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因為經常不完成作業，我不僅被老師當眾批評、罰站，也會被請家長。畢竟在一個大院裡工作生活，大人們的交集範圍很小，幾乎所有大人彼此都認識。所以小學校的老師要找到我的父親母親很容易。也因為父母的同事都相熟，誰家的孩子怎麼了，別人家的大人很快就都知道。這樣我說謊話、不完成作業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流傳至整個大院兒。父親母親都是很好強的人，我想其實誰家的父母都一定不希望聽到別人說自己的孩子不好。而我那個時候算是這個大院兒里比較知名的、一個很不聽話的小孩兒。父母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偶爾會對我進行嚴厲的教育。母親負責煽風點火，爸爸負責把我按在他的膝蓋上，對著我的屁股一頓掌擊。我記得有一次父親非常生氣，拉著臉，瞪著眼，指著我說：「我沒想到我堂堂一個大科長，管著好幾十口子人，卻管不了你一個小崽子，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沒出息的孩子啊？你給我滾，滾出去，我沒有你這樣丟人現眼的兒子！」說著就一把拎起我，連推帶搡的把我轟出家門！當年那種老式的紅磚樓一層就兩戶，對門是李叔叔和周伯伯家！我想我當時也應該是沒有臉面去人家蹭飯吃！又不敢、也沒臉回自己家！那是我第一次被父親趕出家門，其實還是挺屈辱的。而且明天去學校我還要接受同學的嘲笑、老師的白眼。那一刻，我突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竟一步步走下樓梯。我清楚地記得在樓梯的轉角，我仰頭看了看自己的家門，心裡默默說：「爸、媽，對不起！我給你們丟人了！我走了，以後你們沒有我這個孩子就不會有人再給你們丟臉了！」
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躲起來，讓父母找不到我！我並不覺得我打算離家出走，似乎也不是賭氣。那種感覺很複雜，既覺得自己確實有錯，挺沒臉的；又覺得父母不愛我，那麼打我。我覺得我有必要用一種藏起來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態度，一是驗證一下父母是不是愛我？二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們最好不要打我了！我也有自尊心的好不好？！跑出樓門口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上山！這條路比較熟悉，每次曠課都是選擇這條路，一般不會遇到什麼人，這樣父親母親找到我的機率會小很多。不能很快就被他們找到啊，讓他們著急一陣子最好！上山之後我就隱藏在灌木叢中，並且像個偵察兵一樣觀察山坡下的情況。但是因為那時候歲數小，我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山上很冷，風很大，而且天很快就黑下來！天空是暗灰色，偶有閃亮的孤星發出若隱若暗的光。順著山脊線往下全是濃重的黑色，像一塊巨大的灰色的布被潑上了厚重的墨。灌木的枝丫交錯出複雜紛亂的黑影，隨著山風沒有規則的搖動，風的聲音更像鬼怪的哭嚎，時而低沉、時而嘶吼、時而嘯叫。我不僅僅是感到寒冷，更多的是越來越強烈的恐懼！我覺得四周有很多能吃小孩兒的妖魔鬼怪在覬覦著我這個甜美可口的食物。於是我立馬站起來，瘋狂的往山下跑，我甚至感覺有東西就在後面追我，這讓我背後直冒冷汗，我想我當時一定有點後悔了！後悔不在家好好地跟父母認個錯，然後美美的吃個晚飯。我甚至錯過了今天的小喇叭廣播。
直到跑下山，看到大院裡的樓群，看到人家的窗戶閃現的點點暈黃的燈光。我才敢回過頭來看看身後有沒有什麼東西在追我？長吁一口氣之後我又立刻警覺起來，不知道父母有沒有出來找我啊？別這麼撞他們手裡了！於是我順著樓後面牆根兒的陰影往操場跑。那裡比較黑，很空曠，既安全又便於觀察。但是來到操場同樣的問題又出現了，空曠的操場上風在嗚嗚的怪叫著撕扯著雜草，巨大的黑色籠罩，我還是覺得很害怕。幸好，在操場和馬路中間有一道四五米寬的排水溝，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座小橋橫跨在排水溝上！那種小橋是由三個預製水泥製成的橋洞做支撐，上面再鋪橋板的，而小橋旁邊馬路上的路燈可以把橋洞照得有一半亮光。這裡是比較合適的藏身之所，一般人想不到這裡藏著個人。關鍵是可以避風，還不那麼黑！有亮光的地方對於一個小孩兒來說還是很有安全感的。於是我爬下排水溝，鑽入橋洞。在那裡我還很好奇的研究了一番地形，我覺得以後要是玩打仗，這裡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不知道父母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出來找我？...
我縮在橋洞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因為背靠橋洞還比較舒服，加上上山下山跑了一路還是比較累的，我迷迷糊糊地在胡思亂想中睡著了。
我是被父親一聲一聲「小剛、小剛......」給驚醒的。我豎著耳朵聽了半天，不光是我父親，還有母親、李叔叔、周伯伯、梅叔叔、還有幾個不太熟悉的聲音，似乎很多人在喊我的名字，或遠或近。橋洞裡，我耳畔不僅僅有風的聲音，還有此起彼伏的喊我名字的聲音，如果是現在我一定會說那種感覺很像四面楚歌，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個典故。但是，我聽到父親在喊我名字時，聲音拉的很長，有一點嘶啞，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聲音里充滿了焦急。「小剛.....小剛.......」這個時候好像有一個叔叔距離我很近，我聽到他的腳步聲、說話聲，我緊張地往橋洞的黑影里挪了挪。但就是這一挪，橋洞裡本來的陰影和燈影發生了變化，站在橋邊的叔叔看見了陰影晃動，我聽見他大聲喊「老凌，凌科長，這橋洞裡面有人！快過來！」就這樣，我第一次被父親定性為非法的離家出走就此告終！父親動員了鄰居的叔叔阿姨、科室的幾個年輕叔叔滿大院的找了我三個多小時。要不是大院門口站崗的哨兵說沒看見一個半大的小孩兒獨自出院，父親他們原本是計劃要騎著自行車到院外去找了，因為一旦走出大院再有半小時的路程就可以做公共汽車進城了，那就很麻煩了。
我記得父親跌跌撞撞地跑下排水溝，鑽進橋洞把我抱起來說的第一句話是：「冷不冷啊？都餓了吧？走，跟爸爸回家。」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很委屈，趴在父親肩膀上，那種很溫暖很安全的父愛讓我瞬間淚崩。當時我並不這樣覺得，只是覺得真冷啊！還餓！
母親是在家的樓下追上我父親的，母親跑過來先用冰涼的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說：「媽以後不讓爸爸打你了，你可不許再跑了啊！你知道我開了門看見你不在門口，媽多著急啊，你想急死我啊？」那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後來我吃了母親早就蒸好的雞蛋羹，還有父親在食堂買的肉包子，放了很多香油的熱餛飩應該是母親才包好的。父親母親一直是等找到我，帶我回了家才一起吃的晚飯。吃飯的時候，我看見父親眼裡的疼愛的目光，而母親一直坐在我身邊，時不時就用手摸摸我的頭。你知道嗎？在暖暖的燈光里，父親母親在那個時候給我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就是，父慈母愛！
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躲起來，讓父母找不到我！我並不覺得我打算離家出走，似乎也不是賭氣。那種感覺很複雜，既覺得自己確實有錯，挺沒臉的；又覺得父母不愛我，那麼打我。我覺得我有必要用一種藏起來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態度，一是驗證一下父母是不是愛我？二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們最好不要打我了！我也有自尊心的好不好？！跑出樓門口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上山！這條路比較熟悉，每次曠課都是選擇這條路，一般不會遇到什麼人，這樣父親母親找到我的機率會小很多。不能很快就被他們找到啊，讓他們著急一陣子最好！上山之後我就隱藏在灌木叢中，並且像個偵察兵一樣觀察山坡下的情況。但是因為那時候歲數小，我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山上很冷，風很大，而且天很快就黑下來！天空是暗灰色，偶有閃亮的孤星發出若隱若暗的光。順著山脊線往下全是濃重的黑色，像一塊巨大的灰色的布被潑上了厚重的墨。灌木的枝丫交錯出複雜紛亂的黑影，隨著山風沒有規則的搖動，風的聲音更像鬼怪的哭嚎，時而低沉、時而嘶吼、時而嘯叫。我不僅僅是感到寒冷，更多的是越來越強烈的恐懼！我覺得四周有很多能吃小孩兒的妖魔鬼怪在覬覦著我這個甜美可口的食物。於是我立馬站起來，瘋狂的往山下跑，我甚至感覺有東西就在後面追我，這讓我背後直冒冷汗，我想我當時一定有點後悔了！後悔不在家好好地跟父母認個錯，然後美美的吃個晚飯。我甚至錯過了今天的小喇叭廣播。
直到跑下山，看到大院裡的樓群，看到人家的窗戶閃現的點點暈黃的燈光。我才敢回過頭來看看身後有沒有什麼東西在追我？長吁一口氣之後我又立刻警覺起來，不知道父母有沒有出來找我啊？別這麼撞他們手裡了！於是我順著樓後面牆根兒的陰影往操場跑。那裡比較黑，很空曠，既安全又便於觀察。但是來到操場同樣的問題又出現了，空曠的操場上風在嗚嗚的怪叫著撕扯著雜草，巨大的黑色籠罩，我還是覺得很害怕。幸好，在操場和馬路中間有一道四五米寬的排水溝，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座小橋橫跨在排水溝上！那種小橋是由三個預製水泥製成的橋洞做支撐，上面再鋪橋板的，而小橋旁邊馬路上的路燈可以把橋洞照得有一半亮光。這裡是比較合適的藏身之所，一般人想不到這裡藏著個人。關鍵是可以避風，還不那麼黑！有亮光的地方對於一個小孩兒來說還是很有安全感的。於是我爬下排水溝，鑽入橋洞。在那裡我還很好奇的研究了一番地形，我覺得以後要是玩打仗，這裡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不知道父母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出來找我？...
我縮在橋洞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因為背靠橋洞還比較舒服，加上上山下山跑了一路還是比較累的，我迷迷糊糊地在胡思亂想中睡著了。
我是被父親一聲一聲「小剛、小剛......」給驚醒的。我豎著耳朵聽了半天，不光是我父親，還有母親、李叔叔、周伯伯、梅叔叔、還有幾個不太熟悉的聲音，似乎很多人在喊我的名字，或遠或近。橋洞裡，我耳畔不僅僅有風的聲音，還有此起彼伏的喊我名字的聲音，如果是現在我一定會說那種感覺很像四面楚歌，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個典故。但是，我聽到父親在喊我名字時，聲音拉的很長，有一點嘶啞，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聲音里充滿了焦急。「小剛.....小剛.......」這個時候好像有一個叔叔距離我很近，我聽到他的腳步聲、說話聲，我緊張地往橋洞的黑影里挪了挪。但就是這一挪，橋洞裡本來的陰影和燈影發生了變化，站在橋邊的叔叔看見了陰影晃動，我聽見他大聲喊「老凌，凌科長，這橋洞裡面有人！快過來！」就這樣，我第一次被父親定性為非法的離家出走就此告終！父親動員了鄰居的叔叔阿姨、科室的幾個年輕叔叔滿大院的找了我三個多小時。要不是大院門口站崗的哨兵說沒看見一個半大的小孩兒獨自出院，父親他們原本是計劃要騎著自行車到院外去找了，因為一旦走出大院再有半小時的路程就可以做公共汽車進城了，那就很麻煩了。
我記得父親跌跌撞撞地跑下排水溝，鑽進橋洞把我抱起來說的第一句話是：「冷不冷啊？都餓了吧？走，跟爸爸回家。」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很委屈，趴在父親肩膀上，那種很溫暖很安全的父愛讓我瞬間淚崩。當時我並不這樣覺得，只是覺得真冷啊！還餓！
母親是在家的樓下追上我父親的，母親跑過來先用冰涼的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說：「媽以後不讓爸爸打你了，你可不許再跑了啊！你知道我開了門看見你不在門口，媽多著急啊，你想急死我啊？」那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後來我吃了母親早就蒸好的雞蛋羹，還有父親在食堂買的肉包子，放了很多香油的熱餛飩應該是母親才包好的。父親母親一直是等找到我，帶我回了家才一起吃的晚飯。吃飯的時候，我看見父親眼裡的疼愛的目光，而母親一直坐在我身邊，時不時就用手摸摸我的頭。你知道嗎？在暖暖的燈光里，父親母親在那個時候給我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就是，父慈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