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仕婿平債累妻喪 至親苦勸斬頹情 5
再看著眼前直躺在床上的愛妻，和她那將要隆起的肚子，從此就和她陰陽兩隔！
敬圃遭此窩心的橫禍，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那團怒火悲憤如同滾燙的岩漿噴出，燒著他心，燃遍全身，「騰」的一下竄出，直衝腦海！猛然間直起身，沖嬸娘說了聲：「您多保重！」轉身跳到桌上，揪下牆上掛著的龍泉寶劍，左手握套右手持劍揮舞著吼叫：「娘子，先別走，我取來馮三、疤五的頭，來祭奠你……」
嬸娘從悲痛中驚醒，向前擋在門前，瞪著他那發紅的眼睛一字一句說：「要把你的前程搭進去嗎？你就是無知莽夫，我原先的圃兒哪去了？」
「前程不要，也要出口惡氣，我在祖宗面前發過誓，保護好媳婦、兒子的。食言了，枉為丈夫！」敬圃字字鏗鏘地說。
此時嬸娘抱住敬圃，望向帶著殺氣的眼睛理直氣壯地，「你娘託孤給我，她的話敢不聽！」
敬圃像是被雷電劈了，咬著牙「嘎嘎」響，「咳」的一聲手中的劍飛向房門，劍身在戳透門板上顫動著……
屋內空氣窒息了，沒了聲響。娘倆守著靜靜停在炕上的親人。
「圃兒，你是張家的頂樑柱，把眼前的事盤算好，君子報仇不在一時。」老人家解勸地說。
敬圃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請來的喪葬槓房人幹活兒挺利落，一個時辰不到將亡者穿戴整齊，院中靈堂也布置停當。
等待天明，就該給親朋好友報喪信，但理藩院請喪假的信和給師父的信，不容等到天明。寫信對於身為文臣的他倒不是難事，今卻難以下筆。
翌日，張家的右門上貼出「恕報不周」的白紙，落款竟然是「張
王氏之喪。」
張家來報的喪信，引起陳家不小震動。
「哎呦，外甥媳婦好好地怎麼就走了呢？張家不幸啊！」陳夫人說。
陳文鐸是張敬圃的親娘舅，在朝中任五品文職，此時正好在天津家中，傷感之餘的老兩口說起敬圃這孩子從小長得虎頭虎腦，又聰明招人喜歡。俗話講三歲看大七歲知老，就知有今日的出息。
陳家夫婦有一個寶貝閨女，取名紫晴，用陳夫人的話講，老爺是望女成鳳，八歲請洋先生、國學先生來家裡教書，後來送洋學堂一學就是八年。在他們眼裡那是既聰慧又漂亮，可世俗不這麼認為，所以找適合的婆家倒難了。
陳夫人回憶：「老爺，我早就中意敬圃，他倆兒時能玩到一起，原想定娃娃親，可又覺得為時尚早就撂下了。不料他剛剛成人吃上皇糧，回來他嬸娘就先張羅了個親事。又錯過了，……唉，可這次亡者亡矣，可生者還得……敬圃年紀尚輕，續弦也是早晚的事兒。」
老兩口都心照不宣。覺得對自家說卻是個機會。
這不，陳母慫恿著女兒紫晴說：「你表嫂去世，敬圃中年喪妻是人生大悲，你理應多去關心；表姑年齡大了，咱們得幫她把家操持起來。你拾掇一下跟我一起去。」
紫睛聽後，正合自己心愿，顛顛地跟著母親去表哥家。
院內敬圃倆發小，馬小六、龐四海也剛到，正張羅著接待前來弔唁的客人，見陳母和表妹紫晴進門，按規矩給亡者行禮，出乎意料的是紫晴直接拉著母親來到她表姑面前。
施禮後，表姑對紫晴說：「你表哥湯水不進，怎樣勸也無濟於事。晴兒，你勸勸他吧，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紫晴看著母親鼓勵和期待的眼神，又瞧了瞧表姑媽臉上新添的皺紋，心裡不是滋味，「您放心，表哥的事交給我就對了。」
她轉身來到馬小六近前問：「我表哥在哪兒？」還沒聽到回音就獨自去找。
只見在牆角處，敬圃頭髮蓬亂，低頭蹲著，直愣愣地盯著一個絲絹包，那裡裹的是張氏世傳的手鐲，可惜已經碎了。
紫晴湊近，抬手輕輕地扶著他肩背，攜來一陣少女體香，敬圃疑似妻在眼前，仰起了頭凹陷的雙眼望著來人。
她心繫的人，多日沒見鬍鬚爬滿了兩腮，臉頰瘦了一圈，仿若丟了魂兒似的，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哽咽著，淚水不斷地湧出，滾落在敬圃額頭、面頰上。
紫晴想起表嫂，還真挑不出有什麼不好，但心裡總覺得他們並不般配，替表哥遺憾。這不，心上人又回到了孑然一身的原點，她壓在心底的欲望又重新燃起，較之前來得更強烈。
略知敬圃脾氣的紫晴拽著他回屋說，「亡者為大，順順噹噹地送走表嫂才是正事，瞧你的樣子，能辦好嗎？如果你再有個三長兩短，讓你嬸娘、表嫂的父親怎麼活？自己掂量吧。」
敬圃突然發現這個往日不起眼的小丫頭，竟然說起大人話了，勸人的話句句在理，可是，心中的悲向誰吐？
紫晴隨即叫傭人打來洗臉水，「看你，還像是個做師爺的樣子嗎！」說著用熱毛巾給他擦臉，拿梳子正要幫他梳頭髮時，院外傳來「張敬圃接信—」京丞差的喊聲，蓬頭的他跑出。
見信封上寫著「張敬圃親啟」。師傅的信，是老人家不放心我。
他拆開讀著：知悉近況。人生在世沒有不受社會時代影響的，個人的幸與不幸和社會大環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雖說你眼下的遭遇足以對你造成嚴重打擊，但有相似經歷的人何其多也！如果他們就此一蹶不振，那歷史上不會有英雄豪傑！正所謂「自古英雄多磨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無需贅言了，你自然明白。認準方向，放開手做，別怕！切忌莽撞行事！」
敬圃手捧信紙緊貼在了胸前，仰天閉著濕潤的眼，師父、嬸娘，二老的面容交錯更迭地浮現，他們那灼熱的愛慢慢地捂著這顆冰點的心。
隨後出來的紫晴看著他消瘦的背影，找人捎信叫自家廚子做表哥喜歡吃的麵湯，甩上雞蛋送來。
她這才到靈堂，掉著淚給表嫂上香磕頭。
沒多久，紫晴端著自家廚子做的麵湯，一改往日的霸道，坐在飯桌前說：「一起吃，我等你。」心不忍的敬圃妥協了。紫晴竊喜，揣摩著怎樣打開他的心結。
翌日，哀樂聲聲，哭聲陣陣，魂幡隨風擺動，紙錢猶如六月飛雪飄然落下。
王景嵐入駐張家祖墳地了，石碑前放著絲絹包裹著碎了的手鐲。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連日，瀰漫的陰霾，漸漸被風衝破，在陽光沐浴下，清新的空氣播灑下來。
敬圃似是想開了些。這天，他覺得清靜無比，像少點什麼，才注意到紫晴小丫頭沒來，細想人家身為一個大小姐，屈尊張羅著喪事，難為她了，可說得上辦得圓滿。尤其是我犯軸性時，她的話雖是直杵，但用心為我好。
「表哥，看！我給你帶什麼了？」青春洋溢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啪」桌上多了一個泛黃的紙包。
敬圃看到是和表妹合影的舊照片，哎，這不是那位洋教師的傑作嗎？照片中的年少自己，一雙清澈奮進眼神刺向自己，如同一速雷射襲來擊中了自己心窩，不禁伸手去撫摸。他眼睛放光，神采漸漸地的回歸了當今，臉面神色變得堅毅起來，糾纏敬圃多日的煩惱正在遠去，不再猶豫自己的方向。
這一細微的變化被紫晴看了個正著，心想表哥是真的走出傷痛，化過魂兒來了吧！
張敬圃意識到，身為朝廷師爺通曉世間民理，為審理急、難、愁案件出謀劃策都不在話下的本事呢？雖然有公、私之分，但分析能力，判斷智慧是相通的，只差決策權。眼下既然碰到了，只得見著破招，迎上面對。有了，岳父不幸的根源來自始作俑者——洋行。
他看了看身邊紫晴，雙眉動了動，手拍腿說：「明天和我出去辦點事好嗎？」
紫晴重又見到他的動作，帶著說不出的高興勁回答：「好！」
敬圃遭此窩心的橫禍，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那團怒火悲憤如同滾燙的岩漿噴出，燒著他心，燃遍全身，「騰」的一下竄出，直衝腦海！猛然間直起身，沖嬸娘說了聲：「您多保重！」轉身跳到桌上，揪下牆上掛著的龍泉寶劍，左手握套右手持劍揮舞著吼叫：「娘子，先別走，我取來馮三、疤五的頭，來祭奠你……」
嬸娘從悲痛中驚醒，向前擋在門前，瞪著他那發紅的眼睛一字一句說：「要把你的前程搭進去嗎？你就是無知莽夫，我原先的圃兒哪去了？」
「前程不要，也要出口惡氣，我在祖宗面前發過誓，保護好媳婦、兒子的。食言了，枉為丈夫！」敬圃字字鏗鏘地說。
此時嬸娘抱住敬圃，望向帶著殺氣的眼睛理直氣壯地，「你娘託孤給我，她的話敢不聽！」
敬圃像是被雷電劈了，咬著牙「嘎嘎」響，「咳」的一聲手中的劍飛向房門，劍身在戳透門板上顫動著……
屋內空氣窒息了，沒了聲響。娘倆守著靜靜停在炕上的親人。
「圃兒，你是張家的頂樑柱，把眼前的事盤算好，君子報仇不在一時。」老人家解勸地說。
敬圃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請來的喪葬槓房人幹活兒挺利落，一個時辰不到將亡者穿戴整齊，院中靈堂也布置停當。
等待天明，就該給親朋好友報喪信，但理藩院請喪假的信和給師父的信，不容等到天明。寫信對於身為文臣的他倒不是難事，今卻難以下筆。
翌日，張家的右門上貼出「恕報不周」的白紙，落款竟然是「張
王氏之喪。」
張家來報的喪信，引起陳家不小震動。
「哎呦，外甥媳婦好好地怎麼就走了呢？張家不幸啊！」陳夫人說。
陳文鐸是張敬圃的親娘舅，在朝中任五品文職，此時正好在天津家中，傷感之餘的老兩口說起敬圃這孩子從小長得虎頭虎腦，又聰明招人喜歡。俗話講三歲看大七歲知老，就知有今日的出息。
陳家夫婦有一個寶貝閨女，取名紫晴，用陳夫人的話講，老爺是望女成鳳，八歲請洋先生、國學先生來家裡教書，後來送洋學堂一學就是八年。在他們眼裡那是既聰慧又漂亮，可世俗不這麼認為，所以找適合的婆家倒難了。
陳夫人回憶：「老爺，我早就中意敬圃，他倆兒時能玩到一起，原想定娃娃親，可又覺得為時尚早就撂下了。不料他剛剛成人吃上皇糧，回來他嬸娘就先張羅了個親事。又錯過了，……唉，可這次亡者亡矣，可生者還得……敬圃年紀尚輕，續弦也是早晚的事兒。」
老兩口都心照不宣。覺得對自家說卻是個機會。
這不，陳母慫恿著女兒紫晴說：「你表嫂去世，敬圃中年喪妻是人生大悲，你理應多去關心；表姑年齡大了，咱們得幫她把家操持起來。你拾掇一下跟我一起去。」
紫睛聽後，正合自己心愿，顛顛地跟著母親去表哥家。
院內敬圃倆發小，馬小六、龐四海也剛到，正張羅著接待前來弔唁的客人，見陳母和表妹紫晴進門，按規矩給亡者行禮，出乎意料的是紫晴直接拉著母親來到她表姑面前。
施禮後，表姑對紫晴說：「你表哥湯水不進，怎樣勸也無濟於事。晴兒，你勸勸他吧，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紫晴看著母親鼓勵和期待的眼神，又瞧了瞧表姑媽臉上新添的皺紋，心裡不是滋味，「您放心，表哥的事交給我就對了。」
她轉身來到馬小六近前問：「我表哥在哪兒？」還沒聽到回音就獨自去找。
只見在牆角處，敬圃頭髮蓬亂，低頭蹲著，直愣愣地盯著一個絲絹包，那裡裹的是張氏世傳的手鐲，可惜已經碎了。
紫晴湊近，抬手輕輕地扶著他肩背，攜來一陣少女體香，敬圃疑似妻在眼前，仰起了頭凹陷的雙眼望著來人。
她心繫的人，多日沒見鬍鬚爬滿了兩腮，臉頰瘦了一圈，仿若丟了魂兒似的，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哽咽著，淚水不斷地湧出，滾落在敬圃額頭、面頰上。
紫晴想起表嫂，還真挑不出有什麼不好，但心裡總覺得他們並不般配，替表哥遺憾。這不，心上人又回到了孑然一身的原點，她壓在心底的欲望又重新燃起，較之前來得更強烈。
略知敬圃脾氣的紫晴拽著他回屋說，「亡者為大，順順噹噹地送走表嫂才是正事，瞧你的樣子，能辦好嗎？如果你再有個三長兩短，讓你嬸娘、表嫂的父親怎麼活？自己掂量吧。」
敬圃突然發現這個往日不起眼的小丫頭，竟然說起大人話了，勸人的話句句在理，可是，心中的悲向誰吐？
紫晴隨即叫傭人打來洗臉水，「看你，還像是個做師爺的樣子嗎！」說著用熱毛巾給他擦臉，拿梳子正要幫他梳頭髮時，院外傳來「張敬圃接信—」京丞差的喊聲，蓬頭的他跑出。
見信封上寫著「張敬圃親啟」。師傅的信，是老人家不放心我。
他拆開讀著：知悉近況。人生在世沒有不受社會時代影響的，個人的幸與不幸和社會大環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雖說你眼下的遭遇足以對你造成嚴重打擊，但有相似經歷的人何其多也！如果他們就此一蹶不振，那歷史上不會有英雄豪傑！正所謂「自古英雄多磨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無需贅言了，你自然明白。認準方向，放開手做，別怕！切忌莽撞行事！」
敬圃手捧信紙緊貼在了胸前，仰天閉著濕潤的眼，師父、嬸娘，二老的面容交錯更迭地浮現，他們那灼熱的愛慢慢地捂著這顆冰點的心。
隨後出來的紫晴看著他消瘦的背影，找人捎信叫自家廚子做表哥喜歡吃的麵湯，甩上雞蛋送來。
她這才到靈堂，掉著淚給表嫂上香磕頭。
沒多久，紫晴端著自家廚子做的麵湯，一改往日的霸道，坐在飯桌前說：「一起吃，我等你。」心不忍的敬圃妥協了。紫晴竊喜，揣摩著怎樣打開他的心結。
翌日，哀樂聲聲，哭聲陣陣，魂幡隨風擺動，紙錢猶如六月飛雪飄然落下。
王景嵐入駐張家祖墳地了，石碑前放著絲絹包裹著碎了的手鐲。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連日，瀰漫的陰霾，漸漸被風衝破，在陽光沐浴下，清新的空氣播灑下來。
敬圃似是想開了些。這天，他覺得清靜無比，像少點什麼，才注意到紫晴小丫頭沒來，細想人家身為一個大小姐，屈尊張羅著喪事，難為她了，可說得上辦得圓滿。尤其是我犯軸性時，她的話雖是直杵，但用心為我好。
「表哥，看！我給你帶什麼了？」青春洋溢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啪」桌上多了一個泛黃的紙包。
敬圃看到是和表妹合影的舊照片，哎，這不是那位洋教師的傑作嗎？照片中的年少自己，一雙清澈奮進眼神刺向自己，如同一速雷射襲來擊中了自己心窩，不禁伸手去撫摸。他眼睛放光，神采漸漸地的回歸了當今，臉面神色變得堅毅起來，糾纏敬圃多日的煩惱正在遠去，不再猶豫自己的方向。
這一細微的變化被紫晴看了個正著，心想表哥是真的走出傷痛，化過魂兒來了吧！
張敬圃意識到，身為朝廷師爺通曉世間民理，為審理急、難、愁案件出謀劃策都不在話下的本事呢？雖然有公、私之分，但分析能力，判斷智慧是相通的，只差決策權。眼下既然碰到了，只得見著破招，迎上面對。有了，岳父不幸的根源來自始作俑者——洋行。
他看了看身邊紫晴，雙眉動了動，手拍腿說：「明天和我出去辦點事好嗎？」
紫晴重又見到他的動作，帶著說不出的高興勁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