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涼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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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夜,柔和的晚風鼓盪在臥室,洗浴間裡水汽漫白。

  進入浴室,靈玉解下衣衫,讓水流從雲鬢汩汩流過。水流在崎嶇的脊背上蜿蜒前行,溫潤地帶走了今天的勞累。雖說已成玄門元神,體質已有根本上的蛻變,但連著動了一下午的嘴皮子,還是有點疲憊的,青水那小子……哼,這小子今天難道看不出來我很累麼,吃飯還一副想聊天的表情……還有,真是,哎。

  溫熱的霧迷住了眼。

  洗好出來,她穿上柔軟舒適的睡衣,來到窗前。她這一側的窗外沒有高處的路燈,只有樓下石子路邊半藏在灌木叢間的月牙形小燈,正發出素馨黃色的光。

  月亮升起來了,掩映在枯枝敗葉叢間,在這靜謐的林中,倒是與地上四處散落的燈相映成趣。隔了不遠的地方,另一棟教師公寓已經完全熄了光火,顯得略有些陰森。她稍微回想了一下,記得這是自己讀書時候社會學系那位青年教師分到的屋子,有一次他和他妻子還請了自己與幾個同學一起在那裡過了冬至節——那一年的冬至節,梧桐灣周圍幾個國家發了疫情,她回家的路被封斷,於是只能留校,他包的餃子和他妻子調的火鍋讓幾位同學大過嘴癮,連呼願為祁老師門下走狗。

  她想起來,祁老師那時候正是意氣風發,三十多歲成功養得了真氣,發表的論文也獲得了賞識,對未來的想法明白地寫在眼裡——就連當時年少的她都看得出來。如今二十餘年過去,也不知他境況如何。

  靈玉無聲地翹起嘴角,沐在柔潤的晚風裡。她轉過頭,打開桌上的檯燈,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

  書中夾著幾封信,用特製的印泥與術式封緘著,都是今天從南國那邊送到的。她瀟灑地打了個響指,信紙如利刃般割開印泥,自己緩緩滑出,鋪展開來。

  「啥時候才能建好計算機網絡的渠道啊,木離那老鬼就知道誇海口……」她嘴裡嘟囔著,看起了第一封信紙的內容。

  「徐靈玉社員:

  我就不與你客套了,閒話少說。最近組織在梅浦以和平研究社的名義做了幾次講座,效果很好,很多大學生、工廠工人以及一些修行者都來聽講座,組織讓木離前輩的兩個弟子分別作了演說。

  但是,梅浦是敵對勢力最強大的地方之一,似乎吳越國有幾個大供奉注意到了我們的動向,有反對的意願,似乎在探查情況、調集資源。我的一概主張你是知道的,我還是真誠地希望你能夠支持我們的想法,實在不行,也希望你在內部投票時對我們的動議棄權。

  剩下的也不多說了,想必你也沒什麼與我寒暄的心思。

  謝雲

  1534.11.15

  「

  「這混帳東西……」靈玉看得齜了齜牙,」誰xxx投棄權啊,老娘一定堅決地反對你!你們的動議要是過了,我xxx就不姓徐!「她簡直懷疑謝雲這傢伙到底是不是存心就要激怒自己,還是說這男的從小就沒學過怎麼待人處事。

  「還是小青好,會說話,」她的指尖有規律地點著檯燈座,「不過也得讓他多鍛鍊鍛鍊,別跟這姓謝的一樣,整天包著炸藥。」

  這一封看完,靈玉以不遑多讓的鋒利措辭寫了回信,便拿過來另幾封。

  剩下的倒是挺正常,先例行寒暄問候了幾句,問她在宗門的境況,又問了崑山西南地區的組織發展情況,回信也是例行公事。

  唯有最後一封,讓她有些頭疼。她捻了捻手指,猶豫著還是翻了過來。文辭克制,但靈玉完全明白寄信人沒有說出的意思。檯燈下,她無聲地搖了搖頭,也沒有動筆回復。

  把來信收好,回信則封裝好,都夾進了書里放回書櫃。隨手拿了個防窺自毀的小型一次性法器貼了上去,她便站起身來,再次看向窗外。

  窗外的小路上兩個學生路過,應該是很晚從校外回來,看上去像是一對情侶,人影緊貼在一起,女生還裹著條圍巾。倆人似乎在小聲說著什麼,不過靈玉並不打算聽清楚。月牙形的燈投出晃悠悠的影子,兩人的身體被燈拉長,延伸在地上。有兩點綠光在遠處的林中一閃而過,應是流浪在學宮裡的野貓,這些野貓時常享受學生們的投餵供奉,倒是壯實有力。

  書桌上擺著一個「世界沙」模型,裡邊用暗金色的細砂鋪成了三大洲和諸片海洋的模樣,一些更微小的塵粒則在磁場和靈機的牽引下示意出已經被探明了的大氣環流。「現在是1534年11月20日」,模型的面板上寫道。

  紫藤蘿從外牆上匍匐著爬進來,已經枯萎的花瀑展示著深秋的寒意。它越過窗台的界限,頂端已經探到了書桌上,看上去只要到了明年春天,復甦的它就會在這裡紮下根莖,然後盛大的紫色將在明年夏初綻放,明媚整個臥室,訴說它對破壞人造建築空間規則的嚮往。


  靈玉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鎖骨上,輕輕摩挲,眼眸望向已經脫離了樹冠的月。遠處一片水潭倒映出天上彎輪的浮曳的光。

  真是黏膩的、酸腐的滋味兒,一片安寂中她突然想到,曾經她還以為自己不會再有這種滋味了呢。

  月光下,她的手不知何時按在了一個皮箱上。皮箱上了鎖,繁複的密碼盤不僅有機械機關,裡邊還藏著無數精巧的陣法,兼具加固、防試探、防窺探、自毀等功能。指尖不自覺輕輕用力,關節被腕力按壓成了反曲的模樣,線條優美。

  神識輕緩地漾向天地間,四周沒有什麼異樣。作為修行者超越常人的標誌之一的神識,對於運動的、有危險的或有靈機存在的事物更為敏銳,但也可以模糊感應到一定距離內的普通事物的大致形狀。於她而言,這個距離在沒有特定方向時是一公里左右。

  青水的那間房裡,少年似是正坐在書桌前。

  她像是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打開皮箱,但終於還是將它收回了儲物法器里。

  窗簾落下,女子安眠。

  ……

  一片深暗的別墅中,在無聲無息之間,空間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東西,它躡手躡腳地在迴廊中走動,經過抹了月光的地面時,可以看到它是一個用白紙裁成的小人,紅筆為它畫上了五官。

  它來到靈玉的門前,作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動作,像是在傾聽裡面的動靜,隔了許久,它的用紅色線條簡單勾勒成的嘴詭異地彎曲。

  之後,它離開,來到青水臥室門口。小人先是把身子輕緩地貼在門腳,然後軀體一彎,便從門與地面的縫隙中滑了進去。

  別墅中的寂靜一如既往每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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