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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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叫人了!」

  馬令君的聲音似乎有些變化,但醉酒中,人的情緒和興致都與往日不同。

  「快走開!」

  馬令君今日與往常甚是不同,背對著皇甫堅壽,居然小小的掙扎了起來。

  這反倒是讓堅壽有了更大的興趣。

  不,是情趣。

  皇甫堅壽不管她,任由她如同小貓一樣抓撓,不多時便抱在了一起。

  房間裡的木門似乎沒有關的嚴實,晚來的風聲也吹的急切,嗚咽的聲中隱隱傳出了宛如雨打芭蕉的聲音。

  風吹的緊了,從門縫中灌了進去,屋內的床榻在風中搖晃,似乎就要散架,又似乎歇斯底里。

  皇甫堅壽不知道為何想到了今日的妓館,仿佛回想起那些舞女跳動到最深處,絲竹為了配合美女,竟然也能爆發出高亢的鳴叫。

  音律他其實是半懂不懂的,但他分得清音樂中的喜怒哀樂。

  堅壽只覺得今日的馬令君很是奇怪。

  那些音樂也從一開始的憤怒,仇怨,到後來的大潰退,甚至在潰退之中,還帶著一種難以表達的歡喜。

  皇甫堅壽仿佛回到一片充滿了大霧戰場上,他看不到任何一個敵人,也看不到任何一個對手。

  他騎著一匹快馬,肆意的舞動長槊,恨天無把,恨地無環。

  在這片空曠的戰場上肆意的揮霍自己的氣力,把一身的蠻勁都拍打在地面上。

  如大河轟鳴,如萬馬奔騰……

  忽然,皇甫堅壽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他去過的音樂會的現場。

  只不過他這次不是觀眾。

  他站在最中央的位置,享受著一切掌聲。

  ……

  皇甫堅壽睡著沒有多久,就被人從睡夢中匆匆喚醒。

  而當他看到床榻下站著的一臉急匆匆的馬令君的時候,腦子裡頓時有些愣住了。

  眼前的馬令君衣衫完整,立在榻下,那自己在被窩裡摟著的是誰?

  皇甫堅壽忍不住捏了捏右手。

  嗯……

  手感不對。

  「哎……」

  馬令君忽然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像是無奈,像是快意,又像是單純的一聲感嘆。

  皇甫堅壽在這一聲嘆息中,意識到了事情的變故。

  借著燈光,皇甫堅壽睜開眼睛。

  他有些頭疼,也有些無奈。

  見到床榻濕了一大片,便坐起身來,讓侍女先收拾一番。

  他又看了看蜷縮成一團的羊芸,本來有許多想要說出口的話,最後都在馬令君平靜的眼神之中,化為了沉默。

  木已成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更何況,這種事,他說不上吃虧,壞了的,還是羊家姑娘的……

  算了,頭疼。

  堅壽穿好了衣服,精神雖然有些恢復,但人還有些睏乏。

  他和馬令君面對面的坐著,案上煮了一壺茶。

  咕嘟咕嘟的熱水聲在靜謐的屋子內翻騰,如同這對一言不發的夫妻的內心。

  皇甫堅壽很快就理清楚了思緒,弄清了事情的脈絡,但是許多他醉酒時分的細節,他有些想不起來了。

  送他回來的都是自己人,不可能存了故意設計他的心思。

  進入宅邸後,又都是皇甫堅壽自己侍從……

  怎得就能走入到客房,然後還不自知的?

  堅壽把目光往對面瞥了過去,馬令君的脖頸修長,穿著素衣並不華麗,卻宛如一隻驕傲的天鵝。

  潔白的皮膚在燈光下宛如帶有油沁,她的目光平靜而又收斂,堂堂正正又不帶其他的情感。

  按理說,馬令君絕對沒有立場,也沒有手段去做這樣的安排,他也不應該懷疑自己的妻子。

  但除了自己的妻子,還會有誰能夠如此神通廣大,把手插到自己的家中?

  喝醉了酒的人,不會亂性。

  至少皇甫堅壽兩世飲酒的經驗告訴他,小頭控制大頭的前提,是大頭本身就有著充分的想法。


  那種事,和酒沒有一點關係。

  最多是酒精放大了人心中的欲望,降低了人的理智,可真正下定決心要在醉酒後去做什麼事,徹底失去清醒的人,是沒法做出來的。

  羊芸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不是他皇甫堅壽一廂情願,想負責就能夠負責的士族嫡女,更何況,他自家的後宅,還有一個蓋符沒名沒分的立在屋內……

  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先不說他皇甫堅壽如何處理,光是馬令君心中如何作想,就足夠皇甫堅壽頭疼的了。

  堅壽心中此時既有疑惑,又有愧疚,還有一些不爽利在心底,就當他的思緒翻飛,在思考如何開口的時候,馬令君說話了。

  「妾不會因為此事怪罪君,此事也絕非妾所操弄。」

  「一切的干係都在羊芸的身上,君若是搞不定羊芸,之後便陷於被動。」

  皇甫堅壽心想,羊芸和他一句話都沒說過,硬要說,他和羊芸第一次對話,還是什麼「走開些」,「我要叫人了」之類的話語,這叫他如何搞定羊芸?

  真要是擺平羊芸,不還得是靠自家夫人?

  自己這妻子此時說話,到底是帶著幾分情緒想要敲打自己,還是真的在為自己出謀劃策?

  堅壽忍不住主動開口問道:「羊芸要如何才能擺平?」

  馬令君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的臉色閃起來一絲紅暈,目光暗戳戳的瞥了過來,停在了堅壽的下半身,又似乎察覺到自家夫君正在注視著自己,趕忙收了回去。

  她一言未發,這一個動作,卻讓皇甫堅壽心中閃過了一絲明悟。

  這細微的動作,肢體上透露出的信息,讓皇甫堅壽覺得有些荒誕,可偏偏這種怪異的荒誕,又似乎讓堅壽身為一個男人,有一種莫名的驕傲。

  「此事易耳。」

  馬令君似乎有些口乾舌燥,不知道是因為羞澀還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趕忙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半遮著面飲了下去。

  「府內沒有君說的那個侍從,此事君要如何查起?」

  皇甫堅壽仔細的盯著自家的妻子,明艷動人的馬家嫡女,居然真的沒有因為羊芸的事情,對自己發脾氣,擺譜子,反而是真的在替自己著想?

  堅壽有一種不真實感。

  「能夠混入到咱們府上,並且不動聲色的騙過所有人,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細作,這樣的人手,我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去處可以尋得。」

  堅壽對面的馬令君,跪坐在案前,聽聞此話,心中幽幽的嘆息。

  她是個聰明的女子,而家中也很少有瞞得過她的事情,此時皇甫堅壽提起,她也隱隱猜到了對方的來頭。

  馬令君心中有些憤怒,她從小生活優渥,沒有吃過苦,做人做事更是順風順水,不論是富貴還是榮華,對於她來說,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她從來都不太在乎所謂的權利,功名這些大丈夫為之奮鬥終身的東西。

  那些許多人一生遙不可及的夢想,在馬令君的眼中,稀鬆平常,甚至不過如此。

  可她卻非常在乎身邊的人。

  她在馬家這種輝煌了上百年的大族中長大,對自己的責任和人與人之間的利害關係有著自己的看法。

  人到了一定的位置上,要做的事情是不分對錯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場,大家都要為自己的立場活著。

  馬令君嫁為人婦,自然要為皇甫堅壽著想,更何況,她的夫君如今已經登臨衛將軍的位置,普天之下,在這個年齡能勝過皇甫堅壽的,又有誰人?

  更不要說他儀表堂堂,文武雙全了。

  她嫁給皇甫堅壽,固然是她身為馬家嫡女的責任,可這也何嘗不是她的宿命?

  現在有人想要破壞她的家庭,破壞他們夫妻之間的親密關係……

  馬令君感覺自己平靜的快要炸了。

  自家夫君雖然沒有明說,可馬令君知道,夫君說的地方,乃是司隸校尉的府邸。

  也只有臥虎下屬的細作,才能有這樣潤物細無聲的潛入手段,讓所有人都難以發覺。

  她的男人現在上任了司隸校尉,洛陽里有的是不滿意的人,就連前任司隸校尉的下屬,此時也跳了出來,公然讓他這位上司難堪……

  ……

  張溫很關注皇甫堅壽。


  因為此前羌亂的事情,張溫此時還是白身,尚沒有復起,但他的府邸依舊在洛陽的內城之中。

  「昨天夜裡聽說皇甫家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但不知道為何事情最後沒有別的發展,竟然暗中變得平靜下來。」

  一個中年男子跪在榻上,身體無比的板正,只是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有些過於方正,可他嘴裡說的話,卻和他光正的外表,極為不符。

  跪坐在他對面的張溫也開口了:「有點小覷這皇甫家的小子了。」

  張溫不愧是從南陽地區卷出來的士族。

  雖然此時已經一把年紀,兩鬢的頭髮有些花白,但看上去依舊頗有風度,甚至從此時的容貌也不難窺探出,年輕的時候,張溫絕對是個美男子。

  他的神態有些慵懶,似乎對許多事都不放在心上,而眉頭附近的皺紋又很深,仿佛天然帶著一種悲憫的氣度。

  張溫看了眼對面的王越,再度開口說道。

  「只以為這小子是個武將出身,多少帶著一些桀驁,遇到事情沉不住氣,沒想到事情真的輪到他頭上的時候,才能夠看出此人的頭角來。」

  王越聽到張溫的話,心中也有一些感嘆:「他比皇甫嵩更為奸猾,尋常人在他這個年紀想要像他一樣做出些事情來,也比不上他。」

  張溫頷首:「光是長社城下,下曲陽城頭上的勇武,就已經是少有的猛士,更不要說此子還深諳統兵打仗的道理,只可惜,他越是表現的亮眼,卻越是犯了忌諱,終究是要被打壓的。」

  王越奉承了一句:「將軍看人的眼光還是極準的。」

  張溫沒有說話,飲了一杯酒,才繼續問道。

  「後續羊家那邊怎麼說?」

  王越無奈道:「羊家本來就對皇甫家不太滿意,此番那女子本來是要與宗室聯姻,卻又出了這等差錯,想必無論如何,兩邊都是結仇了。」

  「袁家對皇甫堅壽有沒有什麼說法?」

  張溫話一出口,又似乎想到了什麼。

  「算了。」

  「袁家四世三公,最是愛惜羽毛,這種事情沒有明確的結果,他們家是不會輕易表態的。」

  張溫又恢復了那副悲天憫人的神情,目光空洞的盯著案幾,似乎陷入了某種思考。

  他耳邊隱隱聽到王越在說些什麼,他順口便應付了過去,又仿佛驟然從這種狀態中驚醒,這才有些茫然的說道:「臥虎的那些細作,汝都已經收攏了麼?」

  王越從腦海里翻了翻自己的記憶,說道:「臥虎的細作大多都是些女子,接收起來倒是不難,只不過這些人不事生產,供養起來倒是有些靡費。」

  張溫想起來王越畢竟一介遊俠兒出身,雖然身為虎賁中郎將,可在洛陽中,居然只有幾處妓館作為產業,簡直有辱斯文。

  他想了想說道:「大不了就先把這些女子都送出去,都是些善於舞蹈的美姬,不要留給皇甫堅壽便是。」

  他頓了頓,又似乎有些不放心王越,道:「這事宜早不宜晚,遲則生變,只要他反應不過來,等到他正式上任的時候,整個司隸校尉部,都是一個空殼子了。」

  ……

  馬令君的手段,皇甫堅壽是佩服的。

  短短的一夜,羊芸和一個沒事人一樣,竟然繼續和馬令君與笑嫣然。

  皇甫堅壽試探性的問馬令君羊芸的事情,令君只是說暫時穩住了下來,後續的發展還要看外界的風雨。

  外界的風雨,來的是極快的。

  首先自然是羊家的人前來興師問罪。

  說實話,羊芸本人就在皇甫堅壽的宅子中沒有外出,這種事如何被羊家人得知……

  已經不言而喻了。

  不過羊芸不知被馬令君如何勸導,偏偏躲在皇甫堅壽的宅邸中不願離去,這反倒讓羊家人有些無奈了起來。

  與此同時,皇甫堅壽不得不把這件事告訴了同在洛陽的親爹,防止整個皇甫家被他的動靜所波及。

  出乎皇甫堅壽預料的是……

  原以為自家向來被他詬病的迂腐老爹皇甫嵩,在聽聞自己睡了羊芸之後,不僅沒有表示出憤怒和譴責,甚至在神情中還有一些驚訝和得意。

  反而是皇甫堅壽說自己的家宅被外人潛入之後,皇甫嵩這才神色肅穆,收起了一副「我家虎子初長成」的心態,慢慢沉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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