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絕地鏖戰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晨光微曦,漫天灰暗。北門城頭上人影攢動,戰鼓與號角聲宛如驚雷般撼動人心。對面蠻族大營徹夜沉寂,如今卻在破曉時分猛然迸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戰勢——大批黑甲騎兵、步卒正緩緩展開,鋪滿城外荒野,好似黑潮翻滾而來。北門上空,血色的預感仿佛隨風飄落,籠罩著每一張凝重面孔。

  林淵倚住垛口,死死咬緊牙關。自從連日來,大家已猜測敵人會發起最終猛攻,如今山雨終於傾至。他握著短刀與一份記錄竹簡,在冷汗中努力維持鎮定。周圍弓弩手亦是滿弦待發,工匠和民壯守著拋石機、火油罐,一個個臉上寫滿了緊張。再看青衣女子,正與劉虎、董岩在城頭另一端布置防線,冷峻神色里透著堅毅,毫無退縮之意。

  「來了!」董岩的吼聲從遠處傳來,指向外頭。眾人順著目光望去,只見蠻族前陣騎兵開始向護城壕逼近,腳步雖不算飛快,卻有著極度壓迫感。後方整齊的步卒與抬著木板、撞木的攻城先鋒亦隨之推進,煙塵滾滾,聲勢似千軍萬馬。

  「一鼓作氣,要我們城牆潰敗麼……」林淵咬住唇,在簡上飛快寫下「蠻族全線壓來」並高聲對衙役喊,「送去王大人、鄭師爺,他們若有餘力,可派機動隊增援北門!」

  那衙役拱手領命,轉身狂奔下城。林淵迅速回到垛口,與青衣女子就近會合,低聲問:「要不要發動拋石機先轟他們?還是等更近些?」

  青衣女子屏息凝神:「先射火箭騷擾。若他們帶投石機或搭橋隊,再用拋石機專點打擊。別浪費火油——看樣子這次是他們集中全力,一輪輪衝鋒停不下了。」

  林淵應聲,與身旁弓手打了個手勢:「第一波火箭——放!」

  話音落下,幾十枝點燃油布的火箭呼嘯飛出,划過淺灰天際,落向敵陣前排。立時火光竄動,一些手持木盾的蠻族兵發出痛呼,還未倒地,就被同伴頂替趕上。林淵見他們毫不退縮,心口更是一緊:這絕不再是試探,而是要麼攻破城池、要麼玉石俱焚的決絕。

  「所有人就位!滾木、石塊……準備!」劉虎嘶聲高喊,聲音迴蕩城牆。「別讓他們逼近壕溝!」

  守兵們在烈火氣息和殺伐之意中繃緊神經,一旦蠻族將木板架至壕溝,城門根本難保。相對前幾日的騷擾戰,這次敵人兵力密集、裝備更精良,好幾隊手持長木楯的步卒頂在前排,為後方衝鋒掩護,明顯要犧牲前排性命換速度。

  「拋石機——預備!」青衣女子再度揚聲。這幾日城內新補了部分石塊,雖然不多,但此刻無須保留。

  木架「咔啦」作響,一枚裹著油料的石彈騰空飛出,拖著火星砸向敵前方。轟的一聲,火光爆散,附近蠻族兵被擊飛數人,卻仍有人冒死往前沖,簡直令人心驚膽寒。

  林淵趴在垛口後,手心都是汗。他一方面奮力記錄何處出現敵中軍、何處有大型撞木架,一方面又得隨時指揮弓手射擊。他時而探頭,看見遠處大旗晃動,估摸是蠻族將領在後方督軍;時而回身察看城牆傷亡,見一名老兵被弓箭直穿胸膛倒下,周圍人緊急搶救卻回天乏術。這些血腥畫面一幕幕衝擊林淵的心,卻只能讓他更加堅定執行守城責任。

  「盾兵接近壕溝了!」城頭有人高喊。一隊抬著數塊木板的敵兵已逼近壕溝邊緣,只差數丈就能鋪橋。若讓他們鋪出若干跳板,大批步卒便可擁上城根,緊跟著撞木、雲梯也會蜂擁而至。

  「火油罐——快!」青衣女子急切催促。劉虎帶幾名壯漢將一隻只盛滿油的罐子抬到拋石機上,「嘭」地一下砸落在敵隊中,又是爆裂的焰火飛濺,慘叫連連。

  然而,依舊有一部分蠻族兵捂著面部傷口繼續硬闖,扶著板橋就想往上搭。林淵見此情形,眼睛布滿血絲,大喊「滾木,滾木!」立刻有守兵將預先堆在城垛後的小圓木推下,咣咣砸向壕溝。板橋沒架穩就被撞斷,連人帶板翻落下去。血肉與木屑交織在一起,畫面慘烈無比。

  短短盞茶功夫,北門便進入極其白熱的絞殺。敵方不斷派新的盾兵與撞木手前赴後繼,城頭則以箭與火油竭力阻止。若放在前幾日,此等高強度攻勢足以讓城牆在半個時辰內崩潰,可如今寧州人馬已有心理準備,再加上連日修繕和火力調整,一時竟把蠻族死死擋在壕溝以外。

  然而,誰都清楚不可能一直這樣僵持。蠻族後續部隊仍在持續湧來,屍堆如山也無法阻擋他們前仆後繼。城頭火油與箭矢又是消耗極快,兵士開始出現明顯傷亡。

  林淵趴在垛口,抽空寫下簡明的「北門遭全面猛攻」字樣,喚來衙役:「速送城主府,讓王大人與鄭師爺知道這邊形勢,若城內有機動力量,還請立刻支援。」

  「明白!」那衙役提著短刀,跌跌撞撞往下狂奔。林淵望著他背影,心中湧起悲愴:若再撐不住,這將是寧州最終的決戰了。


  轟——一顆碩大的石彈砸向城垛,石塊飛濺,砸翻數名弓手,青衣女子險些被碎石擊中,滾到一旁才避過。劉虎吼著讓人過來搬走傷員,場面極度混亂。

  林淵顧不上害怕,忙衝過去扶住青衣女子一把:「你沒事吧?!」

  她喘著氣爬起,左肩再次被擦破,血跡透過紗布。「我……沒大礙,繼續投石!瞄準那投石機位置,否則我們遲早牆毀。」她咬牙,堅持站穩,再度組織反擊。

  城頭已變成修羅場。弓箭與火油交織、衝殺與轟鳴不絕,狹窄的垛口和平台上堆滿死傷者與破裂的器械。守兵有人哭喊著殺敵,有人忍著劇痛扯下半截斷箭,面容扭曲卻仍不肯退卻。漫長的一個時辰里,雙方互不退讓,仿佛要將這一段城牆徹底染紅。

  終於,蠻族攻勢稍稍放緩,前線盾兵與撞木手死傷慘重,無力再集中推進。林淵見他們後排正在重新整隊,似乎是緩一口氣再來。他趁此間隙趕緊指揮士兵搶修破洞,拋石機也得抓緊時間換彈。

  青衣女子扶著垛口,抹去嘴角的血跡,對劉虎等人道:「他們不會輕易收手,下一輪恐怕更瘋狂。」

  董岩喘著粗氣:「咱們火油剩不了多少……再來一波,怕是真到生死存亡了。」

  林淵強忍噁心,放眼掃過遍地碎石與屍體,咬牙切齒:「還只能死守……城外中軍那邊如何?」

  話音未落,只聽遠方陡然傳來一陣特殊的號角音,聲音高亢而急促,與蠻族前方的號角明顯有別。林淵心頭狠狠一跳,不祥之念一閃:莫非敵人再次更換陣式,或有增兵?

  可緊接著,他察覺那聲音似乎來自蠻族側後方。城頭不少人也警覺地扭頭看。突然,灰濛的地平線上塵菸捲起,一支不大卻威勢凜然的騎兵出現在蠻族後方遠處,以極快速度疾馳而來,黑袍迎風獵獵,似乎打著朝廷旗號。

  「是江都尉?!還是別的援軍?」劉虎驚呼。城牆上一陣騷動。林淵定睛看去,那隊騎兵僅數百餘,但衝勁驚人,直奔蠻族後方中軍而去。蠻族側翼明顯措手不及,被迫抽出一批步卒去攔截。

  片刻間,那支黑袍騎兵已與敵方後衛接觸,廝殺聲隱約傳來。蠻族攻城陣線隨之大亂,中排和後排似有人忙著撤去支援後方。前線還想繼續沖的士兵愣在壕溝邊不知所措。

  「一支奇兵?!」林淵震撼不已,「難道是朝廷或是江都尉派出來的新力量?」

  青衣女子捂著傷口,凝神遠眺,低聲:「無論是誰,他們對敵營中軍造成衝擊了……這是我們機會!」

  劉虎、董岩對視一眼,彼此眼裡閃過狠烈:「是啊!就趁此刻敵陣大亂,趕緊反擊,至少把壕溝空間清乾淨!」

  話音未落,青衣女子已舉弓高喊:「弓手就位,拋石機、火油罐——轟他們前排!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會只是挨打!」

  眾人爆發出久違的亢奮吼聲,強忍疲憊與傷痛,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契機。弓弦齊鳴,一波波箭矢狂灑而下;火油彈和滾石也源源不斷砸向敵人。前線蠻族措手不及,被打得人仰馬翻,失去後排支援後,更顯無力抵抗。

  林淵立在垛口,激動得難以自制:在這最危險的時刻,再次出現一支敵後突擊的力量,正是寧州城能夠逆轉局面的關頭。無論對方是誰,只要能擊散蠻族中軍的統御,北門就能暫保無憂。

  伴隨著遠處嘶喊與敵方後方煙塵翻滾,蠻族主力陣營終於開始出現明顯動搖,大批前排兵士無心再攻城,調頭呼喊著後撤,城下壕溝冒著滾滾濃煙與火光,散落無數屍軀。

  「得救了……」劉虎聲音沙啞,卻透著喜悅。他與董岩、青衣女子紛紛招呼手下繼續追擊火力,務必趁此機會把敵人驅離城下,甚至有人鼓譟要出城衝殺,卻被青衣女子喝止:「別,謹慎為上。若敵人有伏兵在外,別白白送死。」

  終究,蠻族在北門下的攻勢徹底瓦解,浩浩蕩蕩的黑潮如同被切斷了後脈,開始後撤散去。守城人馬登時爆發出一陣山呼,「萬歲」與「殺啊」聲連成一片,許多人喜極而泣。林淵握拳緊咬嘴唇,眼眶泛紅:他們拼死守的城,果然挺過這最慘烈的一波猛攻。

  待敵影退遠,城頭歡呼漸息,傷兵與屍體累累,慘烈無可言。青衣女子等人已精疲力竭,許多士兵互相攙扶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混雜血腥味的空氣。林淵向遠方望去,那支奇襲騎兵仍在不斷衝擊蠻族後方,直到將敵軍陣地攪得不可收拾,然後才緩緩收住兵力,似有秩序地退向更遠處,看樣子並不打算久留。

  「又是一支神秘援軍?……」林淵心潮起伏,如果對方再大些,或許能徹底擊潰敵軍。可目前規模明顯有限,能做到引發蠻族崩潰式後撤已是極限。然而對寧州而言,這便足矣。

  陽光終於撕裂雲層,灑在滿目瘡痍的城頭。血流與煙火併存,映出震撼人心的破曉光輝。林淵再次回頭看青衣女子,發現她站在箭垛邊,半倚破損石塊,唇角卻露出一點微笑,似乎在告訴所有人:我們贏下一場勝利。

  劉虎也放下刀柄,暢快大笑:「哈哈,總算逼退了這波猛攻!再也不想見他們的投石機了。」

  董岩擦了擦血污:「快通知王大人與鄭師爺,告訴他們北門保住了,保住了!」

  林淵含淚點頭,拔腿去找傳令兵,半路猛地覺得膝蓋一軟——疲勞、傷痛、感動一起爆發,他幾欲跌坐在地,卻咬牙穩住身體繼續奔跑。他必須讓全城知道,北門仍在,寧州未破。或許,他們還需繼續死守,可眼下這一刻,絕不失為一場苦難中的光亮。

  俯瞰城外,滿地屍軀、破甲與冒煙的斷木,仿佛見證一場無比慘烈的生死搏殺。而寧州北門,就像風雨飄搖的巨船,搖晃到險些傾覆,卻在關鍵時刻幸得另一股援力分攤了海浪,一息尚存。山雨剛過,濃雲仍在,但這一抹破曉陽光,終給城中將士注入新的生機與希望。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