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正月初一早上，村民們到祠堂燒了香，就捧著火籠到太陽底下曬暖聊天。聊天最好的地方就在巷頭。巷頭就是毛家村的信息集散地，所有的村外消息在這裡接收，同時也在這裡擴散村內外的消息。
巷頭擠滿了很多人，攏著火籠在聽伍林大聲地解說。伍林手拿一根一米左右長的木條指著貼在牆上的一張紅紙，唾沫四濺，一句、一句地在解讀，內容用毛筆寫著。梅華擠進去一看是一封《感謝信》。
感謝信
毛家村的各位伯伯叔叔及廣大社員們：大家新年好！
我叫伍林，來自XX縣XX鄉XX村。出生於19XX年XX月XX日。現在毛家村彈棉花。在光輝旗幟指引下，在偉大思想哺育下，我們都日益茁壯成長。現在，毛家村和全國一樣，形勢一片大好，村民的生活水平蒸蒸日上。近一年來，我在村里受到了大家的關照，在這裡，我衷心感謝大家對我的關懷。我在這裡，告訴大家，我在村里，經常睡不著覺，想起一個人。她讓我吃飯不香，坐不安，幹事情不能專心。她叫梅華。我喜歡上她了。雖然她父親定了性，她的成分不好，但我不怕。希望大家幫幫我的忙，出出主意。
此致
革命敬禮
XX年XX月XX日
今天是正月初一，大家都在家裡。連一些往年正月初一不起床的婦女聽到風聲，趕緊起床來湊熱鬧。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說笑的，看笑話的，巷頭一時成了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
這封不倫不類的感謝信，更確切地說是一封求愛信，對毛家村民的衝擊是破天荒的。不要說在毛家村這個閉塞的山村，就是放到上海、BJ這樣的大城市，對當事人難堪可想而知。梅華終於忍不住心中焦躁，爆發了怒火，對著伍林罵道：「你吃了沒有事情干？」梅華上去手撕紅紙。這張紅紙是伍林爬樓梯貼上去的。即使伍林撕破必須踮起腳尖，一時也難以撕開。梅華根本沒有辦法撕掉，對著家陽罵道：「你站在那裡幹嗎？」
王家陽看了怒火不打一處來，心如挖肉，但又不好發作。自己和梅華的關係雖然互相發過誓的，而且和梅華還曾經有過那麼一次，但在面上兩人還沒有向眾人說明自己和梅華是戀人關係。在山村里，私下戀愛還讓人難以接受，必須有長輩出面提親，年輕人才可以公開、可以戀愛。家陽一時也不知所措，被梅華一聲咆哮才醒悟過來，跑過去從伍林手中奪過木條，舉臂去戳破紅紙。紅紙粘得太緊，沒有辦法戳碎整張紅紙。上半張紅紙被戳破，垂掛了下來，在冷風中左右晃蕩飄搖著。後半段話「我在這裡，告訴大家，我在村里，經常睡不著覺，想起一個人。她讓我吃飯不香，坐不安，幹事情不能專心。她叫梅華。我喜歡上她了。雖然她成分不好，是反革命子女，但我不怕。希望大家幫幫我的忙，出出主意。」仍粘貼在牆上，非常刺眼。
華英、根珍過來安慰梅華。梅華忍住哽咽，臉如潑了紅漆，一手擦了眼淚，晃蕩著掛在背後的雙辮，跑回了家。
看熱鬧的人多了，嘴就雜了。有人說道：「伍林，生活蒸蒸日上，我明天家裡人客來拜年，就是幾片豆腐，肉也沒有。鐵鍋里就是蘿蔔咸，談什麼蒸蒸日上？」大家鬨笑了起來。
有人接口說道：「蘿蔔煮得流，炒菜不用油。」
有人看見屠戶王師傅走來，說道：「殺豬佬是經常有肉吃的，老婆又漂亮，他的生活是蒸蒸日上。」大家又笑了起來。
王師傅聽到有人叫自己「殺豬佬」，心裡很不爽。又聽別人說自己老婆漂亮，以為挖苦自己老婆金環以前的事，就罵道：「過年過節，說這些話什麼意思？你家裡殺豬不要叫我就是了。」
也有人指責伍林，說道：「伍林，你可以托媒人去提親，不能這樣蠻幹的。老話說得好，家有好女百人求，踏破門檻無人笑。你寫這個東西讓梅華怎麼好意思？毛家村不大，放個響屁全村人聞得到臭。」
也有人接口道：「大木頭掐個虱子全村也能聽得到。伍林這樣的做法太膽大了。是不是你老家這樣的做法很普遍？」
按平時脾氣，家陽本來要罵伍林一個狗血噴頭，但是人多嘴雜，自己也不好強出頭。家陽忍住了，說道：「華英、根珍，你倆陪梅華一起回家，這裡的事情交給我，我會把它撕乾淨的。」
站在旁邊湊熱鬧的王榮六譏笑王家陽，說道：「家陽，梅華和你什麼關係？你不說明白，這個紅紙你不能撕的。這是伍林辛辛苦苦寫出來貼上去的，要撕也只有伍林可以撕的。」
王家陽本來就有氣，沒有好氣地回應道：「剛才大家都看到了，是梅華叫我撕的。要不你來撕。」
王榮六見王家陽焦躁難耐，心裡非常滿足，站在人群里裝聾作啞看熱鬧。大家知道家陽和梅華的關係特別好，雖然沒有公開戀人關係，心裡明白他們有那麼一層意思。家陽沒有好氣，大家也就沒有響聲，看家陽用木條剔紅紙。
家陽對站在旁邊的不知所措的伍林呵斥道：「伍林，如果梅華出了事情，你要負責任的。今天你怎樣張貼上去的，就怎樣把它清理乾淨。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為什麼伍林這樣莽撞，張貼情書在牆上，是有原因的。
伍林多次寫信給梅華，梅華一封也沒有回。平時在村里路上偶爾碰面，伍林對梅華笑臉相迎，梅華則無笑臉，無慍怒，如沒有收到他的信一樣。伍林摸不到梅華的想法，心裡著急，日思夜想，跑到王榮旗家，找他商量，要王榮旗幫忙出主意。
王榮旗說：「伍林，我聽有人講，家陽和梅華好，不知道是真是假。梅華、家陽、根珍、華英四個人他們讀初中時每一個星期上學、放學從我的家門口經過，這四個人關係特別好。現在他們長大了，是什麼樣的情況我不知道。你自己側面打聽一下，認為合適的話，我可以幫你出面講一講。如果不合適的話我去講也沒有用。現在畢竟不是舊社會，強調婚姻自由。」
王榮旗的話不痛不癢，讓伍林找不著北。於是，伍林有意識地守候王根珍。一日在路口碰到根珍，把自己對梅花的思戀告訴了根珍。根珍的一番話讓伍林走向了極端。
巷頭擠滿了很多人，攏著火籠在聽伍林大聲地解說。伍林手拿一根一米左右長的木條指著貼在牆上的一張紅紙，唾沫四濺，一句、一句地在解讀，內容用毛筆寫著。梅華擠進去一看是一封《感謝信》。
感謝信
毛家村的各位伯伯叔叔及廣大社員們：大家新年好！
我叫伍林，來自XX縣XX鄉XX村。出生於19XX年XX月XX日。現在毛家村彈棉花。在光輝旗幟指引下，在偉大思想哺育下，我們都日益茁壯成長。現在，毛家村和全國一樣，形勢一片大好，村民的生活水平蒸蒸日上。近一年來，我在村里受到了大家的關照，在這裡，我衷心感謝大家對我的關懷。我在這裡，告訴大家，我在村里，經常睡不著覺，想起一個人。她讓我吃飯不香，坐不安，幹事情不能專心。她叫梅華。我喜歡上她了。雖然她父親定了性，她的成分不好，但我不怕。希望大家幫幫我的忙，出出主意。
此致
革命敬禮
XX年XX月XX日
今天是正月初一，大家都在家裡。連一些往年正月初一不起床的婦女聽到風聲，趕緊起床來湊熱鬧。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說笑的，看笑話的，巷頭一時成了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
這封不倫不類的感謝信，更確切地說是一封求愛信，對毛家村民的衝擊是破天荒的。不要說在毛家村這個閉塞的山村，就是放到上海、BJ這樣的大城市，對當事人難堪可想而知。梅華終於忍不住心中焦躁，爆發了怒火，對著伍林罵道：「你吃了沒有事情干？」梅華上去手撕紅紙。這張紅紙是伍林爬樓梯貼上去的。即使伍林撕破必須踮起腳尖，一時也難以撕開。梅華根本沒有辦法撕掉，對著家陽罵道：「你站在那裡幹嗎？」
王家陽看了怒火不打一處來，心如挖肉，但又不好發作。自己和梅華的關係雖然互相發過誓的，而且和梅華還曾經有過那麼一次，但在面上兩人還沒有向眾人說明自己和梅華是戀人關係。在山村里，私下戀愛還讓人難以接受，必須有長輩出面提親，年輕人才可以公開、可以戀愛。家陽一時也不知所措，被梅華一聲咆哮才醒悟過來，跑過去從伍林手中奪過木條，舉臂去戳破紅紙。紅紙粘得太緊，沒有辦法戳碎整張紅紙。上半張紅紙被戳破，垂掛了下來，在冷風中左右晃蕩飄搖著。後半段話「我在這裡，告訴大家，我在村里，經常睡不著覺，想起一個人。她讓我吃飯不香，坐不安，幹事情不能專心。她叫梅華。我喜歡上她了。雖然她成分不好，是反革命子女，但我不怕。希望大家幫幫我的忙，出出主意。」仍粘貼在牆上，非常刺眼。
華英、根珍過來安慰梅華。梅華忍住哽咽，臉如潑了紅漆，一手擦了眼淚，晃蕩著掛在背後的雙辮，跑回了家。
看熱鬧的人多了，嘴就雜了。有人說道：「伍林，生活蒸蒸日上，我明天家裡人客來拜年，就是幾片豆腐，肉也沒有。鐵鍋里就是蘿蔔咸，談什麼蒸蒸日上？」大家鬨笑了起來。
有人接口說道：「蘿蔔煮得流，炒菜不用油。」
有人看見屠戶王師傅走來，說道：「殺豬佬是經常有肉吃的，老婆又漂亮，他的生活是蒸蒸日上。」大家又笑了起來。
王師傅聽到有人叫自己「殺豬佬」，心裡很不爽。又聽別人說自己老婆漂亮，以為挖苦自己老婆金環以前的事，就罵道：「過年過節，說這些話什麼意思？你家裡殺豬不要叫我就是了。」
也有人指責伍林，說道：「伍林，你可以托媒人去提親，不能這樣蠻幹的。老話說得好，家有好女百人求，踏破門檻無人笑。你寫這個東西讓梅華怎麼好意思？毛家村不大，放個響屁全村人聞得到臭。」
也有人接口道：「大木頭掐個虱子全村也能聽得到。伍林這樣的做法太膽大了。是不是你老家這樣的做法很普遍？」
按平時脾氣，家陽本來要罵伍林一個狗血噴頭，但是人多嘴雜，自己也不好強出頭。家陽忍住了，說道：「華英、根珍，你倆陪梅華一起回家，這裡的事情交給我，我會把它撕乾淨的。」
站在旁邊湊熱鬧的王榮六譏笑王家陽，說道：「家陽，梅華和你什麼關係？你不說明白，這個紅紙你不能撕的。這是伍林辛辛苦苦寫出來貼上去的，要撕也只有伍林可以撕的。」
王家陽本來就有氣，沒有好氣地回應道：「剛才大家都看到了，是梅華叫我撕的。要不你來撕。」
王榮六見王家陽焦躁難耐，心裡非常滿足，站在人群里裝聾作啞看熱鬧。大家知道家陽和梅華的關係特別好，雖然沒有公開戀人關係，心裡明白他們有那麼一層意思。家陽沒有好氣，大家也就沒有響聲，看家陽用木條剔紅紙。
家陽對站在旁邊的不知所措的伍林呵斥道：「伍林，如果梅華出了事情，你要負責任的。今天你怎樣張貼上去的，就怎樣把它清理乾淨。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為什麼伍林這樣莽撞，張貼情書在牆上，是有原因的。
伍林多次寫信給梅華，梅華一封也沒有回。平時在村里路上偶爾碰面，伍林對梅華笑臉相迎，梅華則無笑臉，無慍怒，如沒有收到他的信一樣。伍林摸不到梅華的想法，心裡著急，日思夜想，跑到王榮旗家，找他商量，要王榮旗幫忙出主意。
王榮旗說：「伍林，我聽有人講，家陽和梅華好，不知道是真是假。梅華、家陽、根珍、華英四個人他們讀初中時每一個星期上學、放學從我的家門口經過，這四個人關係特別好。現在他們長大了，是什麼樣的情況我不知道。你自己側面打聽一下，認為合適的話，我可以幫你出面講一講。如果不合適的話我去講也沒有用。現在畢竟不是舊社會，強調婚姻自由。」
王榮旗的話不痛不癢，讓伍林找不著北。於是，伍林有意識地守候王根珍。一日在路口碰到根珍，把自己對梅花的思戀告訴了根珍。根珍的一番話讓伍林走向了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