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22
「你們是人嗎？這個點了還能看見？」球場上，李陽向周圍的同學們抱怨著，自己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五月底，北半球的白天越來越長了。不過，最近幾天老是下雨，濃厚的雲讓夜色顯得早來了一些。趁著雨停，天邊剩下最後一抹亮光，何飛和一眾同學在操場上踢了會球。過了七點，光線越來越暗了。
「再踢十分鐘就走！」何飛顯然興致很高，幾位同學也附和著他。
於是球賽又延長了十分鐘，然後，何飛帶著運動後的愜意，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宿舍。
「有你的電話，十分鐘前打來的。」吳玉涵說完，往後躲了躲一身泥水和臭汗的何飛。何飛來不及洗澡，立即輸入電話卡號，撥了回去。
「飛哥，你忙完了嗎？我想……我想見見你……是的，我騎著車呢……好的，沒事，我等你。「
何飛知道陳燕這兩天因為得了感冒，沒上晚自習，下了課便回家，第二天再回來上學。此時的陳燕說話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有些心事，而且是在這種陰晴不定的鬼天氣里。略作思索後，一身泥濘的何飛決定先不洗澡換衣服，放下了電話，立即出門而去。
幸運的是，還有公交車。何飛坐上車，很快趕到了那片小樹林。
雨後的夜晚，空氣依然悶熱，預示著一場大雨不久將會來臨。何飛滿頭大汗，順著小路只顧往前走，漸漸已能看到大柳樹的輪廓。離大柳樹越來越近了，卻沒有看到陳燕的身影。沒有月光，借著慘澹的城市燈火，恍惚間，他看到一個笨重的身影在大柳樹後面一閃而過，搖搖晃晃地向遠處跑去。何飛沒來由地升起一絲擔憂，不禁加快了腳步。終於來到了柳樹下了，何飛看到一個人坐在大樹腳下，正發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聲。
是陳燕！此刻，她正跪倚在柳樹下，左手貼在腰上，右手緊緊按著肚子，低著頭，呻吟聲一聲比一聲低微。何飛腦子頓時如裂開一般，趕緊跪在地上，把陳燕扶在懷中。現在何飛的眼睛已經有些適應黑暗了，他清晰地看到，陳燕白色的裙子已沾滿了血跡，而且，溫熱的血液還在順著左側大腿不停往下流！
懷中的陳燕已氣若遊絲，在何飛的發瘋般的吼叫下，微微睜開了眼睛。她的嘴唇顫抖，似乎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張開口，何飛清晰地聽到了她最後的話：「謝謝你，對不起......「而後，便輕輕地靠在了何飛的懷裡，再也沒有了動靜。
「燕子、燕子！啊……啊......」何飛聲嘶力竭的叫喊著，絕望地搖晃著陳燕的身子，但後者沒有絲毫的反應。還未完全喪失理智的何飛忽然想到了什麼，還好，陳燕的手包就在身邊，手機也在。何飛顫顫巍巍地撥通了110和120。
烏雲越來越濃重，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雷聲。
110和120迅速趕到，民警邊在現場勘查邊呼叫刑警支援。陳燕和何飛則被抬上了救護車。急救護士迅速給陳燕建立了輸液通道，醫生則開始對陳燕進行胸外心臟按壓和人工呼吸，監護儀上的光波隨按壓的頻率，一下一下地跳動。剛剛覆蓋在腰腹部厚厚的紗布，很快又浸紅了一大片。陳燕臉色煞白，一動不動。何飛癱坐在一旁，茫然地看著眾人的忙碌。
到了醫院，陳燕被迅速抬到早已等候的平車上，送往搶救室。何飛正要跟著往搶救室里趕，兩名警察攔住了他。
十分鐘後，何飛已經被帶到了刑警隊的會議室里。
「還記得我嗎？」詢問何飛的警察三十多歲，短髮、國字臉、目光剛毅。他吸了一口還剩一半的煙，看著何飛說道。
何飛的腦子處於極度的混沌中，他滿腦子都是燕子的安危，不禁覺得對方的問題幼稚可笑。
「你身上的氣味和你們宿舍一模一樣。」警察把煙摁滅在菸灰缸里，看了旁邊做筆錄的年輕警察一眼，又看向何飛，「把你今天經歷的事情詳細地說一下吧，越詳細越好。」
在何飛講述整個案件經過的同時，急診室里的搶救也一直在持續，但遺憾的是，奇蹟並沒有發生。陳燕最終因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等候在搶救室外的陳燕父母得知了結果後，無法接受現實，雙雙暈厥了過去。
因為牽扯到刑事案件，陳燕的屍體被運到殯儀館暫時保管。
「劉隊，您覺得這個姓何的學生是兇手嗎？」結束了詢問，年輕警察問道。對方輕輕地搖了搖頭。很多兇案中，報案人實際上就是兇手的情況並不少見，因此，在沒有特定懷疑對象的情況下，作為報案人，同時警察趕到時唯一在現場的何飛，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頭號嫌疑人。但是，經過A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劉志剛詳細的詢問，他認為何飛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當然，後續還有很多技術手段，可以印證自己的判斷。
陳燕被害案被命名為526專案，因刑警支隊一把手現在BJ開會，由劉志剛擔任該專案組的組長。
晚上十點半，專案組第一次碰頭會召開，刑警支隊會議室燈火通明、煙霧繚繞，參與526專案的偵查人員、法醫等，分坐在長桌兩側，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劉志剛坐在桌首，他首先通報了自己詢問何飛的情況，然後便開始聽候各分組辦案人員的案情匯報。
首先是主辦偵查員的匯報：死者陳燕，女，20歲，系A市醫科大學臨床學院的在校大二學生。今晚20時35分城郊派出所接到報警電話，20時45分派出所民警與120急救人員同時到達現場。當時名叫何飛的男學生正懷抱著受害者，倚靠在一棵樹下。由於事發現場位於樹林的中心位置，距離大路小路均較遠，事發當時天氣陰沉，陣雨時下時停，因此，樹林裡人很少，暫時未發現有目擊者。根據男學生描述的疑似兇手逃離的方向，我們找到了兩處攝像頭，但不確定能不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視頻偵查員正在跟進。
痕檢組人員匯報：從公園南入口，只有一條路可以通往大柳樹下。不過可惜的是，由於事發後接警民警以及120醫務人員都走了這條路，路上腳印凌亂，互相重疊，足跡已失去了甄別的價值。不過，從大柳樹往北，我們發現一串孤立的腳印，初步研究發現，此人步伐凌亂，深淺不一，足距時窄時寬，就像喝醉了酒走路的步態。我們已提取了鞋印，會進一步做比對。在現場發現了一把刃長25cm左右的管制匕首，匕首上有血跡，已留取做DNA鑑定，在把手上提取到了指紋，下一步會進行比對。
法醫匯報：在醫院裡，我們對死者進行了初步的體表檢驗，死者頭部、頸部、胸部以及右上肢，沒有發現傷痕。但死者左側拇指遠端缺失，刀口很整齊，考慮是被銳器切割所致。左腹部、左側腰部和臍周有多個刀口，入內很深，部分刀口前後一致，考慮為貫通傷。結合患者很快陷入意識障礙，極有可能損傷到了腹主動脈，下一步，還要對屍體進行詳細的解剖。有些奇怪的是，相對受到嚴重傷害的左側軀體，死者右側受到的傷害明顯輕於左側。右側自右上腹開始，沿右側腹部往下，逐漸轉向小腹部，有一條長約20厘米的劃傷。除此之外，沒有嚴重的損傷。我們檢查了腹外側和右腰部，也沒有損傷的痕跡。死者會陰部及下肢沒有受到傷害，處女膜完整，沒有受到性侵的跡象。
匯報結束，會議室沉默了半分鐘。坐在桌首的劉志剛面色凝重，雙眉緊鎖，和往日大不相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壓迫感。
「各位都有什麼看法，說一下吧。」劉志剛點上一支煙。
主辦偵查員說道：「嫌疑人沒有拿走死者的錢包和手機，也沒有對死者實施性侵，卻在短時間內用銳器，對死者腹部和腰部進行了嚴重的傷害。顯然，既不是謀財，也不是謀色，考慮是謀人，也就是說仇殺的可能性大。下一步要調查死者或死者家屬，包括死者男友何飛等人的社會關係，看有沒有潛在的仇家。」
劉志剛點點了頭，轉而向法醫秦紅問道：「死者致命的傷口都在左側，包括左腰部，刀刀致命。右側則只有一道切割傷，這個如何解釋呢？」
秦紅略微遲疑一下，說道：「這應該和嫌疑人與死者所處的位置有關係。估計嫌疑人右利手，右手持刀，正好貼近死者左側。為發泄仇恨，不顧一切連刺數刀。死者欲逃脫，向右轉身，嫌疑人抓住死者，又朝靠近自己的死者左腰部連刺數刀。這與死者左手腕的抵抗傷可以對應。」
「那右側的切割傷又如何解釋呢？」劉志剛重複了一遍問題的後半部分。
會議室響起一陣嗡嗡的討論聲。
在討論左側的刀傷時，眾人皆附和秦紅的看法，但劉志剛說到右側的割傷時，又有了十幾秒的沉默。
「這個，還需要進一步的屍體解剖才能確定。」
劉志剛眉頭緊鎖，停頓了一會兒，臉色和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想起來一部電影，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名字叫：《惡魔蛙男》。」
劉志剛稍微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部電影由日本動漫改編，嫌疑人對殺人的方式，進行了精心設計。比如，對虐待母親的，死者會被割下與出生時同重量的肉，大出血而亡，稱為「感受為母痛苦之刑」；婚內出軌的，會被劈成兩半，屍身分別寄給妻子和情人，稱為「平分愛之刑」；痴迷於整容的，就會被活活凍成冰雕，稱為「永遠美麗之刑」……。大家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提起這部電影？」
眾人的討論聲停止了，都齊齊地看向劉志剛。劉志剛繼續說道：「電影裡的嫌疑人不僅僅要殺死被害人，還根據每個受害者不同的特徵，設計了不同的殺人方式。他這樣做的目的，顯然是根據自己心理的需要，突出一種儀式感。那麼這個案子裡，受害者這些看似怪異的傷口，是否也是嫌疑人的某種儀式需要？」
聽到「儀式」二字，眾人紛紛露出驚愕的面容，隨後便開始你一言我一語，交頭接耳，會議室又響起一陣嗡嗡的說話聲。
有人高聲說了一句：「如果涉及到儀式，那兇手要麼是個變態殺人狂，要麼就是有某種宗教信仰，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如果是這樣，嫌疑人極有可能還會再殺人，我們城市將永無寧日!」
眾人漸漸安靜下來，但每個人臉上都明顯多了幾分愁容。
劉志剛鄭重地說道：「目前也只是猜測，連推測也算不上，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除了今天到場的同志以外，暫時不要把這種想法帶給別人。現在我安排一下下一步的任務。」會場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異常嚴肅，等候劉志剛的戰前命令。「第一，派人去陳燕和何飛的家裡去了解他們的社會關係，特別是有利益糾葛的人群；第二，法醫儘快進行屍體解剖，一定要全面、細緻，不能遺漏任何細節；第三，視頻組仔細搜索事發地點附近的攝像頭，特別關注青石橋周圍，不僅看行人，還要看車輛，汽車、摩托車、非機動車，都要看。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務必在黃金七十二小時內破獲，否則，難度會大大增加。」
會議結束，所有人立即起身，投入到各自的崗位上去。
「哎，你們是幹什麼的？」
A市殯儀館大門口。晚上十點多，天空還在飄著殘留的細雨，正打算睡覺的保安吃驚地發現，門口不知什麼時候聚集了幾十個人，他們男女老幼都有，冒雨圍在殯儀館大門口附近。而打頭的，是一對神色悲傷的中年男女。
「燕子已經死的那麼慘了，你們就行行好，別在她身上再動刀子了！」陳燕的母親方玉蘭突然間一聲哭喊，周圍的人立即跟著她附和起來，一時間，夜晚裡一向靜得可怕的殯儀館門口哭聲一片。
聚眾鬧事的一般都在白天，晚上沒有領導上班，他們在這裡喊破天又有什麼用呢？保安想去勸幾句，但見對方人多勢眾且情緒激動，沒敢多說話，連忙跑回值班室，撥打了110。
......
夜漸深，刑警支隊辦公樓里，作為專案組總指揮的劉志剛毫無睡意，待各組刑警隊員們離開之後，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剛打開茶葉盒準備泡杯茶喝，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看到來人，劉志剛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恭敬和些許的驚訝，「您怎麼回來了？」
站在劉志剛面前的，是A市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支隊支隊長韓剛。韓剛朝劉志剛微微點了點頭，「到我辦公室來吧。」
「大體情況就是這樣。」劉志剛向韓剛匯報了陳燕被害案的基本情況，而後關切地問道：「您BJ的會不是還有兩天嗎？」
「咱們A市一向治安良好，現在出了命案，還是在校大學生，我在外面放不下心啊，」韓剛一臉嚴肅地說完，露出一絲笑容，「剛開始我還怕大家久不接觸命案，會手忙腳亂，看來我多慮了。你處理的非常好，考慮的也很周到。」
「老師過譽了，我們只是按照您平時反覆強調的，一切嚴格按照程序辦事，就不會出現紕漏。」
劉志剛自參加工作就稱呼韓剛為老師，跟後者學到了很多寶貴的經驗，其行政職務也是其親自過問提拔起來的，因此，劉志剛對韓剛有著特別的崇拜和尊敬。
「很好，」韓剛說罷，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不過，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們是人嗎？這個點了還能看見？」球場上，李陽向周圍的同學們抱怨著，自己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五月底，北半球的白天越來越長了。不過，最近幾天老是下雨，濃厚的雲讓夜色顯得早來了一些。趁著雨停，天邊剩下最後一抹亮光，何飛和一眾同學在操場上踢了會球。過了七點，光線越來越暗了。
「再踢十分鐘就走！」何飛顯然興致很高，幾位同學也附和著他。
於是球賽又延長了十分鐘，然後，何飛帶著運動後的愜意，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宿舍。
「有你的電話，十分鐘前打來的。」吳玉涵說完，往後躲了躲一身泥水和臭汗的何飛。何飛來不及洗澡，立即輸入電話卡號，撥了回去。
「飛哥，你忙完了嗎？我想……我想見見你……是的，我騎著車呢……好的，沒事，我等你。「
何飛知道陳燕這兩天因為得了感冒，沒上晚自習，下了課便回家，第二天再回來上學。此時的陳燕說話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有些心事，而且是在這種陰晴不定的鬼天氣里。略作思索後，一身泥濘的何飛決定先不洗澡換衣服，放下了電話，立即出門而去。
幸運的是，還有公交車。何飛坐上車，很快趕到了那片小樹林。
雨後的夜晚，空氣依然悶熱，預示著一場大雨不久將會來臨。何飛滿頭大汗，順著小路只顧往前走，漸漸已能看到大柳樹的輪廓。離大柳樹越來越近了，卻沒有看到陳燕的身影。沒有月光，借著慘澹的城市燈火，恍惚間，他看到一個笨重的身影在大柳樹後面一閃而過，搖搖晃晃地向遠處跑去。何飛沒來由地升起一絲擔憂，不禁加快了腳步。終於來到了柳樹下了，何飛看到一個人坐在大樹腳下，正發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聲。
是陳燕！此刻，她正跪倚在柳樹下，左手貼在腰上，右手緊緊按著肚子，低著頭，呻吟聲一聲比一聲低微。何飛腦子頓時如裂開一般，趕緊跪在地上，把陳燕扶在懷中。現在何飛的眼睛已經有些適應黑暗了，他清晰地看到，陳燕白色的裙子已沾滿了血跡，而且，溫熱的血液還在順著左側大腿不停往下流！
懷中的陳燕已氣若遊絲，在何飛的發瘋般的吼叫下，微微睜開了眼睛。她的嘴唇顫抖，似乎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張開口，何飛清晰地聽到了她最後的話：「謝謝你，對不起......「而後，便輕輕地靠在了何飛的懷裡，再也沒有了動靜。
「燕子、燕子！啊……啊......」何飛聲嘶力竭的叫喊著，絕望地搖晃著陳燕的身子，但後者沒有絲毫的反應。還未完全喪失理智的何飛忽然想到了什麼，還好，陳燕的手包就在身邊，手機也在。何飛顫顫巍巍地撥通了110和120。
烏雲越來越濃重，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雷聲。
110和120迅速趕到，民警邊在現場勘查邊呼叫刑警支援。陳燕和何飛則被抬上了救護車。急救護士迅速給陳燕建立了輸液通道，醫生則開始對陳燕進行胸外心臟按壓和人工呼吸，監護儀上的光波隨按壓的頻率，一下一下地跳動。剛剛覆蓋在腰腹部厚厚的紗布，很快又浸紅了一大片。陳燕臉色煞白，一動不動。何飛癱坐在一旁，茫然地看著眾人的忙碌。
到了醫院，陳燕被迅速抬到早已等候的平車上，送往搶救室。何飛正要跟著往搶救室里趕，兩名警察攔住了他。
十分鐘後，何飛已經被帶到了刑警隊的會議室里。
「還記得我嗎？」詢問何飛的警察三十多歲，短髮、國字臉、目光剛毅。他吸了一口還剩一半的煙，看著何飛說道。
何飛的腦子處於極度的混沌中，他滿腦子都是燕子的安危，不禁覺得對方的問題幼稚可笑。
「你身上的氣味和你們宿舍一模一樣。」警察把煙摁滅在菸灰缸里，看了旁邊做筆錄的年輕警察一眼，又看向何飛，「把你今天經歷的事情詳細地說一下吧，越詳細越好。」
在何飛講述整個案件經過的同時，急診室里的搶救也一直在持續，但遺憾的是，奇蹟並沒有發生。陳燕最終因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等候在搶救室外的陳燕父母得知了結果後，無法接受現實，雙雙暈厥了過去。
因為牽扯到刑事案件，陳燕的屍體被運到殯儀館暫時保管。
「劉隊，您覺得這個姓何的學生是兇手嗎？」結束了詢問，年輕警察問道。對方輕輕地搖了搖頭。很多兇案中，報案人實際上就是兇手的情況並不少見，因此，在沒有特定懷疑對象的情況下，作為報案人，同時警察趕到時唯一在現場的何飛，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頭號嫌疑人。但是，經過A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劉志剛詳細的詢問，他認為何飛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當然，後續還有很多技術手段，可以印證自己的判斷。
陳燕被害案被命名為526專案，因刑警支隊一把手現在BJ開會，由劉志剛擔任該專案組的組長。
晚上十點半，專案組第一次碰頭會召開，刑警支隊會議室燈火通明、煙霧繚繞，參與526專案的偵查人員、法醫等，分坐在長桌兩側，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劉志剛坐在桌首，他首先通報了自己詢問何飛的情況，然後便開始聽候各分組辦案人員的案情匯報。
首先是主辦偵查員的匯報：死者陳燕，女，20歲，系A市醫科大學臨床學院的在校大二學生。今晚20時35分城郊派出所接到報警電話，20時45分派出所民警與120急救人員同時到達現場。當時名叫何飛的男學生正懷抱著受害者，倚靠在一棵樹下。由於事發現場位於樹林的中心位置，距離大路小路均較遠，事發當時天氣陰沉，陣雨時下時停，因此，樹林裡人很少，暫時未發現有目擊者。根據男學生描述的疑似兇手逃離的方向，我們找到了兩處攝像頭，但不確定能不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視頻偵查員正在跟進。
痕檢組人員匯報：從公園南入口，只有一條路可以通往大柳樹下。不過可惜的是，由於事發後接警民警以及120醫務人員都走了這條路，路上腳印凌亂，互相重疊，足跡已失去了甄別的價值。不過，從大柳樹往北，我們發現一串孤立的腳印，初步研究發現，此人步伐凌亂，深淺不一，足距時窄時寬，就像喝醉了酒走路的步態。我們已提取了鞋印，會進一步做比對。在現場發現了一把刃長25cm左右的管制匕首，匕首上有血跡，已留取做DNA鑑定，在把手上提取到了指紋，下一步會進行比對。
法醫匯報：在醫院裡，我們對死者進行了初步的體表檢驗，死者頭部、頸部、胸部以及右上肢，沒有發現傷痕。但死者左側拇指遠端缺失，刀口很整齊，考慮是被銳器切割所致。左腹部、左側腰部和臍周有多個刀口，入內很深，部分刀口前後一致，考慮為貫通傷。結合患者很快陷入意識障礙，極有可能損傷到了腹主動脈，下一步，還要對屍體進行詳細的解剖。有些奇怪的是，相對受到嚴重傷害的左側軀體，死者右側受到的傷害明顯輕於左側。右側自右上腹開始，沿右側腹部往下，逐漸轉向小腹部，有一條長約20厘米的劃傷。除此之外，沒有嚴重的損傷。我們檢查了腹外側和右腰部，也沒有損傷的痕跡。死者會陰部及下肢沒有受到傷害，處女膜完整，沒有受到性侵的跡象。
匯報結束，會議室沉默了半分鐘。坐在桌首的劉志剛面色凝重，雙眉緊鎖，和往日大不相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壓迫感。
「各位都有什麼看法，說一下吧。」劉志剛點上一支煙。
主辦偵查員說道：「嫌疑人沒有拿走死者的錢包和手機，也沒有對死者實施性侵，卻在短時間內用銳器，對死者腹部和腰部進行了嚴重的傷害。顯然，既不是謀財，也不是謀色，考慮是謀人，也就是說仇殺的可能性大。下一步要調查死者或死者家屬，包括死者男友何飛等人的社會關係，看有沒有潛在的仇家。」
劉志剛點點了頭，轉而向法醫秦紅問道：「死者致命的傷口都在左側，包括左腰部，刀刀致命。右側則只有一道切割傷，這個如何解釋呢？」
秦紅略微遲疑一下，說道：「這應該和嫌疑人與死者所處的位置有關係。估計嫌疑人右利手，右手持刀，正好貼近死者左側。為發泄仇恨，不顧一切連刺數刀。死者欲逃脫，向右轉身，嫌疑人抓住死者，又朝靠近自己的死者左腰部連刺數刀。這與死者左手腕的抵抗傷可以對應。」
「那右側的切割傷又如何解釋呢？」劉志剛重複了一遍問題的後半部分。
會議室響起一陣嗡嗡的討論聲。
在討論左側的刀傷時，眾人皆附和秦紅的看法，但劉志剛說到右側的割傷時，又有了十幾秒的沉默。
「這個，還需要進一步的屍體解剖才能確定。」
劉志剛眉頭緊鎖，停頓了一會兒，臉色和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想起來一部電影，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名字叫：《惡魔蛙男》。」
劉志剛稍微頓了頓，繼續說道：這部電影由日本動漫改編，嫌疑人對殺人的方式，進行了精心設計。比如，對虐待母親的，死者會被割下與出生時同重量的肉，大出血而亡，稱為「感受為母痛苦之刑」；婚內出軌的，會被劈成兩半，屍身分別寄給妻子和情人，稱為「平分愛之刑」；痴迷於整容的，就會被活活凍成冰雕，稱為「永遠美麗之刑」……。大家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提起這部電影？」
眾人的討論聲停止了，都齊齊地看向劉志剛。劉志剛繼續說道：「電影裡的嫌疑人不僅僅要殺死被害人，還根據每個受害者不同的特徵，設計了不同的殺人方式。他這樣做的目的，顯然是根據自己心理的需要，突出一種儀式感。那麼這個案子裡，受害者這些看似怪異的傷口，是否也是嫌疑人的某種儀式需要？」
聽到「儀式」二字，眾人紛紛露出驚愕的面容，隨後便開始你一言我一語，交頭接耳，會議室又響起一陣嗡嗡的說話聲。
有人高聲說了一句：「如果涉及到儀式，那兇手要麼是個變態殺人狂，要麼就是有某種宗教信仰，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如果是這樣，嫌疑人極有可能還會再殺人，我們城市將永無寧日!」
眾人漸漸安靜下來，但每個人臉上都明顯多了幾分愁容。
劉志剛鄭重地說道：「目前也只是猜測，連推測也算不上，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除了今天到場的同志以外，暫時不要把這種想法帶給別人。現在我安排一下下一步的任務。」會場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異常嚴肅，等候劉志剛的戰前命令。「第一，派人去陳燕和何飛的家裡去了解他們的社會關係，特別是有利益糾葛的人群；第二，法醫儘快進行屍體解剖，一定要全面、細緻，不能遺漏任何細節；第三，視頻組仔細搜索事發地點附近的攝像頭，特別關注青石橋周圍，不僅看行人，還要看車輛，汽車、摩托車、非機動車，都要看。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務必在黃金七十二小時內破獲，否則，難度會大大增加。」
會議結束，所有人立即起身，投入到各自的崗位上去。
「哎，你們是幹什麼的？」
A市殯儀館大門口。晚上十點多，天空還在飄著殘留的細雨，正打算睡覺的保安吃驚地發現，門口不知什麼時候聚集了幾十個人，他們男女老幼都有，冒雨圍在殯儀館大門口附近。而打頭的，是一對神色悲傷的中年男女。
「燕子已經死的那麼慘了，你們就行行好，別在她身上再動刀子了！」陳燕的母親方玉蘭突然間一聲哭喊，周圍的人立即跟著她附和起來，一時間，夜晚裡一向靜得可怕的殯儀館門口哭聲一片。
聚眾鬧事的一般都在白天，晚上沒有領導上班，他們在這裡喊破天又有什麼用呢？保安想去勸幾句，但見對方人多勢眾且情緒激動，沒敢多說話，連忙跑回值班室，撥打了110。
......
夜漸深，刑警支隊辦公樓里，作為專案組總指揮的劉志剛毫無睡意，待各組刑警隊員們離開之後，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剛打開茶葉盒準備泡杯茶喝，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看到來人，劉志剛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恭敬和些許的驚訝，「您怎麼回來了？」
站在劉志剛面前的，是A市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支隊支隊長韓剛。韓剛朝劉志剛微微點了點頭，「到我辦公室來吧。」
「大體情況就是這樣。」劉志剛向韓剛匯報了陳燕被害案的基本情況，而後關切地問道：「您BJ的會不是還有兩天嗎？」
「咱們A市一向治安良好，現在出了命案，還是在校大學生，我在外面放不下心啊，」韓剛一臉嚴肅地說完，露出一絲笑容，「剛開始我還怕大家久不接觸命案，會手忙腳亂，看來我多慮了。你處理的非常好，考慮的也很周到。」
「老師過譽了，我們只是按照您平時反覆強調的，一切嚴格按照程序辦事，就不會出現紕漏。」
劉志剛自參加工作就稱呼韓剛為老師，跟後者學到了很多寶貴的經驗，其行政職務也是其親自過問提拔起來的，因此，劉志剛對韓剛有著特別的崇拜和尊敬。
「很好，」韓剛說罷，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不過，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