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探洋行紅樓生戀 赴茶路兄弟共情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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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林舒了口氣說「回張大人,是剛來一月之久的俄國領事,名為孔切契夫。」

  敬圃思量:在洋行住有外交領事,還熟讀《紅樓夢》?

  張敬圃有個遇事愛較真的毛病。用商量的口吻問:「可否通稟一下,我想拜訪這位孔領事。」

  王林心想孔領事平時為人還算和氣,張大人也是朝廷命官,權衡後向前拽了幾下門鈴繩,屋裡傳來了一句中洋結合的話聲:「哦!哦!Входите,пожалуйста。」

  紫晴輕聲說:「是讓我們進去呢!」

  眼前,青磚鋪地中式風格的屋子裡,迎面牆上嵌著華麗的畫框,一隻雙頭鷹的國徽,顯示了主人的身份;畫框左右各擺放兩面約一人多高的落地穿衣鏡,裡面呈現出他們移動的身影,使敬圃、丁二元微微有點眩暈。

  進入屋內,牆邊架上排列著一摞挨著一摞的書,其中線裝書居多。令人奇怪的是,牆角居然還擺著大個兒黑色保險柜,陽光透過開著的窗戶照到保險柜的門把手上,很是耀眼;旁邊是時髦的立式留聲機。

  從中式書桌旁站起來的孔切契夫,是一位中等身高,偏瘦的正統斯拉夫人種,唇上蓄著細密優雅的鬍鬚,身著筆挺的領事服,帶著一股悲涼高傲的氣質。給敬圃的印象是:從外表看還算個外交官。

  桌上隨意放著一張水粉畫,挨著它的是反扣的線裝藍皮書,封皮上赫然寫著三個字……

  紫晴的目光被這張水粉畫吸引:烏雲遮住了太陽,一縷微弱的光透過雲層,撒在一片被秋風掠起飄在空中、半枯的葉子上……她若有所思。

  「這位是京城理藩院的張大人,來本行做客的。」王林恭敬地向孔領事介紹說。

  「您好!」孔切契夫走過來,點頭伸手向敬圃致禮,心存疑慮的張敬圃拱手抱拳還禮:「幸會!本人張敬圃。」

  孔領事眼前的這位張大人,只見他中等身材、白皙的四方臉、通鼻樑,書生氣的外表,眼裡深邃的黑目透著睿智,舉手抱拳的架勢頗有中國功夫的味道,話語間略帶著津調的官音。

  「這位是陳紫晴小姐,張大人的表妹」。王林介紹說。

  孔領事把手放在胸口上行禮,紫晴優雅地走向前伸出藕白的柔荑縴手輕盈遞上。

  孔領事禮節性地在她右手背上吻了一下,嗅覺在提醒他,面前女子帶有家鄉苦艾的芳香之氣,讓他有了一種久違的錯覺。

  紫晴得體地回禮,面帶笑容退回原地。

  落落大方的紫晴,竟勾起孔領事的紅樓情思,恍惚間仿佛書中十二釵的某人物出現在眼前。

  「這位是丁管家」,思緒跳出中的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王林又說了一遍。

  孔領事同樣拱手示意,丁掌柜連忙鞠躬還禮。

  「這位是俄羅斯帝國駐天津領事,孔切契夫先生。」王林向大家介紹。

  「請多多關照!」孔領事仿效中國人客套話說。

  眾人分別落了座,丁掌柜仍站在張大人身後,張敬圃環顧四周,最終眼神落在了條案上的線裝書《紅樓夢》上,外國領事熱衷讀這個?便微笑著說:「沒想到孔領事還是個紅樓迷呀!」

  孔領事聽後摸著已翻卷角的書,望著評價自己的張敬圃,二人相視一笑。

  孔領事自信地說:「我這個紅樓迷呀,說起來還要感恩於我的前輩伊台斯使節的破冰之旅,沒他開路怎會有現今的我。」

  這裡所說的伊台斯,是彼得大帝派出使節,當年揣著國書,率領著商隊拉著駱駝、趕著馬車驚現在皇城街道上,轟動了朝野。

  見機行事的他遵守大清禮規,行跪拜禮,贏得康熙大帝的歡心,獲得了超規格接待。

  在國內遊歷了幾個月後,載著皇上給他們的豐厚賞賜,歡喜地踏上了回程路。

  從此兩國以茶為主的友好易物貿易興旺起來,在兩國版圖上有了一條繁榮至今的「萬里茶路」。

  孔領事自信地聳了肩膀。

  張敬圃將近史拉回現實,回絕說:「這條路把俄薩寶石洋行領到天津衛時,它僅在竹竿巷租了個小跨院,乾的是低價收購土產貨,高價銷售工業品的買賣,這一低一高賺了錢;隨後出現多國洋行,聯手搞什麼『同行公議』,發了大財,買下了臨近碼頭、氣派的大宅院。你們的買賣做大了,可擠兌得民間貨棧紛紛倒閉。經商之事我不在行,但這樣做好像與你們的『友好』初衷相悖吧!」


  此時,張敬圃所有的記憶紛至沓來,岳父的慘狀和他痛失愛妻損子的情景浮現在眼前,原本壓制著的情緒,無法再平靜下去了。

  孔領事聽著心想,王林買辦說他是師爺,這下可領教了師爺的口才。

  孔領事看著對方的表情,把外交慣用的伎倆使了出來。有意避開敬圃的鋒芒,話鋒一轉特意扭頭看一眼畫像。

  隨後,孔領事手捻著鬍鬚,直視著敬圃說:「當時我們俄國恰逢向世界張開雙臂的彼得大帝時代,想法睿智、做事務實的異國商人伊茲勃蘭德˙伊台斯結識了沙皇陛下,並成了要好的朋友。有發財夢的他借勢主動請纓,得到了陛下的青睞,借錢給他組建了以商人為主的官商隊,出使大清國,幸運地完成了使命。他不僅還了借款,還圓了自己的夢,更讓人欣慰的是我們沙皇沒花一文錢。已走過的一百多年中,『萬里茶路』除了商貿以外它還給予我們一個學習、了解你們的機遇。」

  敬圃聽了這番陳詞大論,心裡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孔領事有所指地恭維說:「大清帝國與我國的文學同樣博大精深。」如「葬花吟中『……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寫出了中式的纏綿悱惻之愛,使我欽慕不已啊。」孔領事望著紫晴說。

  門鈴聲響了,打斷了孔領事正在興頭上的話。

  秘書手端托盤進來,呈上一個信封:「領事先生,一分鐘前,聖彼得堡來的電報。」孔領事打開,紙上內容是:動員洋行,投資占領當地資源,搜集有用人才。

  敬圃接話說:「先生從字面看是這樣,但是,最有意思的是夢幻和現實交替更迭。當然,有的人可能理解不了。」

  想起他一直盯著表妹的眼神,譏諷地一笑:「我想孔先生更應多讀讀《水滸》吧!」

  屋內空氣頃刻間窒悶了,機靈的紫晴見苗頭不對,拉回話題說:「我猜想,領事先生欣賞林黛玉這個人物吧?」

  孔領事搖了搖頭說:「是王熙鳳。張大人如遇到這樣的人告訴我。」

  敬圃接話問,「你要怎樣?」。

  孔領事瞄了一眼王林說:「當洋行的大班(總經理),為我所用,幾個王林買辦這樣的都不換,那生意哪能不興旺。」

  門鈴響了。

  孔領事又示意王買辦出去看看。尷尬的王林趁機來到門外。

  「王買辦!您去看看吧,前廳有人鬧事。」副手著急地說。

  王買辦轉身回到屋向在座的人擺擺手,帶著副手直奔前廳。

  張敬圃接茬反唇說,「領事先生,伯樂還是你來當吧!我們有句老話講的是,良才擇賢而事。」

  孔領事仰頭掏出綢手絹放在鼻翼下,不知是嗅著還是擦著鬍鬚,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張先生,良駒在貴國當前這樣的環境中能變為千里馬嗎?」

  張敬圃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得暗憋暗氣。

  孔領事繼續著自己的話:「再有,你們的《三字經》《通鑑綱目》《尚書˙堯典》等,太了不起了!還有貴國物產豐富民眾勤勞,太值得自豪!然而手握權貴的人,手捧金飯碗像睡不醒的獅子,做著美夢;而我們是雨借風勢,風助雨威現彩虹,是我們商人幾十年想方設法努力掙來的。」

  最後這句話直衝敬圃而來,深深刺痛他的心。

  紫晴又聞到了火藥味,看到表哥喉頭動了動,就知他要開口,再讓他們談下去,表哥指不定說出什麼損話來,兩個強勢男人對決,結果可想而知。

  她插話說:「領事先生,您讀過《葉甫蓋尼˙奧涅金》這本書吧。」

  孔領事愕然:噢,她知道我們的小說?「哦!作者是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陳小姐熟悉他的作品?」

  紫晴抬起頭認同地點了點頭,「我喜歡他的書。」

  孔領事愉快地說:「講開來。」

  紫晴微笑著的丹鳳眼直瞅著孔領事說:「《葉甫蓋尼˙奧涅金》中的奧涅金與《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兩位主人公的家庭背景、成長環境、思想行為、甚至於他們自身的缺點都是驚人的相似,值得去回味。」

  孔領事藍色的眼睛浮起一抹笑,他明白,眼前的女人不光有外在的東方美態,更兼具自己的思想,這無形光環下的她是那樣的神秘,讓自己有了想探究和親近的衝動。

  他按捺不住興奮地說:「能寫這兩部偉大作品的普希金和曹雪芹稱得上是文學天才,他們雖出生的時間、信仰、國度不同,卻在作品中出現這麼多的共同點,真是不可想像。」

  他頓了頓,「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冥冥之中有一條無形的線將我們的靈魂緊緊相連。讓我們能看到這些偉大作品、並有驚人的發現,應歸功於你們的那片小小的綠葉—茶。」

  在場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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