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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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的微光才剛灑落在寧州城的屋檐上,府中各處便已人聲鼎沸。林淵趁著天還蒙蒙亮,趕在衙役和僕從都開始忙碌前,先將兩份重要奏報謄寫完畢:一份交給王大人和鄭師爺,用於呈報上級府衙;另一份則準備讓王大人與秦烈會面時手呈,內容更精要,重點在白狼峒的敵情和寧州亟需協援的處境。

  寫完後,他起身活動了下酸脹的手腕。書案上那盞油燈燒了一整夜,火苗暗淡,燈油見底,只剩微弱的火光閃爍。林淵吹滅燈火,一股淡淡的青煙升騰,讓他想起了自己在現代實驗室里做化學試驗時的畫面。可那已是恍若隔世,如今他正置身這一座風雨欲來的古城之中,為了千餘里範圍內不知多少條性命而奔走。

  窗外傳來幾聲敲門聲,小趙大著膽子探進腦袋:「林兄,你果然還沒睡?王大人和鄭師爺在正廳等你呢,說秦烈使者也到場了。」

  林淵一怔,連忙把兩份奏報收好,揣進懷裡:「他們這麼快就湊到一起?好,我馬上過去。」

  他快步穿過院落。一路上僕役和衙役來回奔走,誰都能感到緊迫感在蔓延。昨日才得知白狼峒附近出現蠻族哨騎,現在主官與使者立即聚會,想必要探討何時備戰、如何求援、是否向百姓發布通告等重大問題。

  正廳里,王大人、鄭師爺果然與秦烈並肩而坐。氣氛稱不上融洽,但雙方都面色嚴肅。青衣女子和劉虎、董岩站在一旁,似已做了初步商議。林淵趕到時,王大人看見他進門,立刻召喚:「林淵,你帶的那兩份奏報可帶來了嗎?」

  林淵躬身:「在此。」他取出一份呈給王大人和鄭師爺,另一份呈到秦烈面前。秦烈表情冷峻,略一點頭,接過奏報翻看。堂中一時只剩下沙沙的翻頁聲。

  半晌後,秦烈放下紙卷,抬眼看向王大人:「此言當真?你們有確鑿證據,說明蠻族先頭部隊已逼近白狼峒?」

  王大人咳嗽一聲:「確鑿。林淵與姑娘率人親往偵查,已目睹蠻族哨騎十數人聚在山坳。若無大部隊在後,這些先遣兵絕不會深入大曜境內。」

  鄭師爺也補充:「再者,之前俘虜在審訊里也多次提到『提前進攻』。如今看來,這絕非妄言。」

  秦烈的臉色愈發陰沉,敲了敲案幾:「本官確會將此訊息迅速傳給中樞。不過,當朝兵力調度需時間,而寧州扼邊關要衝,你們不能只等朝廷命令,也要自救。王大人,你打算如何布防?」

  王大人早備下腹稿:「其一,繼續加固城防,增設拒馬、挖壕溝;其二,儘速完成徵兵,令青壯入營;其三,收集城中商賈財力和糧食,充作軍資;其四,在城外村落設置警戒帶,及時預警。若真的大軍壓境,我們至少能撐住一陣。」

  秦烈聽完緩緩點頭:「算是有些章法。不過蠻族若傾巢而至,單憑你們這座城恐怕也只能守十數日。希望朝廷調度別來得太晚。」

  這句說得直白,卻毫不留情。廳中氣氛難免滯重。大家都心知肚明:若蠻族來勢洶洶,而朝廷增援又一時難到,寧州能否保住,還是未知數。此時王大人抱定信念:「寧州自古邊防堅固,必要時拉響警報、號召百姓共守,我等拼死也要保住城池。若真的拖到那時……」他說到這裡,竟緩不下話頭,只能停住。

  秦烈神情冷肅,卻也沒有多諷刺,只將那份簡要奏報收好,淡淡說道:「如此。本官明日一早就派快馬把消息送往上級府衙,再直接傳往中樞。你們既有決心,我會在使者職責範圍內協助,但也要看你們實際行動,否則我沒法替你們背書。」

  王大人點頭稱是,鄭師爺恭謹相送。待秦烈帶隨從離開後,王大人轉回,朝林淵他們苦笑:「這人雖態度強硬,卻至少願把消息上報。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咱們現在更得抓緊城防準備。」

  鄭師爺亦嘆氣:「關鍵是時間不多。若蠻族真在數日內抵達城下,這些準備能否來得及?」

  劉虎抬手一拱:「大人放心,我昨夜已帶一隊人全面巡城,今早開始就能動員百姓修繕外壕。只要有人手,半日可挖一段壕溝。我與董岩也會親自盯著。」

  青衣女子輕輕插話:「另外,城中存糧不足,一旦百姓因戰亂大量湧入城內,恐怕供不應求。加緊征糧與分配,是重中之重。」她說完看向林淵,「你這兩日可協助鄭師爺,從文案到具體分配,越詳盡越好,爭取讓百姓明白,這不是苛捐,而是保命之需。」

  林淵重重點頭:「好。我明白。也會留心防範暗探搗亂,避免再鬧出柳先生那樣的破壞。」

  王大人見眾人各自分工,臉色稍緩。他咳嗽一聲:「很好。各人做好分內事。若事急,儘快彼此通報。」說完便匆匆帶鄭師爺去忙別的。


  林淵與青衣女子走出正廳時,天色已大亮,院內人聲喧囂,士兵、匠人來回搬運木料、磚石。有些衙役正貼新告示,號召百姓協助加固城牆,並聲明守城急需人手,凡成年男子皆可報名從軍,酌情給予賞銀或糧食。場面嘈雜,卻也透出一股同仇敵愾的氣勢。

  林淵匆匆與青衣女子分頭行事。他依照約定來到一間偏廳,那裡堆著新征糧戶冊和一堆竹簡、舊帳冊。鄭師爺正等著他:「好小子,來得快。快,與我一道把這些戶籍數目整理完,再寫份張榜告示,提醒百姓按時交糧。有些人若家中實在無糧,可領藉口糧,戰後再補償。」

  林淵坐到桌邊翻看,心裡卻暗暗讚許:鄭師爺在給百姓「留緩衝」,讓那些貧困戶不至於鬧事或逃離。雖然寫成條文繁瑣,但真正施行時,可減少太多負面衝突。眼下最怕民心動盪,與蠻族還未交戰,城中便先亂了。

  他當即提筆埋頭苦幹,一條條梳理:哪些戶該交多少,哪些貧戶可暫緩,又如何登記青壯入伍時可「抵一部分糧」。鄭師爺也在旁時不時補充細節:「把『若年內戰事解除,則增補田稅減免,或從官倉撥糧給百姓救濟』加進去。這樣能讓人看見希望。」

  林淵應聲,一筆筆寫得明明白白。外頭腳步與吆喝聲不絕,他卻專心致志,用最快速度完成謄寫。兩個時辰後,桌上累積了好幾份文書,鄭師爺抬手抹汗:「好,趕緊把這個送去給王大人簽字,再讓印坊刻成榜文,張貼全城。」

  林淵抱起這堆文書站起,腿腳有些發麻。他咬咬牙,知道這才只是開始;接下來或許還要在計軍備、籌糧餉上忙上一整日。可他未覺得不耐煩,因為他明白,再多的辛苦也比不上城破家亡的下場。

  剛出偏廳,卻正碰上劉虎帶著幾個衙役急匆匆經過,臉上神色有些焦躁。林淵忙喊住:「劉虎,可出了什麼事?」

  劉虎皺眉:「早上派去城外村落搜查的弟兄突然發現有五六處村子人去屋空,很可能被蠻族斥候滲透,也不排除有豪強故意帶著族人逃了。更糟糕的是,有村子裡出現一些古怪記號,不知是誰留下的暗號。」

  林淵心頭一跳,想起之前柳先生被抓後,還曾說過城外有暗線。「你打算怎麼處理?」

  劉虎苦笑:「先查清吧。這個節骨眼,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是暗探行跡。可我們人手一時又不夠,我正要與董岩分頭去巡。要是大人或師爺想知道詳情,我得辦完事後再來匯報。」

  林淵凝眸思考:此事如若處理不慎,城外就會成為敵人在城邊部署的踏板。他忽然想到青衣女子一直想肅清內外暗線,或許該儘快讓她知曉此事。可自己這邊還抱著一堆文書要找王大人簽署,實在分身乏術。只得拍了拍劉虎肩膀:「那就拜託你們先穩住局勢,留神可疑人物。若有緊急情況,立刻回城通報。」

  劉虎點頭,帶著人腳步匆匆去了。林淵心頭沉重,趕忙繼續前行。他快跑到正院時,一名侍從正好帶著一份請柬站在門口:「林書吏,姑娘讓您晚上到東廂說話,她好像準備要去趟城外看看。」

  林淵微驚:「城外現在局勢危險,她要親自過去?」

  侍從小聲道:「好像跟村子裡那些暗號有關。姑娘說她知曉如何破這類花紋,打算實地察看。還說希望你先收拾一下手頭公文,晚上商議細節。」

  林淵本就把青衣女子視作得力夥伴,此刻也不多遲疑:「好,我知道了。多謝你來傳話。」

  他心想,暗線暗號這一塊,確實是青衣女子的強項。可這樣一來,自己大半夜又要隨她外出偵查?且不說城外人去屋空的荒涼景象,萬一碰上敵方哨探,等同於再闖險地。眼下節節逼近的危機已讓城內事務堆成山,若還到處奔波,精力更是吃緊。

  不過,他隨即想到:只要這一步能進一步揪出潛伏者或破壞者,也算為守城贏得優勢。再艱難也得上。

  抱著一肚子複雜思緒,他敲響王大人書房門,將手中文書提交。一番簡單說明後,王大人很快簽字,吩咐他務必讓衙役抓緊刻板、印刷、頒布,不可耽擱。林淵答應下來,轉身又步履匆匆,直到太陽將近正午,才把這些公事全部走完流程。

  忙到傍晚,他才得空吃上半碗粥,然後趕往東廂。青衣女子果然已在那兒等候。她仍是一身淡青裝束,腰間掛著短劍,面容雖帶倦意,卻目光堅毅。看見林淵,她只是微微點頭,示意屋內談。

  林淵一進屋,就發現桌上攤開好幾張繪有簡略符號的紙,還有一些被拓印下來的花紋,勾勾連連,看不出意思。他心裡一動:「這是村落里發現的記號?」

  青衣女子低聲「嗯」了一聲:「董岩先傳回這些符號。看起來不似一般的江湖暗號,更像某種偏僻的占卜或巫術記法。以前我曾在某些邊陲古籍中見過類似的東西,蠻族當中確有巫師或術士,會用符號給潛伏者指路或做標記。」


  林淵端詳片刻,確實想不出什麼含義,但隱約感覺那彎彎曲曲的線條並非隨意塗鴉,裡頭似有方向、數字或日期的隱喻。他望向青衣女子:「你打算親自去看看?」

  她點頭,語調平靜:「對。只是我得抓緊時間,夜裡出發更好,不打草驚蛇。我準備帶兩三名擅夜行的護衛,先往最近的村子探查。你若能同行,自然最好,或可幫我分析一些細節。」

  林淵沉吟片刻,卻沒有猶豫太久。白狼峒之行雖然兇險,但能得到關鍵情報;這回雖是深入城外村子,至少離城不算太遠。再者,青衣女子也不會貿然闖敵營,只是找尋符號端倪。想來危險度比山中要小些。

  「好,我去。」他給出乾脆的答覆,「不過得告訴王大人與鄭師爺一聲,他們好協調其他巡邏隊,別一不小心把咱們當成可疑之徒抓了。」

  青衣女子輕輕一笑:「放心,我已經同鄭師爺通過氣了。他若有別的安排,會讓人通知我們。你先準備些夜行必備之物,月底的月亮比較明亮,不至於太過漆黑,不過一切以隱蔽為先。」

  林淵點點頭,心中卻生出一陣無奈的苦笑。整整一天忙碌,連睡都沒好好睡,又要夜行探查。可事已至此,顧不上抱怨,只好咬緊牙關撐下去。他看著青衣女子清冷中帶著決斷的面容,暗暗想:有她在,多半能安然回來。至少,這股堅定勁兒感染了他。

  夜色將臨,寧州城外的暗影無聲生長。城牆上巡邏的火把一條條亮起,與遠處的山影、夜色交融。城內民眾早已風聲鶴唳,但沒有大規模動亂,想來王大人、鄭師爺等人的宣示起了作用。人們忙著囤糧、封門,卻仍抱著最後的希望:興許,若官兵能堅守,蠻族來犯也不一定成功。

  林淵與青衣女子簡短收拾後,帶上了兩名善於夜探的護衛,從城主府後門悄然出發。天邊尚留些晚霞的餘光,可城外已籠罩在低沉的灰暗。行至半里處,他們轉入小道,不走大路——這樣不易被暗中敵探發覺,也避免城門巡邏尷尬。

  一路沉默。林淵握著短刀,凝神傾聽周圍風草之聲。想起前陣子他們也如此深夜外出,勘察蠻族蹤跡,只不過地點不同。短短數日,寧州形勢愈發緊迫,誰知道這一次又會看見什麼?

  青衣女子在前領路,偶爾停下腳步,用月光比對手中一份簡略村落標記圖。幾息後,她低聲道:「再往前,約莫一里便到那處發現古怪符號的村子,據說已人去屋空。小心些,慢慢靠近。」

  林淵和兩名護衛同時應聲。一行人蹲身進入亂草地,腳步極輕。晚風從遠處吹來,夾帶著土腥和幾分不祥的荒涼。村落的輪廓漸漸清晰:十幾戶泥牆院落散落在田間,破舊籬笆東倒西歪,毫無生氣。

  他們繞過破敗的土牆,悄悄潛進村口。林淵用目光掃視四周,心想這裡居然連一條狗都沒出現,似乎真的空無一人,唯有夜色幽深,幾近死寂。

  青衣女子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護衛分頭查看。他們小心翼翼地在村內轉了小半圈,並未發現任何燈火或人聲,也沒看見敵兵或可疑人物。唯獨某些牆壁上殘留一些紅色塗鴉,亂七八糟地摻雜在灰塵和秸稈間。

  林淵湊近一看,果然與之前那堆拓印類似,是些彎曲線條與奇特圓點構成的符號,色澤暗紅,不知用何物塗抹。青衣女子悄然掏出一張紙,上面畫著相似符號,逐一對比,偶爾凝神思索。

  過了一會兒,她抬頭小聲:「從布局看,這些符號多半是某種定位或指引,也許標示人手集結地點、下一個目標,或傳遞來去線路。若是蠻族術士留下,那說明他們真在策動村民撤離,或讓潛伏者做好準備。」

  林淵心頭髮緊:「可見他們想讓這裡成為無主之地,隨後大軍能長驅直入。要是這類符號在更多村子裡出現,後果更可怕。」

  青衣女子咬住唇:「繼續搜搜看。有可能留有其他暗示,若能破譯,也許能提前洞悉蠻族下一步動作。」

  正說著,一名護衛忽然低聲急呼:「這邊屋子裡……似乎有動靜。」

  林淵和青衣女子立刻伏低身形,快步趕到那護衛所指的破屋旁,屋外滿是凋落的稻草和發黑的木板。護衛豎起耳朵示意:「我聽到微弱聲響,像是呼吸。」

  青衣女子看向林淵,眼神示意:**一起進去。**林淵心中撲通直跳,還是點頭。在夜色里,他們輕輕推開半掩的破門,昏暗的屋內散發一股腐敗霉味,隨處是倒塌的木架和破麻袋。

  他們屏息向里走去,借著微弱月光,終於看見牆角蜷縮著一個人影,那人似乎受了傷,呼吸斷續。林淵一驚,忙低聲喚:「你是誰?」

  對方沒回應。青衣女子走近幾步,發現那人衣衫破碎,上面沾著暗色血漬。待她俯身查看,那人猛地掙扎,如同陷入極度驚慌的動物,想要逃。林淵連忙將短刀收在腰間,雙手示意無惡意:「別怕,我們不是敵人。」


  那人似乎因失血過多或驚嚇過度,無力再反抗,近乎癱軟在地。青衣女子翻看一眼,發現他是個中年男子,面帶胡茬,半邊衣袖被血染透了。她一摸脈搏,尚且微弱,遂拿出身上隨帶的療傷粉末,輕輕撒在傷口附近。

  片刻後,中年男子稍稍緩過來一些,喉嚨里發出嘶啞聲:「你們……是誰……」

  林淵沉聲:「我們是寧州官府中人。這裡的人都去哪了?為何只剩你一人?」

  中年男子咳嗽幾聲,面露悲戚:「村子……村子被蠻族細作挑唆,許多人隨那些人離開……我不肯走,還想阻攔……就被暗箭射傷……逃到這裡……」

  青衣女子驟然目光一緊,低聲追問:「挑唆什麼?」

  中年男子氣若遊絲:「說……說朝廷要征糧徵兵,大家必死無疑,不如跟著蠻族另謀活路……可我不信……他們還說……很快戰火就到,城內官府根本救不了我們……呃……」

  他說到最後,似乎耗盡力氣,雙目一翻就要暈倒。林淵連忙扶住他肩膀,讓他靠在牆上。能看出他傷勢極重,若不儘快救治,恐怕活不成。可眼下他們還得繼續查這符號之事,難以就地療養。

  青衣女子眼神決絕:「先把他帶回城吧,不能讓他死在這裡。他知道的東西能證明蠻族已在城外展開策反,絕對是重要證人。」

  林淵點頭:「好。我們一人背他,剩下人再搜檢一下,看可有別的倖存者或線索。然後立刻回城。」

  事不宜遲,他們簡單商量,分頭行動:兩名護衛帶著中年男子先走,儘量找穩妥小路回城向王大人或鄭師爺匯報;林淵與青衣女子再稍作搜尋,確認屋裡或其他房間有沒有漏下的線索或傷者。

  短短半刻鐘後,他們確認整座村子別無他人,連值錢的家具或農具大多被搬空,顯然是被蠻族暗探小股力量帶走,或哄騙村民自行遷走。牆上的紅色符號更像某種通聯記號,昭示這裡已成為「放棄地」,以便日後蠻族人馬暢行無阻。

  兩人走到村口,看著被夜色吞沒的破敗景象,一時間皆生寒意。若城外一村便是如此,那麼更遠更多的村落可能也在發生類似事態,蠻族連一兵一卒都沒正式入城,卻已把百姓嚇得逃亡或背叛。

  青衣女子輕嘖一聲,毫不掩飾憤慨:「若讓他們繼續煽動,寧州還如何固守?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林淵深吸口氣:「回去後,一定要告訴王大人,設法把這些村民追回來,或者加強宣示。否則再強的城防也經不起這樣自亂。」

  夜風更猛,冷颼颼地吹過村口斷碑。兩人不再停留,快步踏上歸程。越想越覺事態嚴峻,彷佛一場席捲全境的風暴正吞噬著昔日的和平。守城之戰未必是刀光劍影的正面交鋒,這種針對人心的暗戰,更讓人束手無策。

  林淵緊抓住短刀的柄,他知道回城後,這番見聞也只能加劇王大人與鄭師爺的擔憂。一旦蠻族真在數日內抵達城下,城外大片村落已受敵方遊說或恐嚇,寧州竟像被抽走筋骨般,孤零零聳立在原野。

  走到半途,天邊已是漆黑,只有微弱月光照路。青衣女子沉默不語,加快腳步,林淵也無多話可說。二人都清楚,這一趟收穫雖大,卻也揭示出更嚴酷的真相:蠻族真正的可怕之處,不止在刀槍,還在對脆弱民心的侵蝕。在亂世中,民眾一旦對朝廷失去信心,往往就會倒向一方能提供庇護的勢力,哪怕那是敵國——更何況此時大軍還沒正式到來,就已如此。

  大約一個時辰後,他們循著小路趕回城門口。守城兵早得到通知,沒有阻攔,遠遠閃著火把迎接。林淵與青衣女子一路直奔城主府,心裡都明白,這個夜晚恐怕又要徹夜難眠了。假如真要扭轉局面,就必須比蠻族更快地贏得民心與信任,必須更快行動。不然,這城還沒開戰,便已陷入崩潰。

  微弱的火光映在府中牆壁上,投射出林淵與青衣女子並肩而行的影子,一前一後卻緊緊相隨。無人言語,卻在夜色里共同承受這份山雨欲來的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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