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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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溫,張伯慎,是南陽人。

  這位上過戰場的前「車騎將軍」有著明確的認知。

  打仗的確是邊地的人厲害。

  不過這是在洛陽,洛陽是什麼地方?

  天下中央,國朝精要。

  豈能是涼州蠻子在這裡放肆的?

  猶記得當初從涼州入主朝政的大將軍梁冀……

  跋扈將軍之名,誰人不知?

  禍害朝野,權傾天下,若不是最終撥亂反正,只怕梁冀本人還會惹出更大的麻煩來。

  涼州不出人物,一出就是虎狼啊。

  前車之鑑,猶在眼前。

  如何能讓皇甫家得了權勢?

  張溫明知道對皇甫家不滿的大有人在,也明白這背後有政治上的博弈,代表著不同的利害關係。

  但同時他也生出了一股野心,一股爭鬥心。

  也許自己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在這洛陽城中,在權力鬥爭的毫無硝煙的戰場上,可以得到。

  他張溫少年成名,一路官至九卿,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為何偏偏在皇甫家的小子面前,失了方寸,失了體面?

  有些事,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忘,而會隨著時間的變幻歷久彌新。

  那些張溫腦海里幻想的皇甫堅壽對他的不屑和哂笑,仿佛如同真的發生過一樣,每每在睡夢中浮現出來,怎麼也壓不下去。

  意難平,意難平。

  他張溫順風順水了一輩子,偏偏這麼點小事,反而成為了他的意難平。

  他想的很清楚,不管這場權力鬥爭中,誰在最後得利,反正他張溫這輩子已經到了終點,三公大概率是無望了,無論如何,他也要下場和皇甫家斗上一斗!

  他不是為了國家,不是為了黎民百姓,就是為了出一口氣!

  於是乎,在中平二年最後的時光里,整個洛陽城突然陷入了古井無波的死寂,然後所有人都在期待,張伯慎,到底要唱一出什麼樣的好戲。

  ……

  羊家的妹子來洛陽了。

  這是一件稀奇的事兒。

  據說原本羊家的妹子是要和衛家說親的,結果不知道羊家妹子發了什麼瘋,非看不上衛家的子弟,這才耽誤了下來,然後這才來了洛陽,順便與馬令君相見。

  不出所料,不論哪個時代的女性,只要一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總有訴不盡的愁。

  即便馬令君早就和皇甫堅壽通過了氣,但這對閨中密友呆了一天,依舊沒有分開的樣式。

  羊家妹子喚作羊芸。

  年節將近,整個洛陽到處都是張燈結彩,皇甫堅壽和馬令君的小家庭本就不缺錢財,自然大肆採買。

  況且衛將軍雖然有諸多「政敵」,可畢竟位高權重,有不少人家送來了禮物。

  羊芸看在了眼中,雖然沒有吐露心聲,但是馬令君卻清楚,羊芸有些羨慕了。

  屋內兩個女子既不談論家國大事,又都是士族嫡女,自然不知道民間疾苦,說來說去,最後的話題反而落在了婚嫁上。

  「阿姐倒是討得好郎君。」

  皇甫堅壽去城外和孫堅紀靈等人一起吃酒,他的私宅之中,羊芸和馬令君也不甘示弱,兩個女子也把酒言歡,幾杯入肚,便胡言亂語起來。

  「我們繼續……」

  馬令君似乎是喝醉了,有些軟軟的攤在榻上,任憑羊芸在下人的陪襯下,自斟自飲。

  「皇甫家雖然沒有什麼根基,可畢竟如今顯貴,我阿爺讓我嫁給衛家的病秧子,我才不願意……」

  「真是有些羨慕姐姐了,卻不知來年又要和哪家說和?」

  羊芸自言自語,提起酒樽淺淺的倒入唇里,似是無力,似是心累,居然把酒樽里剩下的一丁點酒水灑在了懷中,侵濕了素衣。

  「高興了,高興了。」

  馬令君在羊芸的一旁輕笑,眼睛已經閉上,顯然是喝多了。

  又過了一會兒,羊芸悠悠的嘆息,腦袋似乎也昏沉了下來,對著下人說道。

  「扶我去歇一會……」


  ……

  洛陽早就有了妓館。

  今日皇甫堅壽請孫堅和紀靈等人,一併來妓館中吃酒,並且專門安排了歌舞。

  武夫不分年代,像曹阿瞞那種橫槊賦詩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武夫所貪圖的,無非便是財貨,美女。

  中午的時候,皇甫堅壽麾下的一眾親信紛紛到場。

  皇甫堅壽財大氣粗,包下了一處帶著庭院的雅間,庭院裡假山樹木,還有幾抹綠色,顯得有些寫意。

  孫堅,紀靈,劉辟,張繡,趙昂,姜冏,張繡……

  皇甫堅壽左右瞧瞧,忽然發現其實他如今已經有不小的勢力。

  等到李儒,皇甫酈,賈詡一眾人到齊之後,氣氛終於熱鬧起來了。

  燈火透過薄紗,絲竹管弦的聲音和女子那悠悠的你儂我儂的語調,氣氛很快就熱烈了起來。

  武夫們酒量都不差,更何況雖然大漢早就已經有了蒸餾的技術,但受限於糧食的產量,實際上此時的酒水度數並不算高,此時更是在歡場上,誰也不肯輕易認輸,短短的一刻鐘,就飲了數壇好酒。

  不過,妓女還不是出場的時候,眾人先是相互勸酒,喝了個七七八八,然後圍在院子中,玩起了投壺的把戲。

  酒精雖然醉人,可皇甫堅壽麾下的這些武夫們,靠的都是手裡的傢伙吃飯,一連比試了幾輪,都沒能分出勝負。

  等到眾人還在喧鬧要把壺放的更遠一些的時候,劉辟卻扯著標誌性的大嗓門,指著院子裡的假山說道。

  「不,不投壺了!來比比力氣!」

  眾人早就有點醉意,此時居然沒有人反駁劉辟,反倒紛紛轉過頭來,都在打量這座假山。

  這時候,忽然幾聲沒有壓下去的輕笑聲從院門處傳來,眾人好奇之下順著聲音望了過去,只見到一排排高挑的美人,身穿紗衣,正在緩緩的走來。

  劉辟本來還咋咋呼呼,打算親自上手和那假山分出個勝負,此時眼珠子都快跌在了地上,嘴巴張大,甚至有些侷促了起來。

  「將,將軍?」

  看著這一群半遮面的舞姬,穿著半隱半露的襦裙,緩緩的步入。

  劉辟話都說不利索,有些茫然道:「這是弄啥嘞。」

  美人們卻不答話,只是揖拜一禮,然後在絲竹聲中,翩翩起舞。

  其實像趙昂姜冏等人,都見識過這樣的場面,其他人雖然沒有親身體會,也能夠控制自己的神態表情,在美女面前,表現的略有城府。

  只有劉辟這個光棍,大老粗,不僅哈喇子直流,更是把脖頸伸長,恨不得把眼珠子塞過去看。

  紀靈和劉辟關係比較熟稔,此時有些看不下去,不由的提醒道。

  「劉辟,收收!」

  美人們雖然在場中舞蹈,可似乎也很少見到劉辟這種憨直的漢子,儘管她們臉上蒙著薄紗,但也不難看出有幾分笑意。

  劉辟聽聞紀靈的話,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態:「紀靈,汝怎得壞我興致,好狠的心思!」

  皇甫堅壽見到自家麾下如此態勢,先是哈哈一笑,然後乾脆大手一揮,就要把這些美人購置下來,贈給自家的這些親信。

  唉,色是男人一道關,誰願意過誰過,反正他皇甫堅壽不是聖人,他過不了,自己下屬既然有心思,便送給他們美人又如何?

  無非是花些錢財罷了。

  妓館的管理者聽聞皇甫堅壽想要購買這些舞姬,臉上有些慍怒。

  他自然知曉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洛中風頭正盛的衛將軍,馬上就要上任司隸校尉的存在,無論如何,他本人是得罪不起的。

  可衛將軍也不能直接動他的搖錢樹啊!

  再說了,只看他們這些粗鄙的武夫,行事粗俗,甚至聽說有個人眼睛都盯得溜圓,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粗俗,太粗俗了!

  他的姑娘們可都是精緻人兒,怎麼會侍奉這些粗鄙的武夫?

  更何況,他這個妓館,靠的可從來都不是那些皮肉生意的女子,能在洛中這些達官顯貴中落腳,憑藉的就是他調教舞藝,眾人群舞。

  現在衛將軍開口就要買走舞姬,那他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而且他上面不是沒有人!


  一個涼州來的年輕郎君,就算是將軍,又能怎樣?

  這裡是洛陽,不是你皇甫家所在的涼州!

  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洛中對皇甫家的態度,哪怕他一個小小妓館的老闆,也早有耳聞!

  若是其他顯貴開口也就算了,一個涼州來的不討喜的傢伙,也敢在自己這裡大放厥詞?

  「衛將軍……這些舞姬暫不售賣……」

  皇甫堅壽斜了那人一眼,沒有答話。

  堅壽心中清楚,這妓館的老闆,根本做不了這些女子的主,背後的靠山才能決定她們的去留。

  可眼下這個小小妓館的老闆,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自己……

  只怕洛中那些靠著大人物生存的小人物們,也都通過各自的手段,明白了洛中顯貴們對自己的態度。

  「衛將軍何必為難一個小小百姓?」

  皇甫堅壽沒有說話,一旁卻飄來了譏諷的聲音。

  從屋內的屏風後面閃出一個女子,身材有些高挑,粗看上去宛如一個英氣蓬勃的少年,可仔細端詳起來,居然有些驚艷。

  她穿著白色的衣裙,可衣裙又被改的有些細窄,不緊不慢的崩在她的肚皮上,凸顯出她的腰身。

  她的頭上戴著一個大大的斗笠,背後背著一柄劍,有種莫名的武俠風格。

  霎時間,妓館的老闆率先垂頭不敢直直的看去,而堅壽有些疑惑的問道。

  「汝是何人?」

  不料對方卻搖頭輕笑,似乎是在嘲諷皇甫堅壽見識淺薄,還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了皇甫堅壽:「妾一介弱女子,不過是王虎賁的養女罷了。」

  皇甫堅壽差點氣笑了,乾脆問道。

  「這間妓館是王越所屬?」

  王虎賁,有這個稱呼的,只能是所謂的天下第一劍客,王越了。

  王越這個人,遊俠兒出身,混跡到虎賁中郎將的位置,雖然同樣是個將軍,可一無兵權,二無家族,本來就是個吉祥物和花把勢……

  更是整天在洛中士人中鑽營,和皇甫堅壽這種武夫,完全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美人的臉上本來有些清高,帶著幾分譏諷,此時聽到皇甫堅壽的話,反倒是眉頭一皺,怒氣沖沖。

  「衛將軍怎得如此無禮?」

  美人生怒,雖然情緒不對,但皇甫堅壽卻只覺得有些可愛。

  眼前的女子背負漢劍,看似英傑模樣,實際上只怕沒殺過人,只不過是個假把式……

  在他這種殺人為生的武夫面前,驟然生怒,宛如一隻炸毛的小貓。

  著實……令人忍俊不禁。

  皇甫堅壽沒有繼續掰扯,只是重複了一遍。

  「把那些舞姬賣與我,就當無事發生。」

  可此時那男子一言不發,反倒是生氣的女子繼續開口。

  「衛將軍要強買強賣麼?」

  此時屋內的眾人趕了出來,李儒見狀連忙打了圓場,又攛掇眾人把皇甫堅壽架上馬車,趕忙送往了宅邸中。

  皇甫堅壽吐了口濁氣,心中有些煩躁。

  他今天也沒有少喝酒,雖然沒有做出什麼失控的事情來,但酒精的確放大了他的情緒。

  老實說,剛才他想動手把那妓館拆了,幸好理智尚在,李儒出來的及時,這才沒有繼續對峙下去。

  不過,他堂堂將軍,在洛陽能夠被這種妓館中的人物推三阻四……

  皇甫堅壽腦袋有些昏沉,但心中卻隱隱冷笑。

  ……

  傍晚時分,皇甫堅壽在李儒的攙扶下到了自家宅邸。

  下人們趕忙扶起自家主人,一連跨過了數道門楣,徑直往內宅送去。

  走了一會兒,皇甫堅壽感覺自己有些清醒,便掙脫開來,遣散了下人自己往屋裡走去。

  此時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只不過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思緒和想法,他也很清楚今天出去吃酒,吃了一肚子的怒火。

  來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看到屋內點著燈光,下意識的便以為羊芸離開了自家,是馬令君在屋裡,便一手推開了大門。

  可能是喝醉了酒力道有些大,嘭的一聲帶起了一陣風,反倒是把屋內的燈光吹的熄滅。

  皇甫堅壽又搖搖晃晃的關上門,摸索了兩步走到了榻前。

  他沒來得及想怎麼短短一日,這房內裝飾有些不同,便看到馬令君已經背對著他躺在了榻上……

  頓時來了一絲興致。

  反正都是老夫老妻,已經輕車熟路,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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