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暗夜無聲
深夜的寧州城，北門火光依舊明滅不定，城頭偶爾傳來短促的號令聲，混合淡淡的血腥與焦灼氣味。在這片殘垣焦土之間，林淵、劉虎、董岩等人默契地執行先前商議好的「虛張聲勢」之舉：他們讓巡邏隊不斷於城頭輪番跑動、大聲喊號，擺出似乎有大批兵力候命的假象；又在牆垛豎起額外旗幟，用以迷惑遠方蠻族的觀察哨。
林淵居於箭樓內側，時刻關注城外動靜。甲板下不少士兵捂著傷口或草草纏繃帶，硬撐著不肯倒下；也有人疲憊到極點，仍強逼自己睜眼值守。寧州死戰至今，人人心裡清楚，一旦精神崩潰，城門失守，那將是滅頂之災。
「林書吏。」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林淵抬頭，見小趙手提一把短刀，神色戒備地走來，「劉頭兒交代，讓你留在這裡繼續觀望。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用號角通知。夜襲剛過去不久，但不排除蠻族會故伎重演。」
林淵點頭：「我明白，你也別太操勞，守完這一輪還能輪換休息。」
小趙苦笑：「哪裡還能睡得著？城外那幫人隨時都會衝上來。」說完匆匆下去巡查。
林淵望著小趙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他翻看手中竹簡，上面寥寥幾行，記錄今晚的布防。與其說這是給王大人準備的文書，不如說是他強打精神的方式——在這無聲暗夜裡保持思考，才能對抗絕望。
遠方蠻族營地，火把零星，依稀可見營地規模比前幾日更龐大。城內有傳言說敵人的後援又抵達了兩三千。若此言不虛，寧州豈不是雪上加霜？林淵不禁嘆息，暗想：若青衣女子那支突襲小隊能得手，至少能在敵人背後造成混亂，否則蠻族明日一早就會捲土重來。
夜風徐徐，捲走細微的聲響。林淵坐在木梯口，用手指一遍遍敲打竹簡，思緒卻飄向城外：青衣女子已經出城一整晚了，不知是否順利會合「江岳都尉」的援軍。越想越是焦急，卻只能強自安慰：她經驗豐富，絕不會貿然送死。
時間慢慢流逝，夜色更深，城頭士兵愈發疲倦，精神高度緊繃。林淵擔憂蠻族會突襲，但直到下半夜，也未見大規模動靜——唯有少數敵哨騎繞營巡弋，被我方弓手遠遠射退。看來他們更像在等待時機或休養生息，以圖後日再發動兇猛攻勢。
一直熬到天將亮時，林淵忍著睏乏，下城向劉虎簡單匯報：「看樣子今夜再無大舉攻勢。你那邊可有異常？」
劉虎眯著布滿血絲的雙眼：「還好，偶爾有小股黑影想摸上來，均被轟退。那兩三處破口也補了臨時木板。暫時安全。」
林淵心裡踏實幾分，正欲多說，忽然董岩匆匆走來，神情詫異又帶幾分喜悅：「劉頭兒、林兄，王大人與鄭師爺傳來消息：北門外遠處天際，好像出現了騷亂。那片蠻族營地的後方似有黑煙飄起，火光沖天，可能是有人在敵後縱火了！」
劉虎與林淵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燃起亮光：「一定是姑娘那支小隊成功了！」
董岩咧嘴笑：「八成如此，城主府讓我們務必盯緊。萬一敵人後方大亂，我們可趁機猛攻或壓迫他們撤軍。」
林淵心頭激盪：事關青衣女子他們的生死，也關乎寧州城能否解圍。他下意識問：「可有更確切消息？姑娘他們可曾派人來通報？」
董岩搖頭：「暫時還沒有。只看見敵營方向天空濃煙滾滾，遠處也能依稀聽到廝殺聲。若真是突襲糧草，說明那邊正火拼得厲害。」
劉虎拍刀興奮：「好啊！若真成了，蠻族必然心浮氣躁，至少今明兩日無法全力攻城。咱們這北門也得抓緊整修、補充，或許能反守為攻。」
林淵卻不敢過於樂觀：「先別大意，等看下蠻族本陣的反應。若他們派兵回救，城外壓力自然小；可若他們大軍調度得當，仍留足人馬攻北門，咱們還得死守。」
此刻天光漸明，北門城頭很多士兵也察覺到遠方的異樣火光，忍不住小聲議論。有人興奮地猜測援軍得手，有人則擔心是敵人的假象。總體來說，士氣略有回升，比前幾日的絕望感好了許多。
林淵帶著劉虎、董岩上了城牆，居高臨下遠眺。果然在更北的地平線上，可以看到濃濃黑煙沖天而起，伴隨隱約的火光。蠻族大營反應激烈，似有大量人馬向後方趕去。
「兄弟們，穩住！」劉虎抓住這個時機，在城頭大聲鼓舞，「眼看敵人後營起火，可見我方有人正擾敵後方。只要我們守好這兒，或許很快就能逼他們退兵！」
不少士兵聞言，紛紛發出歡呼、擊盾的聲音，仿佛壓在他們胸口的巨石略微卸下了一角。林淵趁著氣氛稍緩，抓緊筆墨寫下「後營火起，敵陣後方出現大規模調動」之類的關鍵情報，讓一名衙役送去城主府。
做完後，他默默想起青衣女子，大概他們正身陷敵營交戰，一旦敗下陣來，那滾滾黑煙就是他們的葬送。若成功摧毀糧道，回歸時仍要穿過重重封鎖，險惡非常。念及於此，林淵雙手不由握緊短刀，暗暗為他們祈禱。
「林兄，」劉虎拍拍他肩膀，「我們先守好眼前這關。若此戰真的扭轉局面，也得等到他們安全歸來才算。」
林淵點頭：「對，繼續加強戒備。敵人也可能狗急跳牆，先攻北門。」
董岩一聽，立刻把守兵分成兩撥，一撥繼續盯住蠻族主力陣，一撥留意敵方可能分兵行事。大家都不敢絲毫放鬆。
時間緩緩推移，陽光透過厚厚雲層灑下斑駁光影。城中百姓獲知「敵營起火，有人突襲其後方」這個消息，情緒明顯有所振奮。王大人也趁機號召更多青壯修補內外殘垣，鄭師爺忙著調度糧食與武器，讓城牆能堅持更久。
直至正午前後，蠻族大營依舊亂騰騰，似在部署更多兵力向後方反擊，北門這邊一直沒見大舉進攻。林淵觀察來觀察去，心裡滿是複雜欣喜，暗道青衣女子那支小隊可謂立下奇功，成功迫敵分兵。
然而，他也留著一份警惕：此狀況並不代表城內安全，一旦敵人處理好後方問題，還是要回頭猛攻。要想徹底解危，必須逼他們知難而退，或者等真正的大軍增援。
下午時分，他回到箭樓，拿起筆墨打算再記錄更新情報，忽見城下傳來快馬急報的喊聲：「林淵、劉虎、董岩——速來府內！王大人與鄭師爺召見！」
劉虎拍刀：「去吧，可能又有什麼新消息。」
林淵也心頭一跳，急匆匆下城，和董岩一同趕向城主府。一路見到百姓在街頭攔住他們問「是不是援軍到來」，林淵只能搖頭敷衍：「還不確定。」直到進了府門，只見院中站著幾個士兵，衣衫殘破，臉帶風塵，似乎剛打完仗般狼狽。
正堂內，王大人、鄭師爺的臉上既帶喜色又帶凝重。見林淵與董岩到來，鄭師爺率先喊：「你們看看這幾位！是姑娘派回來的先頭消息。」
林淵循聲看去，果然那幾個士兵正是青衣女子手下的老兵，其中一人臉頰帶傷，仍咬牙站得筆直。他拱手向董岩、林淵一禮：「我等四人奉姑娘之命先趕回報訊——昨夜成功潛入敵軍後營，縱火焚燒了多處輜重與糧秣！此刻敵人後方大亂，正調重兵回救。」
林淵聽得激動難耐，忍不住問：「那姑娘可安好？突襲效果如何？」
老兵面露狂喜：「姑娘與江都尉那邊協力，一度沖毀了不少輜重。只是敵方守備也不弱，我們在混戰中犧牲不少弟兄。她臨時讓我等分頭突圍，先回城告知大人。她本人和餘下隊伍仍在內外奔襲，打算再拖住敵人。」
王大人鄭重：「好，果然奇襲奏效！敵軍不可避免地分兵回防，這正是我們難得的機會。」鄭師爺也在旁重重點頭。
董岩喜上眉梢：「姑娘真是了不起！可他們現在還在敵陣周邊奔襲，風險更大。」
那老兵眼裡閃過一絲擔憂：「是……都尉也帶百餘騎兵與姑娘他們合流，但能否全身而退，仍看天命。姑娘囑咐我們『保城要緊，一旦北門能發起外壓，最好能吸引敵軍』。」
王大人與鄭師爺相視，彼此眼中有了凌厲的光：「既然敵後方告急，北門乃至全城何不趁機發動強壓？哪怕不是真正出城進攻，也要讓敵人自亂陣腳。」
林淵心裡亦是激昂：這正是青衣女子的用意。裡應外合，一旦城內營造強攻姿態，蠻族會更分神。想到此，他大聲建議：「對！現下正是良機，咱們北門兵力不夠，可集中一些機動隊在城頭用鼓聲、旗號擺出攻勢；若能讓敵人誤判城內要出擊，也許可替姑娘他們減輕壓力。」
鄭師爺欣然採納：「正合我意。即使不是真出兵，只要讓敵軍繼續分兵戒備，姑娘他們就更有機會突圍。」
王大人連聲同意，迅速吩咐董岩帶領一批預備隊往北門增援，讓守軍敲戰鼓、升旗幟、甚至推出簡易攻城木架，假裝要反攻出城；同時派更多斥候觀察敵營如何反應。
林淵心情激盪：這番里外聯動，若能徹底打亂蠻族部署，便可能逼他們在短期內難以形成致命攻勢，為寧州城贏得寶貴緩衝。接下來就看青衣女子他們能否安全撤退。再聯想到那傳聞中的神秘都尉，或許他和青衣女子合作，會再次給予敵軍重創。
隨著王大人與鄭師爺一聲令下，府內士兵紛紛奔向北門或各門，由衙役帶隊布置更大規模的「虛張攻勢」。林淵自告奮勇說要回北門幫忙。王大人頗感欣慰，讓他把老兵帶回去，一併指導細節。
天光斜照，寧州城內一片忙碌：百姓隱約聽聞「敵後營起火，姑娘突襲成功」，士氣立漲。家家戶戶送來舊鍋鐵器，以供城頭製作雜牌護甲；街頭有人搭灶煮飯給兵士；甚至有鐵匠鋪冒煙鍛打刀矛。守城的「最後之力」，在這消息激勵下被激發出來。
林淵與董岩帶著那幾名老兵返回北門，立刻見劉虎已召集守兵，在城牆上掛出大纛旗與鼓聲。他們把從城內找來的幾口破鐵鍋、廢鐵門板都立在城牆邊緣，製造聲勢；又安排士兵時不時在垛口大喊，裝作要隨時出擊。
遠眺蠻族營地，果見不少人馬在收縮陣形，顯然後方失火給他們沉重警告，他們已不敢輕易全力攻城。林淵不禁大感振奮：「真是有效！只要如此拖上幾日，或許我們等來真正援軍！」
人群里也有士兵激動喊：「姑娘真厲害，她果然沒讓我們失望！」
「大家別大意！」劉虎震聲提醒，「敵人仍然強大，若真要攻城，我們要死戰到底；若他們虛晃一招，我們也要穩住陣腳。」
一番虛張聲勢後，蠻族果然未敢輕舉妄動。北門上空雖瀰漫火藥與血腥，但相對以往竟出奇地安靜——幾乎是開戰來最平靜的一個下午。林淵始終站在箭樓上警戒，記下敵陣撤退和調度的痕跡，不斷和劉虎、董岩交換情報。
夜幕再次降臨，城外持續沒有新的攻勢，只有零散斥候在活動。劉虎讓士兵保持高戒備，卻難掩內心欣喜：「若繼續這樣消耗下去，敵軍無法一舉攻破，等到糧草匱乏，就不得不退兵。」
林淵心想：若青衣女子他們能再毀掉部分補給，蠻族大軍真要陷入騎虎難下。但同時他也暗暗焦躁：遲遲未見她或同伴回城，不知道他們戰況如何。萬一從敵後營衝殺出來，四面是敵的險境，將比想像更危機四伏。
深夜來臨，北門城頭依舊人聲嘈雜，各種「反攻布陣」的假象還在上演。遠方蠻族篝火黯淡，依稀可見大軍已收縮核心警戒，不再如前幾日那樣囂張。
林淵倚靠在垛口邊，捂住發酸的肩，回想這數日以來的種種：從最初被瘋狂轟擊，到如今蠻族暫退，北門居然以殘垣形態堅挺下來。只是城牆縫隙處不斷滲出的血跡與焦黑之色，提醒著這一切來得多艱難。
他轉頭，看著劉虎與董岩在不遠處說話，似也在囑咐士兵。心中祈願：但願再撐一日、兩日，就能見到青衣女子的那支小隊平安歸來。若到時蠻族更加無法進攻，這場守城之戰或許真會出現大逆轉的希望。
夜色無聲，殘破的大纛旗在城頭呼啦作響，仿佛發出低沉的咆哮。林淵疲倦卻執拗地睜著眼，緊張盯著外頭：萬一敵人半夜反撲，便要第一時間示警。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月亮爬上中天，城牆上火盆光影忽明忽暗。士兵依舊在堅守崗位，卻少了前幾夜的絕望恐懼，更多的是隱含的盼望與守候——盼望遠方的同伴帶回好消息，也盼望這座城最終能等來曙光。
林淵心裡默默念著青衣女子的名字，生怕再也見不到那頎長英姿，卻又暗暗鼓勵自己：她絕不是容易倒下的人。只要他們這一仗能死守住，失散的戰友就還有團聚的一天。
風裡傳來一股冷意，他抱緊身子，額角滲著汗，卻並不放鬆戒備。北門夜色下，蠻族大軍像幽暗的海嘯，時刻可能再度吞來。但在這片殘酷的暗夜裡，城頭一眾人傾盡全力營造出一道城牆的光與希望。只要人心不散，黑雲再重，也會有破曉的時刻——他如此堅定地相信著。
林淵居於箭樓內側，時刻關注城外動靜。甲板下不少士兵捂著傷口或草草纏繃帶，硬撐著不肯倒下；也有人疲憊到極點，仍強逼自己睜眼值守。寧州死戰至今，人人心裡清楚，一旦精神崩潰，城門失守，那將是滅頂之災。
「林書吏。」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林淵抬頭，見小趙手提一把短刀，神色戒備地走來，「劉頭兒交代，讓你留在這裡繼續觀望。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用號角通知。夜襲剛過去不久，但不排除蠻族會故伎重演。」
林淵點頭：「我明白，你也別太操勞，守完這一輪還能輪換休息。」
小趙苦笑：「哪裡還能睡得著？城外那幫人隨時都會衝上來。」說完匆匆下去巡查。
林淵望著小趙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他翻看手中竹簡，上面寥寥幾行，記錄今晚的布防。與其說這是給王大人準備的文書，不如說是他強打精神的方式——在這無聲暗夜裡保持思考，才能對抗絕望。
遠方蠻族營地，火把零星，依稀可見營地規模比前幾日更龐大。城內有傳言說敵人的後援又抵達了兩三千。若此言不虛，寧州豈不是雪上加霜？林淵不禁嘆息，暗想：若青衣女子那支突襲小隊能得手，至少能在敵人背後造成混亂，否則蠻族明日一早就會捲土重來。
夜風徐徐，捲走細微的聲響。林淵坐在木梯口，用手指一遍遍敲打竹簡，思緒卻飄向城外：青衣女子已經出城一整晚了，不知是否順利會合「江岳都尉」的援軍。越想越是焦急，卻只能強自安慰：她經驗豐富，絕不會貿然送死。
時間慢慢流逝，夜色更深，城頭士兵愈發疲倦，精神高度緊繃。林淵擔憂蠻族會突襲，但直到下半夜，也未見大規模動靜——唯有少數敵哨騎繞營巡弋，被我方弓手遠遠射退。看來他們更像在等待時機或休養生息，以圖後日再發動兇猛攻勢。
一直熬到天將亮時，林淵忍著睏乏，下城向劉虎簡單匯報：「看樣子今夜再無大舉攻勢。你那邊可有異常？」
劉虎眯著布滿血絲的雙眼：「還好，偶爾有小股黑影想摸上來，均被轟退。那兩三處破口也補了臨時木板。暫時安全。」
林淵心裡踏實幾分，正欲多說，忽然董岩匆匆走來，神情詫異又帶幾分喜悅：「劉頭兒、林兄，王大人與鄭師爺傳來消息：北門外遠處天際，好像出現了騷亂。那片蠻族營地的後方似有黑煙飄起，火光沖天，可能是有人在敵後縱火了！」
劉虎與林淵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燃起亮光：「一定是姑娘那支小隊成功了！」
董岩咧嘴笑：「八成如此，城主府讓我們務必盯緊。萬一敵人後方大亂，我們可趁機猛攻或壓迫他們撤軍。」
林淵心頭激盪：事關青衣女子他們的生死，也關乎寧州城能否解圍。他下意識問：「可有更確切消息？姑娘他們可曾派人來通報？」
董岩搖頭：「暫時還沒有。只看見敵營方向天空濃煙滾滾，遠處也能依稀聽到廝殺聲。若真是突襲糧草，說明那邊正火拼得厲害。」
劉虎拍刀興奮：「好啊！若真成了，蠻族必然心浮氣躁，至少今明兩日無法全力攻城。咱們這北門也得抓緊整修、補充，或許能反守為攻。」
林淵卻不敢過於樂觀：「先別大意，等看下蠻族本陣的反應。若他們派兵回救，城外壓力自然小；可若他們大軍調度得當，仍留足人馬攻北門，咱們還得死守。」
此刻天光漸明，北門城頭很多士兵也察覺到遠方的異樣火光，忍不住小聲議論。有人興奮地猜測援軍得手，有人則擔心是敵人的假象。總體來說，士氣略有回升，比前幾日的絕望感好了許多。
林淵帶著劉虎、董岩上了城牆，居高臨下遠眺。果然在更北的地平線上，可以看到濃濃黑煙沖天而起，伴隨隱約的火光。蠻族大營反應激烈，似有大量人馬向後方趕去。
「兄弟們，穩住！」劉虎抓住這個時機，在城頭大聲鼓舞，「眼看敵人後營起火，可見我方有人正擾敵後方。只要我們守好這兒，或許很快就能逼他們退兵！」
不少士兵聞言，紛紛發出歡呼、擊盾的聲音，仿佛壓在他們胸口的巨石略微卸下了一角。林淵趁著氣氛稍緩，抓緊筆墨寫下「後營火起，敵陣後方出現大規模調動」之類的關鍵情報，讓一名衙役送去城主府。
做完後，他默默想起青衣女子，大概他們正身陷敵營交戰，一旦敗下陣來，那滾滾黑煙就是他們的葬送。若成功摧毀糧道，回歸時仍要穿過重重封鎖，險惡非常。念及於此，林淵雙手不由握緊短刀，暗暗為他們祈禱。
「林兄，」劉虎拍拍他肩膀，「我們先守好眼前這關。若此戰真的扭轉局面，也得等到他們安全歸來才算。」
林淵點頭：「對，繼續加強戒備。敵人也可能狗急跳牆，先攻北門。」
董岩一聽，立刻把守兵分成兩撥，一撥繼續盯住蠻族主力陣，一撥留意敵方可能分兵行事。大家都不敢絲毫放鬆。
時間緩緩推移，陽光透過厚厚雲層灑下斑駁光影。城中百姓獲知「敵營起火，有人突襲其後方」這個消息，情緒明顯有所振奮。王大人也趁機號召更多青壯修補內外殘垣，鄭師爺忙著調度糧食與武器，讓城牆能堅持更久。
直至正午前後，蠻族大營依舊亂騰騰，似在部署更多兵力向後方反擊，北門這邊一直沒見大舉進攻。林淵觀察來觀察去，心裡滿是複雜欣喜，暗道青衣女子那支小隊可謂立下奇功，成功迫敵分兵。
然而，他也留著一份警惕：此狀況並不代表城內安全，一旦敵人處理好後方問題，還是要回頭猛攻。要想徹底解危，必須逼他們知難而退，或者等真正的大軍增援。
下午時分，他回到箭樓，拿起筆墨打算再記錄更新情報，忽見城下傳來快馬急報的喊聲：「林淵、劉虎、董岩——速來府內！王大人與鄭師爺召見！」
劉虎拍刀：「去吧，可能又有什麼新消息。」
林淵也心頭一跳，急匆匆下城，和董岩一同趕向城主府。一路見到百姓在街頭攔住他們問「是不是援軍到來」，林淵只能搖頭敷衍：「還不確定。」直到進了府門，只見院中站著幾個士兵，衣衫殘破，臉帶風塵，似乎剛打完仗般狼狽。
正堂內，王大人、鄭師爺的臉上既帶喜色又帶凝重。見林淵與董岩到來，鄭師爺率先喊：「你們看看這幾位！是姑娘派回來的先頭消息。」
林淵循聲看去，果然那幾個士兵正是青衣女子手下的老兵，其中一人臉頰帶傷，仍咬牙站得筆直。他拱手向董岩、林淵一禮：「我等四人奉姑娘之命先趕回報訊——昨夜成功潛入敵軍後營，縱火焚燒了多處輜重與糧秣！此刻敵人後方大亂，正調重兵回救。」
林淵聽得激動難耐，忍不住問：「那姑娘可安好？突襲效果如何？」
老兵面露狂喜：「姑娘與江都尉那邊協力，一度沖毀了不少輜重。只是敵方守備也不弱，我們在混戰中犧牲不少弟兄。她臨時讓我等分頭突圍，先回城告知大人。她本人和餘下隊伍仍在內外奔襲，打算再拖住敵人。」
王大人鄭重：「好，果然奇襲奏效！敵軍不可避免地分兵回防，這正是我們難得的機會。」鄭師爺也在旁重重點頭。
董岩喜上眉梢：「姑娘真是了不起！可他們現在還在敵陣周邊奔襲，風險更大。」
那老兵眼裡閃過一絲擔憂：「是……都尉也帶百餘騎兵與姑娘他們合流，但能否全身而退，仍看天命。姑娘囑咐我們『保城要緊，一旦北門能發起外壓，最好能吸引敵軍』。」
王大人與鄭師爺相視，彼此眼中有了凌厲的光：「既然敵後方告急，北門乃至全城何不趁機發動強壓？哪怕不是真正出城進攻，也要讓敵人自亂陣腳。」
林淵心裡亦是激昂：這正是青衣女子的用意。裡應外合，一旦城內營造強攻姿態，蠻族會更分神。想到此，他大聲建議：「對！現下正是良機，咱們北門兵力不夠，可集中一些機動隊在城頭用鼓聲、旗號擺出攻勢；若能讓敵人誤判城內要出擊，也許可替姑娘他們減輕壓力。」
鄭師爺欣然採納：「正合我意。即使不是真出兵，只要讓敵軍繼續分兵戒備，姑娘他們就更有機會突圍。」
王大人連聲同意，迅速吩咐董岩帶領一批預備隊往北門增援，讓守軍敲戰鼓、升旗幟、甚至推出簡易攻城木架，假裝要反攻出城；同時派更多斥候觀察敵營如何反應。
林淵心情激盪：這番里外聯動，若能徹底打亂蠻族部署，便可能逼他們在短期內難以形成致命攻勢，為寧州城贏得寶貴緩衝。接下來就看青衣女子他們能否安全撤退。再聯想到那傳聞中的神秘都尉，或許他和青衣女子合作，會再次給予敵軍重創。
隨著王大人與鄭師爺一聲令下，府內士兵紛紛奔向北門或各門，由衙役帶隊布置更大規模的「虛張攻勢」。林淵自告奮勇說要回北門幫忙。王大人頗感欣慰，讓他把老兵帶回去，一併指導細節。
天光斜照，寧州城內一片忙碌：百姓隱約聽聞「敵後營起火，姑娘突襲成功」，士氣立漲。家家戶戶送來舊鍋鐵器，以供城頭製作雜牌護甲；街頭有人搭灶煮飯給兵士；甚至有鐵匠鋪冒煙鍛打刀矛。守城的「最後之力」，在這消息激勵下被激發出來。
林淵與董岩帶著那幾名老兵返回北門，立刻見劉虎已召集守兵，在城牆上掛出大纛旗與鼓聲。他們把從城內找來的幾口破鐵鍋、廢鐵門板都立在城牆邊緣，製造聲勢；又安排士兵時不時在垛口大喊，裝作要隨時出擊。
遠眺蠻族營地，果見不少人馬在收縮陣形，顯然後方失火給他們沉重警告，他們已不敢輕易全力攻城。林淵不禁大感振奮：「真是有效！只要如此拖上幾日，或許我們等來真正援軍！」
人群里也有士兵激動喊：「姑娘真厲害，她果然沒讓我們失望！」
「大家別大意！」劉虎震聲提醒，「敵人仍然強大，若真要攻城，我們要死戰到底；若他們虛晃一招，我們也要穩住陣腳。」
一番虛張聲勢後，蠻族果然未敢輕舉妄動。北門上空雖瀰漫火藥與血腥，但相對以往竟出奇地安靜——幾乎是開戰來最平靜的一個下午。林淵始終站在箭樓上警戒，記下敵陣撤退和調度的痕跡，不斷和劉虎、董岩交換情報。
夜幕再次降臨，城外持續沒有新的攻勢，只有零散斥候在活動。劉虎讓士兵保持高戒備，卻難掩內心欣喜：「若繼續這樣消耗下去，敵軍無法一舉攻破，等到糧草匱乏，就不得不退兵。」
林淵心想：若青衣女子他們能再毀掉部分補給，蠻族大軍真要陷入騎虎難下。但同時他也暗暗焦躁：遲遲未見她或同伴回城，不知道他們戰況如何。萬一從敵後營衝殺出來，四面是敵的險境，將比想像更危機四伏。
深夜來臨，北門城頭依舊人聲嘈雜，各種「反攻布陣」的假象還在上演。遠方蠻族篝火黯淡，依稀可見大軍已收縮核心警戒，不再如前幾日那樣囂張。
林淵倚靠在垛口邊，捂住發酸的肩，回想這數日以來的種種：從最初被瘋狂轟擊，到如今蠻族暫退，北門居然以殘垣形態堅挺下來。只是城牆縫隙處不斷滲出的血跡與焦黑之色，提醒著這一切來得多艱難。
他轉頭，看著劉虎與董岩在不遠處說話，似也在囑咐士兵。心中祈願：但願再撐一日、兩日，就能見到青衣女子的那支小隊平安歸來。若到時蠻族更加無法進攻，這場守城之戰或許真會出現大逆轉的希望。
夜色無聲，殘破的大纛旗在城頭呼啦作響，仿佛發出低沉的咆哮。林淵疲倦卻執拗地睜著眼，緊張盯著外頭：萬一敵人半夜反撲，便要第一時間示警。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月亮爬上中天，城牆上火盆光影忽明忽暗。士兵依舊在堅守崗位，卻少了前幾夜的絕望恐懼，更多的是隱含的盼望與守候——盼望遠方的同伴帶回好消息，也盼望這座城最終能等來曙光。
林淵心裡默默念著青衣女子的名字，生怕再也見不到那頎長英姿，卻又暗暗鼓勵自己：她絕不是容易倒下的人。只要他們這一仗能死守住，失散的戰友就還有團聚的一天。
風裡傳來一股冷意，他抱緊身子，額角滲著汗，卻並不放鬆戒備。北門夜色下，蠻族大軍像幽暗的海嘯，時刻可能再度吞來。但在這片殘酷的暗夜裡，城頭一眾人傾盡全力營造出一道城牆的光與希望。只要人心不散，黑雲再重，也會有破曉的時刻——他如此堅定地相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