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中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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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玉山脈橫亘大虞東南,雲霧繚繞常年不散,道道山嶺中風景各自瑰奇,時有珍禽異獸出沒其間。

  傳聞多有高人隱世於此,山中之人,便是凡夫俗子眼中的仙。

  這一日的青玉山脈煙波浩渺、行雲杳杳,有猿啼深谷、鶴唳九霄,千仞飛瀑沖雲碎,百尺幽潭映天高。

  午後方過,原本朗徹的天空倏忽積雲如墨,不久便有雨水灑落。初時僅能打濕冠頭翠葉,沒過多久,其勢便如瓢潑。

  有一少年本欲穿山過林,但雨越下越大,天色也陰沉如夜,幸而恰好途徑一座山間小廟,他暗道一聲有緣,便入廟中避雨。

  少年本名周緣直,長於大虞國東南邊陲小鎮。但年僅十七歲的他已然讀過萬卷書,行過千里路,自十二歲那年離鎮遠遊,風餐露宿的日子過了五年。

  當年帶他離鄉的老人在第三年死於疾病,依照老人的遺願,周緣直尋了處風景優美的地方將他葬下,不立碑文、不做祭奠。他飲下半瓢溪水,另外半瓢倒在老人墳上,就此遠去。

  好在老人的本事已被他學了不少,窮山惡水跋涉雖艱,而他早已習慣。

  又四處漂泊兩年,兜兜轉轉,周緣直回到了大虞東南。

  當年老人帶他走出青玉山脈,即便後來踏過名山、看遍大川,他依舊覺得此處風景才是人間最出塵!

  只可惜他已不記得童年小鎮究竟坐落何處,不然的話,若能和鄰家姑娘再次相見,或許還能重續前緣?

  周緣直很信緣分。

  當年老人救下了尚處襁褓的他,結下二人間的善緣。而他的名中就有一個緣字,是老人取的。

  在他們還沒離開小鎮的時候,老人曾給他講過一個故事。

  故事裡,有個出身名門的年輕人,家世顯赫,奈何命途多舛。二十歲時家族慘遭滅門,豪宅家財都在大火中化為灰燼,僅他一人獨活。

  縱火行兇者皆已伏法,而這年輕人,從此漂泊流浪,了無牽掛。

  後來他在山中得遇仙人,仙人說相遇便是緣法,隨手為他洗髓開脈,卻並未傳授仙法。

  仙人就住在青玉山脈間,如若再次相見,便能把年輕人收入門下。

  這年輕人為求仙緣,誤了流年,虛度韶華。仙緣未得,卻在機緣巧合之下,把江湖武功練得出神入化。

  他在心灰意冷之下放棄了尋覓,本想尋一處清淨地方了此餘生,卻在山中遇著一夥賊寇剪徑,他到時,已有一隊人馬死於賊寇之手。

  那伙賊寇不是他的對手,而他卻在死人堆里發現了個尚存性命的嬰兒,他帶著嬰兒尋了個偏僻小鎮住下,一晃便是很多年過去。

  周緣直知道,故事裡的年輕人早已變作講故事的老人,而襁褓中的嬰兒就是他。

  所以仙人是老人的緣法,周緣直和老人互為彼此的緣法,今日大雨滂沱,這座得以託身的廟宇便是他的緣法。

  逢廟燒香,可他未曾想這廟宇竟如此破敗,別說燒香了,連個神像都沒有。

  周緣直卻依舊對著天地四方參拜。

  一拜諸天神佛。

  二拜天命。

  三拜諸行無常善緣法。

  四拜無量眾生。

  他自己也是眾生之一,拜眾生便是拜自己。

  周緣直生了火。

  雖然一身童子功應該能冠絕如今的凡間江湖,但十數日跋涉山川也讓他感到有些疲憊,此刻火堆的暖意驅散陰寒,同時帶來了困意。

  廟外雷雨交加,周緣直在隆隆雷聲和穿林打葉聲中緩緩入眠。

  ……

  雜亂的腳步聲從地面傳來,周緣直在廟中驚醒。

  雨還沒停,而且仿佛下得更大了。

  三個渾身濕透的漢子走進破廟,這三人衣著破敗,腰上還別著斧頭和短刀,有些匪氣。

  看起來……不像什麼好人。

  周緣直藝高人膽大,心中略做提防,卻同時招呼道:「來烤烤火麼?」

  三人似是沒想到廟中同有避雨人,看到周緣直時齊齊一愣。

  為首的一人衝著他他點點頭:「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說罷,三人同聚到火堆旁,他們解下上衣擰乾,稍稍擦拭身體,然後也不穿上衣服,就光著膀子烤火暖身。


  除了開始招呼他們的一句話外,周緣直沒再出聲。

  廟外又有人至。

  一名書生負篋入廟,手中一把破傘,似是被風雨吹折了傘骨,身上雖然不比之前三人那般狼狽,卻也是濕漉漉的。

  三人不做聲,周緣直如剛才那樣也招呼他過來烤火,書生笑著應下,卻坐在了離火堆較遠的地方。

  也許是害怕那三人才離得遠些吧,周緣直心道。

  「這位小兄弟是哪裡人?」三人中為首那人打破了尷尬的氛圍。

  這句小兄弟,叫的是升起火堆的周緣直。

  「本就住在青玉山里,少小離家闖蕩數年今方回,只是已記不清家在何方,故此迷途山中,適逢這場大雨。」周緣直句句是真。

  那三人聽得面面相覷,書生也倍感詫異,實在是他所說的經歷有些離奇。

  周緣直年方十七,容貌還顯得更年輕一些,他所言「少小離家」,莫非是指孩童時?

  見他除此外不願多言,那三人也沒繼續問,只是說道:「那便謝過小兄弟了。」

  「只是生了個火,同在一屋避雨何必言謝?」周緣直笑道。

  「此言差矣!」說話的是那名書生,「怨有輕重,恩無大小。我等既依著兄台所生的火取暖,受了兄台的好處,就須得言謝。」

  說來也怪,書生離火堆最遠,但他身上的衣服已不知何時幹了。

  「兀那讀書人,說起話來酸溜溜的。」三人中有人笑道。似是害怕這三人,書生又坐回原地閉口不言。

  「我家大哥說謝你不是因這堆火,而是……」

  「嗯?這破廟中原有人在。」外面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剛才那人的話。

  有三男一女進廟,其中一男一女像是夫妻,應該是大戶人家,另外二人也穿得頗為華貴,但無法與那對男女相比,腰間佩有長刀,想必是他們的護衛。

  他們備著傘,未曾淋濕,僅僅腿腳上有些泥濘。

  其中一名護衛上前喝道:「你們四個,離遠些去坐,把地方讓給我家老爺夫人。」

  一邊說著,一邊向周緣直和那三人拋出把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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