
索蘭婭有樣學樣，一副怯生生地模樣，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泛著水光，小鳥乞食一樣張大嘴巴露出裡面粉嫩的口腔。
「呵，真是吸血鬼。」
那主事人見了索蘭婭嘴裡的四根凸出犬齒，結合她蒼白的膚色和比常人更尖的耳朵，當下就判斷出了索蘭婭真實的種族。
「既然如此那就簡單了。」主事者重新站起來，斟酌片刻，清了清嗓，用並不嫻熟的血族語說：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媽耶，可算是找到個會說血靈帝國語言的人了。
索蘭婭一雙眸子瞬間一亮，夾著嗓子，嗓音清脆帶著驚喜地意味道：「啊！你會說話！」
毫無疑問的，她在裝嫩。
她正在偽裝成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以此來降低這些人的警惕心理，而她的外表無疑是她最好的武器。
為了扮演的更像一個沒有生活經驗的小女孩，索蘭婭立刻用脆生生的嗓音甜滋滋、嬌滴滴地補充說：「人家叫索蘭婭，咱的父親大人叫……」
她緊接著說了一大堆，但裡面沒有一句實話。她用路上思考出來的謊言把自己偽裝成一支遭遇劫匪而覆滅的商隊的遺孤。她說自己所在的商隊夜晚遇到了一群騎馬的傢伙來搶劫，父親和其他叔叔為了掩護媽媽和自己逃跑而斷後，而母親為了掩護自己又騎馬朝反方向引走了追兵。她是聽媽媽的話躲在蘆葦叢中一夜，天亮了才沿著大路一直走，去找其他人。
說到最後，索蘭婭甚至眼圈一紅，眼角滾出幾滴淚來。
耐心聽完索蘭婭的謊言，見她開始小聲啜泣，街道司的主事人立刻從袖子裡掏出一隻手帕遞給索蘭婭擦眼淚，蹲下來好聲好氣地安撫幾句後看向鐵十三，聳了聳肩，說：
「跟你想的一樣，這孩子一家昨晚遭了匪患，估計是最後的倖存者了。」
他站起身，思忖兩秒，喚來自己的師爺，修書一封，蓋上封泥，戳上官印，遞給了鐵十三。
「這是我的親筆信，上面有我的印戳，憑此物沒人會為難你們，你帶著這孩子去育嬰堂先暫住些時日，看有沒有人來尋她，如果半個月過去也沒有人找她，就安排她去學門手藝，日後好養活自己。」
他囑咐道，然後見索蘭婭哭的雨帶梨花，於心不忍，就又蹲下來，用血族語柔聲安撫幾句。他問：「索蘭婭，你今年多大了？」
索蘭婭帶著哭腔，小貓洗臉樣用手背抹了抹沿臉頰滾到秀麗下巴的淚珠，打著哭嗝說：「十二歲。」
沒有人懷疑她的話。
血靈皇室長不大的身體，讓她們的外貌永遠定格在了十三四歲的少女模樣。只要她們自己不說，任誰都看不出來一個自稱12歲的幼女會是22歲的成年人。
更何遑索蘭婭的身體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遠比其他同類更顯瘦弱，一時間竟然真的蒙蔽住了這個街道司的主事人。
「才十二歲啊……」
街道司的主事人低聲嘆息。
世事險惡，時節不佳，最近這些年裡風不調雨不順，冬天裡下的雪又厚又多，本來的農田旱了許多，草原上的牛羊也都少了草，餓了肚子的遊牧民紛紛南下劫掠入寇，殺人越貨，這家人就是這個時代無數遭受苦難中的一員。
他又問：「那你還有什麼親戚在嗎？」
索蘭婭搖了搖小腦袋，說：「我還有一個妹妹在老家，但她和我關係不好。」
有親戚就好辦了。主事人想到。日後等這孩子再長大些，攢些錢，托一支血靈帝國的商隊順路捎帶著她就能回國了，也不必在這異國他鄉受語言不通之苦。他說：
「那就先這樣吧，我給你辦理一個暫住證，你在上陽住些日子，等日後等尋一支順路的商隊把你捎帶著送回國去。」
這正和索蘭婭心意，叫她大喜過望。先搞到一份暫住證好在上陽這裡紮下腳跟，後面再去往震旦的其他地方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沿途索蘭婭見到入城的商隊和住宿的旅客都要向士兵和店家出示一種證明身份的牌子，然後才能進入，她推測這是一種「路引」，沒有就不能進城享受服務。
現在這人竟然主動替她完成了最難的身份證件問題，如何不叫她開心？
「謝謝大哥哥！」索蘭婭恭恭敬敬的彎腰九十度行了一個禮。
聽了一聲謝，外加對方出眾的外表，街道司的主事人高興地捋捋鬍子，在一塊巴掌大小的紙上寫下了索蘭婭的姓名、來歷、去處、緣由，又記下她的外貌模樣、身體特徵，最後簽上自己的名字，蓋上章，留存檔，一份暫住證就辦好了。
「拿好，小姑娘，」主事人將這份路引疊起來塞到索蘭婭手中，「祝你早日回家。」
「嗯。」
索蘭婭手中攥住這份重要的憑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現在她要開始自己的震旦生活了。
仲央的手指奏琴般敲擊在桌面。
阿芙樂爾說她們都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不定有一個就選擇了踏上成神之路。比如聖倫和拉薩姆博兩姊妹，她們姊妹是天生的半神，想要登神天生就比其他人要簡單。
「嘖，麻煩。」
總督辦公室中，仲央心情略微煩躁的刷動死腦的屏幕，調閱各個無人機的視角，眼前掃過這顆星球各個角落的風景。
這個世界很美，就和他的故鄉一樣，雖然只是一個複製品，但也足以令他的心境平復。
混沌……混沌……
仲央終於是徹底仰倒，懶散地躺在放倒的座椅上，翹起腳，腦海中的思緒如一本翻動的書籍，颯颯作響著翻向前文。
他年輕時曾邁進過神之領域的疆土。
那是在近四萬年前，當時他還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經由破碎之神的破碎身軀組成和人類歷代先賢加固的封印，他和基金會裡的同事、超自然聯盟的戰術小隊、欲肉教的血肉術士、破碎神教的機械神甫等一干人馬為重新加固對亞大伯斯的封印而誤入其中。
就像一個學生在匆忙的補完昨晚沒做的作業後找老師補交，途中走錯了路，無意間闖進了上級領導視察學校工作的領導班子的目光，然後被一群穿行政夾克戴紅金徽章的人叫住問東問西，全程被新聞媒體記者的長槍短炮閃光燈包圍，同時目光瞥見自己的老師、班主任、級部主任、校長全都在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
就……很無助，很恐慌。
每每回憶起那時的景象，都要叫仲央不禁打個冷顫，尷尬要用腳趾扣出一套三室兩廳出來。
因為實在是太能作了。
人類的存在同神相比就如同一顆橡子和參天橡樹的區別……不，還要更大，是和砍伐無數參天橡木構建的神殿一樣的差距。甚至更大。
仲央還記得一行人為完成救世任務跟從破碎之神的指引前去覲見神祇，成功同夏禹、亞恩一樣的人傑親眼見證了被囚於銅籠銀網中的龍，隨後頂著亞大伯斯及其統領的威壓、污染、攻擊、誘惑加固了封印，解決了那一遭滅世危機。
最終，那次的飽和式維修行動只有他一人安然回到了現實宇宙。
只是更多的他已然記不得了。
他們一路上到底是怎麼抵達的封印處？
亞大伯斯和祂的統領長什麼樣來著？
他們究竟是怎麼從一干神祇的攻勢下倖存？
他們是如何在倖存的同時完善和加固了封印？
其他人去哪兒了？
以及最重要的，他是怎麼在之後回到了現實宇宙？
太多太多的問題，而一切回憶都籠罩在一層模糊的薄紗之下，隱約於一團不定的迷霧之中，如同鏡中花，水中月，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
仲央包裹在動力甲中的手指敲了敲同樣包裹在動力甲內的頭，金屬碰撞，發出「杜杜」的動響，迴蕩在盔甲之中。
一切如往常，無法記起。他也早已習慣。
[亞大伯斯的封印時隔4萬年再度不穩，但只要我能返回太陽系，我就可以再度進到木星軌道上的入口，再一次加固封印。]
仲央回憶當初自己是怎麼進到封印內的。當時的人類科技遠沒有現在發達，他們是坐著燒油的火箭，先飛月球再飛火星，一路飛到木星上去的。而今人類的科技進到星際時代，沒道理不能再一次成功。
[所以還是要儘快完成資產收復工作。]
[做最壞的打算，假使現在銀河系的人類已經滅絕，沒有了完善亞大伯斯封印的技術，我必須親自返回太陽系，去到木星自己一個人修繕封印。]
仲央思索著調出星環反應堆的建設進程報表，AI顯示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再次啟動星環，為此他仍需等待。
「時不我待啊。」
「算了，等吧等吧，幾萬年都熬過來了，只是再多等幾個月而已……」
他自言自語著，重新升起座椅靠背，卻沒有繼續坐下去。他起身，去往庇護所的其他領域，他需要做點備用方案，以防這顆星球上的土著無法抵禦亞空間中混沌的侵擾。
他去到了重生室。
重生室是他搬遷入新庇護所後重新建設的新單位，內部同冬眠室類似，只是更大，在一具可供屍體自行重生的重生台外多出了上百具大型培養皿，在玻璃容器內充盈著黏稠的營養液，其中漂浮著赤裸的仲央的備用身體。
整個建設過程並不困難，他的資料庫中早早存有相關信息數據的藍圖，經由物質塑形操作終端列印出對應實物，整個流程甚至不超過半個地球時。
仲央隨便選中了一隻培養皿，這具玻璃容器內的「他」身體發育還未完全，還只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
但這正符合仲央的需求。
他伸手在其上拍了拍，震盪的波傳遞在黏稠的營養液和固體的玻璃間：「複製一份我的人格亞型，植入這具備用身軀，並保證我的Q.I.P.能隨時接管他。」
所謂人格亞型就是將一個人的心靈拷貝的複製品，類似數字生命，持有與原體一致的心智思維、記憶情感，植入備用軀體後可以完美模擬原體。但因為其缺失靈魂——即Q.I.P.，這些植入血肉身軀的人格亞型是不完全的無魂倀鬼，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自發的心智瓦解，發瘋、癲狂、混亂，最終徹底消亡。
嚴格來講，這麼做是不合法的，因為涉及到倫理道德問題，且人格亞型很有可能被犯罪分子用於犯罪活動，比如冒充原體身份。不過非常時期就要行非常手段，何況現在負責倫理道德審查工作的聖倫也不在了，身為總督的仲央權力是無限的。
仲央摘掉自己動力甲的頭盔，看著機仆們泛著銀白光澤的機械觸手將一隻只吸盤貼上自己頭顱，提取自己的心靈進行複製，上傳雲端。
【人格複製開始】
伴隨一聲不含情感的電子合成音響起，仲央眼前的視界從這一刻停滯，開始倒流，純白的重生室向遠方奔去，視角回到走廊，歸去辦公室的辦公桌後，接著繼續向後流去，他回到了冬眠甦醒後的冬眠艙，接著又去到了兩萬年前的天鵝座b42，見證同伴們背對著自己向自己倒走而來……隨著機械設備對記憶和情感的提取，記憶不自覺的開始追思，信息洪流奔涌不息，逆流而上沖向記憶的最深處洶湧而去。
【人格複製結束】
短短几秒，仲央四萬年的人生被提取完畢。幾根機械觸手從他的腦袋上抽走，機仆們為他擦拭面龐。他重新戴上頭盔，望著同樣的機械觸手深入眼前的培養皿中，吸盤吸住自己複製體的頭顱，在後者的顫抖中完成了人格的覆寫。
【人格亞型植入完成】
[睜開眼睛。]
透過靈能的心靈傳訊，仲央將自己的意志傳遞向人格亞型。
心靈感應無視玻璃和營養液的阻隔，在仲央「開口」的數秒後，培養皿中，那具年輕模樣的仲央的複製體眼皮抽動幾下，睫毛微微顫抖，而後帶著幾分迷茫眼神地緩緩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黑色的眼睛，從剛甦醒時的迷惘無光，瞳孔散開，短短几秒之後，大腦磨合植入的心智、記憶，瞳孔緊縮，眼神也逐漸靈動起來。
人格亞型浸泡在粘稠的營養液中，他注視著眼前包裹在金與黑的動力甲中的仲央，一張白嫩而稍帶嬰兒肥的臉蛋上無喜無悲，他隨後轉動脖子環顧四周，眼神掠過四周整潔、純粹、不含裝飾的重生室，而後緩緩抬起了白皙的手臂，將右手掌心貼在堅硬冰涼的玻璃壁上。
仲央也抬起手，二者的掌心隔著一層玻璃相觸。
億萬分之一秒之間，仲央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和眼前的複製體建立起了緊密的聯繫，他能看到……他自己？透過人格亞型的視角。
那人格亞型嘴唇緩緩啟合。他凝視著仲央，無聲的訴說著什麼。
但仲央知道他在說什麼。自己的心靈可以聽到他的思緒和情感。而他不能。
因為人格亞型只是一個無魂倀鬼，而自己才是本體。
他在說：「我是仲央，仲央非我。」
而後，人格亞型略顯俏皮地眨眨眼，繼續道：「誰有靈魂誰才是本體。現在，我聽你的。」
現在，仲央可以更進一步的滲透這個世界了。
嗯，以親身體會的方式。
……
通都上陽
索蘭婭跟著鐵十三一路深入上陽城，左拐右拐，最後來到了一處門口擺著兩隻石獅子的衙門門口。
雖然索蘭婭看不懂大門上掛著的牌子的字，但從門口把守的士兵和遠遠繞道的百姓來看，這裡顯然是一處政府機構。
[這個土疙瘩把我帶哪裡了？]她心底暗暗腹誹著，血紅的雙眸隨深入不住地打量著四周的建築。
衙門內進了大門就是一個寬敞的院子，草地花園間有鵝卵石小路連接一棟棟平房，裡面的工作人員身穿藍色布袍，少數人身上穿戴甲冑。
這些人見了鐵十三紛紛操著索蘭婭聽不懂的語言打招呼，而鐵十三也會以問候和手勢，顯然他們都是早早相識的。
最後鐵十三帶著索蘭婭進到一眾平房裡正對著大門，且房頂屋檐最高的一棟中，直接找到一個一群人里唯一一個身穿淺青色衣服的人。
那人坐在一張高大的木桌之後，頭戴一頂烏紗帽，面上留著鬍鬚，左右有佩刀的衛士，窗邊牆角還有一支著一方小桌的師爺，頭上擺放一張巨大的木製牌匾，上書四個大字：「清正廉明」。
這人聽見鐵十三沉重的腳步聲，本在提筆批註的筆頓了頓，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問：「鐵十三，你不是轉到衛道司去了，怎麼又回我街道司來了？」
鐵十三也不廢話，直接將跟了自己一路的索蘭婭推到身前，簡潔道：「巡邏時撿到個小孩，不是震旦人，聽不懂咱的話。我估摸著是哪支遇難商隊的倖存者，就送你這來了。」
「那你送我這來作甚？送育嬰堂去啊！」
鐵十三很是實誠地說：「我不認識那裡的人，讓你送過去更合適些。你是個當官的，說話比我管用。」
那人瞪大了眼，把筆一擱，提起衣擺走下台來，到近處俯下身來細細觀察索蘭婭。
「模樣倒挺俊的，細皮嫩肉，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不過臉色這麼白，耳朵還有些尖，要麼是患病了要麼是那群山鬼和吸血鬼。」
這街道司的主事者顯然是有見識的，他左瞅瞅右看看，確認索蘭婭身上沒有角啦，獸耳啦，尾巴啦，羽毛啦之類的跡象，張開嘴「啊——」了一聲，還用手指指自己的臉，示意索蘭婭跟著做。
「啊~」
索蘭婭有樣學樣，一副怯生生地模樣，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泛著水光，小鳥乞食一樣張大嘴巴露出裡面粉嫩的口腔。
「呵，真是吸血鬼。」
那主事人見了索蘭婭嘴裡的四根凸出犬齒，結合她蒼白的膚色和比常人更尖的耳朵，當下就判斷出了索蘭婭真實的種族。
「既然如此那就簡單了。」主事者重新站起來，斟酌片刻，清了清嗓，用並不嫻熟的血族語說：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媽耶，可算是找到個會說血靈帝國語言的人了。
索蘭婭一雙眸子瞬間一亮，夾著嗓子，嗓音清脆帶著驚喜地意味道：「啊！你會說話！」
毫無疑問的，她在裝嫩。
她正在偽裝成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以此來降低這些人的警惕心理，而她的外表無疑是她最好的武器。
為了扮演的更像一個沒有生活經驗的小女孩，索蘭婭立刻用脆生生的嗓音甜滋滋、嬌滴滴地補充說：「人家叫索蘭婭，咱的父親大人叫……」
她緊接著說了一大堆，但裡面沒有一句實話。她用路上思考出來的謊言把自己偽裝成一支遭遇劫匪而覆滅的商隊的遺孤。她說自己所在的商隊夜晚遇到了一群騎馬的傢伙來搶劫，父親和其他叔叔為了掩護媽媽和自己逃跑而斷後，而母親為了掩護自己又騎馬朝反方向引走了追兵。她是聽媽媽的話躲在蘆葦叢中一夜，天亮了才沿著大路一直走，去找其他人。
說到最後，索蘭婭甚至眼圈一紅，眼角滾出幾滴淚來。
耐心聽完索蘭婭的謊言，見她開始小聲啜泣，街道司的主事人立刻從袖子裡掏出一隻手帕遞給索蘭婭擦眼淚，蹲下來好聲好氣地安撫幾句後看向鐵十三，聳了聳肩，說：
「跟你想的一樣，這孩子一家昨晚遭了匪患，估計是最後的倖存者了。」
他站起身，思忖兩秒，喚來自己的師爺，修書一封，蓋上封泥，戳上官印，遞給了鐵十三。
「這是我的親筆信，上面有我的印戳，憑此物沒人會為難你們，你帶著這孩子去育嬰堂先暫住些時日，看有沒有人來尋她，如果半個月過去也沒有人找她，就安排她去學門手藝，日後好養活自己。」
他囑咐道，然後見索蘭婭哭的雨帶梨花，於心不忍，就又蹲下來，用血族語柔聲安撫幾句。他問：「索蘭婭，你今年多大了？」
索蘭婭帶著哭腔，小貓洗臉樣用手背抹了抹沿臉頰滾到秀麗下巴的淚珠，打著哭嗝說：「十二歲。」
沒有人懷疑她的話。
血靈皇室長不大的身體，讓她們的外貌永遠定格在了十三四歲的少女模樣。只要她們自己不說，任誰都看不出來一個自稱12歲的幼女會是22歲的成年人。
更何遑索蘭婭的身體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遠比其他同類更顯瘦弱，一時間竟然真的蒙蔽住了這個街道司的主事人。
「才十二歲啊……」
街道司的主事人低聲嘆息。
世事險惡，時節不佳，最近這些年裡風不調雨不順，冬天裡下的雪又厚又多，本來的農田旱了許多，草原上的牛羊也都少了草，餓了肚子的遊牧民紛紛南下劫掠入寇，殺人越貨，這家人就是這個時代無數遭受苦難中的一員。
他又問：「那你還有什麼親戚在嗎？」
索蘭婭搖了搖小腦袋，說：「我還有一個妹妹在老家，但她和我關係不好。」
有親戚就好辦了。主事人想到。日後等這孩子再長大些，攢些錢，托一支血靈帝國的商隊順路捎帶著她就能回國了，也不必在這異國他鄉受語言不通之苦。他說：
「那就先這樣吧，我給你辦理一個暫住證，你在上陽住些日子，等日後等尋一支順路的商隊把你捎帶著送回國去。」
這正和索蘭婭心意，叫她大喜過望。先搞到一份暫住證好在上陽這裡紮下腳跟，後面再去往震旦的其他地方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沿途索蘭婭見到入城的商隊和住宿的旅客都要向士兵和店家出示一種證明身份的牌子，然後才能進入，她推測這是一種「路引」，沒有就不能進城享受服務。
現在這人竟然主動替她完成了最難的身份證件問題，如何不叫她開心？
「謝謝大哥哥！」索蘭婭恭恭敬敬的彎腰九十度行了一個禮。
聽了一聲謝，外加對方出眾的外表，街道司的主事人高興地捋捋鬍子，在一塊巴掌大小的紙上寫下了索蘭婭的姓名、來歷、去處、緣由，又記下她的外貌模樣、身體特徵，最後簽上自己的名字，蓋上章，留存檔，一份暫住證就辦好了。
「拿好，小姑娘，」主事人將這份路引疊起來塞到索蘭婭手中，「祝你早日回家。」
「嗯。」
索蘭婭手中攥住這份重要的憑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現在她要開始自己的震旦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