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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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節放假三天,毓琳已提前到祖墳上祭奠過,所以,一家三口也不必再回老家。

  前兩天,思毅都是中午寫好作業,下午出去與同學聚會,回來時已經很晚了。

  第三天,他又和幾個同學提前約好出行,三更時分就動身。

  臨出門時,他想起了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家,便笑道:「媽,你可以和我爸一起,報個團去旅遊,不要老是一個人悶在家裡。」

  毓琳看著他,揮揮手道:「你走吧,我有我的事,你爸的單位這一段任務多,特別忙,他好久沒進家了。」

  思毅道:「哦,是這樣,那行,媽,我走了。」

  思毅說著,帶上門,匆匆下樓去了。

  譚兵有幾個月沒進家了,毓琳也有幾個月沒再去譚家莊。

  以前,她常與譚兵、思毅一起回去。上次,她一個人回去看看,婆婆說,譚兵兩個月沒進家了。

  毓琳告訴她,譚兵在單位里迎接上級檢查,宣傳工作多,抽不開身。老太太見她說話,情景不似往常,估計有什麼事,也不再多問。

  想起譚兵,毓琳心緒不寧。

  她拉開窗簾,看看外面,街燈隱隱約約,整座城都處於昏暗中。屋子裡,燈光如同白晝,家具物件各安其位,卻又覺空蕩蕩的。

  眼下,這個三口之家,有兩個人在外面。他們都曾天天不離這個家,終日念著她。

  綠皮沙發,高腳桌椅,吊燈茶盤,灶台爐具,這百十來平的空間內,處處有一家人的歡樂場景。

  現在,這裡仿佛是一個空虛的山洞。

  外面,有讓父子二人更為愜意的樂園。他們隨時可以告別這裡,並且已成為常態。

  門內三個人,一個屋檐下。大家相守、共餐、交流、分享──她所習慣的家庭模式:正一天天地成為幻景。

  看似一個家,其實,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她一個人的家。

  從兒子出生,到一家人歡天喜地地為他慶滿月,那時,婚姻便完成了它的使命。

  現在,思毅已是青春年少,他出外求學,閒暇時,常興高采烈地去尋找同伴,這個家便完成了它的使命。

  看不見的情感紐帶,依舊維繫著美好,看得見的金錢與勞作的付出,便成了必須擔負的責任。

  當大家更願意在外面悠遊時,無形的紐帶便已顯多餘了,只是誰也不願正視而已。說出實話,無異於主動扯斷這本已不再重要的關係。

  大家以三緘其口為善。

  沉重的擔子,有人想擺脫,但又不想被人說不負責任,便只能忍著。

  其實,這個家,也並非她的全部,誰都不能天天守在這裡。

  一周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單位。

  班級有幾十位學生,等著上課,她要從家中離開。

  思毅,譚兵,他們也都有獨自在家的日子。他們有沒有過像她此刻一樣,陡然落入虛空里的失落與孤寂?

  在這法定的節假日裡,他們兩個可以行跡自由無定,且一個個狀態都很好。這便是問題的答案吧。

  想的太多,毓琳腦子開始疲憊,四肢有些發僵。

  她命令自己,今天要走出去,就像他們父子一樣。隨便去附近轉轉也好,或者徒步遠足,都是運動休閒的好方式。

  她簡單收拾一下背包,正要出門時,手機響了。毓琳看看號碼,是譚兵的。她調成了靜音,鎖上門出去了。

  不一會兒,譚兵又發來了一連串的消息:

  打電話不通,你在家嗎?

  這幾天,我們單位不放假。

  昨天,我娘胳膊摔住了,不知要幾天才能好?老爹臥床不能起了。哥嫂問,現在,怎麼照顧兩位老人?

  我知道,你想說,你講的藥食同源的方法,他們也不執行。

  還想說我與一幫朋友,天天在外面吃喝,有時間也不給爹娘去調理調理。

  男人在外面,有幾個沒有飯局應酬的?

  伺候二老,我現在沒時間,只能出錢了。

  香姐說,繼續按以前商量好的方法輪班,多一個老人,多加一份工錢。

  輝哥說,誰要蘭英代班,每個班要出到二百,她才接。


  這樣每個月,我和香姐都要出兩千。

  你明天最好去東山,到玄福寺上上香,求菩薩給看看。

  如果能讓母親快點好,她能做飯,照顧好老爹,家裡一切便可像以前一樣,我也不用多出錢了。

  我的工資,每月總共四五千塊錢,月月的房貸我還交著兩千。

  如果再每月拿出去一半養老,我外面的人情世事又那麼多,這日子沒法過了。

  如果我入不敷出,到時候,這房貸就輪到你了……

  毓琳看過信息想回復,心下又猶豫,到底去不去玄福寺?

  不一會兒,譚兵又發一條:

  「我知道你不想理我。

  遇事你能想得開,我不擔心。

  思毅貪玩,你多問他些,教育我沒你懂,但我希望他能成才,以後他有了本事,咱都不掛牽了。」

  信息她一條條地全部刪完。

  譚兵想給家中老人去祈福,又以共同盡孝,為全家好的話來求她去,她該不該答應呢?打出幾十個字,但她最終還是沒確認發送。

  譚兵讓她去求神拜佛,那他是錢和力都不願多出,想繼續依靠老娘鼎力相助。譚兵怎麼說怎麼做,是他的權利和自由。

  當然,自己也有自由。

  思慮之後,毓琳便發了兩個字「好的」。

  很快,譚兵回了信息:

  東山,現在很好玩。

  你不喜歡出遠門,我建議你這次必須去看看。

  市政府領導,把古城建設暫時放下了,先搞起來這修山引水的工程。

  這主要是考慮老百姓愛出去游山逛水,同時,也為改善營商環境,提高原武市的知名度。

  他們號召有條件的上,沒有的創造條件也要上。

  現在十幾座山頭,按位置形勢,分別摹仿了三山五嶽的主要景觀去修建,真是下足了功夫,你一定要去看看……

  看譚兵這些介紹,像是導遊在解說。

  毓琳在尋思:

  「我若這次答應了,猜他一定還會有下次。

  求我出些錢還房貸,或者,讓我沒課時,白天抽空兒回家去照顧老人,他下班回去接著值班。

  如此以來,值班費,他全省了。最重要的是,到夜裡,老人睡下後不吃不喝,做飯,餵飯,洗洗刷刷這些瑣事,也不用他再動手。

  伺候人的事,他歷來不擅長。

  這些事他肯定都想過,這個人為自己打算得好著呢。只可惜,他只考慮自己,不想想別人,誰願意一切都由他來安排!」

  東山,位於原武市東南部的邊界處,想要多看些景點,需要儘早去。

  四點多鐘,「樂華里」小區對面,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內,燈光亮如白晝。毓琳正在等計程車。

  一輛黑色轎車在她面前停下來。

  車窗落下去,一個中年女子,與她打招呼:

  「是李老師麼?你好。」

  「毓琳姐,你在這兒等人嗎?」

  車門打開,吳箏與姑媽先後下來了。吳箏忙給二位做了介紹。

  毓琳打量著奉和,她們姑侄倆在妝容氣質上,大體均是淑齊雅致。衣著佩飾上,卻風格迥異。

  吳箏仍是布衣裙裝,現代青年的休閒風。

  奉和則較為典雅正式,簡潔盤發,青色蠶絲旗袍,外搭薄紗披肩。

  再看自己,白襯衣,水墨開衫與直筒褲。這樣的通勤裝,和對方相比,有些呆板保守了。

  不過,這種感覺,一閃念便過去了。職業對衣著的定位,她早已習慣了,改了其他風格,反而會覺得彆拗。

  聽毓琳要去東山為譚家生病的老人祈福,奉和笑道:

  「那可巧了,我們也是因老人不大好才要去的。咱們正好一路,快上車吧!」

  吳奉和一邊說話,一邊察看——

  吳箏曾說過,她和這位李老師有些相像。

  此時見了面,說起話來,當下她便察覺到大不一樣。

  也許,以前,她對嚴謹女教師的刻板印象,有失偏頗,以偏概全了。

  毓琳之美,看似笑語溫柔,謙遜有禮,實則玉樹臨風,思聰克敏,是只可遠觀的高潔之美。

  再細看她:

  短髮柔順蓬鬆,姿態穩健而輕盈。眼神澄澈如泉,透著純淨與明亮。內斂的精神氣度,深涵著學養,自內而外,散發著從容與無畏。

  奉和觀了一番毓琳,轉而再看自己。

  平日裡,雖自以為冷艷孤傲,不合時下流俗,此時,也不覺嘆服,落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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