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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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學校放寒假,趕到臘月十八。

  師生離校那天,葉紫告訴吳箏,她年前就會訂婚,並準備到五一結婚。吳箏為她高興,並且說,到時候會送上一份大禮。

  葉紫認為自己的事已沒問題,又建議吳箏,傳收既然有意,應該作為重點考慮的對象。

  畢竟,從長遠來看,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工作,彼此各方面都有個照應,是比較穩妥的選擇。

  吳箏認為,自己心裡,並沒有傳收的位置,她不會考慮此人。葉紫以工作相同作為擇偶的標準,她也不認可。

  她反問葉紫:「你為什麼會挑一個菸草局主任家的公子哥呢?」

  葉紫的解釋是:

  當初葆全也是上的師範,只不過畢業後,他爸讓他改行了。

  人要現實些,只要今後生活上方便,其餘的都是小問題。

  吳箏認為:「兩個人志趣相投還行。

  不然的話,即使做同樣的工作,對同一個問題,就可能因為見解不同而思路迥異——行為方式也會大相逕庭。

  末了便會,相逢不相識,形同陌路人。」

  葉紫看吳箏偏執,再勸也是徒勞,只能隨她去了。

  吳箏在不斷地觀察,端教書這碗飯的,多是以教材為其掙飯的工具。大家對於工具的態度,好與惡,可是絕然不同的。

  除了研讀教材及全解,她從沒見傳收看過其他的書。語文教研組長,與其他的課外讀物幾乎絕緣,這在她看起來,顯得不可思議。

  而另一位,則是恰好相反。燕輝勤於翻閱各類書籍,這樣的人,她倒容易理解。

  對此,她也在反省,何必用自己的好惡標準,去評判他人呢?

  自己的標準,說出來也必定讓傳收不屑。

  他曾在辦公室里,狠狠地批評貪玩的尚智:

  「你來學校幹什麼吃的?

  練習冊不做,作業不完成,還有時間看哪些閒書。

  什麼《列國志》,《神仙傳》,大綱又不考,弄不好,它會讓你步入歧途。」

  吳箏之所以還要做對比,一是因為自己不想被傳收打擾,二是因為燕輝沒有打擾自己。

  其實,她也無意於去打任何人。

  對燕輝的關注,源於什麼?

  她想:「我只是好奇吧了。

  他在人群里,好像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實在不普通。

  他追求高遠,像一個孤獨地戰士。

  若能與他共同面對苦難的人生,想想也是幸事。」

  可是,他竟如旁觀者似的,對她的一片好意,不置一詞地拒絕了。每想至此,吳箏便會心生哀怨,悵然若失。

  女兒的閨蜜要訂婚結婚了,金歌聽到這一消息,開始焦躁起來。

  葉紫曾到家裡來過,相比之下,她認為,女兒的綜合條件更好。在成家這麼重要的事上,怎麼竟落後了呢?

  金歌抱怨自己,以前太相信孩子的能力了。以為她在大學裡或者工作後,找一個對象不難。

  她又怪女兒太單純,不如人家的女孩子精明,知道早早替自己打算。但抱怨和責怪又有什麼用呢?最好是馬上行動。

  於是,趁著假期時間多,她忙著托熟人給女兒介紹。

  有幾個合適的男孩兒,都希望與女孩兒見面談,女兒總說有事出不去。如此消極的態度,頗讓金歌生氣!

  心煩意亂時,她會忍不住地嘮叨一通。

  吳箏先是受不了,不幾天便習慣了。再想想,做娘的操心不落好,實在不容易,她方才去見了一個。

  回來後,吳箏便如實向母親匯報:

  「那人說話不行,人才不擋,還想趁機占便宜。去見這樣的,簡直浪費我的時間。」

  總之,她根本看不上。

  這讓金歌不知道如何是好,女兒的婚事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臘月三十這天,午飯後,吳鐸與父親一道,去東南鄉老家墓地祭祀,須到傍晚才能回來。

  父子倆走後,金歌待女兒把餐具洗刷好,開始計劃下午要做的事:

  吳箏的任務只是把春聯貼上。


  而自己呢,要先合碗上供,再包出明早的素餃子,還要準備一桌年夜飯。等她做的事可不少。

  除夕夜一家團聚,餃子圓宵是必不可少的。

  吳箏在網上訂購的生酮湯圓已到了。她不讓母親和麵包餃子,說用超薄的豆皮把弄好的餡料包一下,或蒸或煎都行。

  可是母親不聽她的,該怎麼做怎麼做。吳箏不再多說話。

  幾十年不變的年俗習慣,一時半會兒難於改變,還是以不惹娘生氣為好。

  正堂桌案上,祖父的牌位前,各樣扣碗和果碟,母親一樣一樣的擺上來。屋裡悶悶的,吳箏想出去透透氣。

  祖母住在老城區,和姑媽一起生活。此時,她們在忙什麼呢?這兒離她們不遠,大約十幾分鐘的車程,等她的事完成便可以去了。

  牆柜上,放著一套春聯,這是兄弟吳鐸買的。

  打開桶裝的盒蓋,整個抽出來看看,裡面附加的贈品,更加引人注目。

  說明書是摺疊式的,封面設計有些古雅。

  拉開看,文與圖配,相得益彰。另有繫著帶穗絲繩的小掛件,圓點式的雙面膠片,皆為小袋包裝。

  再展開聯句看,墨色與紙光,都極細膩柔和。

  幾元錢可以解決的問題,要花到上百元,商家為了贏利,做的足夠用心。

  她拿張「福」字斗方,想把它貼在客廳的正牆上,試了試卻又放下來。

  想到了靜安嘉里公墓,想到陶家小院內,那個孤伶伶無助的人,她不由得心酸淚目。

  今天,無論如何,她必須說出來心中的鬱結。或許,母親會理解她,不試試怎麼能知道呢?

  吳箏鼓起勇氣,來到廚房,輕聲道:「媽,我有事,想和你說說。」

  平底鍋內,波蘿蝦餡酥餅在冒煙。

  母親拿鍋鏟翻過來面,抬頭看看神情有些恍惚的女兒,忙問道:「什麼事?你說唄。」

  「我常對你說起的,單位里的那個老師,他的妻子,今年秋天去世了。」

  吳箏說得極慢。

  母親聽她言語,不似平日裡爽快,便詫異道:「這個我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又找一個嗎?」

  「沒有。他有兩個孩子,學習都很好。大的十七歲,已上了大學。小的十五歲,在讀高中。我想——」

  聽她話音不對,金歌反問道:「你想怎麼樣?敢不是有什麼想法吧!」

  看女兒低頭不語,金歌沉下臉來道:

  「你怎麼能有這樣的心思?不行,絕對不行!他什麼年齡了?又有孩子。你年紀輕輕的,想去給人家當後媽?

  你腦子出問題了!這話千萬別跟你爸說,他會被氣暈的。」

  吳箏把心腹事撂出來,如同平地響起一聲雷,把母親嚇得不輕。不過,她能一邊數落,一邊繼續做活兒,可見,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吳箏的心裡,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她淡然一笑道:「這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人家還不知道呢。不過,我想,雖然存在一定的年齡差,也不是大問題。我只要能接受,也許有很大的希望呢。」

  金歌即刻關掉了灶火,把餘下的餅胚放進冰箱冷藏起來。

  「今天只做這些,夠裝盤的就行,剩下的以後現吃現做。我看你是掉到泥潭裡去了,想辦法趕緊給我出來,這可如何是好啊!」

  金歌說著,讓吳箏坐在沙發上,繼續勸阻:

  「不行,堅決不行!你這條件,論才能還是相貌,要什麼,有什麼,你不是找不到,而是對自己的事不上心。

  我以前說,做生意風險大,為圖個安穩,咱非機關單位的不嫁。

  你找個同行也好啊,只要年齡相當,人品差不多,也不用太挑。再好的,也不可能完全都合乎你的想法。

  我聽葉紫說過,你們學校的余傳收,還有三中那個姓李的,都對你有意思。你仔細看看,哪一個更合適?」

  吳箏嘆道:「媽,那只是葉紫看好的。我以為合適的,還用她給你說麼?」

  金歌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年輕時,千萬別走錯了路。

  當初你姑媽,誰的話都不聽,說什麼寧缺毋濫,必須自己才能看得上的才行,非要找一個世家公子。


  一年一年地等啊,等到黃花菜都涼了!如今,早過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她自己也放棄了。我看你,有些仿她。

  終身大事,可不是兒戲,不要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爹媽都不看好的,你就不要再想望了,早些斷了念想才是!」

  金歌說完,去了書房。她拿出抄寫完整的《清靜經》,在供桌前展開,然後雙手合十,默默禱告。

  吳箏站在母親身旁,也合起掌來。

  「媽,我想去城裡,去看看奶奶和大姑。如果她們留我,不讓我走,今天不會來,我明一早便回來。」

  女兒要回老家,金歌感覺不太好。她也不好阻止,便囑咐道:

  「你去了,見到你姑媽,不要提你的事。

  她那些歪理邪說,更不能聽。一個女人到了中年也不成家,有什麼好說的?」

  吳箏道:「依我看,姑媽雖然單身,有自己的事做,也沒什麼不好。

  我爸結了婚,便從老窩飛出去了,現在,一年也回不去幾趟。

  我奶奶要是單指望著他,那可慘了。我姑有更多的時間陪著奶奶,比我爸更指得住。

  上年紀的人,身邊沒人行嗎?能動的時候還好,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突發急病,恐怕屍骨涼完了,兒女還不知道呢!

  今天除夕夜,應是合家團聚的時候,我爸該去城裡,咱都該去。

  可是,你們都忙,我一個人作為代表,回去好了。」

  金歌聽女兒說這些,心裡亂糟糟的,她不能辯駁,只得依著女兒。

  「那好吧,你到那兒,就說我不得空兒,你爸和你弟給你爺上墳送錢去了,讓你代我們去看看。

  不要忘了,給你奶奶和姑媽說聲拜年,最好,磕頭真拜。

  不然,她們當面不說,過後也會怨我,說我不教給你禮節,怪你不懂規矩。」

  金歌絮叨著,且挑揀些年貨,讓女兒帶上。

  吳箏穿上羽絨服,系好圍巾,開車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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