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隕石，混沌
執掌通都上陽及西部諸省大權的龍神「鑌龍」昭明很討厭公職人員濫用公權力的行徑，故而頒布法令嚴禁各級官吏與民爭利，軍政人員禁止從商，一切收入必須向上報告，甚至是低級小吏都包含在內。
故而像鐵十三這種基層公職人員也不得參與進這種民間「收藏家」的交易，一是避嫌，二是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釣魚執法。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秩序的漏洞中，已然滋生出新的職業來填補這個空缺。
就像這個賣水果的小販說的一樣，官員不能自己去接觸買賣，但可以轉借他人之手來完成交易。找個中間人，付筆手續費，皆大歡喜。
除了可能會被各級官吏敲詐勒索的受害者。
「不必了。」
鐵十三淡淡地回拒了水果小販的邀請。他對於錢財沒有多少欲求，平日裡也甘願過著清貧但簡單的生活。
他不會加入某些同僚賺外快的隊伍，但也不會因此而舉報他們，因為鐵十三知道，那些人大多是生活所迫，畢竟基層小吏的薪資報酬著實不甚豐厚，養活自己一人綽綽有餘，但要養活一家人便捉襟見肘了。
賺些外快而已，只要不去做出欺壓百姓這樣的惡行，鐵十三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行吧，」水果販子咂咂嘴，顯然也是與他認識很久，熟悉鐵十三的脾氣秉性，「但你如果真撿到了，不想要賣給我也成。」
「到時候再說吧。」
說罷鐵十三就領著索蘭婭繼續深入城市，漸行漸遠，直到二者的身形徹底淹沒於人海，水果小販方才嘆了口氣。
[真是個死腦筋，石頭腦袋。]
[不過那個閨女……皮兒咋那麼白？]
……
隨流星雨墜落隕石本是一件尋常事，民間也有收藏家和修行者會去刻意收集，只是這次的流星雨非同一般，因為許多人都看到了這流星雨是從天上的「天橋」上墜落，故而諸多篤信星環是為通往神國之橋的信徒相信這些隕石來自天國，內含神力。
但對於世間諸多半神而言，那天上的「天橋」，其實並沒有那麼神秘。
只是知道的越多並不一定越幸福，恰恰相反，知道頭頂一直懸著一把不知何時會墜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足以令這些半神惶惶不可終日。
更何況如今那懸劍的細繩已然有了斷裂的跡象。
瑟蘭王國，首都亞琛，日影宮
「陛下，這是數小時前從天橋墜落的隕石碎片，請您過目。」
宮廷侍從將一份用精緻木匣包裹的隕石碎片呈現給高背椅上的年輕女王，這是國中某位大貴族向女王獻上的禮物，目的很明顯是為了討好君王。
威廉明娜掃了眼被藍色天鵝絨托舉的隕石碎片，這碎片其貌不揚，通體散發著銀灰色的金屬光澤，但奇異的是拳頭大小的碎片卻比鴻毛更輕、比鋼鐵更硬，刀劈不裂，火燒不化，酸浸不蝕，在黑暗中如夜明珠般熠熠生輝，且不斷釋放著熱能。
這就是星環上掉落的碎片？
威廉明娜祖母綠般的明眸眨了眨，探出手，用指尖觸碰到這碎片的表面。
身為施法者，她能感受到這塊拳頭大小的碎片中蘊含的地脈火山般的能量，倘若能夠利用，恐怕供給一座工業城市的生產生活的能源也不在話下。
只是這東西，真的能這麼輕易就被人類所利用嗎？
她抽回了白如蔥根的指頭，思索片刻，吩咐左右：「將收集到的隕石都轉移到皇家研究院，看看諸位院士能有什麼利用方法。」
「是，陛下。」
待到下屬離去，日影宮的書房裡又只剩下君王一人。年輕的女王回想著不久前與先祖們共同推演的未來，以往的推演都至少能得到大致的未來走向，可這次不同，無論他們怎麼計算，都無法將天上的星環納入推算之內。
就仿佛有一顆無形的橡皮擦，暗中抹去了所有古聖及其造物的痕跡、可能、未來。
於是威廉明娜只好退而求其次，推演沒有古聖干涉的未來。在推演中，未來二十年內瑟蘭王國的國力將會走上新的高峰，艦隊越過非洲南端的海角駛入東方，開拓更多殖民地和市場，蒸蒸日上的國力帶動國民的需求，進一步促使經濟騰飛、科技爆炸。
鄰國血靈帝國也將在新帝的改革下擺脫上一任女皇統治末期的動亂和陰霾，國力恢復，皇權強化，中央集權下擺脫地方大貴族割據的現狀，軍制改革，新組建的強大軍團將會在兩國邊境開始新的戰爭。
還有東北方的基斯里夫，由於其直面混沌的影響，每次的對這個國家的推演都不穩定，但總體來說相安無事，基斯里夫仍舊會在她獨裁的皇帝的專制下維持如今的局面。
至於更遠的震旦、天竺、扶桑，還有分散的精靈諸王庭，遊牧的草原食腐者，雨林深處的娜迦蛇人與藏身地底的鼠人，因為情報不足，先祖們只能是給出模糊的演算結果，依舊是大致穩定，所有國家繼續享受和平。但斯卡文鼠人們可能會隨生育周期而爆發多次鼠災，需要提防這些陰暗地底的老鼠的陰謀。
看起來雖然機遇與挑戰並存，但仍不失為一個美好的未來。
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古聖不干預的前提下。
只是如今……
威廉明娜踱步，雙足裹在白絲內踩著一雙象牙白的高跟鞋，緩緩走到窗邊，望向黑暗中比黑夜更深沉的巨大星環。
所有半神都知道，那上面有變故發生。但所有半神都無可奈何，只能等待變故的到來。
他們會因祂毀滅嗎？不知道。
他們會因祂繁榮嗎？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祂，已經歸來。
「來人。」
威廉明娜面朝窗外，背對著房門，凝聲下令。
屋外，一名女僕裝束的女子推門而入，輕輕應了一聲。
「聯絡血靈和基斯里夫，我要同她們建立三方會談。」
事關重大，遠非一國之力可以解決，瑟蘭必須同其他國家攜手並進，同舟共濟，共克時艱。
……
蒙古高原，草原深處，在一片丘陵環抱的盆地中央，有一個遊牧部落正在舉行他們的祭神儀式。
這個部落的規模有萬人之眾，牛羊遍野，旌旗如林，蒙牛皮刷桐油的牙帳前火勢熊熊，披頭散髮、面塗彩漆的巫師們頭戴羽冠，身披獸皮，手持長杖、祭器，於婦女的歌舞伴奏、猛士的戰鼓槌擂聲中手舞足蹈，圍繞火堆跳著古老、神秘的薩滿之舞。
「時辰到，帶祭品——！」
隨著身披虎皮的領頭薩滿一聲高呼，有赤裸上身的戰士牽來選好的牛羊男女。
遊牧民們將選中的祭品按在斷頭台似的架子上，顏色暗沉的木架表面滿是屠宰留下的乾涸血跡的黑紅老垢和陳年血腥，牛羊們嗅到死亡的氣息哀嚎掙扎，男女們望見磨刀霍霍的巫師哭喊哀求。
烹牛宰羊，肢解人畜，巫師們跳著詭譎的舞蹈，口中吟唱晦澀難懂的咒言，兩兩一組，拿著小刀，舉著銅盆，舞動著肢體，隨手一划就嫻熟的割斷祭品的咽喉，剖開胸膛，放血挖心。
他們將戰俘和奴隸的頭顱擺成金字塔樣的小山，他們將火熱的鮮血潑灑祭旗，牛頭羊腦奉上案台，五臟六腑排列成圈，等到鮮血沁滿祭台，巫師們齊聲歌唱，牧民們載歌載舞。在火光的映照下數百對年輕男女著魔似地脫光了衣物，他們撈起肆意流淌的血水塗抹彼此的身軀，將祭品們仍在抽搐蠕動的粉紅腸子披脖掛肩，他們交織在一起，他們廝殺在一起，男人們手持利刃在彼此的性具上創傷放血，女人們雙腿大叉在人頭的上方經血如瀑。
這是食人，濫交，糞便，傷痕和癲狂的流膿潰爛的肉慾凡塵，是向偉大的血肉與混沌的造主的禮讚。
讓我們齊聲歡歌讓我們奏響樂章讓我們進獻禮讚讓我們共享福澤讓我們綻放自心底的笑容以眾神的名義！無盡的血祭！無盡的禮讚！無盡的福澤！無盡的喜悅！無盡的歡歌！無盡的宴會！無盡的偉大遊戲！
終於，儀式來到最高潮。
薩滿當中那身披斑斕虎皮的大巫師將他手中捆綁一具完整人骨的法杖高舉向天，他慷慨悲歌著絕非凡人所能理解的語言，他饒舌歌詠就仿佛有一萬張口，每一張口中有一萬條舌，每一條舌下接一萬隻喉，層層疊疊，迴蕩無窮，這億萬嗓音共鳴天地間的魔力，這億萬之喉上達至高天聽。
薩滿將他的法杖刺入體內，鋒利的末端貫穿了他枯朽如柴的身軀，他長大滿是血水的百牙之口吞吐鮮血，擰動著法杖任憑鋒利的人骨撕裂更大的創傷。
人類的獻祭突破了現實的束縛，他們的聲音和祈求匯入亞空間中難以名狀不可描述的混沌，無形無相、無色無味的混沌掀起波濤，終於，現實也被這股來自至高天的偉力降服，時空扭曲著破碎，法則顫抖著崩解，歷史、未來、因果和可能被超越的存在展現，過去，當下，未來，一併為凡人所窺視。
儀式結束了。
一切的血流，一切的咒術，一切的腐敗，一切的歡愉，都隨著生命力能量被攫取入虛境而失去了意義。
那充當祭品的牛羊和男女，也終於徹底死去。
只是陷入興奮的放縱中的人類，卻依舊沉浸於血肉之欲中難以自拔。
「……」
大巫師緩緩將貫穿身體的法杖抽離，在這之後，肉眼可見的，他身軀上的一切的傷痕都在滋生鮮嫩的粉紅肉芽，瀰漫著癒合。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這身披虎皮的薩滿喃喃低語道。
待到他仰起頭，卻見他一張枯瘦似骷髏的臉上，一對招子猶如熟透了的剝皮葡萄，晶黃透亮的果肉帶著細細血絲。
這老薩滿將自己的人骨法杖交給身旁的弟子把持，固定住自己的眼皮，撐開腱環和眶骨的縫隙，三根如鷹爪般銳利指甲的手指從眼瞼和眼珠之間插進去，抓住眼球底部六組肌肉的根部，腕部一旋，施力把已經潰爛的眼球整個拽出，連帶著絲絲縷縷牽連的紅、黃、黑的視神經一併拉來。
隨後他又摸索著捧住一隻先前砍斫下的祭品人畜的頭顱，如法炮製挖出兩目，塞入自己空洞洞、黑漆漆的眼窩子裡，然後像吃葡萄一樣隨手將兩顆潰爛的眼珠拋入口中，舌頭一轉滋溜一聲，先將汁水果肉吸入肚內，再將果皮吞進腹內。
「年輕的肉體就是好。」這位薩滿低笑著從自己身旁徒弟的手中接過那根染血法杖。「老朽這對招子用了幾年就又老眼昏花，早該換了。」
他抬起頭，眼眶內一雙清澈的眼球靈活的轉動，左顧右盼間綻放著狡黠的精光。
一旁的年輕薩滿聽了，當即奉承說：「師傅神功大成，這一手血肉接肢的功夫使得是出神入化，小的自愧不如。」
「哈哈，」老薩滿撫須一笑，一隻手背在腰後，望向那些仍在繼續沉浸於男女情慾的年輕遊牧民們，嘴角向一側勾了勾，「只要你沉住氣來用心修煉，每日食肉飲血，廝殺交媾，遵從血肉之道棄絕道德之縛，不出二十年，你也能成為一名合格的薩滿，去指引一個部落的牧群。」
「小的謹遵師傅教誨。」
就在兩個薩滿愜意交流的同時，他們身後的牙帳之內，帘布突然被一隻鐵鍋大的巴掌掀開。
一道鐵塔似的身影出現在遊牧民們面前。
「大巫師，這次的獻祭，諸神又有什麼旨意下達？」
他嗓音響如雷霆，一現身就引得無數遊牧民俯首稱臣，下跪行禮。
來者是這個部落的頭領，他身高一丈有餘，頭頂、肩胛生著不規則的尖角，他肢如房柱，腰比熊羆，面似金剛怒目，頭如滾滾車輪，一身暗紅色的皮肉如同沐浴鮮血的地獄惡鬼，赤裸上身露出滿是瘡疤傷痕的虎身軀幹，一對灰色眼眸如餓狼一般凶光四溢，殺氣騰騰，渾身都是硬如鋼鐵的壯碩肌肉。
「阿骨打汗王。」
老薩滿和他的一干徒子徒孫們一併向這位部落首領彎腰行禮。
「我已從至高天的諸神那裡得到啟示，在此，我需要先恭喜您。您的所作所為，您的累累功勳，已經得到了祂們的賞識和認可。」
老薩滿眯起眼睛，咧開滿是牙齒的嘴巴，仿佛由衷地在為阿骨打慶賀。
「諸神降下了旨意，祂們渴望著更多的獻祭，祂們要求我們發起新的聖戰，傳播祂們的福音，為此，祂們將無上喜悅。」
「因此，去南方吧，糾集草原上所有的部落，攻破那條長垣，至高天的偉力將會協助我們。」
故而像鐵十三這種基層公職人員也不得參與進這種民間「收藏家」的交易，一是避嫌，二是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釣魚執法。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秩序的漏洞中，已然滋生出新的職業來填補這個空缺。
就像這個賣水果的小販說的一樣，官員不能自己去接觸買賣，但可以轉借他人之手來完成交易。找個中間人，付筆手續費，皆大歡喜。
除了可能會被各級官吏敲詐勒索的受害者。
「不必了。」
鐵十三淡淡地回拒了水果小販的邀請。他對於錢財沒有多少欲求，平日裡也甘願過著清貧但簡單的生活。
他不會加入某些同僚賺外快的隊伍，但也不會因此而舉報他們，因為鐵十三知道，那些人大多是生活所迫，畢竟基層小吏的薪資報酬著實不甚豐厚，養活自己一人綽綽有餘，但要養活一家人便捉襟見肘了。
賺些外快而已，只要不去做出欺壓百姓這樣的惡行，鐵十三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行吧，」水果販子咂咂嘴，顯然也是與他認識很久，熟悉鐵十三的脾氣秉性，「但你如果真撿到了，不想要賣給我也成。」
「到時候再說吧。」
說罷鐵十三就領著索蘭婭繼續深入城市，漸行漸遠，直到二者的身形徹底淹沒於人海，水果小販方才嘆了口氣。
[真是個死腦筋，石頭腦袋。]
[不過那個閨女……皮兒咋那麼白？]
……
隨流星雨墜落隕石本是一件尋常事，民間也有收藏家和修行者會去刻意收集，只是這次的流星雨非同一般，因為許多人都看到了這流星雨是從天上的「天橋」上墜落，故而諸多篤信星環是為通往神國之橋的信徒相信這些隕石來自天國，內含神力。
但對於世間諸多半神而言，那天上的「天橋」，其實並沒有那麼神秘。
只是知道的越多並不一定越幸福，恰恰相反，知道頭頂一直懸著一把不知何時會墜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足以令這些半神惶惶不可終日。
更何況如今那懸劍的細繩已然有了斷裂的跡象。
瑟蘭王國，首都亞琛，日影宮
「陛下，這是數小時前從天橋墜落的隕石碎片，請您過目。」
宮廷侍從將一份用精緻木匣包裹的隕石碎片呈現給高背椅上的年輕女王，這是國中某位大貴族向女王獻上的禮物，目的很明顯是為了討好君王。
威廉明娜掃了眼被藍色天鵝絨托舉的隕石碎片，這碎片其貌不揚，通體散發著銀灰色的金屬光澤，但奇異的是拳頭大小的碎片卻比鴻毛更輕、比鋼鐵更硬，刀劈不裂，火燒不化，酸浸不蝕，在黑暗中如夜明珠般熠熠生輝，且不斷釋放著熱能。
這就是星環上掉落的碎片？
威廉明娜祖母綠般的明眸眨了眨，探出手，用指尖觸碰到這碎片的表面。
身為施法者，她能感受到這塊拳頭大小的碎片中蘊含的地脈火山般的能量，倘若能夠利用，恐怕供給一座工業城市的生產生活的能源也不在話下。
只是這東西，真的能這麼輕易就被人類所利用嗎？
她抽回了白如蔥根的指頭，思索片刻，吩咐左右：「將收集到的隕石都轉移到皇家研究院，看看諸位院士能有什麼利用方法。」
「是，陛下。」
待到下屬離去，日影宮的書房裡又只剩下君王一人。年輕的女王回想著不久前與先祖們共同推演的未來，以往的推演都至少能得到大致的未來走向，可這次不同，無論他們怎麼計算，都無法將天上的星環納入推算之內。
就仿佛有一顆無形的橡皮擦，暗中抹去了所有古聖及其造物的痕跡、可能、未來。
於是威廉明娜只好退而求其次，推演沒有古聖干涉的未來。在推演中，未來二十年內瑟蘭王國的國力將會走上新的高峰，艦隊越過非洲南端的海角駛入東方，開拓更多殖民地和市場，蒸蒸日上的國力帶動國民的需求，進一步促使經濟騰飛、科技爆炸。
鄰國血靈帝國也將在新帝的改革下擺脫上一任女皇統治末期的動亂和陰霾，國力恢復，皇權強化，中央集權下擺脫地方大貴族割據的現狀，軍制改革，新組建的強大軍團將會在兩國邊境開始新的戰爭。
還有東北方的基斯里夫，由於其直面混沌的影響，每次的對這個國家的推演都不穩定，但總體來說相安無事，基斯里夫仍舊會在她獨裁的皇帝的專制下維持如今的局面。
至於更遠的震旦、天竺、扶桑，還有分散的精靈諸王庭，遊牧的草原食腐者，雨林深處的娜迦蛇人與藏身地底的鼠人，因為情報不足，先祖們只能是給出模糊的演算結果，依舊是大致穩定，所有國家繼續享受和平。但斯卡文鼠人們可能會隨生育周期而爆發多次鼠災，需要提防這些陰暗地底的老鼠的陰謀。
看起來雖然機遇與挑戰並存，但仍不失為一個美好的未來。
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古聖不干預的前提下。
只是如今……
威廉明娜踱步，雙足裹在白絲內踩著一雙象牙白的高跟鞋，緩緩走到窗邊，望向黑暗中比黑夜更深沉的巨大星環。
所有半神都知道，那上面有變故發生。但所有半神都無可奈何，只能等待變故的到來。
他們會因祂毀滅嗎？不知道。
他們會因祂繁榮嗎？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祂，已經歸來。
「來人。」
威廉明娜面朝窗外，背對著房門，凝聲下令。
屋外，一名女僕裝束的女子推門而入，輕輕應了一聲。
「聯絡血靈和基斯里夫，我要同她們建立三方會談。」
事關重大，遠非一國之力可以解決，瑟蘭必須同其他國家攜手並進，同舟共濟，共克時艱。
……
蒙古高原，草原深處，在一片丘陵環抱的盆地中央，有一個遊牧部落正在舉行他們的祭神儀式。
這個部落的規模有萬人之眾，牛羊遍野，旌旗如林，蒙牛皮刷桐油的牙帳前火勢熊熊，披頭散髮、面塗彩漆的巫師們頭戴羽冠，身披獸皮，手持長杖、祭器，於婦女的歌舞伴奏、猛士的戰鼓槌擂聲中手舞足蹈，圍繞火堆跳著古老、神秘的薩滿之舞。
「時辰到，帶祭品——！」
隨著身披虎皮的領頭薩滿一聲高呼，有赤裸上身的戰士牽來選好的牛羊男女。
遊牧民們將選中的祭品按在斷頭台似的架子上，顏色暗沉的木架表面滿是屠宰留下的乾涸血跡的黑紅老垢和陳年血腥，牛羊們嗅到死亡的氣息哀嚎掙扎，男女們望見磨刀霍霍的巫師哭喊哀求。
烹牛宰羊，肢解人畜，巫師們跳著詭譎的舞蹈，口中吟唱晦澀難懂的咒言，兩兩一組，拿著小刀，舉著銅盆，舞動著肢體，隨手一划就嫻熟的割斷祭品的咽喉，剖開胸膛，放血挖心。
他們將戰俘和奴隸的頭顱擺成金字塔樣的小山，他們將火熱的鮮血潑灑祭旗，牛頭羊腦奉上案台，五臟六腑排列成圈，等到鮮血沁滿祭台，巫師們齊聲歌唱，牧民們載歌載舞。在火光的映照下數百對年輕男女著魔似地脫光了衣物，他們撈起肆意流淌的血水塗抹彼此的身軀，將祭品們仍在抽搐蠕動的粉紅腸子披脖掛肩，他們交織在一起，他們廝殺在一起，男人們手持利刃在彼此的性具上創傷放血，女人們雙腿大叉在人頭的上方經血如瀑。
這是食人，濫交，糞便，傷痕和癲狂的流膿潰爛的肉慾凡塵，是向偉大的血肉與混沌的造主的禮讚。
讓我們齊聲歡歌讓我們奏響樂章讓我們進獻禮讚讓我們共享福澤讓我們綻放自心底的笑容以眾神的名義！無盡的血祭！無盡的禮讚！無盡的福澤！無盡的喜悅！無盡的歡歌！無盡的宴會！無盡的偉大遊戲！
終於，儀式來到最高潮。
薩滿當中那身披斑斕虎皮的大巫師將他手中捆綁一具完整人骨的法杖高舉向天，他慷慨悲歌著絕非凡人所能理解的語言，他饒舌歌詠就仿佛有一萬張口，每一張口中有一萬條舌，每一條舌下接一萬隻喉，層層疊疊，迴蕩無窮，這億萬嗓音共鳴天地間的魔力，這億萬之喉上達至高天聽。
薩滿將他的法杖刺入體內，鋒利的末端貫穿了他枯朽如柴的身軀，他長大滿是血水的百牙之口吞吐鮮血，擰動著法杖任憑鋒利的人骨撕裂更大的創傷。
人類的獻祭突破了現實的束縛，他們的聲音和祈求匯入亞空間中難以名狀不可描述的混沌，無形無相、無色無味的混沌掀起波濤，終於，現實也被這股來自至高天的偉力降服，時空扭曲著破碎，法則顫抖著崩解，歷史、未來、因果和可能被超越的存在展現，過去，當下，未來，一併為凡人所窺視。
儀式結束了。
一切的血流，一切的咒術，一切的腐敗，一切的歡愉，都隨著生命力能量被攫取入虛境而失去了意義。
那充當祭品的牛羊和男女，也終於徹底死去。
只是陷入興奮的放縱中的人類，卻依舊沉浸於血肉之欲中難以自拔。
「……」
大巫師緩緩將貫穿身體的法杖抽離，在這之後，肉眼可見的，他身軀上的一切的傷痕都在滋生鮮嫩的粉紅肉芽，瀰漫著癒合。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這身披虎皮的薩滿喃喃低語道。
待到他仰起頭，卻見他一張枯瘦似骷髏的臉上，一對招子猶如熟透了的剝皮葡萄，晶黃透亮的果肉帶著細細血絲。
這老薩滿將自己的人骨法杖交給身旁的弟子把持，固定住自己的眼皮，撐開腱環和眶骨的縫隙，三根如鷹爪般銳利指甲的手指從眼瞼和眼珠之間插進去，抓住眼球底部六組肌肉的根部，腕部一旋，施力把已經潰爛的眼球整個拽出，連帶著絲絲縷縷牽連的紅、黃、黑的視神經一併拉來。
隨後他又摸索著捧住一隻先前砍斫下的祭品人畜的頭顱，如法炮製挖出兩目，塞入自己空洞洞、黑漆漆的眼窩子裡，然後像吃葡萄一樣隨手將兩顆潰爛的眼珠拋入口中，舌頭一轉滋溜一聲，先將汁水果肉吸入肚內，再將果皮吞進腹內。
「年輕的肉體就是好。」這位薩滿低笑著從自己身旁徒弟的手中接過那根染血法杖。「老朽這對招子用了幾年就又老眼昏花，早該換了。」
他抬起頭，眼眶內一雙清澈的眼球靈活的轉動，左顧右盼間綻放著狡黠的精光。
一旁的年輕薩滿聽了，當即奉承說：「師傅神功大成，這一手血肉接肢的功夫使得是出神入化，小的自愧不如。」
「哈哈，」老薩滿撫須一笑，一隻手背在腰後，望向那些仍在繼續沉浸於男女情慾的年輕遊牧民們，嘴角向一側勾了勾，「只要你沉住氣來用心修煉，每日食肉飲血，廝殺交媾，遵從血肉之道棄絕道德之縛，不出二十年，你也能成為一名合格的薩滿，去指引一個部落的牧群。」
「小的謹遵師傅教誨。」
就在兩個薩滿愜意交流的同時，他們身後的牙帳之內，帘布突然被一隻鐵鍋大的巴掌掀開。
一道鐵塔似的身影出現在遊牧民們面前。
「大巫師，這次的獻祭，諸神又有什麼旨意下達？」
他嗓音響如雷霆，一現身就引得無數遊牧民俯首稱臣，下跪行禮。
來者是這個部落的頭領，他身高一丈有餘，頭頂、肩胛生著不規則的尖角，他肢如房柱，腰比熊羆，面似金剛怒目，頭如滾滾車輪，一身暗紅色的皮肉如同沐浴鮮血的地獄惡鬼，赤裸上身露出滿是瘡疤傷痕的虎身軀幹，一對灰色眼眸如餓狼一般凶光四溢，殺氣騰騰，渾身都是硬如鋼鐵的壯碩肌肉。
「阿骨打汗王。」
老薩滿和他的一干徒子徒孫們一併向這位部落首領彎腰行禮。
「我已從至高天的諸神那裡得到啟示，在此，我需要先恭喜您。您的所作所為，您的累累功勳，已經得到了祂們的賞識和認可。」
老薩滿眯起眼睛，咧開滿是牙齒的嘴巴，仿佛由衷地在為阿骨打慶賀。
「諸神降下了旨意，祂們渴望著更多的獻祭，祂們要求我們發起新的聖戰，傳播祂們的福音，為此，祂們將無上喜悅。」
「因此，去南方吧，糾集草原上所有的部落，攻破那條長垣，至高天的偉力將會協助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