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混沌信仰簡報
草原的南方是富饒的震旦，那裡良田萬里，物產豐富，女人水潤，食鹽、鐵器、絲綢、糧食多得堆積如山，遠不是貧瘠的草地所能媲美。那裡沒有三災的困擾，不用擔心一場雪、一捧沙就導致牲畜絕戶，整個部落都要在饑寒交迫中徹底消亡。
而為了過上一個安生點的冬天，每年冬天草原上的遊牧民們都要糾集起來，組成數十萬的劫掠大軍南下打草谷，他們繞過長垣，衝進南方，化整為零，燒殺搶奪擄掠百姓，搶錢，搶糧，搶女人，搶完幾個村鎮後點把火就跑，絲毫不做也不敢做停留。
一直以來雙方都保持著平衡的態勢，你在冬天來搶我，我在你牛羊繁衍的季節討伐你，你來我往只能彼此互相噁心，但誰都滅不掉對方。
而今，來自至高天的諸神已經回應了祂們信徒的呼喚，祂們降下賜福，給予指引，命令祂們的信徒向南方去。
而遊牧民們，也將接受神祇的命令。
「謹遵神命。」
一丈多高的部落首領俯視著他的巫師們，他將自己惡狼一樣的眼瞳掃過忠於自己的部眾，高舉右拳，大聲呵道：「隨我，南下！」
他重重地捶擂著自己的胸膛，發出沉悶如戰鼓的巨響。在這一刻，所有的巫師和戰士都感到熱血沸騰，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恨不得馬上投入到那即將到來的戰爭之中。
「南下！！南下！！」
「南下！！南下！！」
阿骨打聽到自己的戰士們狂熱的響應，爽朗地哈哈大笑兩聲。他炒菜鐵鍋一樣大的巴掌一把拔起深埋地里的牙帳帥旗，揮舞著大旗，高聲呼喝道：
「去殺！去搶！去燒！去殺光他們的男人，強暴他們的女人！」
「讓那些跪在地上舔四腳蛇雕的兩腳羊知道，究竟誰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誰才是真正的神！！」
那些部眾無論男女，無論老幼，全都眼神狂熱地振臂高呼：
「殺！殺！殺！」
「搶！搶！搶！」
「姦！姦！姦！」
這就是混沌部落的常態。
每一個部落信仰的神都各有不同，有的信地獄風暴，有的信狂喜感知，有的信無心殺戮，有的信腐爛墮落，有的信原初毀滅者，還有的什麼都信一點，這個由阿骨打統領的混沌部落正是什麼都信一點的那種。
或許正是因為信仰雜糅的緣故，這個部落一直以來的祈禱和獻祭效果都不好，很少得到來自至高天諸神的神啟與賜福。但現在不同了，諸神回應了他們的祈禱，給予了指示並降下了賜福，每一個遊牧民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肉身變得更高、更快、更強，哪怕是巫師薩滿們也是獲得了神賜的混沌力量，施起法來事半功倍、得心應手。
這無疑令這個遊牧部落的劫掠信心大增。
雖然現在不是冬季天寒地凍的時節，註定不能喚來太多同行南下的其他遊牧部落，但有了神賜的偉力，他們必然能所向披靡！
「小的們！」部落首領阿骨打吆喝著，向自己的部眾下令。「帶好乾糧，磨礪快刀，餵飽馬匹，我們這就出發！」
「是——！！」
阿骨打一張粗獷的面龐上擠出一絲猙獰兇狠的笑容來，這笑在他的臉上顯得如此可怖，令人不寒而慄。阿骨打撫摸著自己頭頂生出的更長的尖角，這正是神祇眷顧的體現，正是神祇的賜福才叫他擁有了這具超出常人極限的鋼鐵身軀，也讓他不過二十幾歲就成為了部落之主。
現在，他要帶領自己的士兵，去戰場上攫取更多的榮耀與賜福。
「恭喜汗王再獲神眷。」
阿骨打扭過臉低下頭，俯視地看向部落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薩滿。如今這活了一百多歲的老巫師顯然也得到了不遜於自己的賜福，本來枯瘦如骷髏般的身體短短几分鐘就飽滿起來，像是往乾癟的氣球吹入了空氣，一雙留著骯髒長指甲的手更像鳥爪一樣彎曲，脖子拉長，一身虎皮下的腦後更是長出了鳥羽。
活脫脫就要變成一個鳥人。
「同喜，大巫師。」
阿骨打壓蓋住內心深處對這些巫師脆弱肉身的鄙夷，不咸不淡地向眼前的老者保持基本的尊重。
在他看來，真男人就該有一身強壯的肌肉，拉大弓、射大雕，掄起巨劍大斧如天災橫掃大地，用自己的力量和本事去戰場上獲得榮耀，靠巫術這等下作腌臢的手段怎能稱得上戰士？
不過這老東西的巫術確實厲害，無論是占卜求卦還是蠱毒醫術都是好手，甚至一手養龜功夫更是揚名長垣內外，每年都有至少十餘個震旦貴族的信使帶貴重禮物前來請教他是如何年過百歲依舊能夜御十女而金槍不倒、子孫滿堂的。
就單單後一項，阿骨打也能容忍這老巫師和他徒弟們平日裡暗中搞點小動作的事。
身披虎皮的老薩滿呵呵一笑，撫摸自己那一把山羊鬍子，嗓音略尖的笑聲道：「在先前的儀式中，老朽能感受到從至高天上獲得神啟和賜福的不止我們，草原上的其他部落想必也有正在行動的。汗王，老朽以為，咱們應當主動去聯繫霍布哥布拉可汗，由他牽頭攻打長垣，而我們趁機從西邊渡海繞過長垣。」
「長垣西邊的通都上陽有數千支往來商隊，那些商人富得流油，咱們可以出其不意，賺上幾筆就走。」
阿骨打倒是很想去攻打那堵長垣，從正面戰場上踏破防線屠戮戰士，不過草原上霍布哥布拉可汗的勢力最大，後者的巨大部落足有百萬之眾，自己的部落如果和他的軍隊混在一起就像水滴流進了大海，失去話語權的結果就是被派去當炮灰。
阿骨打信奉著至高天上的「無心殺戮」，信仰那代表勇氣、戰爭、鮮血、犧牲與榮耀的神祇，他渴求戰場流下的鮮血與殺敵斬首帶來的榮譽，但這不代表他是個無腦莽夫。
大巫師的提議沒錯，叫東面的霍布哥布拉可汗去正面進攻長垣吸引震旦兵力，自己趁機帶隊從西邊劫掠商隊、攻打通都，既能發財又能戰鬥，爽。
「那就按你說你辦，大巫師。」阿骨打一揮大手，就要傳令下去。
「小的們——」
一聲如同悽厲嚎叫的巨大呼嘯打斷了阿骨打的發言。
那呼嘯聲越來越近，幾乎是在數秒之間，尖厲刺耳仿佛將兩根筷子從耳朵孔中刺入大腦再行攪拌的破空聲就降臨在了這個部落的頭頂。
所有人都福至心靈的抬頭望天看，迷茫的眼神中，他們看到一隻自己從未見過的奇異的銀色大鳥正在天上朝他們飛撲而來！
「魔獸！」
部落中最強的戰士阿骨打迅速反應過來，他抄起自己的大弓，隨手奪過一根短矛當做弓箭架在弓上，控弦而發。
箭擊中了那隻銀色的大鳥。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是下一秒，阿骨打出色的視力看到那根短矛被銀色大鳥的身體彈開了。
不過就仿佛受到了警告，那隻銀色大鳥在距離部落上空大約一百米高的位置猛地轉向，甚至都沒有扇動翅膀就重新朝天空飛去。
然後從它的尾巴根處落下來了一個黑色的橢圓形物體。
那鳥……下了個蛋？
阿骨打驚奇的看著那顆「蛋」一點點從高空墜落。
無數雙眼睛眼睜睜看著這顆「鳥蛋」從天而降，甚至有部落薩滿嘗試施法接住那奇怪魔獸產下的蛋。
而後在這顆鳥蛋即將落到最高的旌旗的頂端的位置時，大巫師透過至高天上神賜的靈能，驟然感知到這「鳥蛋」內部瞬間激發出了一股澎湃無比的能量波動。
他瞪大一雙眼睛，張開鳥喙狀的尖嘴，試圖提醒同伴並釋放巫術，然而第一個音節還未從他的嗓子中吐露，下一秒——
「轟——轟！！」
——一輪太陽從草原上冉冉升起。
無盡的光與熱瞬間蒸發了方圓幾里內的一切物質，青山為之塗炭，萬物為之寂滅，一朵蘑菇雲升騰著拔地而起，張開巨大的傘蓋。一個萬人規模的繁盛部落眨眼間灰飛煙滅，只在原地留下一個焦黑的彈坑和仍在散發著扭曲空氣的熱量的焦土。
攝像頭清晰的拍下了這個部落覆亡的全過程，整個獻祭儀式的流程和數據都經過量子通訊頻道傳遞迴太空之中的星環，在得到准許後，無人機恢復隱身模式，銀白的軀殼消失在肉眼可見的波段。
》【打擊完畢】
》【請求返航】
【允許返航】
雲霄之上，那隻「銀色大鳥」無聲的遠離。
這是它迄今為止消滅的第十二個混沌部落。
……
【截止目前，無人機集群已經消滅了121個混沌部落和上萬名零散分布於各國內部的獻祭者，共計190486人。它們向亞空間中神性實體獻祭時產生的異常阿吉巴輻射被我們所捕捉，為此戰爭模塊制定了不同的清除策略，在確保不驚動其他智能生物的前提下進行精準滅殺。】
【以下是簡報：】
【混沌信仰是多種宗教/哲學體系，其中涵蓋了多種傳統、信仰和精神修行，內容主要來自各個組織的神化創始人的教導。其教徒往往實行儀式性食人、人祭、肉體強化、奇術、靈能以及維度操控等活動。混沌信徒組織高度保密，公眾似乎對其存在沒有直接認識。唯一例外的是各國官方政府，他們在內部機密文件中對該混沌信仰有所提及。生物操控使得混沌信徒變為異常存在，超出了基線人類的物理限制。】
【須理解混沌信仰並非只是一種信仰系統，而是一種秘密存在的古代文化，它保有自己的語言、傳統和社會規範（但在表面上與所在地的主流文化相適宜）。要理解混沌信仰的心理，必須記住他們的心理是在完全不同的社會環境中塑造。因而，被大多數人視作超出底線的行為（殺人、虐待、強姦等）在混沌信仰中可能是完全可接受的。】
【可將已知的混沌教派分成兩個不同派系：舊教和新教。舊教可在整個所有大陸乃至海中最偏遠地區的封閉社群內找到，其追隨者普遍貧窮（如自給自足）且敵視外人。這些團體視現代性為禁忌，顯示出嚴重的科技恐懼，並被迷信和禁忌約束。相比之下，新教則是世界性的，公開包容現代性，對科技沒有明顯的不安；他們面對大眾的生活與其他文化和社會地位的人並無大分別。信徒主要是富裕家庭，有著豐富的歷史和傳聞。此二者均尊奉同一信條，核心信仰包括以下概念：】
【1.登神——相信個人可以升格為神。混沌信仰似乎是將亞空間中的神性實體視作已經登神的存在。對混沌舊教而言，登神終會發生且亞空間諸神是唯一途徑。但對混沌新教，他們幾乎認為若有人有能力篡奪亞空間諸神——這便是他們的權利（而非職責）。登神之路等同於對力量的意圖。】
【2.意圖——對力量的意圖是人的主要驅動力。個體追求將萬物納入自己的主宰下，行使力量（效力）的指向，同時其他個體也在做相同的事，時常出現對立。意圖之於力量就如形體之於物質；反過來，「欲望是萬物的尺度」。】
【3.儀式——聖典性的取悅神明。混沌信仰認為亞空間中有諸多神明（但他們不一定信奉），可以通過某些方式同這些實體進行「共鳴」。信奉者相信通過效仿祂們的行為、遵從祂們的指引可以取悅並獲得祂們的力量，是他們奇術能力和靈能能力的主要來源。】
【4.犧牲——在混沌舊教中，這一點似乎表現為為多數利益犧牲自己；混沌新教則完全相反，他們信奉為了個體利益而犧牲多數。肌肉承受痛苦，只為待治癒後變得更強；對心靈同樣如此，而方式則是培養對常規下難以想像事物的耐受力——毀滅與重生的循環。鬥爭，在欲肉教看來是最好的導師。】
【儘管混沌舊教和混沌新教有著共同的神話體系和許多相似的行為習慣，但建議將他們視為不同的宗教。對於混沌舊教來說，新教是異端——如果它不是完全瀆聖的話，則更像是一種吸收了「正道」元素的意識形態/哲學。這使得混沌新教的信徒尤為危險——他們缺乏普遍傳統意義上混沌信仰的倫理和道德約束（儘管本來就難以為常人所接受）——也許甚至成為它的對立面。有證據表明，混沌新教的教徒們已經背離了原教旨，與某些同亞空間神祇曾敵對的神性存在們建立了合作。】
看過這份簡報，仲央對於這個星球上混沌信仰的現狀有了些了解。
這些混沌教派很類似誕生於地球上的欲肉教派，同樣內部分化為了新派和舊派，同樣使用著源自亞大伯斯的力量，同樣渴求著登神，同樣追求著欲望。
不同的是，欲肉教——特指原欲肉信奉的是「大術士」亞恩，而非盲目痴愚、殘暴扭曲的亞大伯斯及其統領、造物。而混沌教派卻追隨著亞空間中的混沌神祇，哪怕後者同樣邪惡扭曲。
[是因為缺少了一位像「大術士」亞恩一樣的先行者和反抗者嗎？]
仲央不禁想到。
假使這個星球上誕生了一位如同亞恩一般非但沒有淪為神祇之奴僕，反而帶領人類反殺眾神的強者。祂戳穿了眾神的謊言和欺騙，祂反抗了眾神的壓迫和統治，祂成功囚禁並篡奪了眾神的力量，並成功踏上登神之路——
——那麼，這些混沌信徒會不會改信呢？
他們不再信仰混沌，他們轉而相信人定勝天，相信自己也可以像先行者一般對諸神成功愚弄、欺騙、戰勝、寄生、竊取，並付諸實踐。
那麼對於人類而言，或許並非一件壞事？
是的吧。
是的嗎？
仲央不禁又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人間。
反正這也是一條路，能走，總比無路可走強。
或許對於這個世界的智能生物而言，這便是他們的一線生機。
想到這裡，仲央突然驚覺，會不會自己的九個老同事中有人也正走在這條路上呢？
而為了過上一個安生點的冬天，每年冬天草原上的遊牧民們都要糾集起來，組成數十萬的劫掠大軍南下打草谷，他們繞過長垣，衝進南方，化整為零，燒殺搶奪擄掠百姓，搶錢，搶糧，搶女人，搶完幾個村鎮後點把火就跑，絲毫不做也不敢做停留。
一直以來雙方都保持著平衡的態勢，你在冬天來搶我，我在你牛羊繁衍的季節討伐你，你來我往只能彼此互相噁心，但誰都滅不掉對方。
而今，來自至高天的諸神已經回應了祂們信徒的呼喚，祂們降下賜福，給予指引，命令祂們的信徒向南方去。
而遊牧民們，也將接受神祇的命令。
「謹遵神命。」
一丈多高的部落首領俯視著他的巫師們，他將自己惡狼一樣的眼瞳掃過忠於自己的部眾，高舉右拳，大聲呵道：「隨我，南下！」
他重重地捶擂著自己的胸膛，發出沉悶如戰鼓的巨響。在這一刻，所有的巫師和戰士都感到熱血沸騰，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恨不得馬上投入到那即將到來的戰爭之中。
「南下！！南下！！」
「南下！！南下！！」
阿骨打聽到自己的戰士們狂熱的響應，爽朗地哈哈大笑兩聲。他炒菜鐵鍋一樣大的巴掌一把拔起深埋地里的牙帳帥旗，揮舞著大旗，高聲呼喝道：
「去殺！去搶！去燒！去殺光他們的男人，強暴他們的女人！」
「讓那些跪在地上舔四腳蛇雕的兩腳羊知道，究竟誰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誰才是真正的神！！」
那些部眾無論男女，無論老幼，全都眼神狂熱地振臂高呼：
「殺！殺！殺！」
「搶！搶！搶！」
「姦！姦！姦！」
這就是混沌部落的常態。
每一個部落信仰的神都各有不同，有的信地獄風暴，有的信狂喜感知，有的信無心殺戮，有的信腐爛墮落，有的信原初毀滅者，還有的什麼都信一點，這個由阿骨打統領的混沌部落正是什麼都信一點的那種。
或許正是因為信仰雜糅的緣故，這個部落一直以來的祈禱和獻祭效果都不好，很少得到來自至高天諸神的神啟與賜福。但現在不同了，諸神回應了他們的祈禱，給予了指示並降下了賜福，每一個遊牧民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肉身變得更高、更快、更強，哪怕是巫師薩滿們也是獲得了神賜的混沌力量，施起法來事半功倍、得心應手。
這無疑令這個遊牧部落的劫掠信心大增。
雖然現在不是冬季天寒地凍的時節，註定不能喚來太多同行南下的其他遊牧部落，但有了神賜的偉力，他們必然能所向披靡！
「小的們！」部落首領阿骨打吆喝著，向自己的部眾下令。「帶好乾糧，磨礪快刀，餵飽馬匹，我們這就出發！」
「是——！！」
阿骨打一張粗獷的面龐上擠出一絲猙獰兇狠的笑容來，這笑在他的臉上顯得如此可怖，令人不寒而慄。阿骨打撫摸著自己頭頂生出的更長的尖角，這正是神祇眷顧的體現，正是神祇的賜福才叫他擁有了這具超出常人極限的鋼鐵身軀，也讓他不過二十幾歲就成為了部落之主。
現在，他要帶領自己的士兵，去戰場上攫取更多的榮耀與賜福。
「恭喜汗王再獲神眷。」
阿骨打扭過臉低下頭，俯視地看向部落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薩滿。如今這活了一百多歲的老巫師顯然也得到了不遜於自己的賜福，本來枯瘦如骷髏般的身體短短几分鐘就飽滿起來，像是往乾癟的氣球吹入了空氣，一雙留著骯髒長指甲的手更像鳥爪一樣彎曲，脖子拉長，一身虎皮下的腦後更是長出了鳥羽。
活脫脫就要變成一個鳥人。
「同喜，大巫師。」
阿骨打壓蓋住內心深處對這些巫師脆弱肉身的鄙夷，不咸不淡地向眼前的老者保持基本的尊重。
在他看來，真男人就該有一身強壯的肌肉，拉大弓、射大雕，掄起巨劍大斧如天災橫掃大地，用自己的力量和本事去戰場上獲得榮耀，靠巫術這等下作腌臢的手段怎能稱得上戰士？
不過這老東西的巫術確實厲害，無論是占卜求卦還是蠱毒醫術都是好手，甚至一手養龜功夫更是揚名長垣內外，每年都有至少十餘個震旦貴族的信使帶貴重禮物前來請教他是如何年過百歲依舊能夜御十女而金槍不倒、子孫滿堂的。
就單單後一項，阿骨打也能容忍這老巫師和他徒弟們平日裡暗中搞點小動作的事。
身披虎皮的老薩滿呵呵一笑，撫摸自己那一把山羊鬍子，嗓音略尖的笑聲道：「在先前的儀式中，老朽能感受到從至高天上獲得神啟和賜福的不止我們，草原上的其他部落想必也有正在行動的。汗王，老朽以為，咱們應當主動去聯繫霍布哥布拉可汗，由他牽頭攻打長垣，而我們趁機從西邊渡海繞過長垣。」
「長垣西邊的通都上陽有數千支往來商隊，那些商人富得流油，咱們可以出其不意，賺上幾筆就走。」
阿骨打倒是很想去攻打那堵長垣，從正面戰場上踏破防線屠戮戰士，不過草原上霍布哥布拉可汗的勢力最大，後者的巨大部落足有百萬之眾，自己的部落如果和他的軍隊混在一起就像水滴流進了大海，失去話語權的結果就是被派去當炮灰。
阿骨打信奉著至高天上的「無心殺戮」，信仰那代表勇氣、戰爭、鮮血、犧牲與榮耀的神祇，他渴求戰場流下的鮮血與殺敵斬首帶來的榮譽，但這不代表他是個無腦莽夫。
大巫師的提議沒錯，叫東面的霍布哥布拉可汗去正面進攻長垣吸引震旦兵力，自己趁機帶隊從西邊劫掠商隊、攻打通都，既能發財又能戰鬥，爽。
「那就按你說你辦，大巫師。」阿骨打一揮大手，就要傳令下去。
「小的們——」
一聲如同悽厲嚎叫的巨大呼嘯打斷了阿骨打的發言。
那呼嘯聲越來越近，幾乎是在數秒之間，尖厲刺耳仿佛將兩根筷子從耳朵孔中刺入大腦再行攪拌的破空聲就降臨在了這個部落的頭頂。
所有人都福至心靈的抬頭望天看，迷茫的眼神中，他們看到一隻自己從未見過的奇異的銀色大鳥正在天上朝他們飛撲而來！
「魔獸！」
部落中最強的戰士阿骨打迅速反應過來，他抄起自己的大弓，隨手奪過一根短矛當做弓箭架在弓上，控弦而發。
箭擊中了那隻銀色的大鳥。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是下一秒，阿骨打出色的視力看到那根短矛被銀色大鳥的身體彈開了。
不過就仿佛受到了警告，那隻銀色大鳥在距離部落上空大約一百米高的位置猛地轉向，甚至都沒有扇動翅膀就重新朝天空飛去。
然後從它的尾巴根處落下來了一個黑色的橢圓形物體。
那鳥……下了個蛋？
阿骨打驚奇的看著那顆「蛋」一點點從高空墜落。
無數雙眼睛眼睜睜看著這顆「鳥蛋」從天而降，甚至有部落薩滿嘗試施法接住那奇怪魔獸產下的蛋。
而後在這顆鳥蛋即將落到最高的旌旗的頂端的位置時，大巫師透過至高天上神賜的靈能，驟然感知到這「鳥蛋」內部瞬間激發出了一股澎湃無比的能量波動。
他瞪大一雙眼睛，張開鳥喙狀的尖嘴，試圖提醒同伴並釋放巫術，然而第一個音節還未從他的嗓子中吐露，下一秒——
「轟——轟！！」
——一輪太陽從草原上冉冉升起。
無盡的光與熱瞬間蒸發了方圓幾里內的一切物質，青山為之塗炭，萬物為之寂滅，一朵蘑菇雲升騰著拔地而起，張開巨大的傘蓋。一個萬人規模的繁盛部落眨眼間灰飛煙滅，只在原地留下一個焦黑的彈坑和仍在散發著扭曲空氣的熱量的焦土。
攝像頭清晰的拍下了這個部落覆亡的全過程，整個獻祭儀式的流程和數據都經過量子通訊頻道傳遞迴太空之中的星環，在得到准許後，無人機恢復隱身模式，銀白的軀殼消失在肉眼可見的波段。
》【打擊完畢】
》【請求返航】
【允許返航】
雲霄之上，那隻「銀色大鳥」無聲的遠離。
這是它迄今為止消滅的第十二個混沌部落。
……
【截止目前，無人機集群已經消滅了121個混沌部落和上萬名零散分布於各國內部的獻祭者，共計190486人。它們向亞空間中神性實體獻祭時產生的異常阿吉巴輻射被我們所捕捉，為此戰爭模塊制定了不同的清除策略，在確保不驚動其他智能生物的前提下進行精準滅殺。】
【以下是簡報：】
【混沌信仰是多種宗教/哲學體系，其中涵蓋了多種傳統、信仰和精神修行，內容主要來自各個組織的神化創始人的教導。其教徒往往實行儀式性食人、人祭、肉體強化、奇術、靈能以及維度操控等活動。混沌信徒組織高度保密，公眾似乎對其存在沒有直接認識。唯一例外的是各國官方政府，他們在內部機密文件中對該混沌信仰有所提及。生物操控使得混沌信徒變為異常存在，超出了基線人類的物理限制。】
【須理解混沌信仰並非只是一種信仰系統，而是一種秘密存在的古代文化，它保有自己的語言、傳統和社會規範（但在表面上與所在地的主流文化相適宜）。要理解混沌信仰的心理，必須記住他們的心理是在完全不同的社會環境中塑造。因而，被大多數人視作超出底線的行為（殺人、虐待、強姦等）在混沌信仰中可能是完全可接受的。】
【可將已知的混沌教派分成兩個不同派系：舊教和新教。舊教可在整個所有大陸乃至海中最偏遠地區的封閉社群內找到，其追隨者普遍貧窮（如自給自足）且敵視外人。這些團體視現代性為禁忌，顯示出嚴重的科技恐懼，並被迷信和禁忌約束。相比之下，新教則是世界性的，公開包容現代性，對科技沒有明顯的不安；他們面對大眾的生活與其他文化和社會地位的人並無大分別。信徒主要是富裕家庭，有著豐富的歷史和傳聞。此二者均尊奉同一信條，核心信仰包括以下概念：】
【1.登神——相信個人可以升格為神。混沌信仰似乎是將亞空間中的神性實體視作已經登神的存在。對混沌舊教而言，登神終會發生且亞空間諸神是唯一途徑。但對混沌新教，他們幾乎認為若有人有能力篡奪亞空間諸神——這便是他們的權利（而非職責）。登神之路等同於對力量的意圖。】
【2.意圖——對力量的意圖是人的主要驅動力。個體追求將萬物納入自己的主宰下，行使力量（效力）的指向，同時其他個體也在做相同的事，時常出現對立。意圖之於力量就如形體之於物質；反過來，「欲望是萬物的尺度」。】
【3.儀式——聖典性的取悅神明。混沌信仰認為亞空間中有諸多神明（但他們不一定信奉），可以通過某些方式同這些實體進行「共鳴」。信奉者相信通過效仿祂們的行為、遵從祂們的指引可以取悅並獲得祂們的力量，是他們奇術能力和靈能能力的主要來源。】
【4.犧牲——在混沌舊教中，這一點似乎表現為為多數利益犧牲自己；混沌新教則完全相反，他們信奉為了個體利益而犧牲多數。肌肉承受痛苦，只為待治癒後變得更強；對心靈同樣如此，而方式則是培養對常規下難以想像事物的耐受力——毀滅與重生的循環。鬥爭，在欲肉教看來是最好的導師。】
【儘管混沌舊教和混沌新教有著共同的神話體系和許多相似的行為習慣，但建議將他們視為不同的宗教。對於混沌舊教來說，新教是異端——如果它不是完全瀆聖的話，則更像是一種吸收了「正道」元素的意識形態/哲學。這使得混沌新教的信徒尤為危險——他們缺乏普遍傳統意義上混沌信仰的倫理和道德約束（儘管本來就難以為常人所接受）——也許甚至成為它的對立面。有證據表明，混沌新教的教徒們已經背離了原教旨，與某些同亞空間神祇曾敵對的神性存在們建立了合作。】
看過這份簡報，仲央對於這個星球上混沌信仰的現狀有了些了解。
這些混沌教派很類似誕生於地球上的欲肉教派，同樣內部分化為了新派和舊派，同樣使用著源自亞大伯斯的力量，同樣渴求著登神，同樣追求著欲望。
不同的是，欲肉教——特指原欲肉信奉的是「大術士」亞恩，而非盲目痴愚、殘暴扭曲的亞大伯斯及其統領、造物。而混沌教派卻追隨著亞空間中的混沌神祇，哪怕後者同樣邪惡扭曲。
[是因為缺少了一位像「大術士」亞恩一樣的先行者和反抗者嗎？]
仲央不禁想到。
假使這個星球上誕生了一位如同亞恩一般非但沒有淪為神祇之奴僕，反而帶領人類反殺眾神的強者。祂戳穿了眾神的謊言和欺騙，祂反抗了眾神的壓迫和統治，祂成功囚禁並篡奪了眾神的力量，並成功踏上登神之路——
——那麼，這些混沌信徒會不會改信呢？
他們不再信仰混沌，他們轉而相信人定勝天，相信自己也可以像先行者一般對諸神成功愚弄、欺騙、戰勝、寄生、竊取，並付諸實踐。
那麼對於人類而言，或許並非一件壞事？
是的吧。
是的嗎？
仲央不禁又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人間。
反正這也是一條路，能走，總比無路可走強。
或許對於這個世界的智能生物而言，這便是他們的一線生機。
想到這裡，仲央突然驚覺，會不會自己的九個老同事中有人也正走在這條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