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先天之疾
三人其一瞥了那護衛一眼，輕哼一聲，抄起銅錢，劃拉出一半遞給周緣直。
然後三人乖乖站起來尋了個稍遠些的地方坐……
周緣直不在意二十幾文錢，但也無意因這小事起口角衝突，故而收起了錢，也讓出了位置。
兩護衛將他們口中的「老爺夫人」請到火堆近處，從他們進廟開始這兩人就沒說過話，想必是自恃身份尊貴，發話的都只是護衛而已。
即便身處破廟裡，這對夫婦也講究得很，待到一名護衛擺放好攜帶的軟墊，兩人才坐在墊上。
自他們進來，書生的目光就盯在婦人身上，然而兩位表現得盡職盡責、忠心耿耿的護衛卻並未呵斥於他。
外面的雨應該還會下很久，周緣直閒來無事觀察廟中人打發時間。
五年來跋涉名山大川，走遍江湖市井，他觀察各色人等的功夫一絕。
那對夫婦出自高門大戶，因為就連護衛身上穿的都是上好工藝的綢緞，富貴隱於微末處，從護衛袖口不起眼的「李」字紋樣暗色繡字能推斷出男子應該出身李家。
李家男子已近中年，婦人雖然保養得極好，周緣直也能在她面容上看出被脂粉掩飾的歲月痕跡，真實年齡與男子相差無多。
應該是原配夫婦，而且看樣子兩人間極為恩愛。
兩個護衛都是高手，身體看似與常人無二，沒有生得虎背熊腰，但是一人便能抵得過十幾個尋常江湖漢子。
二人行走之間姿態自有講究，而且雙臂從不完全放鬆，方便隨時抽刀，應該是江湖出身。雖然腰佩長刀，但手掌上的繭子暴露出二人實際是用槍的好手！
兩護衛一人稱作安陽，一人稱作安嗣。
至於三個光著膀子的漢子，幹得不是正經行當。看三人長相，想必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姓郭，姑且稱其為郭大、郭二、郭三。其中郭三的模樣略顯清秀，但藏不住眼中凶戾氣息。
他們也都隨身帶著斧頭和短刀，但即便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安陽安嗣兩護衛的對手，若是交起手來，估計三人會在十招之內丟了性命。
可自己一身雄渾功力內斂，身體姿態上也與常人無異，卻不知他們為何對自己這般客氣？周緣直心中有些不解。
那書生最有意思，看他身形單薄，眼底隱有烏黑之色，應是常年苦讀虧空了身子。但這人一直坐在最外圍，也能耐受得住風雨的涼意，想必本就是寒門出身。
在大虞國有廣開庠序之風，在官府所開設的庠序里不但免除了孩童學費，就連拜師的束脩都被朝廷限定了規格並由官府提供。
幾百年來，即便販夫走卒僕從農戶也都識得了字、讀得起書。而若有人故意妨礙適齡孩童入學，輕則罰銀重則杖責，有功名在身者甚至可能遭受褫奪！
在法令施行後，如今所謂「寒門」指的就是真正的貧寒人家了。
書生仿佛失了魂一般，眼光一直緊盯婦人不放，即便周緣直都覺得這廝好生無禮，但不論是李家夫婦還有護衛，都對他不理不睬。
周緣直自然也無心去管別人的閒事。
房樑上有隻小狐狸跑過，震下些許灰塵，周緣直不由得一陣咳嗽。
身體中也泛出寒意，他重新回到火堆近處取暖，毫不理睬安陽安嗣兩名護衛的怒視。
老人臨終前把畢生所學都傳給了他，而且在周緣直童年時，老人就用內力時常溫養他的經脈，再加上本身天資出眾，年僅十七歲的周緣直內力不輸許多年過古稀的武林名宿！
這樣的他按理來說早該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
可奈何他有病。
先天之疾，藥石無醫。
若不是一身雄渾內力時刻溫養身軀，怕不是連十七歲都活不到！
從他有記憶開始，老人就以藥物幫他調養身體，五六歲時便開始修煉有強身健體功用的高深內功。
可即便是見多識廣的老人，也只能這樣緩解此病，無法根治。
病症發作沒有規律，時有時無。不發作時他與常人無異，發作時則寒意襲身，痛苦難忍。
當然，即便是正在忍受病痛的他，若是想殺那兩名護衛也不過只需彈指一揮間。
十二歲時老人帶他遊歷，未嘗沒有尋訪名醫治好怪病的念頭。
只是廣陵城內的「勝閻王」一言斷絕了兩人的希望。
「這怪病，乃是胎兒出生於時受鬼魅陰氣入體所致，鬼魅陰氣不散則此病難消，即使內功練成了天下第一人，能與仙人一較高下，最多也只能活到三十歲。
想要治好此病，唯一的法子就是去修習純正仙法，才能有一二分生機。」
老人巧遇過仙人，可他尋了一生，也未能再找到仙人蹤跡。
那年從廣陵城離開，老人突發重病，還未等周緣直帶他折返去找「勝閻王」救命就一命嗚呼。
他尋覓了一生的仙蹤，現在輪到周緣直繼續找。
老人死後，周緣直獨自遊歷尋仙，卻鬼使神差下回到了青玉山脈。
今日風雨交加，病症恰好發作。
安陽喝道：「你這人太不講究，先前明明收了錢財卻還來打攪我家老爺夫人。」
周緣直痛苦難當，自然懶得搭理他。
「潑皮休要胡攪蠻纏！」郭三眼睛一眯，駁斥這護衛，「你家老爺夫人怎恁地尊貴？小兄弟不過離近些烤火，還能……」
身後郭大郭二拍了拍他，郭三自知險些失言，訕訕地住了口。
他本想說「還能讓你家夫人懷了種不成」，這話如若說出來，他們三個今天就休想順利走出這個廟。
周緣直雖不知三人為何對自己頗有好感，但病痛折磨難耐，他只擠出「多謝」二字，就徹底倒地不起。
李家夫婦、護衛二人，還有郭大郭二郭三都看出了他身體不妥。安陽安嗣上前搭脈，郭姓三兄弟也過來詢問狀況。
只有那書生舉止最怪異，他站起身來走遠了些，似是怕沾染晦氣？
病痛稍緩，周緣直向眾人簡短解釋道：「自幼有這病，緩緩就好。」
「咦？這是怎麼了？」問話的聲音裡帶著股俏皮活潑的勁頭。
有一著鵝黃長裙的少女走進廟來，身上滴雨未沾，連裙擺都整潔如新。
她剛剛進廟避雨，看見眾人圍著周緣直的這一幕，自然不解。
郭三對其解釋了緣由，這少女「哦」了一聲。
周緣直身上病痛突然消逝。
面色還有些蒼白，他直起身來：「謝過諸位關心，這病來得快去也得快，已經好了。」
注意力依舊集中在周緣直身上的眾人都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剛剛進廟的少女……
未曾帶傘！
然後三人乖乖站起來尋了個稍遠些的地方坐……
周緣直不在意二十幾文錢，但也無意因這小事起口角衝突，故而收起了錢，也讓出了位置。
兩護衛將他們口中的「老爺夫人」請到火堆近處，從他們進廟開始這兩人就沒說過話，想必是自恃身份尊貴，發話的都只是護衛而已。
即便身處破廟裡，這對夫婦也講究得很，待到一名護衛擺放好攜帶的軟墊，兩人才坐在墊上。
自他們進來，書生的目光就盯在婦人身上，然而兩位表現得盡職盡責、忠心耿耿的護衛卻並未呵斥於他。
外面的雨應該還會下很久，周緣直閒來無事觀察廟中人打發時間。
五年來跋涉名山大川，走遍江湖市井，他觀察各色人等的功夫一絕。
那對夫婦出自高門大戶，因為就連護衛身上穿的都是上好工藝的綢緞，富貴隱於微末處，從護衛袖口不起眼的「李」字紋樣暗色繡字能推斷出男子應該出身李家。
李家男子已近中年，婦人雖然保養得極好，周緣直也能在她面容上看出被脂粉掩飾的歲月痕跡，真實年齡與男子相差無多。
應該是原配夫婦，而且看樣子兩人間極為恩愛。
兩個護衛都是高手，身體看似與常人無二，沒有生得虎背熊腰，但是一人便能抵得過十幾個尋常江湖漢子。
二人行走之間姿態自有講究，而且雙臂從不完全放鬆，方便隨時抽刀，應該是江湖出身。雖然腰佩長刀，但手掌上的繭子暴露出二人實際是用槍的好手！
兩護衛一人稱作安陽，一人稱作安嗣。
至於三個光著膀子的漢子，幹得不是正經行當。看三人長相，想必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姓郭，姑且稱其為郭大、郭二、郭三。其中郭三的模樣略顯清秀，但藏不住眼中凶戾氣息。
他們也都隨身帶著斧頭和短刀，但即便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安陽安嗣兩護衛的對手，若是交起手來，估計三人會在十招之內丟了性命。
可自己一身雄渾功力內斂，身體姿態上也與常人無異，卻不知他們為何對自己這般客氣？周緣直心中有些不解。
那書生最有意思，看他身形單薄，眼底隱有烏黑之色，應是常年苦讀虧空了身子。但這人一直坐在最外圍，也能耐受得住風雨的涼意，想必本就是寒門出身。
在大虞國有廣開庠序之風，在官府所開設的庠序里不但免除了孩童學費，就連拜師的束脩都被朝廷限定了規格並由官府提供。
幾百年來，即便販夫走卒僕從農戶也都識得了字、讀得起書。而若有人故意妨礙適齡孩童入學，輕則罰銀重則杖責，有功名在身者甚至可能遭受褫奪！
在法令施行後，如今所謂「寒門」指的就是真正的貧寒人家了。
書生仿佛失了魂一般，眼光一直緊盯婦人不放，即便周緣直都覺得這廝好生無禮，但不論是李家夫婦還有護衛，都對他不理不睬。
周緣直自然也無心去管別人的閒事。
房樑上有隻小狐狸跑過，震下些許灰塵，周緣直不由得一陣咳嗽。
身體中也泛出寒意，他重新回到火堆近處取暖，毫不理睬安陽安嗣兩名護衛的怒視。
老人臨終前把畢生所學都傳給了他，而且在周緣直童年時，老人就用內力時常溫養他的經脈，再加上本身天資出眾，年僅十七歲的周緣直內力不輸許多年過古稀的武林名宿！
這樣的他按理來說早該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
可奈何他有病。
先天之疾，藥石無醫。
若不是一身雄渾內力時刻溫養身軀，怕不是連十七歲都活不到！
從他有記憶開始，老人就以藥物幫他調養身體，五六歲時便開始修煉有強身健體功用的高深內功。
可即便是見多識廣的老人，也只能這樣緩解此病，無法根治。
病症發作沒有規律，時有時無。不發作時他與常人無異，發作時則寒意襲身，痛苦難忍。
當然，即便是正在忍受病痛的他，若是想殺那兩名護衛也不過只需彈指一揮間。
十二歲時老人帶他遊歷，未嘗沒有尋訪名醫治好怪病的念頭。
只是廣陵城內的「勝閻王」一言斷絕了兩人的希望。
「這怪病，乃是胎兒出生於時受鬼魅陰氣入體所致，鬼魅陰氣不散則此病難消，即使內功練成了天下第一人，能與仙人一較高下，最多也只能活到三十歲。
想要治好此病，唯一的法子就是去修習純正仙法，才能有一二分生機。」
老人巧遇過仙人，可他尋了一生，也未能再找到仙人蹤跡。
那年從廣陵城離開，老人突發重病，還未等周緣直帶他折返去找「勝閻王」救命就一命嗚呼。
他尋覓了一生的仙蹤，現在輪到周緣直繼續找。
老人死後，周緣直獨自遊歷尋仙，卻鬼使神差下回到了青玉山脈。
今日風雨交加，病症恰好發作。
安陽喝道：「你這人太不講究，先前明明收了錢財卻還來打攪我家老爺夫人。」
周緣直痛苦難當，自然懶得搭理他。
「潑皮休要胡攪蠻纏！」郭三眼睛一眯，駁斥這護衛，「你家老爺夫人怎恁地尊貴？小兄弟不過離近些烤火，還能……」
身後郭大郭二拍了拍他，郭三自知險些失言，訕訕地住了口。
他本想說「還能讓你家夫人懷了種不成」，這話如若說出來，他們三個今天就休想順利走出這個廟。
周緣直雖不知三人為何對自己頗有好感，但病痛折磨難耐，他只擠出「多謝」二字，就徹底倒地不起。
李家夫婦、護衛二人，還有郭大郭二郭三都看出了他身體不妥。安陽安嗣上前搭脈，郭姓三兄弟也過來詢問狀況。
只有那書生舉止最怪異，他站起身來走遠了些，似是怕沾染晦氣？
病痛稍緩，周緣直向眾人簡短解釋道：「自幼有這病，緩緩就好。」
「咦？這是怎麼了？」問話的聲音裡帶著股俏皮活潑的勁頭。
有一著鵝黃長裙的少女走進廟來，身上滴雨未沾，連裙擺都整潔如新。
她剛剛進廟避雨，看見眾人圍著周緣直的這一幕，自然不解。
郭三對其解釋了緣由，這少女「哦」了一聲。
周緣直身上病痛突然消逝。
面色還有些蒼白，他直起身來：「謝過諸位關心，這病來得快去也得快，已經好了。」
注意力依舊集中在周緣直身上的眾人都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剛剛進廟的少女……
未曾帶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