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籌謀破陣
林淵再度回到北門時，城頭上已是一派臨戰氛圍。數名工匠與守軍聯手，正把新搜集來的木板和破鐵片釘在牆垛漏洞上，以防蠻族再度用投石機猛轟。青壯們則忙著搬運石料、做簡易拒馬。一眼望去，每個人衣衫襤褸、神色疲憊，卻仍在死命堅持。
「林兄！」遠處傳來一聲喚。林淵扭頭看見小趙快步迎來，臉上掛著風塵僕僕的神色，「姑娘和劉虎在箭樓那邊，你快過去吧。他們正討論一件急事。」
林淵當即點頭，快步奔向箭樓方向。沿途，他見有人在為傷兵包紮，箭樓入口堆放剛從內城拉來的箭矢，還有兩口塞滿石塊的木桶，散發一股泥土塵埃的味道。看得出城內資源已搜刮到極限，這些零碎物資也只能救急。
他三兩下爬上高高的木梯，頂層平台上，青衣女子和劉虎正凝眉對著一張簡陋的草圖商議。看見林淵到來，青衣女子輕輕頷首：「回來了？王大人那邊可有什麼新動向？」
林淵正要回答，劉虎搶先開口：「這張圖，剛才有個自稱『江岳都尉』派來的信使送到，聲稱蠻族後營糧草駐紮位置大致如此。若能乘夜破其糧道，或許可逼敵軍後撤。」
「果然是那神秘援軍的思路。」林淵心念電轉，把在城主府所見的紛爭簡略說了一遍，然後指著那張草圖看：「王大人和鄭師爺也認可了『先小股出擊』，只不過要在確定有利可圖後，再做更大規模配合。」
劉虎哼道：「所以，我們現在糾結要不要派敢死隊潛行。北門這兒正是焦點，少一個人都難守，可又不能坐以待斃。」
林淵低頭仔細看那圖，上面畫了蠻族陣營的後方地形，標註疑似糧草輜重所在，配有幾條小路可繞行過去。若真能打掉那後營，就能逼蠻族內外顧不上死拼城牆。然而需要極高風險，稍有不慎就是全軍覆沒。
青衣女子扶著欄杆，面帶深思：「我們本就疲憊，這兩天北門防守頻臨崩潰。若強行抽調兵力出城，會不會給蠻族可乘之機？萬一這是他們的誘餌……」
劉虎神色複雜：「可是一味死守，也不見援軍大隊到來，遲早被耗干。江岳都尉那邊的百餘騎兵敢深入敵後，看來並非虛言。如果他們真能牽制敵軍，咱們若再策應一下，也許真能成。」
林淵在心中衡量再三，低聲道：「若要出擊，我們必須掌握時機、地點，還要選出精銳且熟悉山路之人。出城後不可能與北門取得即時聯絡，這就要求北門本身能再撐下去。」
青衣女子微微點頭，目光透出猶豫：「王大人與鄭師爺怎麼說？」
「他們傾向再看情況。若江岳那邊率先突襲敵後並取得優勢，我們這邊再派小股隊配合，否則只在城內守。」林淵將王大人的回覆如實傳達。
劉虎輕嘆：「這就難了。想要攻其不備，就得在敵人還未完全集結糧草之前出擊。可王大人偏要穩紮穩打。耽誤時機，若蠻族布下重兵，機會就沒了。」
青衣女子敲了敲欄杆，語氣頗冷靜：「眼下北門沒再遭主力攻擊，說明蠻族也在整頓或等後援。我們手裡這份地圖若準確，就成了一把通往敵後糧道的鑰匙。可一旦出城，北門若再遭大規模猛攻，就……」
「除非……」林淵忽地靈光一閃，「除非能做個假象，或在城頭多做準備，讓敵人以為我們城內仍兵強馬壯，不敢貿然對北門打大仗。同時，那支出擊小隊先行隱匿，從別處開門潛出，與江岳都尉聯手破糧路。」
劉虎一拍大腿：「對，正該如此！可咱們人手夠不夠？還要能瞞天過海，讓敵人不知道我們抽走多少兵。」
青衣女子沉吟：「也許能想法子調度後院人手，或將老兵打散到各處垛口假裝熱鬧。只要別讓敵人摸清空虛。我帶一小股去若能在夜裡潛出，敵人未必發現。」
林淵心猛地一緊：「你要親自帶隊？」
她神色從容：「我在城頭攔過蠻族幾回，對這片戰場最熟，如果你們信得過我，我願一試。北門這兒有劉虎統籌，還有你與董岩、城內資源可隨時支援。只要我動作迅速，最多一兩日能回城，成功則可一解圍困，不成功便死在外。」
這話讓林淵心中一陣抽痛，卻無法反駁。的確，如果城內有人能獨當一面在外行動，這位沉著果敢的青衣女子是首選。劉虎正要開口，忽聽樓梯下有人呼喊：「林書吏，姑娘，董岩那邊傳訊，王大人讓你們幾個速去城中議事，好像要定奪這事！」
三人對視一眼，明白時機到了。林淵對青衣女子和劉虎點頭：「咱們走吧。王大人與鄭師爺要快刀斬亂麻了。」
很快，一行人匆匆下樓，交代好替換守兵，旋即趕往城主府。沿路依舊是緊張忙碌的景象，但街頭百姓稍顯鎮定：見北門始終沒破，許多民眾默默配合著守軍布防。林淵從他們面色中看不到多少希望，卻也沒看到更深的絕望，仿佛都認定這一場困局要拼到最後。
到府門時，兩名鐵甲兵士守在外側，正是江岳都尉的部下。林淵暗暗心想：看來那支神秘援軍與王大人總算有更深入談判。果然，進了正堂後，就見王大人、鄭師爺、使者秦烈、兩名鐵甲軍官以及董岩等人都在場，氣氛相當凝重，卻沒有先前的激烈爭吵。
「快，你們來了就好。」王大人一見青衣女子、林淵與劉虎，面露一絲疲憊的笑意，「這裡正討論突襲敵後之事，想聽你們意見。」
那名身披厚甲的軍官先道：「江都尉兵力雖百餘，但擅突襲，若你們城內能出兩三百精銳，就能形成不小的威懾力。咱們夜行繞道敵營後方，選其糧草與輜重掏空。若成功，逼敵軍內外顧此失彼，再無力猛攻城牆。」
劉虎擰眉：「兩三百對寧州當前是筆不小的兵力。北門還要人守。」
另一軍官立刻反問：「難道等城破嗎？你們就死守，遲早彈盡糧絕。」
王大人看向青衣女子：「姑娘，你曾指揮守城，如今若派你率一小隊精銳與這援軍聯手，有幾成把握成功而回？」
青衣女子略沉吟，正色道：「咱們這幾日疲備，隨我出城的兵只有百來人，能獨當一面的精銳不過三四十。若援軍配合得當，不遭埋伏，也有三四成勝算吧。」
「三四成……」王大人眉頭更鎖，「可一旦折損，不僅北門危矣，其他門也無人可援。」
鄭師爺插話：「或許咱們還能折中：先派更少的兵力——幾十精銳就夠，確保城內主力不受損失。若成功，極好；若失敗，也不致元氣大傷。」
旁邊鐵甲軍官面露不悅：「幾十人太少，作用有限。」
林淵沉著臉開口：「但能偷偷潛出城外，也能拉起江都尉那邊百餘人，匯合起來，形成至少兩百上下的小股突擊。只要把握夜暗地形，打完就撤，也許足矣。」
王大人聽了，似覺這個方案較穩妥。他稍作思考，看向青衣女子：「若你能帶三四十敢戰之士，願意冒險一試？」
青衣女子對視林淵與劉虎，見兩人皆無反對之意，神情一凝：「我願走。唯恐成功之率不高，但事到如今，總得賭一把。」
王大人深嘆一口氣：「好。那就這麼辦。由姑娘率三四十精銳，連夜從城南或者西門小道潛出，與江都尉騎兵會合，再伺機破敵糧草。咱們這裡嚴加戒備北門，不讓蠻族發覺咱們人手抽調。」
鄭師爺撫掌：「明智之舉。若成功自然大好，若不幸受挫，也不致崩盤。」
秦烈在旁冷眼觀局，哼了聲：「本官只能祝好運。朝廷援軍何時來，我也不知。你們最好別太依賴奇襲。」
王大人也懶得與他多辯，只朝青衣女子拱手：「一切小心。此戰兇險，你可量力而行。」
「多謝大人。」青衣女子淡淡應道。回頭望向林淵與劉虎，「你們繼續守北門吧，我將帶人於傍晚在南門或西門集合，屆時配合江都尉行事。」
劉虎本想爭著隨行，卻被王大人打斷：「不行，劉虎，你在北門至關重要。北門若失，全城危殆。讓姑娘去帶小隊就行，董岩也留守吧。林淵，你留在城內聯絡，隨時發布消息。」
劉虎心裡雖急，卻只能點頭遵命。林淵也無話可說，只感覺五味雜陳：讓青衣女子獨自赴險，他心裡又何嘗不擔憂？可此刻形勢逼人，也只能各就其位。
當下商議完畢，王大人讓那兩名鐵甲軍官先回報都尉江岳，然後約定傍晚在指定地點匯合。如此一來，這「突襲糧道」計劃算是敲定。
眾人散去後，林淵跟隨青衣女子出了正堂，低聲問：「需要我準備什麼？你此去可要帶乾糧、藥材、弓弦……」
她輕輕頷首：「對。再拿些地圖和預先破譯過的敵軍暗號，萬一路上遇到蠻族暗樁，也能有所警覺。今晚我抽調些北門老兵與機動士卒，估計能湊到三十來人。再配合江都尉百餘騎兵，行動若隱蔽，也未必不能成功。」
林淵心中湧起酸澀，卻只道：「好。我幫你整理地圖與暗號。本就不多的弓弩、火油……也儘量分給你一部分，但別把北門留得太空。」
她靜靜看著他，忽露一絲微笑：「放心，我會量力而行。若見不對，絕不硬攻。再怎麼說，我也不想把命丟在外面。」
林淵半開玩笑地嘆氣：「你可得平安回來，北門還指望你呢。」
青衣女子微揚嘴角，沒有再多話，轉身快步離去。他望著她瀟灑背影消失在院門那頭，心裡空落落，暗想：今夜突襲若成功，就是全城一大生機；若失敗，她和那支小隊恐怕再難歸來。
回程北門途中，林淵邊走邊構思如何在夜間既保住北門防禦、又不讓敵軍看出兵力抽調。一到城牆，他立刻將此事跟劉虎、董岩簡明說明，並叮囑：「務必讓城頭士兵擺出人多聲勢，敵若遠觀，也察覺不到我們少了三四十精銳。」
劉虎與董岩連連點頭，並立即著手布置：將儲備的旗幟與假人樁放在城牆一線，夜裡多點燈火巡邏，用鼓聲或吶喊造勢，好似城牆上仍是兵力充盈。
林淵則翻出先前繪好的地形圖、敵後營分布，選出幾處關鍵標註，一股腦謄在一張小型竹卷上，準備晚間交給青衣女子；又讓小趙找來幾份暗樁符號資料，一併打包。
夕陽逐漸斜落，北門上下默契地分工展開：有人坐鎮牆垛，還有人埋頭繪製假旗；兵士悄悄輪流下城，跟隨青衣女子集結，只帶短刀與輕甲，以免過度暴露。林淵穿梭其間，忙得腳不停歇，卻並沒告訴更多普通士兵「姑娘要突襲敵後」之事，以防泄密。
夜幕降臨時，他與青衣女子在城下一個僻靜角落見面。她已換上簡便衣衫，隨身只帶短劍與弓，看起來更加輕靈。身後站著三十多名老兵與輕裝士卒，人人眼神冷峻，殺意凜然。
「地圖、暗號都在這裡。」林淵將整理的竹卷遞上，低聲：「若真遇到險情，別勉強。就算突襲不成也要保命回來。我們城內還撐得住。」
青衣女子看他一眼，接過竹卷收好：「明白。若成功，不出兩日便能歸來。你也小心，北門很可能再遭猛攻。」
兩人目光相碰，一切盡在不言中。隨後她朝隊伍揮手，眾人無聲無息地離開北門區域，趁著夜色繞向城南隱蔽小門，打算從那兒潛出城外，與江都尉騎兵會合。
林淵目送他們消失在黑暗，心裡忽然一陣空虛，卻很快振作：現在北門要靠自己與劉虎、董岩繼續嚴守。若能瞞過蠻族探子，讓對方誤以為城內防守依舊完整，那就成功了一半。
仰頭看北門城牆，火光中士兵隱約可見人頭攢動。他暗暗為青衣女子祈願順遂，也為寧州城祈願撐到轉機。當下，他收拾心緒，轉身回到牆頭，和劉虎、董岩一起運籌夜間布防。
城外蠻族營地在夜幕里顯得森冷而靜謐，似等時機發難；而北門則用假旗與人海戰術扮出「戒備森嚴」的姿態，實則少了三四十名精銳。雙方在暗夜裡如同兩隻黑夜中的猛獸，相互盯梢。
林淵撫著城垛破損處，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希望姑娘與那支突襲小隊能順利破敵糧道，干擾蠻族後路；自己則要與北門將士繼續撐住——撐到雲破之時，或許曙光終會照亮這座千瘡百孔的城池。
「林兄！」遠處傳來一聲喚。林淵扭頭看見小趙快步迎來，臉上掛著風塵僕僕的神色，「姑娘和劉虎在箭樓那邊，你快過去吧。他們正討論一件急事。」
林淵當即點頭，快步奔向箭樓方向。沿途，他見有人在為傷兵包紮，箭樓入口堆放剛從內城拉來的箭矢，還有兩口塞滿石塊的木桶，散發一股泥土塵埃的味道。看得出城內資源已搜刮到極限，這些零碎物資也只能救急。
他三兩下爬上高高的木梯，頂層平台上，青衣女子和劉虎正凝眉對著一張簡陋的草圖商議。看見林淵到來，青衣女子輕輕頷首：「回來了？王大人那邊可有什麼新動向？」
林淵正要回答，劉虎搶先開口：「這張圖，剛才有個自稱『江岳都尉』派來的信使送到，聲稱蠻族後營糧草駐紮位置大致如此。若能乘夜破其糧道，或許可逼敵軍後撤。」
「果然是那神秘援軍的思路。」林淵心念電轉，把在城主府所見的紛爭簡略說了一遍，然後指著那張草圖看：「王大人和鄭師爺也認可了『先小股出擊』，只不過要在確定有利可圖後，再做更大規模配合。」
劉虎哼道：「所以，我們現在糾結要不要派敢死隊潛行。北門這兒正是焦點，少一個人都難守，可又不能坐以待斃。」
林淵低頭仔細看那圖，上面畫了蠻族陣營的後方地形，標註疑似糧草輜重所在，配有幾條小路可繞行過去。若真能打掉那後營，就能逼蠻族內外顧不上死拼城牆。然而需要極高風險，稍有不慎就是全軍覆沒。
青衣女子扶著欄杆，面帶深思：「我們本就疲憊，這兩天北門防守頻臨崩潰。若強行抽調兵力出城，會不會給蠻族可乘之機？萬一這是他們的誘餌……」
劉虎神色複雜：「可是一味死守，也不見援軍大隊到來，遲早被耗干。江岳都尉那邊的百餘騎兵敢深入敵後，看來並非虛言。如果他們真能牽制敵軍，咱們若再策應一下，也許真能成。」
林淵在心中衡量再三，低聲道：「若要出擊，我們必須掌握時機、地點，還要選出精銳且熟悉山路之人。出城後不可能與北門取得即時聯絡，這就要求北門本身能再撐下去。」
青衣女子微微點頭，目光透出猶豫：「王大人與鄭師爺怎麼說？」
「他們傾向再看情況。若江岳那邊率先突襲敵後並取得優勢，我們這邊再派小股隊配合，否則只在城內守。」林淵將王大人的回覆如實傳達。
劉虎輕嘆：「這就難了。想要攻其不備，就得在敵人還未完全集結糧草之前出擊。可王大人偏要穩紮穩打。耽誤時機，若蠻族布下重兵，機會就沒了。」
青衣女子敲了敲欄杆，語氣頗冷靜：「眼下北門沒再遭主力攻擊，說明蠻族也在整頓或等後援。我們手裡這份地圖若準確，就成了一把通往敵後糧道的鑰匙。可一旦出城，北門若再遭大規模猛攻，就……」
「除非……」林淵忽地靈光一閃，「除非能做個假象，或在城頭多做準備，讓敵人以為我們城內仍兵強馬壯，不敢貿然對北門打大仗。同時，那支出擊小隊先行隱匿，從別處開門潛出，與江岳都尉聯手破糧路。」
劉虎一拍大腿：「對，正該如此！可咱們人手夠不夠？還要能瞞天過海，讓敵人不知道我們抽走多少兵。」
青衣女子沉吟：「也許能想法子調度後院人手，或將老兵打散到各處垛口假裝熱鬧。只要別讓敵人摸清空虛。我帶一小股去若能在夜裡潛出，敵人未必發現。」
林淵心猛地一緊：「你要親自帶隊？」
她神色從容：「我在城頭攔過蠻族幾回，對這片戰場最熟，如果你們信得過我，我願一試。北門這兒有劉虎統籌，還有你與董岩、城內資源可隨時支援。只要我動作迅速，最多一兩日能回城，成功則可一解圍困，不成功便死在外。」
這話讓林淵心中一陣抽痛，卻無法反駁。的確，如果城內有人能獨當一面在外行動，這位沉著果敢的青衣女子是首選。劉虎正要開口，忽聽樓梯下有人呼喊：「林書吏，姑娘，董岩那邊傳訊，王大人讓你們幾個速去城中議事，好像要定奪這事！」
三人對視一眼，明白時機到了。林淵對青衣女子和劉虎點頭：「咱們走吧。王大人與鄭師爺要快刀斬亂麻了。」
很快，一行人匆匆下樓，交代好替換守兵，旋即趕往城主府。沿路依舊是緊張忙碌的景象，但街頭百姓稍顯鎮定：見北門始終沒破，許多民眾默默配合著守軍布防。林淵從他們面色中看不到多少希望，卻也沒看到更深的絕望，仿佛都認定這一場困局要拼到最後。
到府門時，兩名鐵甲兵士守在外側，正是江岳都尉的部下。林淵暗暗心想：看來那支神秘援軍與王大人總算有更深入談判。果然，進了正堂後，就見王大人、鄭師爺、使者秦烈、兩名鐵甲軍官以及董岩等人都在場，氣氛相當凝重，卻沒有先前的激烈爭吵。
「快，你們來了就好。」王大人一見青衣女子、林淵與劉虎，面露一絲疲憊的笑意，「這裡正討論突襲敵後之事，想聽你們意見。」
那名身披厚甲的軍官先道：「江都尉兵力雖百餘，但擅突襲，若你們城內能出兩三百精銳，就能形成不小的威懾力。咱們夜行繞道敵營後方，選其糧草與輜重掏空。若成功，逼敵軍內外顧此失彼，再無力猛攻城牆。」
劉虎擰眉：「兩三百對寧州當前是筆不小的兵力。北門還要人守。」
另一軍官立刻反問：「難道等城破嗎？你們就死守，遲早彈盡糧絕。」
王大人看向青衣女子：「姑娘，你曾指揮守城，如今若派你率一小隊精銳與這援軍聯手，有幾成把握成功而回？」
青衣女子略沉吟，正色道：「咱們這幾日疲備，隨我出城的兵只有百來人，能獨當一面的精銳不過三四十。若援軍配合得當，不遭埋伏，也有三四成勝算吧。」
「三四成……」王大人眉頭更鎖，「可一旦折損，不僅北門危矣，其他門也無人可援。」
鄭師爺插話：「或許咱們還能折中：先派更少的兵力——幾十精銳就夠，確保城內主力不受損失。若成功，極好；若失敗，也不致元氣大傷。」
旁邊鐵甲軍官面露不悅：「幾十人太少，作用有限。」
林淵沉著臉開口：「但能偷偷潛出城外，也能拉起江都尉那邊百餘人，匯合起來，形成至少兩百上下的小股突擊。只要把握夜暗地形，打完就撤，也許足矣。」
王大人聽了，似覺這個方案較穩妥。他稍作思考，看向青衣女子：「若你能帶三四十敢戰之士，願意冒險一試？」
青衣女子對視林淵與劉虎，見兩人皆無反對之意，神情一凝：「我願走。唯恐成功之率不高，但事到如今，總得賭一把。」
王大人深嘆一口氣：「好。那就這麼辦。由姑娘率三四十精銳，連夜從城南或者西門小道潛出，與江都尉騎兵會合，再伺機破敵糧草。咱們這裡嚴加戒備北門，不讓蠻族發覺咱們人手抽調。」
鄭師爺撫掌：「明智之舉。若成功自然大好，若不幸受挫，也不致崩盤。」
秦烈在旁冷眼觀局，哼了聲：「本官只能祝好運。朝廷援軍何時來，我也不知。你們最好別太依賴奇襲。」
王大人也懶得與他多辯，只朝青衣女子拱手：「一切小心。此戰兇險，你可量力而行。」
「多謝大人。」青衣女子淡淡應道。回頭望向林淵與劉虎，「你們繼續守北門吧，我將帶人於傍晚在南門或西門集合，屆時配合江都尉行事。」
劉虎本想爭著隨行，卻被王大人打斷：「不行，劉虎，你在北門至關重要。北門若失，全城危殆。讓姑娘去帶小隊就行，董岩也留守吧。林淵，你留在城內聯絡，隨時發布消息。」
劉虎心裡雖急，卻只能點頭遵命。林淵也無話可說，只感覺五味雜陳：讓青衣女子獨自赴險，他心裡又何嘗不擔憂？可此刻形勢逼人，也只能各就其位。
當下商議完畢，王大人讓那兩名鐵甲軍官先回報都尉江岳，然後約定傍晚在指定地點匯合。如此一來，這「突襲糧道」計劃算是敲定。
眾人散去後，林淵跟隨青衣女子出了正堂，低聲問：「需要我準備什麼？你此去可要帶乾糧、藥材、弓弦……」
她輕輕頷首：「對。再拿些地圖和預先破譯過的敵軍暗號，萬一路上遇到蠻族暗樁，也能有所警覺。今晚我抽調些北門老兵與機動士卒，估計能湊到三十來人。再配合江都尉百餘騎兵，行動若隱蔽，也未必不能成功。」
林淵心中湧起酸澀，卻只道：「好。我幫你整理地圖與暗號。本就不多的弓弩、火油……也儘量分給你一部分，但別把北門留得太空。」
她靜靜看著他，忽露一絲微笑：「放心，我會量力而行。若見不對，絕不硬攻。再怎麼說，我也不想把命丟在外面。」
林淵半開玩笑地嘆氣：「你可得平安回來，北門還指望你呢。」
青衣女子微揚嘴角，沒有再多話，轉身快步離去。他望著她瀟灑背影消失在院門那頭，心裡空落落，暗想：今夜突襲若成功，就是全城一大生機；若失敗，她和那支小隊恐怕再難歸來。
回程北門途中，林淵邊走邊構思如何在夜間既保住北門防禦、又不讓敵軍看出兵力抽調。一到城牆，他立刻將此事跟劉虎、董岩簡明說明，並叮囑：「務必讓城頭士兵擺出人多聲勢，敵若遠觀，也察覺不到我們少了三四十精銳。」
劉虎與董岩連連點頭，並立即著手布置：將儲備的旗幟與假人樁放在城牆一線，夜裡多點燈火巡邏，用鼓聲或吶喊造勢，好似城牆上仍是兵力充盈。
林淵則翻出先前繪好的地形圖、敵後營分布，選出幾處關鍵標註，一股腦謄在一張小型竹卷上，準備晚間交給青衣女子；又讓小趙找來幾份暗樁符號資料，一併打包。
夕陽逐漸斜落，北門上下默契地分工展開：有人坐鎮牆垛，還有人埋頭繪製假旗；兵士悄悄輪流下城，跟隨青衣女子集結，只帶短刀與輕甲，以免過度暴露。林淵穿梭其間，忙得腳不停歇，卻並沒告訴更多普通士兵「姑娘要突襲敵後」之事，以防泄密。
夜幕降臨時，他與青衣女子在城下一個僻靜角落見面。她已換上簡便衣衫，隨身只帶短劍與弓，看起來更加輕靈。身後站著三十多名老兵與輕裝士卒，人人眼神冷峻，殺意凜然。
「地圖、暗號都在這裡。」林淵將整理的竹卷遞上，低聲：「若真遇到險情，別勉強。就算突襲不成也要保命回來。我們城內還撐得住。」
青衣女子看他一眼，接過竹卷收好：「明白。若成功，不出兩日便能歸來。你也小心，北門很可能再遭猛攻。」
兩人目光相碰，一切盡在不言中。隨後她朝隊伍揮手，眾人無聲無息地離開北門區域，趁著夜色繞向城南隱蔽小門，打算從那兒潛出城外，與江都尉騎兵會合。
林淵目送他們消失在黑暗，心裡忽然一陣空虛，卻很快振作：現在北門要靠自己與劉虎、董岩繼續嚴守。若能瞞過蠻族探子，讓對方誤以為城內防守依舊完整，那就成功了一半。
仰頭看北門城牆，火光中士兵隱約可見人頭攢動。他暗暗為青衣女子祈願順遂，也為寧州城祈願撐到轉機。當下，他收拾心緒，轉身回到牆頭，和劉虎、董岩一起運籌夜間布防。
城外蠻族營地在夜幕里顯得森冷而靜謐，似等時機發難；而北門則用假旗與人海戰術扮出「戒備森嚴」的姿態，實則少了三四十名精銳。雙方在暗夜裡如同兩隻黑夜中的猛獸，相互盯梢。
林淵撫著城垛破損處，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希望姑娘與那支突襲小隊能順利破敵糧道，干擾蠻族後路；自己則要與北門將士繼續撐住——撐到雲破之時，或許曙光終會照亮這座千瘡百孔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