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這個冬天，要說最高興應當是華英了。華英在縣「文宣隊」的表現果斷、潑辣，令宣傳部領導大為欣賞。活動結束後，大部分隊員要麼回到學校等待畢業，或者回到單位重新上班。只有少數隊員和華英一起進入「社會主義基本路線教育隊伍」，也稱「路教隊」。華英發現一個秘密，其他的學生或者工作人員都是領導的子女，進入「路教隊」就等於安排了工作。華英在「路教隊」更加殷勤，更加努力。
到了臘月二十四，下雪了。大家整理了自己的被褥匆匆忙忙回家。華英不慌不忙，把單位里桌子凳子打掃得乾乾淨淨，擺放得齊齊整整，窗玻璃擦洗得潔白如鏡，準備第二天早上打理好自己的被褥回家。
「路教隊」隊長是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兼任。部長有個筆記本落在辦公室里想回去拿，家裡少一張圓桌子，過年時節未免有客人來，也想搬一張桌子借用一下。部長來到單位看到這一幕，感動不已。
華英幫助部長將桌子搬到部長的家裡。華英才知道部長為什麼要搬桌子。部長的家在一個家屬樓里，門口是過道，過道里擺著一隻煤球爐。進入屋裡才知道一個長條房間隔一堵牆，形成內外兩個房間，外面是一群小孩子睡覺，裡面房間是兩夫妻睡覺。吃飯的桌子是一個小小的方桌，客人來了也只能坐在床上。部長的妻子是棉紡廠三班倒工人，沒有在家裡，一個老太太在撣新，華英一問才知道是部長的老母親。華英二話不說，就幫著幹活。因為地方不大，又是農村出來的孩子，幾個小時就把活兒幹完，部長很感激。
部長問華英道：「華英，你家在哪裡？」
華英小心翼翼回答說：「我家在毛家村。」
部長去過毛家村，問道：「下雪了，你怎麼回家？」
華英答道：「我今天去買車票，明天早上趕回家。」
部長說道：「宣陽鎮到毛家村能走嗎？路上的雪肯定很厚了。」
華英說道：「明天早上趕第一班的車到宣陽車站，大概早上八點鐘就到了。雖然雪厚走路快不了，從宣陽鎮到毛家村再遲晚上能趕到吃飯。」華英說完笑了起來。
部長在華英身上看不到一絲的畏難情緒，關心地問道：「食堂也停了，你今晚吃飯怎麼辦？」
華英說道：「我到街上買一點吃的就行了。」
部長從口袋裡摸出兩元錢遞給華英，說道：「我身上錢不多，這二元你拿著吧。」
華英堅持不要，說道：「我身上還有，謝謝部長的心意。」
部長沒有辦法，只得收回放進自己的口袋裡，對華英囑咐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其實，華英身上只有兩元錢了，除了夠買一張車票到宣陽站，剩下的已經不多。出於自尊心的緣故，華英不想讓別人同情自己。次日很早，整個縣城瓦背上、街道地上殘雪未消。踩在地上有滑溜感覺。華英挑了被褥趕到縣城車站，在車站旁邊一個早點攤上花了幾分錢買了一碗豆漿喝完，身上才暖和多。車站裡冷冷清清，華英爬上車，車廂里也是稀稀落落幾個人。師傅已經坐在駕駛座上啟動發動機暖車，車很快開始蜿蜒在茫茫雪野中。
當車開到宣陽汽車站時，華英發現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圍的山上也見不到一絲的綠意。華英匆匆趕到鎮郵電局打了一個電話到毛家村。已經是臘月二十五，大隊裡沒有人，況且是早上。沒有人接電話，就不用花錢。華英心裡稍微舒服一點。過了一會，華英又打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是自己的哥哥。華英說了一句：「叫家陽來接一下我。」華英就把電話掛了。華英不是不想多說一句話，多說一句話，就多花一毛錢。蓮花正從家裡來到店裡。前一天夜裡，店是由兒子看守的。他學校放假了，自己也要準備一些過年的東西。聽了兒子的敘述，蓮花叫兒子去跟家陽說。兒子是老實的人，說道：「娘，我不好意思去叫，要麼我去接妹妹。」
蓮花罵道：「你去接，店誰來看？你去接，華英不一定高興呢。你不曉得妹妹的心思啊？」
兒子仍然不去叫王家陽。蓮花沒有法子，只得自己去找王家陽。
王家陽沒有二話，打了裹腳，戴上笠帽，披了蓑衣，用行軍水壺裝了一壺米酒，用乾糧袋裝了奶奶剛剛在鍋里做好的爆米糖，沿著古道大步往宣陽鎮方向走去。
雪花悉悉碎碎的下著，霧蒙蒙一片，分不清那是天，那是地。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王家陽一路走來，沒有遇見一個人，只有古道邊毛家溪淙淙水聲一路陪伴。快到院士嶺山腳時，遠遠看見一個人挑了擔子，從嶺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下來。王家陽一口氣跑到華英的身邊，華英放下擔子，抱著家陽的脖子，不停地吻著。華英的臉、手冰冷，家陽解開蓑衣，將華英包在裡面，捂住華英的雙手。華英抱著家陽嗚嗚咽咽哭了起來。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四周茫茫雪野，周圍樹枝上的積雪不時掉下來，發出輕微的「稀里嘩啦」聲。
院士嶺是古人官道，來往的行人自然多。毛家村先人在院士嶺山腳建造一座供行人歇腳的房子，村民稱「腳停宇」，「腳亭宇」有居房兩間，伙房兩間，供錯過住宿地方的行人臨時休憩，也供行人飢餓口渴時打盹喝茶，碰到雷雨時方便過往行人休息避風雨。
王家陽進去後到伙房找了一捆乾柴，點燃燒了起來。華英為了省錢，在縣城喝了一碗豆漿，到宣陽車站只買了一個包子吃，挑著行李爬了半天的雪嶺，已經飢腸轆轆。家陽取出米花糖，華英接過來就「索卜索卜」嚼了起來。家陽把軍壺煨在篝火邊取暖。一會兒，家陽摸了摸軍壺，覺得有點燙，拔掉蓋塞，酒香飄了起來，瀰漫了整個伙房。家陽遞給華英，華英喝了幾口，身體暖和許多。家陽把蓑衣墊在地上，讓華英坐在上面，把華英的鞋子、襪子和外套脫了下來，用一根木條將濕透的襪子、鞋子掛在篝火邊烘烤。昨天夜裡，華英擔心自己錯過頭班車，沒有睡得放鬆。一會兒醒過來，看看天還早，睡了；一會兒又醒來，又睡。這樣反覆幾次，聽到街路上有人的聲音，華英匆匆捆了被褥跑到車站，在雪地里，一個人挑著被褥翻山越嶺爬了半天，特別的勞累，剛才喝了一點酒，躺在家陽的懷裡，特別的放鬆，竟打起輕微呼嚕甜甜睡著了。
到了臘月二十四，下雪了。大家整理了自己的被褥匆匆忙忙回家。華英不慌不忙，把單位里桌子凳子打掃得乾乾淨淨，擺放得齊齊整整，窗玻璃擦洗得潔白如鏡，準備第二天早上打理好自己的被褥回家。
「路教隊」隊長是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兼任。部長有個筆記本落在辦公室里想回去拿，家裡少一張圓桌子，過年時節未免有客人來，也想搬一張桌子借用一下。部長來到單位看到這一幕，感動不已。
華英幫助部長將桌子搬到部長的家裡。華英才知道部長為什麼要搬桌子。部長的家在一個家屬樓里，門口是過道，過道里擺著一隻煤球爐。進入屋裡才知道一個長條房間隔一堵牆，形成內外兩個房間，外面是一群小孩子睡覺，裡面房間是兩夫妻睡覺。吃飯的桌子是一個小小的方桌，客人來了也只能坐在床上。部長的妻子是棉紡廠三班倒工人，沒有在家裡，一個老太太在撣新，華英一問才知道是部長的老母親。華英二話不說，就幫著幹活。因為地方不大，又是農村出來的孩子，幾個小時就把活兒幹完，部長很感激。
部長問華英道：「華英，你家在哪裡？」
華英小心翼翼回答說：「我家在毛家村。」
部長去過毛家村，問道：「下雪了，你怎麼回家？」
華英答道：「我今天去買車票，明天早上趕回家。」
部長說道：「宣陽鎮到毛家村能走嗎？路上的雪肯定很厚了。」
華英說道：「明天早上趕第一班的車到宣陽車站，大概早上八點鐘就到了。雖然雪厚走路快不了，從宣陽鎮到毛家村再遲晚上能趕到吃飯。」華英說完笑了起來。
部長在華英身上看不到一絲的畏難情緒，關心地問道：「食堂也停了，你今晚吃飯怎麼辦？」
華英說道：「我到街上買一點吃的就行了。」
部長從口袋裡摸出兩元錢遞給華英，說道：「我身上錢不多，這二元你拿著吧。」
華英堅持不要，說道：「我身上還有，謝謝部長的心意。」
部長沒有辦法，只得收回放進自己的口袋裡，對華英囑咐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其實，華英身上只有兩元錢了，除了夠買一張車票到宣陽站，剩下的已經不多。出於自尊心的緣故，華英不想讓別人同情自己。次日很早，整個縣城瓦背上、街道地上殘雪未消。踩在地上有滑溜感覺。華英挑了被褥趕到縣城車站，在車站旁邊一個早點攤上花了幾分錢買了一碗豆漿喝完，身上才暖和多。車站裡冷冷清清，華英爬上車，車廂里也是稀稀落落幾個人。師傅已經坐在駕駛座上啟動發動機暖車，車很快開始蜿蜒在茫茫雪野中。
當車開到宣陽汽車站時，華英發現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圍的山上也見不到一絲的綠意。華英匆匆趕到鎮郵電局打了一個電話到毛家村。已經是臘月二十五，大隊裡沒有人，況且是早上。沒有人接電話，就不用花錢。華英心裡稍微舒服一點。過了一會，華英又打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是自己的哥哥。華英說了一句：「叫家陽來接一下我。」華英就把電話掛了。華英不是不想多說一句話，多說一句話，就多花一毛錢。蓮花正從家裡來到店裡。前一天夜裡，店是由兒子看守的。他學校放假了，自己也要準備一些過年的東西。聽了兒子的敘述，蓮花叫兒子去跟家陽說。兒子是老實的人，說道：「娘，我不好意思去叫，要麼我去接妹妹。」
蓮花罵道：「你去接，店誰來看？你去接，華英不一定高興呢。你不曉得妹妹的心思啊？」
兒子仍然不去叫王家陽。蓮花沒有法子，只得自己去找王家陽。
王家陽沒有二話，打了裹腳，戴上笠帽，披了蓑衣，用行軍水壺裝了一壺米酒，用乾糧袋裝了奶奶剛剛在鍋里做好的爆米糖，沿著古道大步往宣陽鎮方向走去。
雪花悉悉碎碎的下著，霧蒙蒙一片，分不清那是天，那是地。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王家陽一路走來，沒有遇見一個人，只有古道邊毛家溪淙淙水聲一路陪伴。快到院士嶺山腳時，遠遠看見一個人挑了擔子，從嶺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下來。王家陽一口氣跑到華英的身邊，華英放下擔子，抱著家陽的脖子，不停地吻著。華英的臉、手冰冷，家陽解開蓑衣，將華英包在裡面，捂住華英的雙手。華英抱著家陽嗚嗚咽咽哭了起來。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四周茫茫雪野，周圍樹枝上的積雪不時掉下來，發出輕微的「稀里嘩啦」聲。
院士嶺是古人官道，來往的行人自然多。毛家村先人在院士嶺山腳建造一座供行人歇腳的房子，村民稱「腳停宇」，「腳亭宇」有居房兩間，伙房兩間，供錯過住宿地方的行人臨時休憩，也供行人飢餓口渴時打盹喝茶，碰到雷雨時方便過往行人休息避風雨。
王家陽進去後到伙房找了一捆乾柴，點燃燒了起來。華英為了省錢，在縣城喝了一碗豆漿，到宣陽車站只買了一個包子吃，挑著行李爬了半天的雪嶺，已經飢腸轆轆。家陽取出米花糖，華英接過來就「索卜索卜」嚼了起來。家陽把軍壺煨在篝火邊取暖。一會兒，家陽摸了摸軍壺，覺得有點燙，拔掉蓋塞，酒香飄了起來，瀰漫了整個伙房。家陽遞給華英，華英喝了幾口，身體暖和許多。家陽把蓑衣墊在地上，讓華英坐在上面，把華英的鞋子、襪子和外套脫了下來，用一根木條將濕透的襪子、鞋子掛在篝火邊烘烤。昨天夜裡，華英擔心自己錯過頭班車，沒有睡得放鬆。一會兒醒過來，看看天還早，睡了；一會兒又醒來，又睡。這樣反覆幾次，聽到街路上有人的聲音，華英匆匆捆了被褥跑到車站，在雪地里，一個人挑著被褥翻山越嶺爬了半天，特別的勞累，剛才喝了一點酒，躺在家陽的懷裡，特別的放鬆，竟打起輕微呼嚕甜甜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